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連的宿命

年特開始喜歡上乘風破浪的感覺,他和黑眼開心地趴在木筏前端,嬉笑中感受水流的衝擊力。浪花濺在黑眼的臉上,她開心的樣子就好像是天真無暇的小女孩。年特將淡淡的憂愁壓在心底,暗暗下了一個決定。人如果心裏壓著痛和憂愁是不是就無法這麽開心地笑?

年特說:“黑眼,我曾經發誓要把你帶回人類的世界,但是現在那個世界已經危險了,所以我要去拯救世界。”

黑眼似乎沒聽懂,歡快地笑著,扭頭說:“拯救世界?有意思嗎?”

年特決定不說了,他可以說“我去和拜裏安格決鬥,還要端他老窩,打他老母”,但是他還想聽到那爽朗的笑聲,所以他笑眯眯地說:“啊,好得不得。”

拜裏安格實在是太強大了,如果貿然前去,他仇報不了,反而會死在對方手裏。但是一定要快,年特其實有些害怕,拜裏安格的背後一定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惡魔之王拜德了。

“神啊!你還有氣兒嗎?”年特不禁這樣想,“還是被我氣死了?我是打過你的門徒,勾引你的聖女,一麵罵你一麵向你祈禱,那是因為你從來也沒有出來幹件漂亮的事。別說我的運氣和你有關,我活著是因為我長得帥。神啊,你說句話,你不說,我們就不指望你了。”

年特用了幾秒鍾確定沒有雷劈下來,歎了口氣:“人類的原罪,就是口無遮攔,但是往往都被說中。靠自己吧。”

獅子族的戰士都是高大的壯漢,個個都是兩米左右的身高,壯實的肌肉使他們看起來像一張牌,談笑風生的時候就會非常吵。不過,年特很高興他們都會說人話,而且都在盡量說。

那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人類的一個遙遠村鎮,或是到邊遠山區去做客。

年特漸漸喜歡他們的大嗓門,因為沒有這些大嗓門他就沒命了。但是,年特知道,拜裏安格一定會來報複,他會沿著河找到獅子族的部落,大肆屠殺,把每一個人變成惡魔之王的奴隸,就像對待曾經冷落過他的狐狼村民一樣。他該怎麽辦?他到哪裏去得到殺死拜裏安格的力量?

西亞夫順利回到自己的族人當中,一直處在興奮狀態裏,似乎絲毫不將拜裏安格放在眼中。年特不禁猜想他有什麽高招,果然,他拍拍年特的肩膀:“不要擔心,拜裏安格敢來,我媽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你媽?”

“是啊!”西亞夫很奇怪他的反應,“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信奉我媽?”

年特無語:“想不到是真的。”年特想起這條偉大的河叫做西亞夫的奶奶河,不對,其實是西亞夫的父親的媽媽的河,他的父親叫什麽來著?年特撓撓頭,不好意思問。不過想必其中和母親們是有什麽關聯的,年特真的很好奇。

黑眼毫無顧忌地問:“西亞夫,這條河好偉大呀!為什麽會像活的一樣呢?”

“對,就是這個問題。”年特在心中大讚黑眼,一麵迫切地期待著西亞夫的答案。

“這個啊……”西亞夫似乎不想說,年特連忙添了一把火:“西亞夫,告訴她吧,也許有一天狐狼族會因此改掉黑腳河這個稱呼,也和你們一樣尊敬它。這條偉大的河流,它為什麽這麽偉大呢?”

“這樣啊!”西亞夫心花怒放兼之很愛自己的奶奶,就說了:在很久以前,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了。獅子部落既辛苦又愚昧(現在也是一樣),終日在平原上艱苦地生活,分不清什麽是真正美好的事情(現在也是一樣)。獅子族空有一副壯碩的身材,但是在平原上卻隻是一個混亂卑微的民族。個子大肚子就餓得快,肚子填不飽就追不上獵物。加上他們怕食物不夠不敢生育,他們反而不如奔跑迅速的瘦小種族興旺,人丁凋零,人人都因為饑餓而麵黃肌瘦。

有一天,一個聰明的獅子王從夢中拍石而起:“生育!生育力是個問題!”

