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母親來視察我的工廠
綠葉,對,綠葉,好久都沒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這傻妞日子過得怎麽樣。我問小梅,小梅說她也不知道。既然都不知道,那就叫小梅去個電話,當是小小關心一下。
小梅打電話給綠葉後反饋過來二條重要的信息。
綠葉興奮地說她懷上孩子了,小梅用了欣喜若狂這個成語來形容綠葉說這話時的心情。我想,小梅形容得很到位,的確是件值得心花怒放的大喜事,我們打心裏祝福綠葉和宗行義。綠葉雖說在義烏成了家,但沒有孩子,怎麽說這個家都貌似不完整。中國人眼中傳統的“家”觀念就是“一家三口”。
綠葉還說,她媽媽要從老家到義烏來玩玩,主要是來看看綠葉。這也是因為綠葉懷上孩子了。
第一條信息是喜事,我們替綠葉高興。這是直接的信息。
第二條信息是間接的,讓我們想到了讓母親與綠葉的媽媽一道過來義烏。
小梅的意思是母親大概不會來的,除了老家那一畝三分地,母親不喜歡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我說,不管母親喜歡不喜歡義烏,我們都得說服母親來義烏玩,以此來略表我們的孝心。母親一個人在家,少不了孤獨,也少不了思念兒女。而這些年來,我們兄妹倆一直漂泊在外。
轉眼就到了冬天,我們也終於說服了母親與綠葉媽媽一道來義烏。原本,我想開車回家接母親,可是母親死活不讓。母親心疼我路上趕來趕去的太累,母親反反複複地說我的生意那麽忙,不能因為“玩”而去占用幹正事的時間。這就是典型的老人思維,凡事諸般都為子女考慮在先,從不顧及自己。
在母親動身來義烏之前,我們在電話中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對母親交代著出門的各種事項。諸如,乘坐的車站位置,從哪到哪的車,應該坐哪一班車更合適等等,生怕會有什麽意外發生,畢竟這對農村老太婆都是頭一次出遠門。自小就沒出過省境,就連跨縣的次數都能扳著指頭說出來。
扯開說去,還是得感謝改革開放啊,不然,那麽多如你如我的農村娃、城鎮娃哪有機會把腳印遍踏祖國。
除了交代出發的事項之外,我們還為母親的到來作著一些必要的準備工作。因為一直處於創業狀態,事業也相當不穩定,遠遠沒有成型、成氣候,所以我們平時個人生活裏能節儉就會盡量去節儉,絕不好高騖遠、鋪張浪費。就拿空調來說吧,我們一直就沒有安裝,辦公室沒有,臥室也沒有。這在常人眼裏是不可理解的,通常都會認為沒有必要這般虐待自己。
但這次不同了,非得裝不可。
是的,因為母親的到來!
在我們老家農村,一到冬天都采用一種叫“火桶”的家庭用具取暖。義烏的冬天不是很冷,但如果沒有取暖設備的話,對母親而言,她老人家還是難適應的,畢竟烘了一輩子的“火桶”。在這點上,我與小梅想到了一塊,小梅也同意並表示十分讚賞我的這個想法。
騰出空房,裝上空調,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我們翹首以待母親的到來。
為了迎接母親的到來,全廠特地放了一天假,當然,我們沒有對工人說放假的原因。我、小梅、綠葉、宗行義、宗姐等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守候在車站,等著大巴車的到來。氣氛相當融洽,映襯著暖暖的冬陽,真可謂是難得一見的放鬆與舒適。
當車子緩緩地駛進賓王客運站時,小梅和綠葉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旁若無物,目光隻隨著車子而移動。車子停下了,整車子的人陸續從車上走下來,兩位老人走在最後麵。小梅和綠葉早已經守在車門邊上了。
我和宗行義就忙著從大巴車的貨廂中找出行李,拎上各自的車。然後是兩女兒相擁兩母親上了車,一下子把宗姐置身成局外人了。
我們在來時就談論好了,第一頓飯在哪吃。與其說是談論不如說是爭吵,雙方都嘰嘰喳喳地說自己要當第一頓飯的東道主。你來我往幾個回合下來,還是宗姐說服了我們。
宗姐說:“大勇、小梅,你們也是明事理之人,作為親家母,綠葉的媽媽是第一次上女婿的門來,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在其他地方吃第一頓飯,而你們母子是一家人,沒關係,不算失禮數。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我的親家母來義烏的頭一天就讓我們失了禮節,你們說對不對?”
