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3)

第三章(3)

邊聽副總編的匯報,邊翻看他們弄的通訊初稿,田曉堂剛開始感覺還過得去,稿子文筆比較生動,列舉的事例也比較鮮活,看來符有才沒有吹牛,他手下這支隊伍還是訓練有素的。可聽完匯報,看過全篇,再仔細推敲琢磨,田曉堂又發現這篇稿子有不少毛病:篇幅太長,洋洋萬言;麵麵俱到,沒有凸顯雲赭創衛工作的亮點和特色;結構不太嚴謹;立意也不高,缺乏深度,等等。如果這篇稿子不推倒重來,想上省報頭版估計很困難,與田曉堂設想的“爭創一流、追求極致”的高目標更是相去甚遠。

田曉堂正感到失望時,卻聽見符有才頗為得意地補充道:“這個稿子雖然隻是初稿,我覺得基礎還不錯。田局長你有什麽看法?有看法就提出來,讓他們再去打磨、潤色。文章不厭反複改嘛!”

田曉堂有點哭笑不得,看來符有才真是個金外行。想到符有才一向對下屬袒護有加,聽不得別人說他部下的半個不字,田曉堂隻好先違心地對稿子給予了一番肯定,然後才提出,為了進一步提高文稿質量,建議從五個方麵進行修改。他沒有直接指出文稿存在著嚴重的缺陷和不足。盡管他說得相當委婉,符有才的臉色還是變得有些難看了。

聽電視台副台長匯報完專題片創意腳本,田曉堂感覺心都涼了半截。如果說報社的通訊初稿還多少有點可取之處的話,那這個創意腳本幾乎是乏善可陳。田曉堂不免有些惱火,他想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一方麵顯然是周傳猛重視不夠,對電視台督辦不力,另一方麵則是電視台編創人員的專業素質和水平沒上去。田曉堂強忍著火氣,耐心地闡述了自己對匯報專題片的一些思考和設想,要求電視台調整思路,梳理素材,另起爐灶。盡管電視台副台長也是副縣級,跟田曉堂是平級,他也沒顧得上講什麽客氣,直言不諱地拋出了自己的意見。

毅然決定外請高明

當晚回到家,田曉堂坐在書房裏,顯得有些煩躁不安。他沒想到報社和電視台搞出的東西這麽差強人意。看來,僅靠本地報社和電視台的力量,想實現自己確立的那個高目標,根本就不可能,隻怕還得另想辦法。田曉堂尋思著,通訊稿反正是為了上省報,不如直接請省報某位資深記者來采寫,這樣不僅稿件質量有了保證,而且上省報頭版也會容易得多。匯報專題片呢,幹脆找一家國內一流的影視公司來做。他曾在網上查閱過許多影視公司的資料,發現這些民營公司策劃理念更先進,創新意識更強烈,製作的影視作品更富有創意,也更加精美。

隻是這樣一來,就會出現新的問題和矛盾。符有才、周傳猛無疑會反對,對田曉堂撇開報社、電視台感到不滿。與符有才尚有老鄉之情,還好說服他。跟周傳猛本來就不大熱乎,要想做通他的工作隻怕相當困難。韓玄德也不一定就會同意,他可能認為臨陣換將是大忌,外請別人來做宣傳又有一定的風險。還有,請省報資深記者和一流影視公司,需要一筆不菲的費用。這筆錢得由符有才、周傳猛和田曉堂三人所在的單位埋單,可周傳猛能爽快地掏錢嗎?

這麽想著,田曉堂又有點泄氣了。他反問自己,真有必要定這麽高的目標,搞這麽大的動作嗎?韓玄德的本意,隻是要他應付過去,並沒指望外宣工作為創衛增多少光、添多少彩。也就是說,他輕輕鬆鬆地弄個平庸點的通訊稿和專題片,也能順利過關。而大動幹戈地請資深記者、一流公司來做,不僅要麵對一堆頭疼的問題和矛盾,而且效果不一定就有保證。萬一花了大錢,又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周傳猛隻怕會肆意詆毀他,唐生虎和韓玄德對他的印象反而會大打折扣,那就弄巧成拙、事與願違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添麻煩、自找罪受呢?

可轉念一想,田曉堂又很不甘心。做創衛迎檢外宣組的牽頭人,獨當一麵地負責一項工作,可直接向市領導匯報,這種機會對他這個市局副職來說非常難得,恐怕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他豈能輕易放棄?有點矛盾和風險怕什麽呢?沒有矛盾、沒有風險,倒是四平八穩了,可根本出不了驕人的業績,吸引不了市領導的眼球。他要爭取領導,要脫穎而出,就必須直麵矛盾和風險,排除萬難,竭盡全力把事情做得更漂亮。成功了,可謂心想事成;即便不圓滿,畢竟自己已盡了力,也沒什麽可遺憾的。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田曉堂最終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他來到雲赭日報社,見了符有才,寒暄兩句後說:“我昨晚琢磨了半夜,有個新想法。為了確保通訊稿能在省報頭版順利發表,不妨直接到省報邀請一位有名氣的記者來,跟你的手下一道采訪寫稿。”

符有才馬上反駁道:“沒這個必要吧。我們報社的記者又不是沒水平,他們寫的稿子莫說上省報,就是上《人民日報》都沒問題!”