他的美麗妻子噠噠吃了一驚,勸說道:“親愛的,我們連這些人都吃不飽,生更多的孩子怎麽養啊!”

“目光短淺。”偉大的獅子王回答,“我曾經在夢中和一隻刺蝟交談,他說,人多力量大。

你也知道,草原獵物充足的地方都在河流附近,而那裏被人數眾多的部落占據著,我們就是因為人太少才打不過他們。我也曾經為食物的問題煩惱過,他說等我的妻子肚子鼓起來的時候這個問題自己就會解決。“

“親愛的,您是餓昏頭了吧?我們沒有食物讓我的肚子鼓起來。”

“開玩笑!我在夢中為這個主意付了一塊羊腿肉,刺蝟咳嗽著向我發誓的!你敢懷疑我的智慧?‘獅子王拉過愛妻,’肚子鼓起來不一定要把你喂胖,快!生孩子!”

於是他們滿懷希望**地生活,不料他可愛的妻子噠噠五年都沒有懷孕,獅子王生氣了,他大叫:“我要獨占全部落的所有女人!我一定要妻子的肚子鼓起來!真正的偉大獅群裏都是獅王獨占所有的母獅!等我的孩子出世刺蝟智者的語言就會實現!”

“不!親愛的,那我怎麽辦?”

噠噠非常難過,她被拋棄了,而且非常饑餓。她想要去死,但是在死之前她很想飽飽吃一頓,她從來沒有盡情地吃到飽。她在荒野裏漫步,這時候一隻鹿瘸著一條腿跑過,似乎是被別的部落打傷後逃走的。

“太偉大了!”噠噠追著那隻鹿一直跑到老遠的地方,突然發現一條新的河流流過平原,在這裏形成一個湖。那頭鹿慌不擇路,竟然一下跳進河裏。噠噠不顧一切跳進去……

年特插嘴:“她想救鹿?”

西亞夫:“不,隻是不想失去食物!不要打岔!”西亞夫繼續講:噠噠發現自己不會遊泳,喝了一肚子水掙紮著回到岸上,發現自己的丈夫和大夥都在身邊。

獅子王大聲說:“親愛的!我錯了,我的妻子隻有你一個!”

噠噠非常感動:“親愛的,是什麽讓你回心轉意?”

獅子王耷拉著耳朵:“為了女人的問題他們都打我……”

這個時候,獅子王驚異地發現妻子變得非常美麗,他仔細觀察,發現妻子的肚子鼓鼓的,難道?

噠噠:“我喝了不知道多少水,這條河流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突然有人驚叫:“魚!好肥的魚!”

“還有鹿群來喝水!”

“快抓!抓……”

就這樣,預言實現了,獅子族占據了這條河和湖,沒有人知道這條河是怎麽回事,他們過了足足一年不愁吃的日子,個個迅速變壯。獅子王很愛他的妻子,噠噠不知道為什麽立刻就懷孕了,生下來一個健壯的兒子,他們十分幸福。

但是有一天,河被發現了,為了這個肥美地帶,一個強大的部落來到了這個湖灣要將他們趕走。獅子族人數稀少,還不是這個部落的對手。

河邊,獅子王呼喚他的愛妻:“噠噠,我們逃吧。”

噠噠:“我跑不動,我不想再過餓肚子的生活了,我要死在這裏。”說完,噠噠縱身跳進了河裏。

獅子王覺得妻子說得對,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下大叫:“我和你們拚了!”回去繼續廝殺。

突然,河水不可思議地從河床裏湧出來,帶著猛烈的攻勢將入侵者衝得七零八落,獅子族神氣地保住了他們的湖,繼續在這裏幸福地生活。

獅子王沒有找到妻子的屍體,但是那天夜裏,他做了一個夢,噠噠對他說:“神被我感動了,讓我與河流融為一體。但是我不能永遠守護你們,讓每一位王後臨終都死在湖裏吧,意誌代代相傳,獅子族的本土永遠不會失去樂園。”

西亞夫:“就這樣,每一位王後臨終都會自己跳進湖裏,從來也沒有屍體出現,大家都認為湖底有一個屬於她們的世界。而河流就世世代代守護著獅子族。那之後,獅子族的計劃生育成功了,人口迅速上升,成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直到現在。”

年特:“那麽,就是說……”

