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帶露的美蓮
第二天一早,中央廣場人山人海,幾乎以諾所有的閑人都來了,國王哈馬斯和教皇都搭起了觀戰台,中央留出了擂台,而本次比賽的罪魁禍首美蓮卻沒有出現。
“大概是在家點錢吧!”那副海報聽說賣到了八萬金幣,簡直是天價。不過事實證明收藏家的眼光是正確的,因為後來這副海報隨著年特的成名成了國寶,價值在百萬以上。
此刻,年特很想從美蓮的表情中看出點兒什麽,但是美蓮似乎故意回避,聰明地逃開了。年特隻能在人群眾找到亞修那殺人的眼神——果然沒有穿鎧甲。
“哼,你以為我會占你的便宜?”年特一樣脫下鎧甲,將盾牌扔在地上。人群紛紛叫好,亞修麵無表情,顯然並不領情。
典禮官站上高台,向國王和教皇行了禮,大聲宣布:“買定離手!不得反悔!”
年特往旁邊一看,有一個巨大的賭局,不少貴族都參加了豪賭,大概典禮官也兼任賭局荷官。
“快點開始!”哈馬斯瞪了他一眼。典禮官連忙點頭,連宣布規則都跳過了:“那麽——開始!”倒像是賽跑發令,簡直就是一場龜兔賽跑。
不過,對當事人來說,可沒有任何鬧劇的成分。亞修兩眼通紅,心已經死了,散發出修羅地獄一樣的殺氣,兩拳緊攥,擺出了自由格鬥的姿勢,用豹子一般的步伐逐漸向年特接近。
人人都看得出他是抱著必死一人的決心來的,不過脫了鎧甲之後,連武器都沒有的亞修顯得十分單薄,讓人懷疑他到底用拳頭能發揮出什麽樣的實力。
年特比亞修稍高,但是肩膀厚實寬闊得多,顯然比亞修強壯。此刻,年特並沒有移動,也沒有擺出什麽姿勢,隻是散散地站著,等著亞修接近。
他在拳法上的造詣還不錯,更是衝撞行家斯塔瑞斯的高徒,但是看亞修的樣子,恐怕也不簡單。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靜製動,進行較力。如果和亞修纏鬥起來,不一定有他那麽靈活。
亞修並非浪得虛名,當然知道年特的想法,冷哼聲中擊出一拳,眾人隻聽見一聲雷鳴,那拳快得看不清,拳風從兩米外打著旋子直奔年特麵門,發出“咻咻”的奇怪破空聲。
年特一驚,站穩用手一擋,一股陰勁轉著圈擰來,雖然擋住了,但是肌肉明顯地感到被扭的力量,小臂的袖子瞬間破裂,驚訝的時候另一拳已經到了小腹。
眾人為亞修的表現齊聲驚呼,等著年特被打得彎下腰或是向上飄起來。危機時刻,年特自然而然地想到猛撞回去。這半年來,他每天在琢磨的就是對撞技巧,雖然現在沒穿鎧甲,但是反應一樣。
一瞬間,年特動了,怒吼聲中肩頭帶動萬鈞之力,猶如一座火山突然爆發。
雷是迅雷,快如閃電。亞修的拳頭結結實實擊打在年特腹部,但是同時肩部也受到了年特的撞擊,這是力量與速度的對決,卻不是硬碰硬。
在速度上,亞修本該占上風,但是遺憾的是攻擊的姿勢不太好,因為在他用勾拳擊打年特小腹的時候,肩膀自然往前送,年特的撞肩攻擊距離短,反而同時生效。
一瞬間,火山在亞修的肩頭爆發。肩膀是硬的,小腹是軟的。年特站在原地捂著肚子,側身撞肩的瞬間距離和角度都改變了。亞修的強勢攻擊沒能起到作用,年特的攻擊卻無情地連帶他的前衝力一起爆發在他身上。
人群驚呼,亞修像斷線的風箏在地上翻滾,口中鮮血狂噴,攔腰撞在十米外的看台台階上。骨斷聲清晰可聞,折斷的鐵旗杆那麽湊巧,正好頂在他的軟肋上,深**了進去。所有的人一起驚呼,太意外了!
