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第十章(1)
基本上把朝廷裏的大官殺光了
大屠殺事件
羽林軍押著幾千口人,哭爹喊娘的擁擠在午門外。朱元璋來了,他在人群中尋找著。賣燈的黑胖子也在其中,忙低頭縮入人叢。
賣涼粉的老頭認出了朱元璋,驚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這穿著明黃色繡龍袍被大臣們前呼後擁的大下巴的人怎麽那麽眼熟?難道,兩次吃他酸辣涼粉又不給錢的竟是當今皇上?這不是做夢吧?幸虧自己沒為那兩文錢同他計較,富有天下的皇帝也許是試探他,故意不付錢。
朱元璋在人群裏尋找的也是這個賣酸辣涼粉的老頭,朱元璋認定,抓來這幾千口子人當中,隻有這個老頭是好人,不能看著他玉石俱焚。
朱元璋的視線又在人群中搜尋著,他到底找到了那個肆無忌憚地毀損馬皇後名聲、汙蔑天子的黑胖子,朱元璋厲聲問他:“大膽刁民,認得朕嗎?”
黑胖子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這個市井小民口無遮攔慣了,哪想到這回犯到了皇上手上,他眼一閉,索性不謝罪也不求饒,反正躲不過一死。朱元璋下令把他點天燈,所謂點天燈,就是把人大頭向下吊在旗杆頂上,全身塗滿桐油,從腳那頭點上火,一點點向要害部分燒,人常被燒得慘叫,卻又不能馬上斃命,活受罪。
朱元璋親自看著黑胖子在旗杆上竄煙冒火,像一根大蠟一樣點著了,才背著手回宮去,他一走,大屠殺馬上要開始了。
朱元璋對雲奇耳語,把那個賣涼粉的幹瘦老頭請出來,送到奉先殿去。雲奇問:“其餘的人呢?這麽多人,牢房裏也關不下呀。”
“關什麽關!”朱元璋怒道,“全是刁民、匪類,全部殺掉。”
“全部?”雲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想再問,朱元璋已頭也不回地走了。朱元璋一回到奉先殿,賣涼粉的老頭已被帶到台階上等候了,一見朱元璋上殿,忙趴下磕頭:“小民給皇上磕頭了。”
朱元璋叫小太監:“扶老人家起來。”
朱元璋對賣涼粉的老頭說,今天請他來是還他酸辣涼粉錢的,一共吃了三碗,問他連本帶利是多少。
老頭說:“皇上能嚐一口我的涼粉,那是多大的榮幸啊,我家祖上得積多大的德才能這樣啊,皇上說還錢,這不是要折我的壽嗎?”
朱元璋說:“你賣涼粉為的是養家糊口,如果大家都白吃,豈不是吃黃了。你既不說出個數目來,朕隻好掂量著給了。”說罷向門口的值殿官遞了個眼神,值殿官一招手,兩個小太監抬了一口朱紅包金箱子上來,把箱子放在了老頭麵前。
朱元璋笑吟吟地對老頭說:“打開看看,夠不夠三碗涼粉錢?”
老頭嚇得不知所措,小太監替他打開了箱子,裏麵是銀燦燦的元寶。朱元璋說:“這是五百兩銀子,夠不夠就這些了。”
老頭跪下了,淚流滿麵道:“皇上,這銀子我一兩都不能要,我要了會遭報應,上天打雷會劈死我。“
朱元璋不解:“這叫什麽話?朕賞賜於你,怎麽會有報應?”
老頭說,他們一條街的人都死了,唯獨他活下來,有什麽意思?他求皇上不如成全他,讓他和大家一起死吧。說罷,涕泗橫流。
雲奇在一旁說:“你這老頭不識抬舉!”
朱標卻覺得老人的話有理。朱元璋說:“你有話,說吧。”
老頭說:“那些謾罵皇上的人有罪,孩子有什麽罪?老頭老太太有什麽罪?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不是把皇上的一世清名都殺光了嗎?”