“最後一個跳進去的是我奶奶,快該我媽跳了,所以我就信奉我媽。問題是,按照族規我要確立王後之後我媽才能跳到河裏。”

黑眼拍手:“好美麗的故事啊。”

西亞夫非常得意:“我早就特別把它翻譯**類的語言,打算早晚講給誰聽。”

年特覺得腦袋裏有煙要冒出來:“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傳說,是哪個神不開眼賜給貪吃的王後力量?我看是懲罰她和河融為一體才對。至於王後換王後的規矩——怎麽都像是替死鬼等替身啊。上當的王後世代相傳的怨恨,難怪積攢了這麽強大的力量。對了,對了,麵黃肌瘦的人渴望發胖,漲肚子、懷孕,噠噠王後開始走運一直是在‘胖’的周圍,難怪獅子族這麽崇尚肥胖的美麗,是有依據的啊。”

不管怎麽說,在這個傳說下得到庇護的獅子族繁榮富強,現在,西亞夫的奶奶載著戰士們興高采烈地凱旋了。木筏用穩定迅捷的速度前進,河灣兩岸浪濤有節奏地拍打著岩石上的青苔,發出悅耳的聲音。

月光皎潔的時候,他們來到了獅子族的圖騰所在地,火把照耀下美麗的湖灣——丹馬的母親湖。

年特指著美麗如同藍寶石的湖:“啊,一定是西亞夫的奶奶湖。”

西亞夫在他的頭頂捶了一記:“是丹馬的母親湖!”

“對不起。”年特抱著頭疼得流眼淚,抬起頭來已經是燈火通明的世界,無數豎著頭發,塗得花瓜一樣的獅子族青年男女舉著火把在沿岸整齊地揮動。一陣聲調非常高的歌聲從人群後麵傳過來,男男女女都靜靜地合著這節奏如癡如醉。

西亞夫站起來向眾人伸開雙臂,沿岸爆發出一陣歡呼。黑眼因為西亞夫剛才打了年特的頭,正在對西亞夫瞪著眼露出牙齒發出威脅的聲音,年特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擰擰她的臉:“那是朋友的玩笑,你要學的還很多。”

戰士們從木筏上“撲通”跳進水裏,向岸上緩緩遊去。西亞夫敲打胸膛,分開大腿內側像螃蟹一樣橫著走路。岸上的男女老少跟著他的動作相互搭著肩膀,左三步右三步,形成了非常好聽的跺腳節拍。年特覺得這是一種非常有趣的舞蹈,雖然形象很傻,但是每一塊肌肉都在跳動,節奏感非常強烈,敲打胸膛和跺腳的聲音形成了不同的高低音階,連鼓都免了。

西亞夫突然停下來,舉起年特的一隻手,群眾一片呼聲,“嗷嗷”聲不絕於耳,後來,年特知道這個獅子族中心村落就叫做“嗷嗷村”。

木筏緩緩靠到湖邊,從始至終不需要任何人來劃動。西亞夫帶著他們上了岸,人群分開,一個強壯的胖老太太手持木杖出現在眼前。西亞夫撲過去熱烈和她擁抱,喊了聲“媽媽”,表情非常親昵。

年特從來沒有看見過彪形巨漢在媽媽懷裏撒嬌,媽媽的體形非常“完美”,近乎“無缺”,想必在獅子族裏是個大美女。不過,老太太對兒子似乎不感興趣,一把將他推到一邊,上下打量年特,回頭說了幾句話。

西亞夫解釋說:“我們普及人類語言不到十年,媽媽不懂人類的話,不過說很歡迎你這個柴雞一樣的家夥。”

年特習慣性按照貴族的禮儀優雅地鞠躬,彬彬有禮回答:“真是我的榮幸!如果你們有其他柴雞一樣的姑娘類似這樣,”指指黑眼,“我願意統統帶走。”

雖然語言經過翻譯不一定意思準確,聲音的腔調和感覺還是可以傳遞的,西亞夫的媽媽聽了翻譯後看上去很高興,對西亞夫說了幾句,西亞夫彎腰,媽媽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就轉身離去了,很多胖女人眾星捧月——不,是湯圓簇擁著元宵在月光下離去。

