第22章 (2)

第六章(2)

田曉堂笑道:“您這篇稿子寫得太好了,讓我又有了非分之想。我想,有沒有可能上頭版頭條?能否爭取在雲赭接受檢查考核的當天上頭版頭條?”那天唐生虎提出爭取雲赭在三個創衛地市中奪取總分第一的要求後,田曉堂一直在琢磨如何把外宣工作做得更完美,為奪取這個第一作出貢獻,後來他就想到了通訊稿上頭版頭條的主意。上頭版頭條,轟動效應比隻上頭版無疑要強得多,不過難度也相當大。田曉堂心裏沒底,但還是想極力爭取。

常揚皺著眉頭道:“說句實話,這很困難!既要靠爭取,也要靠運氣。我覺得稿子的質量上頭版頭條沒問題,我當然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上顯要位置,我會去努力爭取。如果那天沒有重大國際國內新聞,沒有省領導重要活動報道,沒有其他重頭稿件,我想這個目標是有望實現的。當然,這‘三個沒有’同時出現的情況非常少見,這就要看運氣,看機遇了。”

常揚答應去爭取,田曉堂已十分感激,忙說:“謝謝常主任,又要讓您費心了!”

回到賓館,田曉堂因為剛才喝了濃茶,大腦就特別興奮。他一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一邊琢磨著這些日子發生的大小事情,忽然研究起兩個尋常的詞語來,一個是“關係”,另一個是“爭取”。

田曉堂想,沈亞勳能夠專職服務龍澤光,隻怕是利用了寇教授的關係,才跟龍澤光攀成師兄弟,進而達到這個目的。如果沒有寇教授這層關係,沈亞勳多半搶不到這個位子。跟常務副省長跑,前途光明自不待言,競爭者難免會打破腦殼。人在仕途,關係真是太重要了。中國是個人情社會,沒有關係簡直寸步難行。哪怕是去拜見一個省廳廳長,找不到合適的關係竟然也休想見成!有人說,關係就是生產力,關係就是鋪路石,關係就是助跑器,還真是一點不假。田曉堂過去對“關係”也不是沒有思考過,但如今他的感觸顯然更深。

另一個詞就是“爭取”。天上不會掉餡餅,好事不會無緣無故落到你的頭上。官場生存,凡事都得靠“爭取”。幹事業要去爭取。那個“潔淨工程”的二期工程資金,就因為沒及時來省廳爭取,竟然沒有增加一分錢。他做外宣組牽頭人,憑靠積極爭取,無論是通訊稿,還是專題片,都達到了一流水準。他還想通訊稿上頭版頭條,今天就非得再找常揚爭取不可。求進步更要去爭取。爭取了也不一定就會有進步,但不爭取肯定是原地踏步。這樣的事例還少嗎?兩年前他做上副局長,雖然他自己沒怎麽爭取,但是包雲河幫他在唐生虎麵前極力爭取過,否則也不會輪到他。

過去田曉堂一直有種思想障礙,認為在上麵拉關係,為升遷去爭取,非君子所為,有些可恥和下作。現在他卻清醒地認識到,世風如此,他還真沒法免俗!除非他不想進步,不想幹點事業,就可以不管不顧,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還有,隻要拉關係,爭取升遷不是為了一己私利,而是為了實現一點人生抱負,為了給老百姓辦點事,又有什麽不可以呢?再說,他也不會用行賄之類的下三濫手段,所謂拉關係隻不過是跟領導多走動,多聯係而已。