連續很長的時間裏,隻能聽到亞修的喘息聲。所有的人都不敢呼吸,不管是為了什麽,生死之間都是神聖的時刻。年特終於能夠忍住腹部的劇痛,站直身體。但是沒有人為他歡呼,因為亞修還沒放棄。
“不要站起來了。”年特這樣說,“如果要決鬥,我都希望是用刀劍再來一次。”
不知道亞修聽到了沒有,他仍然拚死拉住看台的邊緣,想要爬起來。國王騎士的力量就是堅強,在打到敵人之前,他怎麽都要爬起來。他的腿不聽使喚了,但是他對自己說還不是放棄的時候。他能看到自己的血從嘴角流出來,沾滿了胸襟後滴在地麵上。他想呼吸,可是鼻子裏粘糊糊的,血隨著呼吸不停往外冒。
“我要死了嗎?”亞修漸漸看不清了,“我的女神,我那麽愛你!為什麽?”太陽在他眼中映成鮮紅的一片,突然變成了美蓮微微的笑容。
“她笑了嗎?我都沒有見過,真好看……”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亞修站了起來,伸出手抓向太陽,然後站在那裏不動了。
人群一片死寂,典禮官走上前去,用手帕蒙在亞修臉上。人們希望那手帕能夠滑落,哪怕是有微小的氣息,也足以讓那手帕掀起一角,但是人們失望了,典禮官最終把亞修放平,宣布他已經斷氣。
年特呆呆地站在那裏,不能相信,本來他以為兩個倒黴的被玩弄的男人都鼻青臉腫之後就可以去喝酒消愁。人群漸漸從戰敗者的哀悼中解脫出來了,他們開始為勝利者歡呼。典禮官要年特上前,但是年特不想動。
“有獲勝的感覺嗎?有高興的感覺嗎?有人為了這個開心嗎?”
“凶手……!”叫喊聲傳來,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美蓮出現在場中,望著亞修的屍體淚流滿麵:“你們高興什麽?你們在歡呼什麽?”當著哈馬斯和教皇的麵,美蓮毫不在乎地大聲斥責。人群都呆住了,很多人慚愧得低下了頭。
利諾老板奇妙地出現在後麵,懷裏抱著那卷畫,此刻悄悄對美蓮說:“小姐,現在的場合……”
“給我!”美蓮把畫取過來,當眾打開,蓋到亞修的屍體上。人們吃驚地看到,那幅畫的頭像變了,並不是年特,而是亞修。
“原來下麵還有一層。”年特驚呆了,“她本來畫的是亞修。”
“你真是個傻瓜!”美蓮擦了一下眼淚,盡量笑著對著亞修說,“我隻是開個玩笑!你總是讓我生氣,我不知道你會輸的……”說道後麵已經泣不成聲。
人群另一側爆發出另一陣驚呼,買下了海報的收藏者用小刀一刮,上麵的字就變了,“烏龜”變成了“暗金”,那人猶豫著,發現頭盔的部分也稍微有點兒厚,輕輕地刮開一半,就露出了亞修英姿颯爽的臉。那露出的一隻眼中充滿了勃勃的朝氣,誰也看得出其中的情誼。收藏家一聲歎息,刮不下去了。
“我恨你……!”美蓮直指著年特的鼻子,“請你以後不要在我麵前出現!”說完之後揚長而去。
年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人群紛紛讓路,魏王哈馬斯和教皇都是一樣,為悲傷的小姐讓路。
“是一場很好的決鬥!”哈馬斯站起來,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開心。看了年特一眼後,哈馬斯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沒有說,轉身離開了。教皇也是一樣,人群開始四散離開。剛剛不過是早晨,有得是事情需要忙碌,不管死了一個什麽人,心情如何,他們都得開始關心自己的事情。
衛兵打算把亞修的屍體抬走,但是年特推開他們,沉聲說:“讓我來吧!”阿滋和斯芬克帶著大夥想要幫助他,但是年特拒絕了,一個人用那幅畫把亞修卷了起來,放到馬背上走了。
※※※
人為什麽要研究戰鬥的技能?是為了接近神嗎?