西亞夫說:“媽媽好意,說怎麽能虧待你這麽有心的貴賓,一定把最好的小鴿子介紹給你。”

“小鴿子……”年特五雷轟頂,麵如土色。

西亞夫大笑:“不要這樣,我明白,我明白,我用大批柴雞和你換。”

“謝謝,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年特當真感激涕零,“有空去我們玫瑰郡,我們家的廚娘通體圓潤,有機會介紹給你。”

“信任你!”西亞夫拍著他的肩膀,“不過趕不上做我的王後了。”

年特心想:“廚娘大嬸就算是來到這裏做了王後也一定不肯跳湖。”

熱熱鬧鬧地走在大道上,村裏到處是圖騰柱子,雕刻著古樸的圖案。柱子頂端就是胖女人的雕像,一定就是西亞夫的奶奶了。

年特猜想這圖騰柱子定是經常更換,因為每次有一個王後跳河,河湖的名字都要更換,崇拜的對象也改為新的替死鬼女王,這些圖騰柱子的需求量不知道有多大呢,那雕刻師父定是過得很不錯。不過,他們的美工畢竟不如人類精致,如果把他們的雕刻帶回去當希罕物賣給人類,再把美蓮的雕塑和畫像賣給他們,定是一筆兩邊賺錢的好買賣。

他們來到部落的王殿,那是一棟很大的木屋,屋前的場地上有營火和舞娘犒勞歸來的戰士,人人都是樂陶陶的。獅子族和狐狼部落截然不同,大概是天性就是如此吧,在這裏找不到半點兒陰森,難怪很容易向人類社會靠攏。

隻不過——他們人人臉上塗著油彩,年特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奇幻的舞台上,有一點兒不真實的感覺,認人也有些難過——第二天早上油彩變了怎麽辦?

西亞夫的父親似乎退位後就不管什麽事情了,一副樂天知命的行樂表現,簡單地和他們打了招呼。年特猜想他是因為“丹馬”這個名字壓力很大,畢竟人人都在向他的媽媽頂禮膜拜。

這一天十分疲勞,年特加入他們看肥婆跳肚皮舞,要求吃些熟肉。有人幫他在營火中間搭起烤肉架,竟然還有不少佐味品,像是胡椒粉。年特一麵烤肉一麵看著黑眼和西亞夫吃東西,她們也往生肉上麵撒些粉末,似乎吃得很享受。也許吃慣了生肉會很難接受熟食吧?年特沒有什麽辦法,不過烤肉的香氣也有不少人很感興趣,要求分一些嚐嚐。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但是年特想這是件好事,獅子部落越來越能夠理解人類,正在向文明的正途靠攏。

※※※

米蕾尼婭和光輝四天王站到了聖殿的中心,教皇和最高祭祀站在一旁,超過四百名女祭祀蒙著麵紗低頭詠念咒文,呢喃聲彼此共鳴,仿佛從靈魂深處要剔除所有的雜念一般專注。

穿著金甲的聖殿騎士布滿了聖殿外的街道和廣場,大斧和長劍靜悄悄地反射著月亮銀色的光輝,汗水從騎士藏在頭盔裏的額頭上流下來,騎士就像是雕像般不敢移動絲毫。

教皇伸開雙臂仰望天空,高聲梵唱:“萬能的光神普休斯啊!與我相爭的,求你與他們相爭!與我相鬥的,求你與他們相鬥!我必高聲讚美您,偉大的光神普休斯,你所鑄造的國度就在我的頭頂,請您為我敞開大門!讓您的信徒來為您拭去寶座上的塵埃!”

於是一道聖光從空中強烈地照下來,將米蕾尼婭和四天王籠罩在其中。女祭祀們加緊詠念咒文,很多人身體在微微發抖。天空中傳來隆隆的聲音,仿佛有雷在滾動,屋外下起傾盆大雨,一道閃電直劈在聖堂屋頂的神像上。

米蕾尼婭雙手扣在胸前,一股濃烈的魔法氣息彌漫在那撒下的光芒中,讓她感覺呼吸困難。她望著教皇左首的空位,十分憂傷。那本來是大神官的位置,自從大神官在神誕聖堂遇害後就一直空著。四天王單膝跪在她的周圍,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魔法的光輝一閃,他們消失了。如釋重負,女祭祀們紛紛軟倒在原地,光芒盡散,光暗的反差使人覺得屋內的火光十分昏暗。