這麽思忖著,田曉堂似乎想通了。他想,自己要拉關係,目前也沒有別的領導可拉,隻有跟唐生虎和龍澤光還有點基礎,不妨就確定一個“近拉唐生虎,遠拉龍澤光”的戰略思路。這兩位領導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比較欣賞他田曉堂。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有了這個前提,拉關係才有可能收到好效果。唐生虎那裏,他已走動過幾次。這次唐生虎破格讓他做外宣組牽頭人,他的表現又讓唐生虎十分滿意,他跟唐生虎拉關係已有了堅實的基礎。不過,他又有一點顧慮,覺得唐生虎做的一些事越來越出格,讓他從內心裏感到鄙夷,不想與唐生虎過多接觸。可轉念又想,唐生虎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沒法選擇,但你要升遷、進步卻離不開他,隻要唐生虎能夠幫助你、提攜你,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又有多大關係呢?再說龍澤光。目前看來龍澤光是個比較正派的人,他的仕途隻怕會一路順暢。田曉堂與龍澤光又有一層師兄弟關係,通過沈亞勳也不難找到接觸龍澤光的機會。他應該主動跟龍澤光多接觸,讓龍澤光多認識、了解自己。眼下田曉堂官階不高,尚不入流,還用不著龍澤光關照什麽。但今後的仕途還很漫長,他還會一步步往上走,長期培養和鞏固這層關係,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接下來,田曉堂又思考近期該做點什麽。他想,目前其實有個可爭取的位子,隻是他一直不敢動那個念頭。空缺的局黨組書記,如果不是還為包雲河留著,李東達可以去爭取,他為何就不能去爭一爭呢?裴自主說得好,麵對進步的機會,謙虛隻會讓人落後。要想不落人後,要想謀求更大的幹事平台,就萬萬不可溫良恭謙讓啊!田曉堂便決定,回去後就去找找唐生虎,從側麵提提這個事,盡力爭取一番。

動物故事中的深意

正想到這裏,門鈴突然響了。田曉堂走過去開了門,來人是王賢榮。王賢榮進了屋,將一包東西放在桌上,說:“給您買了田七牙膏和新毛巾,還有一次性內褲和棉襪。賓館裏的毛巾總覺得不太衛生。”

田曉堂說:“好,好。你坐吧。”

王賢榮坐到圈椅上後,田曉堂問:“你沒出去轉轉?”

王賢榮答道:“沒去。華局長出去時,說過一會兒就回來,我怕他回來後有事找我,就一直守在賓館裏。”

田曉堂點點頭,心想王賢榮做事真是挺踏實,也肯吃苦,腦瓜子又靈活,還能使些討好領導的小伎倆,應該是個前途看好的人。華世達目前已對他有了十足的好感。隻不過王賢榮的忌恨心和報複欲較強,這種性格弱點將來隻怕會影響和製約他的發展,甚至會斷送其前程。再就是王賢榮說話口無遮攔,一張臭嘴很容易壞事。田曉堂就想委婉地勸一勸王賢榮,讓他真正認識到自己的缺點和毛病,將來走得更順暢些,免得走彎路。田曉堂問:“華局長回來了嗎?”王賢榮說:“已回來了,剛才在洗澡,現在恐怕已睡下了。”田曉堂噢了一聲,話鋒一轉道:“華局長來後,你的工作做得很主動,很紮實,華局長很滿意,在我麵前已誇過你幾回了。”王賢榮謙虛道:“還做得不夠,請田局長多批評。”田曉堂笑了起來,說:“你跟我不必這麽客氣。賢榮啊,目前這個大好局麵來之不易,你可得好好珍惜喲。”這種親熱語氣已經久違了,王賢榮不免有些激動,說道:“我會珍惜的,您放心吧。”田曉堂笑道:“記得有一次,我倆在動物園裏聊了半天‘動物’,現在我突然想起兩個動物故事來了,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王賢榮略微愣了一下,點頭道:“您講吧。”田曉堂緩緩道:“第一個小故事說的是墨子跟他的學生子禽的一段對話。子禽問墨子,多說話到底有沒有好處?墨子反問子禽,話說得太多還有什麽好處?他舉例說,青蛙日夜都在叫,亂叫一氣,叫得口幹舌燥,卻很少有人注意它;公雞在天快亮時隻啼兩三次,人們知道雞啼意味著天快亮了,所以都注意到了。這段對話發生在兩千多年前,現在想來仍有很強的針對性。”

王賢榮臉色顯得有些不自然,說:“您講的是慎語的道理吧?”田曉堂說:“言多必失、禍從口入,所以得慎而又慎。對這一點,我已經提醒過你多次,但恕我直言,你還是做得不夠好啊。”

王賢榮一臉誠懇,說:“感謝田局長提醒。我知道,剛才在回賓館的路上,又多嘴多舌說了不該說的話。唉,我總是管不住這張臭嘴。今後我一定加倍小心,說什麽話等想清楚了再張口!”