田曉堂笑道:“我知道你這兒的記者都是業務尖子。我之所以提出請省報記者來,一是省報的記者畢竟見的世麵多一些,眼界高一些,對省報的用稿要求也熟悉一些,在省報記者主導下采寫的稿件更容易通過省報的審查,也更容易放在頭版刊發,二是我們到時為了在省報上稿,反正要去攻關的,不如現在就花點錢拉上一位省報記者,把關係早些搞定,請他將稿件采寫和頭版上稿兩個事一並包攬了,我們也好省點心。”符有才想了想,說:“嗯,你這個想法也有一定道理。”田曉堂說:“再說,請省報記者來跟你的部下一道采訪,對他們來講,也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符有才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去辦。我們怎麽聯係省報的記者?”田曉堂問:“你們報社跟省報應該有些業務往來的,不知你有沒有相熟的記者?”

符有才說:“我們業務往來並不多,省報記者中也沒有哪個特別熟悉的。不過,我倒有個戰友,現為省報報業集團屬下的印務公司總經理,姓盧,找他可以幫忙。”

田曉堂說:“我的想法,要請就請一位名氣大一點的資深記者,不知他能否辦到?”符有才說:“我那戰友人緣很好的,辦這點事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田曉堂覺得事不宜遲,就說動符有才,在中午趕到了省城。符有才的戰友盧總十分熱情,請他倆在一家酒樓吃飯。觥籌交錯間,符有才說了來意。

盧總一拍胸脯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咱們先喝酒,來,幹一個!”見盧總海口誇得有些大,田曉堂感到不放心,便一再追問他能夠在哪些記者中牽線搭橋。

盧總噴著酒氣,一連說了五六個名字。可這些名字田曉堂聽起來都相當陌生,估計隻是些不出名的年輕記者。田曉堂長期看省報,對省報那幾個大牌記者還是有所了解的。

田曉堂大為失望,他極力掩飾著這種情緒,繼續和盧總碰杯喝酒。酒後,盧總又安排他和符有才到賓館午休。等盧總一離開,田曉堂就直言不諱地對符有才說:“我看靠盧總幫我們聯係記者,隻怕有些問題。他說的那幾個人,沒哪個有名氣!”

符有才喝得半醉,說話也不客氣:“老弟也太挑剔了吧。他說了五六個記者,你就一個也看不上眼?”

田曉堂耐心解釋道:“不是我挑剔,而是這次請人家做的事情很有難度,既要寫好稿子,又要爭取在頭版上稿,沒有兩把刷子的記者,根本不可能辦到。”

符有才卻不願聽了,不耐煩地說:“我已經盡了力。你覺得老盧推薦的人不行,那你自個兒再去想別的法子吧。我懶得管這個破事了!”

下午3時,符有才打道回府,田曉堂留了下來。事情沒有辦妥,他還不想回去。

田曉堂考慮了一番,打算去省政府辦公廳找大學同學沈亞勳。

沈亞勳和他曾一起師從寇佳庭教授,如今沈亞勳已是副廳級幹部,服務於常務副省長龍澤光,而龍澤光又是寇教授早年的學生。盡管跟沈亞勳是同學,田曉堂也不想輕易動用沈亞勳的關係。現在眼看盧總已指望不上,這事又耽誤不得,田曉堂一時想不出別的辦法,才決定向沈亞勳求助。

田曉堂的運氣不錯,沈亞勳這天尚未出門,待在辦公室裏。一見麵,沈亞勳就一臉壞笑地問:“就你一個人嗎?那個漂亮的小師妹沒有跟著來?”

田曉堂笑道:“你還惦記著人家呀?”

沈亞勳說:“她既是你的師妹,同時也是我的師妹呢。你可以跟她出雙入對,我隻是在心裏惦記一下,你就吃醋啊!”