“每一次都受不了!”最高祭祀伸出手指,一隻火把突然光芒暴漲,將屋裏的光線柔和地緩和下來,“那四個人就是聖堂學院的光輝四天王?果然與眾不同。”

“嗯,漢森校長對他們期望很高,他們並不是一起到聖堂的,漢森特意用了八年的時間把他們聚到一起。他們的力量驚人,經過了非常特別的訓練,漢森花了好多年用各種方式關注他們的道德,從目前的表現來看,都是非常完美的。”

“命運之輪中傳聞的勇者會在他們當中嗎?”

教皇搖搖頭,歎了口氣:“我以前也這麽猜想,但是現在……”教皇轉身往他的房間走去,“不要讓人來煩我,我要做些事情。”

※※※

年特睡得很香,但是並不舒服。黑眼堅持要睡在床尾,墊著皮子聞著年特的腳縮成一團——獅子族的單人床足夠他們用任何方式來睡。年特的問題並不是黑眼,白天藏在心底的東西晚上會自己跑出來,才是讓人痛苦的原因。

年特的夢中都是火光、呼喊聲,米蕾尼婭的耳光、眼淚,白牙凶惡的聲音,拜裏安格手中扭動的血色火焰……

“呼……呃……不……”年特不停說著夢話,痛苦地扭動身體,還踹了黑眼一腳。

黑眼揉揉眼睛,耳朵翹了翹,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一天刺激太大,似乎神經都會承受不了,疲勞使她推了推年特的腳,繼續蜷成一團睡眠。

午夜,年特“騰”地坐起來,這是從蔻蔻離去後偶爾會複發的毛病。年特喘著氣,覺得噩夢給他壓力很大,“媽的,拜裏安格,夢裏都追著我!不知道蔻蔻在幹什麽,說不定他們是一頭的。”年特打個嗬欠,翻個身,幾秒鍾就再次睡著了。

“這一次的夢似乎好些……我要米蕾尼婭,米蕾尼婭……”年特的眼前出現美麗的海灘,陽光明媚,美女們穿著白紗裙子,美蓮的大腿又白又直,正在專心畫畫。米蕾尼婭拎著褲腳走在海裏,歡快地跳躍。波光粼粼,五顏六色的貝殼點綴著白沙的海灘,米蕾尼婭宛如快樂的精靈。

“出現了!米蕾尼婭……”年特激動得要命,“米蕾尼婭,原諒我!聽我解釋!我對你的心……”

米蕾尼婭回過頭,長著雪白的胡子,目光犀利,是教皇的麵孔,突然整個變成了穿著聖袍的教皇,一個蒼老的聲音說:“你來了……”

“啊……”年特慘叫著跌入無底的黑暗中,喘著氣趴在不知名的地方,“還是噩夢!好過分的噩夢!”

教皇威嚴的聲音傳來:“這不是夢!是你我的意識在這個空間裏相見。”

“我靠!還說些聽不懂的東西!”年特對自己會做出這種超缺乏品味的夢感到氣憤不已,“我要放鬆神經。我需要美夢,美夢!”年特伸手去掐教皇的脖子,“給我變回來!你這竊賊!

我要製定偷夢法,判處偷夢的人死刑!“

“安靜!”教皇揮袖之間,年特突然感到一陣暗風拂體,猛地飛出八丈遠,跌得七昏八素。

“過分,我要醒來重做。”年特發覺自己還沒有醒,他想找個地方把自己撞醒,但是四周一片黑暗,隻是他們兩個人。年特下意識地掐了自己的臉一下,不疼。

教皇歎了口氣:“我是透過意識來搜尋夢境,找到了你的位置。在意識上這一點和夢一樣,你就當自己在做夢好了。”

年特大叫:“你到底要怎樣?我要休息!我和拜裏安格打了一天,我要積蓄力量!”

教皇說:“你的力量還不足以戰勝拜裏安格,他幾乎是不死的,拜德不死,他就會無限複活,想要擊敗他,需要和死亡相對的生的力量,就是神聖的創造之力。”

“就是說你們教會才有這種力量嘛,那倒是快點兒把他弄死啊!”年特憤怒地大叫,“你們隻會把罪名加在我的頭上,告訴你,我一點兒也不希罕你們的魔法,我會打倒他的!我要親手宰了他!”