王賢榮有這個態度,田曉堂很高興,接著道:“第二個小故事更短,說的是將螃蟹放在簍子裏,根本用不著蓋子。原來,隻要有蟹爬出來,別的蟹就會把它鉗住,結果誰都跑不掉,哪個也休想逃脫!”

王賢榮望著田曉堂,等待他的下文。王賢榮的表情帶著幾分疑惑,似乎不大明白他講這個故事用意何在。

田曉堂解釋道:“這個故事很短,喻義卻十分深刻:你不給別人活路,最終將會自斷生路;你給別人機會,其實也是給自己機會。做人,決不可刻薄、狠毒,以怨報怨,睚眥必報,要懂得寬容、大度,能饒人處且饒人!這樣於人於己,都有益無害!”

王賢榮頓時目瞪口呆、大驚失色。

田曉堂這番話,看似泛泛而論,卻分明有著具體的指向。王賢榮暗暗猜測,莫非田曉堂真的已知道,那個在網上發帖揭發包雲河的幕後者就是自己?應該不會呀,自己做得那麽隱秘,神不知鬼不覺的,他怎麽可能知道呢。

王賢榮正百思不解,田曉堂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冷冷地說:“有些話我也不想說得太明白,你心裏自有一本賬。請你多琢磨這個小故事,吃透其中的道理,今後好自為之吧!”

王賢榮知道已不用再懷疑了,沒什麽事瞞得了田曉堂,額頭上不由滲出了汗珠,後背早已是濕漉一片,渾身沒有了一絲力氣。他感覺自己就像被人剝光了衣服,真是無地自容。

田曉堂見狀,口氣忽然又變得親熱起來:“賢榮啊,這番話你可能不愛聽,但你得明白,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好。不是因為咱倆一直在一塊工作,朝夕相處,情同手足,我才不會多管閑事呢。所以,請你一定要把我的話聽進去。”

王賢榮抬起頭來,臉上有幾分慚愧,又有幾分感動,說:“謝謝您,田局長!謝謝您對我的關心和提醒!今天這一席話,會讓我一輩子受益!”

王賢榮離開後,田曉堂隱隱有些興奮。他早就想告誡王賢榮一番了,今天終於將這件事辦了,他覺得自己盡到了一份責任,便有種如釋

重負的感覺。從談話的情況看,效果還不錯,王賢榮思想上應該會受到觸動。隻要有所觸動,他的目的就已達到了。至於會不會改正,那他也管不了。興奮勁過後,田曉堂又有點後悔。他剛才本想更委婉一些,但有些話還是說得咄咄逼人,如果王賢榮不能正確理解,隻怕會對他暗生怨恨。

天成公司老板樸天成突然打電話來約田曉堂出去坐坐。田曉堂趕到茶樓時,樸天成早已坐在那裏了。田曉堂落座後,慢悠悠地喝著茶,等待樸天成先開口。跟樸天成已好長時間沒見過麵了,也不知今天找他有何貴幹。他暗暗有些擔心,樸天成今天會不會拿那個偷拍的“豔照”做什麽文章?心頭不免有點忐忑。他看了樸天成一眼,忽然覺得樸天成有些奇怪。至於哪兒奇怪,一時卻又說不上來。不過沒過多久,他就想起來了,樸天成今天坐在椅子上,竟然沒有動一下肥胖的屁股。他想,大概要等一會兒才會挪動吧。

沒等到屁股挪動起來,樸天成就說話了:“老弟不聽我的勸,不肯接受我的好意,白白錯過了升官的機會,讓華世達這個呆鳥占了便宜!唉,可惜可惜,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