朱元璋似乎有所悟,便長歎一聲說:“真是一物降一物,你這老頭把我這老頭降住了。好吧,算是壞人借好人光了。”他轉對朱標、雲奇說:“你們去傳朕旨意,把法場中的老人、孩子都放掉,別人不能饒。”賣涼粉的老頭忙給朱元璋叩頭。
此時的法場成了人間地獄。騎馬飛馳而來的朱標、雲奇一路喊著“刀下留人”馳到殺場上。屠殺暫時停止,朱標對錦衣衛指揮蔣獻說:“皇上有旨,著錦衣衛蔣獻將老人孩子和女人盡行開釋,不得有誤。”
蔣獻說了聲“遵旨”,正要離去放人,雲奇提醒太子殿下,皇上好像沒說女人也在赦免之列。朱標很生氣:“你耳朵有毛病嗎?我明明聽見皇上赦免老幼婦女,你怎麽假傳聖旨?”
雲奇從來沒發現太子如此疾言厲色過,嚇得不敢再言。
能救下的都救下了,朱標再也無能為力。婦女老幼啼哭著與青壯年告別,拉拉扯扯,哭聲震天。錦衣衛的人強行把老幼婦女趕走,包圍圈縮小了,圈子裏全是青壯年。羽林軍把抓來的平民百姓圍在中間,親兵手持大刀衝入人群,見一個砍一個,午門外頓時屍橫遍地,哭聲、罵聲、求饒聲和淒厲的叫聲混成一片。朱標不忍目睹,飛馬離去。
劉伯溫之死
殺了上元節觸怒朱元璋的刁民,一時金陵城裏怨聲載道,朝野上下都對朱元璋的殘暴頗有微詞,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諫諍。
朱元璋覺得自己並不是殘忍的皇上,他是愛民如子的。這不,山東、河南今年大旱,從春到夏,好多府縣滴雨未下,農夫紛紛遠遁他鄉,餓殍遍地,朱元璋動用國庫開始了大規模的賑災。但是據下麵報,收效甚微,災情有增無減。
朱元璋斷定這裏有鬼,他怒氣衝衝地把左右丞相叫到禦前,胡惟庸、汪廣洋和陳寧來了,垂手侍立。
朱元璋板著麵孔,問:“山東、河南大旱,地方官一再奏報,已餓死很多人了,賑災的糧並沒有發下去,這是怎麽回事?”
胡惟庸奏道:“臣早叫戶部撥糧下去賑災了,並責成戶部侍郎郭桓親赴山東、河南坐鎮救災的。”
汪廣洋說:“下麵奏報可能有誤。”
朱元璋把奏章擲下,生氣地看:“你們自己看。”
汪廣洋說:“皇上,我願親自下去賑災。”
朱元璋點了點頭,他不能不懷疑賑災糧款有中飽私囊的弊病,更可能官商勾結魚肉百姓,他決定再次偕太子北上私訪。
這次朱元璋又換了商人的打扮,朱標是公子哥的裝束。朱標說,父皇燈節私訪一次,殺了幾千口子人,有點民怨,這次又要去河南、山東私訪,他擔心又要開殺戒。
朱元璋說,這回不會是刁民了。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朱標問父皇所指為何?朱元璋說:“日後自知。朕已秘密派徐達、朱文忠去查戶部的倉廩。”
這時值殿官來報:“劉伯溫之子劉璉請見聖上。”
朱元璋問:“他一個人來的?”
值殿官道:“是。他穿一身重孝。”
朱元璋心呼地一沉,一拍大腿說:“壞了,朕的劉伯溫歿了。”急忙趨步出殿。朱元璋一出殿,等候在階下的劉璉立刻跪下,號啕大哭。
朱元璋快步降階,扶起他來,問:“這是怎麽回事?離京時不過是小病,怎麽突然走了?”劉璉說,家父疑心是吃了麻太醫的藥……吃了以後,天天肚子痛,後來鼓了個大包。
朱元璋皺起眉頭,朱標說:“太醫與你父親沒有私仇吧?他怎敢這樣?我看不會。”劉璉雙手遞上一遝紙,說這是父親臨終前最後一份奏疏,叫他務必親交皇上。朱元璋眼中滴淚說:“走了劉伯溫,是天喪朕啊,今後有大事,朕找誰去問啊?”說到痛處,竟至哽噎。他決意複他誠意伯的爵位,好好為他修一座墓,並要親自去祭奠他。
劉璉跪下說:“不孝子替亡父謝皇上大恩了。”
朱元璋親斬不法商販
大明王朝在京城存儲官糧的糧倉全集中在京郊,那可以說是國之命脈所係,平抑調解糧價及荒年賑災,全靠這幾個大倉了。近來朱元璋得到密報,說好多地方官商勾結在倒賣國家糧倉的囤米,朱元璋半信半疑,因事關重大,特別把老將徐達叫來,委派他去查倉。
朱元璋北上的當天,也正是徐達以突襲的方式查驗糧倉的時候。他先從京東太和糧倉查起,事先派羽林軍先將糧倉四周嚴密封鎖起來。徐達隨後帶一批禦史和都察院官員再來到太和倉裏查驗。
徐達親自手執賬簿,問:“這一倉多少石?”