教皇麵沉似水,年特從一開始就對他很不友好,他已經知道年特是玫瑰郡的領主繼承人,和玫瑰郡的惡劣關係也許是原因之一吧,但是兩個問題卻是可以一並解決的。

“不要口出狂言!”教皇震怒,“不虔誠的人!你的了解不足以使你有資格對我說三道四!”

“啊?是嗎?我根本不想見到你的臉!米蕾尼婭呢?讓她和我說話!”年特對教皇燒了母親畫像的事情耿耿於懷,絲毫也不客氣。

教皇的聲音滲透著威嚴的氣勢:“米蕾尼婭已經去履行她的義務了,她遠比你懂事,你這個下賤的人配不上她!”

“那要她說了才算數!”年特暴跳如雷,“你憑什麽決定她的一切!她在哪裏?我要把她救出來!”

“我當然可以為她做主!”教皇緩緩提高了聲調,炫耀一般回答,“她的母親米尼亞是我的親生女兒!你以為我願意自己的外孫女受苦嗎?”

“呃……”年特發覺自己完全想錯了,立刻氣焰矮小了幾分,“那,姥爺,米蕾尼婭的事情也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那不是你能隨便亂加的稱謂,你知道什麽,愚昧的不成熟者!米蕾尼婭背負著的命運是你所無法想象,她已經長大了,知道要為保護這個世界而貢獻力量。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應該朝著神聖的方向努力,而不是在這裏給她增加負擔。”教皇當然無法體會米蕾尼婭那種戀愛的感覺,對年特的表現相當不滿,並不急著認這門關係,但他還是記得問了,“告訴我,為什麽你不來為我服務,卻選擇向哈馬斯效忠?難道你看不出來你們的路正在背離神的忠誠?”

“既然你是米蕾尼婭的姥爺,我們的私人恩怨就算了。”年特整理了一下頭緒,回答說,“我們是在背離神的道路上努力著,但不是在背離對神的忠誠。我們不祈禱,但並不是不愛神。我們隻是沒有很多事情要求神來替我們解決,你也說過,不應該增加米蕾尼婭的負擔,難道就應該增加神的負擔?我從四歲起就會幫媽媽辦事了,我記得媽媽幸福的微笑。是光神大人以無比的恩惠創造了我們,難道我們不該有所回報?也許光神大人沒有什麽用得著我們的地方,但我們至少可以不去煩他。祈禱?祈禱的格式是在讚美後麵加上一句請求的,我說的沒錯吧?”

教皇啞口無言,他從來沒有這麽想過。自從他在教會出生,就一直被恐怖的事實和惡魔複蘇的威脅壓迫著,幾乎無法呼吸。對教徒而言,抱著神的腿是很正常的想法,但是聽到年特的話,卻仿佛見到因為聖徒們而煩惱的神明。

“難道?不能求得次級神明幫助的原因……”教皇鎮定下來,“不會的,米蕾尼婭會安全回來的,她是月光女神選中的,一定可以完成使命!”

“喂!我很懷疑你們離開神是不是連吃飯也成問題。”年特說,“醒醒啊……您沒事吧?

我說說而已,不要生氣啊。“

教皇緩緩地抬起頭,直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們的分歧無法確定了,就如人心不可揣摩,神的心思也是一樣。這個問題就留給見到神的人去了解,很遺憾,我雖然身為教皇,卻並不知悉那屬於神魔間的秘密。我最後一次問你,你願不願意放棄米蕾尼婭?”

“當然不。”年特堅決地說,“我隨時會死,至少讓我口頭上堅強點兒吧?過幾天拜裏安格來找我們算賬,說不定他能替你解決我這個煩惱。我再說一遍,我和米蕾尼婭也許有些誤會,但是我敢確定我們真心相愛,為了她我可以不要命,但我不會放棄我的立場和信念。我對教會也並非有什麽太大的仇恨,您的心裏也應該有數。如果我活著,而您有機會到玫瑰郡去,我必定看在今晚交談的份上給您看一些東西,也許會讓您吃驚。”

“是的,如果你不死,那麽很多問題都有答案了。”教皇回答,“我真不喜歡你,但是也許我們雙方都缺乏了解。我告訴你哪裏可以找到答案,在天空的聖殿,米蕾尼婭在那裏,很多的真像也在,那些秘密就是我這個教皇也絲毫不知。你要去嗎?”