兩人說笑一陣,田曉堂問起寇教授和龍省長的近況,沈亞勳說寇教授這些日子好像在研究一個什麽課題,又說龍省長上北京開會去了。沈亞勳說:“晚上我們一起陪寇教授吃頓飯。”田曉堂答應道:“行啊。”他暗想,要是龍省長在家,一起參加這個師生聚會,那就再好不過了。

田曉堂告訴沈亞勳,他眼下正在牽頭負責雲赭市創衛迎檢的外宣工作,想請沈亞勳幫個忙,在省報聯係一位知名記者。

沈亞勳說:“田兄既開了口,我肯定要鼎力相助。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花點錢搞個有償新聞,而對稿子的要求又相當苛刻,得有質量,有分量,有震撼力。說句實在話,這忙還真不好幫。喜歡偷偷摸摸搞點有償新聞的記者,都是些跑龍套的角色。真正挑大梁的知名記者,根本不屑於弄那些新聞價值不大的稿子。不過,省報有一位朋友,最近手頭比較緊,我來跟他說說,看他願不願意接這個活。”

田曉堂急切地問:“你這位朋友叫什麽?名氣大嗎?”沈亞勳笑道:“你放心,我推薦的人肯定不差。常揚你聽說過嗎?他是省報記者部主任,有多篇新聞作品獲全國新聞獎。”田曉堂常讀省報,久聞常揚大名,聽罷不由一陣興奮,忙說:“常揚的名氣當然夠大了。隻不過,他會答應這事嗎?”

沈亞勳說:“我來做一下工作吧。按他的脾性,肯定不會答應。但眼下他有點特殊情況,女兒即將去澳大利亞自費留學,需要一大筆錢,在這種情況下,他說不定會對掙外快有興趣。我先得跟你打聲招呼,如果他答應了這事,你一定要替他保密。要是搞有償新聞的事傳出來,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毀掉了,我們就會害了人家!”

田曉堂答應道:“我曉得這個利害關係,你隻管放心好了。”沈亞勳說:“你稍候,我這就到裏屋去給他打電話。”沈亞勳進了裏屋,關上門,足足待了半小時才出來。這期間,田曉堂的心一直懸著。沈亞勳一走出來,就笑道:“這個常揚,真不好說話。我磨了半天嘴巴皮,好說歹說,他才勉強鬆了口。”田曉堂忙問:“他到底答應沒有?”沈亞勳說:“他還沒完全答應。他說想先看看雲赭創衛的有關材料,如果覺得還有挖掘的價值,他就答應下來;如果找不到可寫的東西,他隻能表示遺憾。他怕砸了自己的牌子。”田曉堂有點失望,卻又看到了某種希望。常揚辦事這麽認真,隻要他答應了,通訊稿的質量就會有保證。田曉堂說:“正好我隨身帶的包裏有一套比較齊全的創衛材料,現在就可以拿給他看。”他收集的這套材料既包括有關意見方案、動員報告、匯報總結、工作簡報,又有相關的新聞報道、創衛先進單位及個人典型材料等等,厚厚的一大本。他沒想到平時做了有心人,現在竟派上了大用場。如果他沒有收集這些東西,或者收集得不完整,那要爭取到常揚隻怕就更難了。看來,機會總是留給有所準備的人,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沈亞勳說:“我把這套材料放到門房去,常揚等會兒將過來取。晚上他看完材料,會給我回話的。”

到了下班時間,沈亞勳接來寇教授,師生三人在一起喝著小酒,說說笑笑,倒也其樂融融。田曉堂牽掛著常揚會不會“出山”,不免就有點心神不寧。

晚上9點過後,沈亞勳將寇教授送回家,又把田曉堂送到賓館住下,卻仍不見常揚打來電話。田曉堂擔心地說:“常主任隻怕還沒拿定主意吧?”

沈亞勳安慰道:“他越是遲遲不來電話,這事就越是有戲。我先回去,常揚一旦來了電話,我馬上跟你聯係。”

田曉堂說:“好吧,也隻有這樣了。”

沈亞勳走後,田曉堂心想,常揚這人還有點個性。他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盡管他迫於經濟壓力,也是照顧朋友的麵子,才動了掙點外快的念頭,但他仍然堅守著最後的底線,那就是:采寫新聞得有感而發,絕不瞎寫、硬寫、亂寫。這年頭,能做到這一點的記者,就已經算是很有職業操守了。

苦苦熬到11點鍾,終於盼來了沈亞勳的電話。沈亞勳說:“常揚才給我打了電話,他仔細研讀了那些材料,覺得還有寫頭,答應去做專題采訪。”

田曉堂大喜,忙說:“太好了,太好了。他提了什麽條件?”

沈亞勳說:“他沒主動談條件,經我提醒後,他才說事成之後,給他1萬塊錢就行了。”田曉堂有點意外,說:“他隻開了這點口?是不是少了些?”沈亞勳說:“憑他的知名度,這點出場費是不多。看他的架勢,還是準備把這篇有償新聞當重大題材來抓的。我真有點擔心,該不會一不小心,又弄成了獲獎作品,那你可就狂賺了!”田曉堂笑道:“能獲新聞獎當然求之不得。我會考慮在1萬的基礎上,再給他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