負責查驗的官員報:“他們自報一百二十石。”
糧倉的庫管司官李彧點頭哈腰說:“是,老爺,是一百二十石,除了皇上撥出賑災的,一粒不少。”又一個官員上來說:“數目相符。”
徐達又親自拿鐵釺子在米袋子上戳了個窟窿,淌出來的是白米,一連戳了幾個都如此,看上去沒有什麽紕漏,徐達的臉色也好看多了。
朱元璋和朱標帶著隨從,乘坐著極為普通的民間小船行駛於運河中。他們全都化裝成民間商賈模樣,侍衛也隻在衣服裏藏了暗器而已,朱元璋認為隻有這樣才能摸清底細,才能體察民情,沒有上次燈節時的微服私訪,怎知民間那樣肆無忌憚地侮辱皇室。
一路上,但見饑民遍地,河岸上好多饑民有氣無力地坐在那裏,拿個討飯罐,向過往的船舉著、淒厲地喊著。眼前經過的是一個民生凋敝的鎮子,百姓多半滿麵菜色,久旱的大地幾乎寸草不生,好端端的農田龜裂出縱橫開裂的縫隙,腳踩上去冒出一股煙。
朱元璋問這是什麽地方。有著古銅色臉龐的船家說:“這是德州地麵,叫祁鎮。”朱元璋吩咐船家靠靠岸,船很快向祁鎮碼頭靠去。小船一靠岸,幾百個災民蜂擁而上,多數人舉著破飯罐,有的人跪下,大喊“發發慈悲吧。”有的人往前擠,掉落河中。
朱元璋看到幾個可憐的孩子,光著屁股,凸著大肚子,大腦袋小細脖,脖頸青筋**,胸間肋骨一條條凸現,能數出根數來,臉色黃中透綠,個個張著茫然的癡呆的眼神望著朱元璋他們。
“太可憐了。”朱標哽噎流淚了。
朱元璋回頭對雲奇說:“再把錢扔些給他們。”
雲奇帶了幾個化了妝的小太監拿出小笸羅,抓起銅錢往岸上扔。饑民們爭先恐後趴下去搶,一個老太太雖不去搶,卻望著船上叩拜,口中說:“積德積壽的好人啊,願神保佑你長壽。”
朱元璋不忍再看,含淚叫船家:“走吧。”
船家歎息地說:“客官心再好,也救不了一方百姓啊,你有多少錢夠撒的?”大木船又咿咿呀呀地向前行駛。朱元璋對船家說:“聽說皇上派戶部大臣撥糧賑災了,怎麽他們還沒有吃的呢?”
船家搖頭歎息,說那皇上也是個糊塗皇上,他的經雖好,也叫歪嘴和尚們念歪了。朱標擔心地望望朱元璋,怕這船夫禍從口出,忙向船家老頭使了個眼色:“不可隨便議論皇上。”
船家說,皇上沒有順風耳,反正聽不到。朱元璋並沒有怪罪動怒,他問:“你說歪嘴和尚念歪了經是怎麽回事?”
船家說:“德州一帶地方,非澇即旱,皇上是好皇上,體恤災民放糧賑災,可是官商勾結沒有底線,賑災糧到得了百姓口中嗎?京官、府官、縣官,層層剝皮,到了百姓手裏的,即使有,也沒幾粒米了。皇上隻管放賑,卻不管查驗。”朱元璋問:“他們把糧弄哪去了呢?”
船家哂笑著說:“看來客官真像是不吃人間煙火的,這點事,禿頭的虱子明擺著的,前麵就有個糧市,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元璋說:“好,正好上岸去用飯。”
他們靠岸的邨鎮是南北交通要衝,是個人煙稠密的去處。朱元璋等人找了一家挨著糧店的小飯鋪,在露天座位坐下。
雲奇小聲問朱元璋:“老爺,想吃點什麽?”
朱元璋說:“你們隨便吧,我的心都堵得滿滿的,夠難受了,怎麽吃得下。”坐在桌子一端的船家說:“這位客官真是好心人,這一路上撒了多少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