人為什麽要相互爭鬥?難道世界不足以容納我們嗎?
年特買了塊很好的墓地,將亞修埋了進去。
“你是我殺的第一個人,但是我竟然不恨你就把你殺了。”
“我贏了你,但是這不是我想要的勝利,因為沒有人因為快樂才歡呼,我不想聽見這種歡呼。”
年特消沉了。勝利為他帶來了榮譽,實際上有人在背後叫他狂暴兔子騎士,但是這稱呼似乎一點兒也不好笑,包括這樣叫他的人在內都沒有想笑的意思。
“如果美蓮沒開這種玩笑,如果我們用鎧甲長劍或是騎馬決鬥,也許躺在地上半死的人就是我了。”年特給亞修撒了一捧黃土,“安息吧。”
“哼,你這個小人,你以為那樣對方就能安息?”一個充滿敵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擾了墓地的安寧,再次攪動年特本已安分的心。
年特緩緩回過頭,一大群聖堂學院的學生站在身後,還有不少聖女學院的小姑娘在湊熱鬧。為首的挑釁者身穿銀白色聖光鎧甲騎在馬上,人馬都是籠罩著一層聖光,說明他已經拿到聖堂見習騎士的資格,好像是叫做光輝騎士,除了使用教會配給的鎧甲外,身上還有神官的祝福保護。
年特怔怔地望著這個儼然是教會學生騎士首領的家夥,有一點兒眼熟。
對方正在義憤填膺地發表演講:“你永遠是這麽卑鄙!對於光榮的挑戰,即便是在光輝的教皇麵前,也要使用這種花樣!你這個懦夫!以諾的光輝因為你而平添汙漬,我要迫不及待地討伐你,你這個不懂忠誠為何物的流氓,讓女人不幸的雜碎……”
年特已經非常憤怒,他辛辛苦苦找了一塊好地方希望用安寧來補償亞修,現在不但像個低級的劇院,而且戲中的醜角毫不留情地套在了他身上。
年特用非常沉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住口!賤民!隻有賤民才會打攪英靈的安寧。你是誰?”
“我?”那人似乎跟他有深仇大恨,本來還想再罵上一段篇幅的樣子,被這句話刺激了一下,仰天大笑起來,“我是誰?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你把我從學校開除,父母都被免職,蒙受恥辱!”
“那你一定偷了東西。”年特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我每年要殺三百多個賊,不會記得每一個。”
“住口!我是凱迪爾!你不記得我?那咪咪呢?”凱迪爾因為憤怒而激動,“為了奪愛之仇我忍受一切,這裏不是玫瑰郡了,我也已經不是從前的我。現在我又站在你麵前了,我看著你的眼睛,對你而言咪咪難道隻是一個玩具?還是你已經把她丟棄了。”
年特不禁多看了他兩眼,突然想起來了。
“我記得了,不過也不算什麽,你如果鼻青臉腫會比較好認。至於咪咪,你為什麽不去麵對她本人?還是你不敢承認自以為是?奉勸你不要再惹我,狗要是咬過主人就很少有人敢養。”
“你這混蛋!的人渣!不知道尊敬和榮耀的敗家子!”凱迪爾拔出長劍,“在神的麵前你把這話再說一次!在神的光輝麵前,貴族已經不再尊貴!如果你的家族不能再庇護你,就如同現在,你把你的話再重複一次!”