既然人家宗姐都把話說得如此有理有節的,我和小梅就不好再堅持什麽了。
我開著車,小梅像個孩子般擁著母親坐在後排,母女倆不停地說著話。到了廠子之後,母親下車後的第一句話就問:“小梅,這座樓都是你們租的?”小梅說,“是啊,不然不夠用。”
母親好奇地問:“這麽一座樓房,一年得上萬租金吧?”
小梅聽母親這麽一說,哈哈笑了起來。笑得母親迷糊地問:“不要這麽多鈔票?”小梅說:“一萬哪夠,得二十萬。”母親明顯被嚇了一跳,張著嘴好半會兒說不出話來。我瞥了一眼
小梅,怪她多嘴,這種話不宜對老人說的,免得她憑空又添幾分擔憂來。母親以後少不了會時時為我們兄妹倆擔心,母親原先壓根就不知道我們做什麽樣的生意,一年得花銷多少。
讓我這麽一瞥,小梅也發現自己說漏嘴了,趕緊岔開話,催母親進門。
如我料想的那般,母親果然說:“大勇,你們這倆小鬼搞得這麽大也不同我說,唉,光房租一年就要二十萬,讓人揪心啊,要是賠了錢怎麽辦?”
我圓場說:“媽,小梅是同你開玩笑的,不是二十萬,是二萬。”小梅也湊著說:“是啊,媽,我同你開玩笑呢,才二萬。”母親不高興了,說:“你們兩個小鬼當媽媽老糊塗了是吧,自己的孩子說假話真話也聽不出來了?”被母親看穿我的圓場語之後,我嘿嘿地笑了笑,邊笑邊拎著母親的行李上樓去了。下午三點,綠葉就打來電話催我們過去吃飯,我問:“才幾點啊就吃飯?”綠葉說:“先過來說說話不可以嗎?”
說得也是,好歹人家吳嬸是第一次來義烏,親不親家鄉人,人多才顯得熱鬧。那就過去吧。說是去綠葉家吃飯,其實不是,還是在宗姐家。綠葉和宗行義一直就住在宗姐家,反正樓很大,足夠五、六家人同住。這裏離宗姐的工廠也很近,方便綠葉夫妻倆上下班。
吳嬸也是第一次見這麽豪華的住房,在陽台上,她悄悄同我說:“大勇,這房子得花多少錢造?”我說:“應該在一百來萬吧。”吳嬸嘖嘖了幾聲,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我聽。吳嬸說:“要是這房子是我家綠葉的那就好了。”
我寬慰吳嬸說:“這房子算什麽啊,綠葉以後會有比這更好的。”吳嬸說:“大勇,還和你吳嬸開玩笑啊。”我說:“沒有,是真的,你想啊,這社會發展多快,特別是義烏這種遍地是有錢人的地方,家裏有個幾百萬根本就不算是有錢,這邊上村子裏的人,過半家庭都有幾百萬。”吳嬸用狐疑的目光望著我,問:“這些莊稼人都這麽有錢?”我笑笑說:“人家早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農民了,也不種地,都做生意或是辦廠去了。”吳嬸便說:“還是這地方好啊,我們那裏與這沒法比。”我說:“嗯,沒法比,生在這地方就是一種福氣,就拿綠葉的後代來說吧,以後就是富人了。”吳嬸樂了,說:“嗬嗬,這個得謝謝你兄妹倆,要不是你兄妹倆,綠葉也沒有今天這好福氣。”我說:“這是綠葉自己爭取來的福氣,與我們可無關。”吳嬸說:“話可不能這麽說,如果不是你當初帶綠葉到義烏來,又把綠葉介紹給行義他姐姐,綠葉再努力也沒這種機會不是。”
我們正說著話,宗行義走到陽台上來,他微笑著遞給我一根煙,然後邊打手勢邊說該下去吃飯了。我和吳嬸便尾隨著宗行義從陽台上轉到屋子中。
宗行義的老媽燒了一大圓桌子菜,甚是隆重,把吳嬸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不停地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感激著親家婆。