“真的?我要去!”年特喜不自禁,但是隨即又沮喪了,“我沒有時間去那裏,也許永遠沒有時間了。我要留下來幫助我的朋友們,即使死在這裏都不孤獨!”

教皇的聲音悠遠地傳過來:“這個你不用擔心,如果你通過試煉,你就會得到可以和拜裏安格相抗衡的力量。在那裏,時間是永恒的,也許你會死在裏麵,但是當你醒來,隻不過是今晚的一個夢而已。你聽好,你的路和米蕾尼婭是不同的,因你不被聖光所容納,你必須從另一個地方進入神殿,那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路,看門的人會攔住你,你要先獲得他的認可。

近萬年以來,沒有幾個人能過去,如果你想配得上米蕾尼婭,你就必須過去,如果你做到了,其他的一切我將不再計較。“

年特問道:“您能不能說得明白些?那條路的入口離這裏很近嗎?”

“那是心的入口,行走的是你的靈魂。也許你從來不曾祈禱過,但是現在祈禱也來得及。

記住,那名看門的人叫米倫勒斯,隻要你讓他聽到你的祈禱,他就會來找你,但是不一定把路指給你……“

教皇說完就漸漸消失了,留下年特在那個漆黑的空間裏。

“喂!喂!”年特蹦著高想要留住教皇,為什麽要蹦高他也不明白,就好像潛意識裏認定那裏就是離去的方向。突然間腳下一空有一種墜落感,“啊……”年特揮舞著雙臂醒來,汗水涔涔地往下流,“是夢?不是夢?是夢?”

“嗯哼哼哼……”黑眼再次被吵醒了,發出膩人的聲音吊在他的脖子上,似乎在抗議他為什麽不好好睡覺。

年特伸出雙臂望著天花板:“米倫勒斯……”

幾秒鍾之後,年特覺得自己像傻瓜,摟著黑眼躺下:“還是睡覺吧。”黑眼發出輕微的嘟囔聲,似乎對此感到滿意。年特開始找回困倦的情緒:“繼續剛才的夢好了。要有海灘,要有美蓮的大腿,要有米蕾尼婭……對!米蕾尼婭扭頭……啊……”年特從床上跳起來大罵:“教皇!就算這夢是真的你也太過分了!”

“嗯?嗯?嗚……”黑眼拉起白狼皮下床打地鋪去了。

年特瞪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反正睡不著了,便一直想著教皇的話。

“能夠打倒拜裏安格的力量嗎?是創造啊。但是難道隻有神的創造之力才算創造嗎?難道人類的創造力永遠也趕不上神嗎?”年特想到那個名字——米倫勒斯,那名字牢牢地印在他的腦海當中,竟然忘也忘不掉了,“搞什麽啊!我哪裏還有時間去找這個米倫勒斯。”

年特翻過來掉過去,突然間發現天已經亮了。屋子外麵想起一聲獅吼,似乎是代替公雞打鳴,頃刻間全村都熱鬧起來了。年特猜想這村裏一定沒有公雞,如果有也會失業,也會被吵死。

西亞夫破門而入:“起來,今天要舉行盛大的**儀式,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什麽**儀式?是你的生日嗎?”年特沒有聽說過類似的東西,卻聽見外麵的大鼓咚咚地敲起來了。獅子族的似乎總是熱熱鬧鬧的,年特很喜歡這種氣氛。

從門口望出去,彪悍的獅子族青年整齊地匯集在湖邊——刷牙,高頭大馬從村子的各個方向匯集而來,不同的化妝基調顯示他們來自草原的各個地方。他們的旗手在隊首打著和幼獅學院有些相似的獅子旗幟,手工很差,不過旗杆上零碎很多,可以彌補這一點。旗手後麵的似乎是各個部分的青年領袖,他們背著各自村落帶來的西亞夫***圖騰,英姿勃發,揮爪遙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