周圍的人一陣呐喊助威,小姑娘們不住尖叫,凱迪爾威風凜凜,意氣風發,劍尖直指著年特。
年特搖搖頭,不想理他。最後抓起一把黃土給亞修,年特專心地拍打著亞修的埋身之處。
“兄弟,原諒我,我們都已經知道年輕的錯,再也不曾更加深刻。你我都知道缺乏一點兒耐心錯過了什麽,隻是我還不道德地活著。現在我讓他們安靜下來,明天我拿花來看你。”
凱迪爾被晾得有些不知所措,年特終於又站起來對著他,這使他大喜過望。
“我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我做好了十年的準備,想不到神對我如此青睞,隻不到兩年就讓你站在這裏。現在你要麽拿起劍,要麽跪下向我們這些平民道歉。”
“我沒有什麽歉可道。”年特的眼光漸漸淩厲,“我的領民比任何領地都富裕,對於規矩又忠誠的人,我待他們如同兄弟,但是你是狗,汪汪叫的狗。你忘了你出生的時候領過免費的牛奶,受傷的時候有免費的醫療,隻要父母是規矩的人就可以讀貴族學校,過年的時候肉送到你家,饑荒的時候我和我的父親跟你們一起挨餓。我家養著二十多條狗,就是母狗也沒有一條因為不滿而離開,你連狗也不如。”
“住口!住口!”凱迪爾被罵得惱羞成怒,“我不會像你那麽卑鄙地倚多為勝,我要和你決鬥,就現在!一對一!”
“好啊!”年特一聲怒吼,赤手空拳向他衝去,凱迪爾一怔,突然想起自己騎著馬全副武裝打一個剛剛跟人決鬥完的人十分不光彩,揚起劍的時候不免猶豫。隻是一個失神,年特已經驚雷一般撞在他的坐騎正麵。
從來隻有馬跑起來撞人,哪有人跑來撞過馬?
一瞬間,凱迪爾的信心崩潰了,也許湊巧有一個驚雷落到那裏可以解釋發生了什麽,那匹可憐的馬長嘶一聲向後倒退,歪斜著倒在地上,口鼻中流出血來。那一瞬間,凱迪爾突然想起也許亞修的死不是偶然,但是已經太晚。馬的心髒已經停止跳動,凱迪爾在地上翻滾,用劍胡亂揮舞,他能想到的隻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聖焰!”劍上冒出了熊熊的火焰,凱迪爾奮力一擊,但是沒有揮下去,因為魔法增加了他的威力也耽誤了他的時間。年特一隻胳膊就托住了他握劍的雙手,鐵鉗一樣的腕力讓他感到透骨的痛。
年特右掌猛擊他的下巴,讓他的頭盔飛上了半空。又是一掌,又是一掌,凱迪爾手足無措,牙齒鬆動了,鼻子裏的血像是泉水往外冒。但是他終於再次揚起了劍,他確信隻要砍上一劍就能了卻他的心願,那一劍他試過很多次了,洞金裂石,沒有鎧甲地保護決不可能擋得住,問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砍向了哪裏。
年特的鐵拳狠狠砸在他的臉上,他的脖子在帶著身體旋轉。一拳,一拳,又是一拳,他的血從口鼻中甩出來,他聽到周圍的人不斷驚叫,他不願意聽到的驚叫。他還清醒,所以他的劍沒有脫手,他要反擊,但是他趴在地上,那隻拿劍的手已經抬不起來。
他清楚地看見年特的腳踩在上麵,屈辱的感覺侵襲著他,但是他沒有能力反抗。他的指骨似乎斷了,再也握不住劍,那把劍已經沒有什麽光芒發出,被遠遠地踢開。一腳重重地踩在他的臉上,又是一腳,他把臉紮在黃土裏,淚水沾濕了大地。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突然有聖女學院的小姑娘哭了起來,“放過凱迪爾吧!不要再打了!”
