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創造偉大文明的帝國
宋朝,中國乃至整個人類文明史上最為偉大的王朝之一。在他所處的320年時間裏,宋人創造了前無古人的偉大文明,帶領著當時地球上最大的國家完成了從中古世紀向現代社會形態的轉型。他的偉大不僅在於本國的文治武功,更重要的是他開啟了一個嶄新的時代,啟發了全人類走向了新的重要文明階段,他的偉大千百年來受到全世界所有人的熱情謳歌。然而遺憾的是,時至今日,中國人卻給本國的一個朝代扣上了一頂“積弱積貧”的帽子。雖然“積貧”一說過於荒謬,幾乎不值一駁,但“積弱”卻讓不少人信以為真。一提起宋朝,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靖康之恥、厓山之劫。一說到澶淵之盟,也等同於晚清那些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而大肆鞭撻,雖然這些人並不知道澶淵之盟的具體內容。更有人將宋朝建立文官政府的偉大功績醜化成了皇帝極端的行為,並以此作為宋朝“文弱”的證據。他們隻為樹造一個“弱宋”的形象,無視宋朝320年的超長國祚,無視宋軍在對遼、夏、金、元等強大帝國時取得的輝煌戰績,將宋軍將士浴血奮戰的功績一筆抹殺。我從小生長於這樣的輿論環境,自小也深信不疑。
但是,現在,我必須拿起筆,對這種荒謬絕倫的論調憤怒地說:不!!!如果我們屏蔽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從頭來審視這320年及其前因後果,似乎可以得出一個更加客觀的評價。宋人由於痛感五代十國之血腥,深知武將掌握軍權是人類戰爭的一個重要源頭,於是逐步製定了文官掌握軍權的製度。這項偉大的發明也成為文明國度的一致選擇,任何一個文明國家都會實施軍隊國家化,文官掌軍權,但凡反對這項製度的人無不是妄圖以戰爭來成就個人功業的狂人。遺憾的是,現代很多善良的百姓也被這些人所蠱惑,跟著鼓吹武人掌軍的好處。不可否認,宋朝在文治上的成就要更高於武功,於是有些人就利用極端辯證、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以一句“崇文抑武”來誤導善良的百姓相信這個文治發達的宋朝武功就很弱,進一步推論出是宋朝的風格軟弱所致。真的是這樣嗎?毫無疑問,宋朝是儒家文明的巔峰時期,儒家作為一種文化,不是一種武功,他反對殺伐。但他文明卻不文弱,恰恰相反,長期受到儒家溫良恭儉讓教化的人民在平時最溫和,並不熱衷於侵略別國,但是當他們麵對野蠻的入侵,那種從內心深處迸發出的力量,卻是人類自古以來最偉大的力量。
試想,人類曆史上多得是滅國時國君向敵人乞降的例子,可曾有過滅國之後,皇帝率領整個統治集團十餘萬人同時蹈海自盡、寧死不屈的例子嗎?有,那就是南宋最後的厓山之戰,這難道不是儒教文明所浸潤出的剛強?地球上的中國,並沒有生在一個完美的地理位置,蒙古草原南沿長城一線一次又一次上演過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衝突,中華雖有漢唐之強盛,中原王朝反複擊敗匈奴、鮮卑、突厥等眾多強大的遊牧部族,但也難免南北朝、五代十國少數民族入主中原建立政權的曆史活劇。而至中唐,情況又發生了變化,一個強大的契丹帝國崛起了。這不是一個遊牧部落,這是一個完善的帝國:他的首領不是大單於或者可汗,而是皇帝;他的政府不是部落首領聯席會議,而是和中原王朝一模一樣的府台三省六部;他的人民不是按部落劃分,而是按照州府郡縣的設置管理;他們不僅僅隻會放牧和搶劫,他們也懂得各行業的生產和國際貿易;他創造的燦爛文明影響了整個東北亞和東歐,甚至一度被斯拉夫語係民族誤認為是正統的中華帝國。這樣一個堪稱偉大的帝國運行到數十年極盛之時,中原的宋王朝才誕生。而不僅僅是契丹,還有西夏、金、蒙古,和契丹一樣的強大帝國接踵而至。