眾人相互客氣了一番之後坐了下來。這麽好的親情,這麽融洽的氣氛,少不了熱熱鬧鬧說說笑笑。我母親和吳嬸挨著坐在一起,由於語言上的障礙,大多時候,他們用家鄉話私聊著。綠葉挨著小梅有說有笑的。我和宗姐挨著坐,說著生意場上的事。因為大家都不飲酒,喝的是飲料,所以這頓飯也沒花去多少時間。吃完飯又聊了一會兒,我們就回廠了。
回廠後,我和小梅陪著母親在房間裏閑聊著時,於球和林月來向母親問好,讓老人家好生感動。等他們走後,母親問我於球和林月是不小兩口。我說,不是的,林月是北方人,於球是我們老家的,是我的同學,不過,我正想把他們倆撮合下,就不知能不能成。
母親說:“大勇,你這個廠子就像一個家庭一樣,你是當家兄長,要待他們像待自己家的弟弟妹妹,都是出門在外的人,不容易。他們有困難,你不能不管,要當自己家人那樣去對待。錢嘛,掙多掙少是命中注定的事,不能光為錢而散失了做人的良心。”
我說:“媽,我會的,你放心好了。”母親繼續說:“媽能放心麽,就拿你們兩個小鬼來說吧,一個離了婚也不知複婚或再娶個;一個嘛,老大不小了,也不知找個婆家。”小梅接過話說:“媽,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你女兒又不差人嫁,找婆家那還不是遲早的事,不用操這閑心。”母親不高興了,說:“這叫操閑心麽,你不是我女兒,我才不操這心呢。”小梅發現自己這話說快了,口誤,趕緊糾正說:“媽,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別瞎操心,我很快就會把自己嫁出去的。”母親說:“年年都說把自己嫁出去,又有哪一年真嫁了?你看看村子裏,和你一般大的,還有誰沒結婚?”小梅嘻嘻笑著說:“她們是她們,我是我,不一樣嘛。”母親說:“有什麽不一樣的,還不都是女人,都要嫁人生孩子,做媳婦、做婆婆。不要因為書讀得比別人多幾年,就什麽人都看不上,眼光低點,女人過了三十可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家了,到時嫁不出去還看你怎麽挑。”
看她們母女倆這麽你來我往地閑聊著,我說:“媽,讓小梅陪你說話,我去辦公室辦點事。”母親問:“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要辦?”我說:“我們哪分白天黑夜啊,隨時都有幹不完的事。”母親說:“那行,你去忙吧,明天我找你聊聊。”母親說這句話時很嚴肅,以至我不用想也知道母親想找我聊什麽。孩子的婚姻大事,在老人眼裏就是天大的事,沒有比這更大的事,而生意上賺多賺少,老人家倒不是很在意。他們覺得錢這東西,夠花就差不多了。錢再多,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我說:“好的。”說完,我轉過身,朝小梅偷笑了一下,意思是讓她一個人獨自接受母親的思想教育。小梅對我聳了一下鼻子,樣子很滑稽。我心裏樂著走出了房間,下樓去到辦公室裏上網,看看有無詢盤郵件,如果沒有,就上天涯BBS上耍耍,這就是我的夜生活。
離開房間時,我心裏突生一種如釋重負的不合時宜的感覺。
這就是成年後的孩子與母親的不同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