“住手……!”三匹馬狂奔而來,人馬未至,風暴先行。一道狂瀾把擋在前麵的人掃得東倒西歪,瞬間出現一條通路。
年特本已住手,突然一排風刃卷了過來,躲也躲不開,年特一聲慘叫,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衣服碎片濺著雪花飛散,上半身皮開肉綻。
“聖堂的高年級來了!”年特心中一凜,退了一步轉過身來,對方正在十米開外策馬奔過來,為首的光輝騎士白馬銀鞍,高高揚起寶劍,氣流轟擊著空氣讓他的鬥篷也向上飄了起來。
眼看又是一劍,年特狂吼一聲攔腰一腳將凱迪爾踢得飛起來朝那人撞去,那人措不及防,撤了劍抱住凱迪爾,差一點兒掉下馬,但是周身氣流環繞,竟然穩穩坐好,隨手將凱迪爾交給了旁邊的人,惡狠狠向年特逼來。
“凱迪爾……沒氣了!快去找米蕾妮婭小姐!”有人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魔女學院的小姑娘們不想攪渾水,但是還算慈悲,尖叫著使用治愈魔法穩定他的傷勢,有人結起魔法陣,一起消失不見了。
年特清楚地感到對方的殺意,想不到聖堂的高年級護犢心理如此嚴重,看來自己沒有交涉的餘地,因為另兩個人也已經拔出長劍,梵唱中雷火亂冒,周身升起一層藍晶晶的魔法防禦盾,馬蹄已經朝這邊逼了過來。
年特自知不敵,就是一個人也不一定打得過,別說對方有三個人,還有一群小的在後麵圍著。沉著氣看看四周,正打算落荒而逃-
“死……!”一聲咆哮如同獅吼,煙塵中馬蹄聲有節奏地敲打著地麵,戰鼓聲讓大地顫抖,幼獅大旗迎風飛揚,魁梧的身軀個個如同山脈。粗壯的胳膊揮舞著開山斧和大錘,黑色的重騎士鎧甲配著長槍,長長的帽櫻飄擺起伏,年特差點兒流下熱淚,“原來我的人緣這麽好!”
一時間弩箭亂飛,火球不分青紅皂白地亂放,小姑娘們尖叫著亂跑,逃生的魔法陣像是鼴鼠在隨地打洞。聖堂的高年級光輝騎士撇下年特,撥轉馬頭和幼獅的高級騎士團打在一起。
有人喊:“快叫人來幫忙!”
羅傑突然出現,破魔箭連發十五箭,一個光輝騎士的魔法盾被他攻破,失神之間被人一錘打落馬下。羅傑振臂高呼:“我帶高年級救你來了!”
“我沒事……!”年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突然一個魔法陣在後麵驀地出現,“劈裏啪啦”一陣亂響,憑空多了四五十人,都是光輝騎士和魔法師,絲毫也不慌亂,開始組隊準備進攻。
年特:“我——跑——”
羅傑:“前麵的封住路口,弓箭手上!長矛準備!旗手放響箭!大隊人馬還在後麵!”
年特終於跑回自己的陣營,找了塊好地方,喘氣的時候發現有火炮在大隊幼獅步兵簇擁下開過來了,第一炮就削平了亞修的墳頭……
※※※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騎士公會的主席瓦爾多望著平坦的墓園和燒焦的杜鵑花,氣得七竅生煙,“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七十多人受傷!還有人殘廢!”
“當然,正如上幾次所陳述,”羅傑看上去又謙虛又有禮貌,還帶著文件,“我們需要實戰演習,這次和上幾次完全相同。看上去是高年級在打群架,其實是我們在進行聯誼,聯誼軍事演習,反正神官大人一定會幫我們把傷員治好的。您看,這裏有兩位校長的簽名,上個月就定好的!”
聖堂學院的學生會主席(咬牙切齒):“不錯。至於為什麽選擇在這裏——我們想把我們的表現展現在前輩們麵前。我們自然會修好這裏,外帶我們真誠的祈禱!”
騎士公會主席瓦爾多:“這裏是公眾墓地,騎士公墓在城西……”
“啊?搞錯了!”羅傑非常吃驚,“下次去那邊……”
“滾!羅傑!如果你是騎士我一定把你派到最北邊去和野蠻人過夜!”騎士公會主席快被他氣死了,揮舞著那份簽名文件,“你最好永遠能拿出來這種文件!我遲早讓你到公會監獄去住幾天!”
“請一定準備大麥茶,您慢走。”羅傑彬彬有禮地送客,私下拉著聖堂學院的學生會主席,“很有罪惡感嗎?你簽的還是很像的,經常幫校長的忙吧?比上任主席簽得好。”
對方鐵青著臉掙脫:“為什麽每次我都得聽你的!”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你們校長也不希望自己的寶貝學生去坐牢嘛!”羅傑大笑,“那好吧,下次你準備好文件我補簽名……”
“我要回去祈禱!”對方騎馬跑了,羅傑兀自揮手:“再見……”
年特在一邊瞪著他:“我說你這麽好心來救我,其實不過是找機會打群架!”