他們絕對不能和前代的匈奴、突厥等同視之。即使如此,宋王朝在麵對他們時的表現也絕不軟弱,而正是由於對手的強大,這320年的壯烈戰史才顯得更加震撼。320年中,宋軍與遼、夏、金、元的正規軍展開了一次次戰場競技,各方都體現出極高的指揮才能和戰術素養,早已不是漢唐時代靠主將的主觀判斷和士兵的士氣作戰的原始時代。這其中尤以契丹第一名將耶律休哥與宋軍名將李繼隆之間的激情碰撞最為精彩,這一係列戰役堪稱是冷兵器時代戰爭藝術的巔峰之作。遺憾的是現代人以一句“弱宋”就把這些披滿先人肝膽的英雄讚歌通通一筆抹殺,我們真的能這樣做嗎?宋遼之間的大戰尤為激烈,雖然宋太宗兩次試圖收回幽雲十六州的雄圖均被契丹將士的浴血奮戰所阻,但宋軍雖敗卻絲毫不顯“文弱”,而遼軍的數次更大規模南侵也都被宋軍擊敗,很多人對這幾場宋軍取得的更大勝仗卻選擇性失明了。
著名的澶淵之役,年輕的宋真宗麵對契丹帝國承天皇太後、遼聖宗母子,勇保瀛、莫二州,戰鬥進行至僵持階段時宋真宗親臨前線,宋軍士氣大振,小將石保吉陣斃契丹名將南院大王蕭撻凜,迫使蕭太後簽下著名的《澶淵之盟》,正式承認宋朝占有關南三州。現在很多人把《澶淵之盟》歪曲為晚清不平等條約,誤導了不少人。當然,最後宋徽宗朝卻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戰略決定:攻打契丹。在收買了契丹主力部隊“常勝軍”並策反了很多契丹境內的部落(包括女真)後,短時間就滅掉了這個世界第二大國。值得一說的是,滅遼的主力分明是宋軍,但後人出於貶損宋朝吹捧女真的目的,將女真說成滅遼的主力!試想一個根本沒有後勤保障的部落,隻有六千輕騎兵,連穿的盔甲都是由宋朝讚助的,怎麽可能滅掉強大的契丹帝國?誠然,女真從契丹帝國的後院發難,並出其不意,直取望京,深顯兵法之妙,確是宋軍滅遼的好幫手,但絕對不能被視為滅遼的主體。至於西夏,才是北宋真正的敵人。
自從宋遼簽訂《澶淵之盟》,約為兄弟之國後,再無戰端,而西夏帝國占據東西方國際貿易的必經之路,大收關稅,成為了宋朝的眼中釘。現在很多人喜歡說“宋朝被小小的西夏欺負”。其實西夏絕非一個小小的國家,而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帝國,而且收宋朝的關稅也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計,更不敢“欺負”宋朝。西夏也是一個仿宋式的、組織結構和文化都很完善的大帝國,尤其是占據著東西方國際貿易的要道,工商業發達,冶煉技術出眾,馬匹質量高,所以軍事也很強大。宋夏之間有過多次拉鋸戰,夏軍當然也取得過一些勝利,某些人就把這些勝利誇大說成是宋朝的“文弱”,卻無視西夏多次戰敗,對宋朝稱臣,繼而稱子的事實。尤其是宋神宗元豐伐夏,氣勢不可謂不恢弘,共調動五個方麵軍,作戰部隊近四十萬,十餘名蕃將,數萬蕃軍,後勤部隊上百萬,堪稱冷兵器時代規模最大的軍事作業。在對待西夏問題上,宋朝一直是采取能撫則撫,不能撫就堅決打擊的策略。多次將西夏打敗,令其稱臣繼而稱子。