“什麽話!一聽說聖堂學院的一大群人跟著那個凱迪爾到處找你,我們就知道會打架了。我們當然是來救你的,順便打個群架。”羅傑拍著他的肩膀,“你想,練習就要對打,自己人疼,就不如外校的人疼……要不要加入學生會?”
“免了!不會出事嗎?他們一定會報複的,如果他們校長揭穿你,你就完了!”
“哈哈……!其實……”羅傑的話讓年特大吃一驚,“他們校長就是我老爸,所以不會有事。看他暴跳如雷的樣子是我的樂趣之一……”
※※※
凱迪爾終於醒來了,發現自己躺在聖女學院的聖女像前,一群小姑娘蹲在那裏看著他。
“哇……!凱迪爾哥哥醒了!”
凱迪爾用手捂著臉,不想承認這一切:“丟人!還是靠女生才撿回一條命!”
“既然醒了,就叫人把他抬走!”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茜亞用眼角掃了他一眼,加重聲音的力度,“我們這裏不允許有男生停留。”
茜亞轉身離去,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真可憐,茜亞學姐已經不喜歡凱迪爾學長了。”
“那當然,茜亞學姐隻喜歡強者,現在說不定喜歡那個暴徒了。”
“那個暴徒好恐怖,不過又很帥,好像是很有地位的人。”
“聽說正好是凱迪爾學長的主人——啊,應該是領主。”
“不知道溫柔的時候會不會很棒……”
“啊,你喜歡這種型,快去吧!說不定能替凱迪爾學長報仇呢!”
女生雲集的地方總是很吵,私下議論別人是她們的本能,但是凱迪爾已經聽不下去了。他隻想大哭,或者是找個地方藏起來,偏偏還動彈不了,他的同學不知道哪裏去了,竟然沒有人來幫他離開這裏。他真想死掉算了,這裏比年特的拳頭更讓他感到羞恥。
“凱迪爾!你沒事了?我們一直等在外麵!”終於有人出現了。
凱迪爾拉住同伴的衣服,就要流下淚來:“快帶我離開!”
但是今天好像老天和他作對,那個冷酷的聲音再次出現:“不許走。”茜亞帶著幾個女戰士一起出現,“米蕾妮婭小姐有事問你!”
幾個人隻好把凱迪爾又放回地上,女戰士們站成一排擋在他們前麵,手按著劍柄,似乎拿他們當敵人。
茜亞輕笑著:“戰敗的男人還不如死,這一點我倒是比較欣賞幼獅騎士,生命開出鮮花。”旁邊的女戰士紛紛稱是,根本沒有人顧忌凱迪爾的感受。
“好過分呢!茜亞學姐在報複。”有人小聲說著,“沒辦法,誰讓他聯誼的時候得罪過茜亞學姐。”
凱迪爾不敢抬頭,靠著聖女像坐著,真是想死。
終於,四個女祭祀出現在眾人麵前,小姑娘們也安靜下來,茜亞向旁邊讓開,露出一雙配著漂亮涼鞋的纖細足踝。
凱迪爾突然被迷住了,覺得那玉足有無窮的吸引力,那雙漂亮的涼鞋讓人想起跳舞鞋,那足踝那麽完美,隻是隨便站著就讓人覺得在跳舞。
“凱迪爾,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啊……”凱迪爾似乎聽到鈞天仙樂,他抬起頭,似乎看到天使的光環,那張帶著光輝的麵孔已經完全剝奪了他的思考能力。
“混賬!”茜亞一腳踹在他胸口,用劍頂著他的喉嚨,“米蕾尼婭小姐在問你問題!你是不是想死?”
“啊……”凱迪爾因為自己的失態而臉紅。
米蕾尼婭拉住茜亞的胳膊:“不要這樣,茜亞。”
茜亞恭敬地答應著收起了劍,米蕾尼婭輕輕地問:“凱迪爾,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凱迪爾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米蕾尼婭等著他的答案,他不說,也有人會說的。他的聲音因為憤怒和屈辱而顫抖:“是幼師學院的羅斯門德?年特,一個卑鄙的小人!”
“哦,是嗎?”茜亞不忘落井下石,“我可是聽說人家赤手空拳把你從馬上打下來,馬也死了,虧你穿著鎧甲拿著劍,而且是你去惹人家的。你瞪我幹什麽?你帶著大隊人馬,人家剛剛決鬥完沒有兩個鍾頭,結果你鎧甲也碎掉,斷了兩根肋骨,鼻梁還是小姐給你接起來的,還有啊,我聽說那個人是你的領主,向領主動手等於叛國,那種人當真是連狗也不如。”
“茜亞……!”米蕾尼婭皺眉頭,“不要這樣,讓他說話……”
“小姐,我們還是不要理他,簡直是丟盡了魔法騎士的臉。如果是我,在領地就一刀砍死他決掉後患。”
“你——好毒!”凱迪爾渾身發抖,“我和你有什麽仇?”
“沒有啊!我隻是說公道話!哈哈!”茜亞成心想讓他吐血,笑得很不良,還是米蕾尼婭阻止了她的下一輪笑聲。
“凱迪爾,”米蕾尼婭說話的時候,凱迪爾簡直想親吻她的腳麵,“凱迪爾,我是想知道為什麽你的鎧甲被打壞了,那上麵不是有祝福嗎?魔法應該是不能造成這種傷害的。難道空手就可以造成這麽大破壞?”
“是——用腳踢的。”凱迪爾想起來,宛如一場噩夢,“我還未來得及使用魔法。”
米蕾尼婭覺得難以置信,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茜亞哈哈大笑:“有什麽奇怪?靴子是鐵的嘛!幼師騎士的體格難道你今天才知道?”
“茜亞!”米蕾尼婭拉了她一下,“別笑了,我們會在比武大會遇到很多幼獅的高等騎士,你不覺得很恐怖嗎?”
“別擔心,別擔心,”茜亞一點兒也不在乎,“那都是些蠻牛,很笨的,一定會倒在小姐的魔法杖下。我們走吧!走吧……!我餓死了!”
“米蕾尼婭小姐!”凱迪爾鼓起勇氣,想要留住那背影,“我會在比武大會洗刷自己的恥辱,請您一定看著!”
米蕾尼婭不禁一愣,回頭說:“你還不能去比賽,你的牙齒都沒長結實,肋骨再次被打就會輕易斷掉的。”
“你憑什麽對小姐說這句話啊?”茜亞拉著米蕾尼婭的胳膊:“走吧!別理這蠢貨,他的水平過不了預賽,不是高年級的學長們去救他,今天他就死定了。”
※※※
“窗外的九月菊,樹上的鳥,你們是在嘲笑我嗎?”
帶著恥辱和仇恨,凱迪爾回到了聖堂學院,一大群人跑前跑後幫他的忙,高年級的學長不斷安慰他:“凱迪爾,你入學才一年多,輸了不算什麽,繼續努力嘛!”
但是凱迪爾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中,直到校長傳他過去。
“小心!校長已經連續傳喚了十幾個人!現在靠你自己了。”同伴留在大門外。
凱迪爾扶著牆走進了校長室外的長廊,他的身體酸痛,使不上力氣,他的腦海中浮動著米蕾尼婭的一顰一笑,他的心中充滿對年特的怨恨,他不知道校長會如何罵他。他現在已經是聖堂的恥辱,一個活生生的笑柄。
“進來!”校長背著手站在窗前,隻是站在那裏,並沒有發怒,沒有任何廢話,劈頭就問,“凱迪爾,你還有力氣再戰鬥嗎?”
“校長!”淚水滑落臉龐,凱迪爾心中燃起一絲火焰,他嘶喊著,“我要戰鬥!我要戰鬥!校長!我一定要洗刷今天的恥辱!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今年的比武大賽,你還能參加嗎?”
“粉身碎骨也要參加!”
“我不打算叫你粉身碎骨!”校長回過身來,言詞犀利,讓凱迪爾深深地敬畏。
校長緩緩地說:“你聽說過勇氣之劍嗎?”