元豐伐夏之後,名將章楶發明了堡壘推進的“淺攻”戰術,一度將西夏帝國逼入絕境。西夏軍雖然中途偶爾會形勢好轉,取得一些戰役的勝利,但總的戰略態勢是宋軍主攻,西夏利用地利死守,最後將強大的西夏帝國打得“不複成軍”,遠遠不是現代某些人所描述的“小小的西夏都可以欺負大宋”。女真族的金國充分利用宋朝沒有長城工事的戰略缺陷以及宋朝廷指揮上的失誤,快速突破到開封城,掠走了宋朝宗室,製造了著名的“靖康之恥”。我並無意為這樣的敗仗遮羞,這確實是宋朝的一個大恥辱,但也不能因為這一次就抹殺了全部。莫說是宋朝,漢唐帝國也都曾有過類似的羞恥紀錄,羅馬、波斯也都被外族攻入首都燒殺搶掠過。麵對這樣的史實,我們怎能嘲笑文明的“軟弱”?而且不可一世的金兵後來也遭到宋軍的強勢反擊,宋軍嶽飛、韓世忠、劉錡、虞允文、孟珙等名將多次令女真受辱。最後孟珙將軍蔡州合圍,殲滅了女真部族,將金帝的屍體帶回臨安祭祖,一雪百年國恥,難道這不正是“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我想,一句“撼山易,撼嶽家軍難!”正是正史對南宋軍隊最恰當的評價!蒙古最終滅亡了宋朝,是的,沒有人否認這個事實,但這也不能作為宋朝“軟弱”的證據,曆史上任何一個偉大的帝國都是要滅亡的,評價剛強與否怎能以最後被滅為標準呢?關鍵看他在滅亡時候的表現!剛強不是強暴,衰弱不是軟弱。強暴的人以為恃強淩弱就叫強,自己衰弱的時候又搖尾乞降,這不叫真正的剛強。而當他們麵對衰弱的對手,爆發出的那種壯懷凜然,那種真正的剛強,他們同樣無法理解,隻知道對方的力量已經比自己弱而已。事實上世界上大多數帝國在滅亡時表現得非常軟弱,唯獨大宋獨力支撐,尤其是釣魚城之戰,小小孤城抗擊蒙古巨獸數十年不下,還打死一個蒙古大汗,最後蒙古被迫同意宋軍受降而不屠城。
厓山戰敗,皇帝趙昺、丞相陸秀夫率領整個統治集團十餘萬人蹈海殉國,可以說這份壯烈與剛強,人類世界絕無第二!這樣一個偉大的王朝,你還能說他軟弱嗎?我們翻遍宋朝的正史,實在看不出為什麽會被冠以“文弱”的帽子,那現代人為什麽就喜歡先入為主地認定宋朝很“文弱”呢?難道是野史小說的抹黑?我想也不是,有宋一代,民間習武風氣最盛,政府在各地設置團練使,鼓勵民間習武,並在民間舉辦各種武藝競技。“錦標社”、“角抵社”、“英略社”等都是宋代民間著名武學組織,其民間尚武競技之風,曆朝曆代所不能及。這也給後代的小說家們提供了廣泛的創作靈感和題材,所以後代小說野史家最愛以宋朝為時代背景描繪他們心目中的武俠世界。
但凡關於宋朝的野史小說,《水滸傳》《楊家將演義》《七俠五義》《天龍八部》《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無不是浩氣充塞,碧血橫飛。梁山好漢、楊家將、七俠五義、喬幫主、洪幫主、郭大俠、神雕大俠,甚至黃裳、獨孤求敗,他們正是宋人的野史形象代表,從他們身上,何來“文弱”二字可尋?在金庸的武學體係中,以宋朝的武學水平最高,這絕非偶然,可見野史也並沒有將宋朝描寫成“文弱”的傾向。所以,無論正史還是野史,我都沒發覺能夠說明宋朝“文弱”的傾向,但現代人卻異口同聲地大喊:“弱宋!弱宋!”是的,當時我就驚呆了!那好吧,現在就讓我們來一起從頭到尾審視一番宋代的壯烈戰史,來看看大宋到底是一個“崇文抑武”、“強幹弱枝”、“守內虛外”的軟弱小國,還是一個鋼筋鐵骨、熱血鎔金的偉大王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