“勇氣之劍?隻有勇者才能拔出的勇氣之劍?被神選中的戰士的證明——勇氣之劍?”凱迪爾心中狂喜,難道?
“凱迪爾,”校長看上去十分猶豫,“一年多來,你的表現讓我們非常滿意,這不是因為神官對你大加推崇,全都是你努力的結果。我很想讓你試試,很多人都試過,很多人失去了信心。”
“讓我試試吧!校長!”凱迪爾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祈求,勇氣之劍是他惟一的希望,可以讓他重獲信心,撿起他的人生,賜給他光芒萬丈的力量,“我已經——無所謂了!”
“你能保守秘密嗎?不論失敗或是成功,你能和往常一樣謙卑地做神的仆人嗎?”校長的聲音沉重,似乎還有一種痛,凱迪爾發覺了。
“勇氣之劍,勇氣啊……多少人努力的方向,我們學校的傳統和象征,不但要賜給你勇氣,也要賜給全大陸希望之光。不能被選中是你不夠虔誠,但是被選中了,也不能張揚,否則你會受到天遣!”
“我發誓,不論是否得到神的承認,我永不泄漏今天的一切。”
校長打了個響指,屋子後麵的牆壁開了,校長默默地思考著,注視著他年輕時所穿的魔法鎧甲,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用手在上麵撫摸著,對凱迪爾說:“去吧,去試試,失敗了也不要在意。”
“謝謝您!”凱迪爾鼓起勇氣走進了那道門,突然又回來磕了個頭,“永生不忘校長您的栽培之德!”
沒有光,隻能聽到腳步聲,漸漸地,那緊張的頻率變得和心跳一致。眼前出現了一絲星光,穿過長長的隧道,進入了一個密室。天光從上麵的窗裏透過,照耀著一柄插在巨大的石頭上的劍。
那是一把打造得很好的劍,但是並不算太起眼,但是凱迪爾知道那就是勇氣之劍。他仔細地看著,繞了一圈,又是一圈。劍身深深地沒入石中,劍柄上反射著皎潔的月光。凱迪爾的心在震顫,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來。
如果拔不出,我會去死……他想起年特恐怖的吼叫,想起米蕾尼婭的足踝,想起茜亞的嘲弄,想起校長和神官的期望。
“嗷……!”凱迪爾緊緊握住了長劍,“我要戰鬥!給我力量!”
“叮……!”長劍應手而起,曾經有過一點兒阻力,但是現在長劍在發出喜悅的嗡鳴,凱迪爾高舉長劍,隻覺得無比自豪。聖炎在劍尖上燃燒,凱迪爾感到了,露水還在手裏,但是冰冷的劍柄漸漸溫潤……
“年特!我一定要殺了你!”
※※※
不管凱迪爾喊多大聲,年特都聽不見。年特抱著腿疼得掉眼淚,蔻蔻大叫:“煩死了!誰教你去踢鐵殼了!還是有祝福的!現在才哭!”
“當時不覺得疼!”年特不是真的想哭,隻是眼淚停不住,因為蔻蔻正坐在他的腿上。
莉迪亞同情地望著他,什麽也不敢說,從畫裏走下來悶頭收拾房間,這是年特的房間越發可以見人的惟一原因。
蔻蔻蕩著雙腿唱兒歌:“搖啊搖,搖啊搖,搖啊搖……”
年特忍痛:“你是不會唱下一句嗎?”
蔻蔻:“不是,我隻是想多搖晃一會兒!你很疼嗎?”
不論年特的心情如何,時間的齒輪都在轉動著,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
金秋的九月裏,以諾的城門大開,皇家鼓樂隊擊鼓歡迎前來參賽的客人,獵鷹盤旋在廣場上空,人們爭先恐後到城門去看外地來的騎士學院代表。各地的代表都摩拳擦掌,能容納十萬人的競技場連站票也銷售一空。
前所未有的熱鬧氣氛席卷著大地的時候,豆芽菜悄悄地從沙土裏冒出來,又被無聊的老鼠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