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橋爆鱔段 (2)

同是一樣的黃豆,為什麽在梧州製造出來的豆漿這樣膾炙人口呢?有人說這是因為那裏的山泉特別好,我卻以為未必盡然,名泉名井到處都有,為什麽其他地方的豆漿,就顯得遜色呢?我想梧州必有什麽大師傅,精益求精,標新立異,這才闖出這樣的局麵來。一種平平常常的東西,做到“一招鮮”,就能“吃遍天”,這方麵,梧州豆漿,不但在飲食領域,也在其他領域給了人們重要的啟發。

難忘揚州煮幹絲

在菜肴中,我最愛吃蔬菜和豆製品。還是在十幾年前去揚州遊覽,在富春茶社用早點,那桌上的揚州煮幹絲和著筍絲、火腿絲的鮮美,沁人心脾使人至今難忘。近來到學院附近的華航飯店就餐,見有揚州煮幹絲,與玉珍坐下來要一盆,亦複白白紅紅,色彩豐富,氤氤送香,雖然不及富春茶社的鮮美正宗,然而品味解饞,也足以過把幹絲之夢的癮了。

揚州煮幹絲原來叫九絲湯。當年乾隆皇帝六下江南來揚州,地方官便聘請當地廚師製作精美菜肴,其中一菜用豆腐幹絲、鮮筍絲、火腿絲等,加進雞湯煨成,吃後乾隆皇帝眉開眼笑,滿肚皮都是高興,這道菜肴就是九幹絲。

九絲湯本屬地方菜肴,隻因為受到皇上的讚揚,從此身價不凡,沸沸揚揚,名氣便漸漸灑響開去。後來,由於九絲湯裏的幹絲切得細細白白,吸足火腿和雞湯的鮮味,在九絲湯用料中顯得非常的出挑,於是就有人開始把九絲湯改稱為煮幹絲。從名稱上看,煮幹絲讓外行人一聽便知,這是由於幹絲擔了菜的主角。而九絲湯則讓人不明就裏。日久下來,這煮幹絲的名稱就取代了九絲湯了,成為路人皆知的揚州名菜了。

據說,揚州煮幹絲的主料新鮮幹絲切好以後,要浸兩次水,撂去豆腥,然後再加雞湯、開洋、黃酒同煮。煮好後的幹絲白白嫩嫩,胖胖的吸足了開洋、雞湯的鮮味,這時又加進原先準備好的雞絲,火腿絲。要是鮮筍上市,還不要忘了加上鮮香的筍絲。接著是用少許豆苗放幹絲湯裏一燙,就可趁熱裝盤了。裝盤後的煮幹絲周圍一圈豆苗綠邊,在火腿紅、豆幹白中,再來一點綠色,那色香味就全都絕了。

揚州是我國著名的旅遊城市,杜牧所謂“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薑夔詞大讚“淮左名都,竹西佳處”。隨著改革開放,經濟騰飛,揚州煮幹絲的大名,自清末以來,非但響徹大江南北,亦且遠渡重洋,被金發碧眼的老外們所熟。

價不在高,質佳則名。揚州煮幹絲的特點,在於尋常菜裏做足文章,這就給人在品味煮幹絲的同時,受到這樣的啟發:在破瓦罐裏發現黃金,在普通老百姓裏留意人才,在不顯眼的事物中尋找真理……世界上的一切偉大原是植根在平凡裏的。

“王怡泰”臭幹子

我在浙南吃過一回“蒸雙臭”,據做東的朋友介紹,是結集了當地兩種最臭的東西——臭豆腐和臭莧菜梗,加入少量油、糖、薑片等調味品,放到旺火上隔水蒸,上桌前,撒上蔥花、椒絲點綴一下。出於禮貌,我稍稍嚐了兩口,臭烘烘的,感覺堪比我們家鄉的臭菜豆腐。兩年前又在家門口的宣城敬亭山下吃了一次砂煲臭豆腐,內容倒是豐富了許多,是把筍片、木耳、肉末、香菜加臭豆腐放一起燉,臭豆腐給“篤”出了無數細小的孔,既飽飽吸進了肉香,且盡情釋放了自身的臭,味道真是香得誘人又臭得霸道,一上桌就給一幫手捷眼快的朋友舉箸使勺瓜分了。聞臭吃香,嗜好此道者尤不肯放過這樣的食機。

早年,我們這裏尋常人家的飯桌上,隨時可以見到一大碗臭菜豆腐,單看那內裏容物,很有點混搭和惡搞的畫麵:墨綠的菜鹵裏,浮沉著未經世故的白玉般的嫩豆腐,剛從鍋裏蒸出來,散發著一股熱騰騰的濃烈臭味……隻是這臭味好多人都饞它,聞了食欲大動。時下,在一些裝潢精美的餐館裏,這黑是黑白是白的臭爛菜豆腐,就有一個動人的名字叫“千裏飄香”。其實,除了臭爛菜,還有臭豆腐乳、黴豆渣、黴千張、黴豆子等都能“飄香”。北方人可能就看不懂了:好端端的東西,為何要特意讓它變黴變黑變爛,弄得臭到令人掩鼻才來吃?生長於明山秀水之地的江南人豈非都有“逐臭之癖”?這話有點好講不好聽,所以,如周作人那般深透練達之人,也忍不住要出來護短辯解幾句:“讀外鄉人遊越的文章,大抵眾口一詞地譏笑上人之臭食,其實這是不足怪的……”

口之於味也,未盡同嗜。俗話說“聞起來臭,吃起來香”,憐香逐臭,人各喜好。比如說到臭幹子,就是最具廣泛群眾基礎的美食。

早年的大小茶館裏,哪一處不是人語嘈雜,熱鬧非凡?那些茶客,有的是數十年如一日,每天早晨都要來喝上一壺兩壺的老客(早上泡茶館為“皮包水”,晚上泡澡堂為“水包皮”),也有親友聚會或為成交生意來此邊喝邊談的,更有是行雲野鶴一樣南來北往的過客。眾茶客情有獨鍾的不僅是一杯接一杯寧馨宜人的香茗,更傾心於切成小方塊擺在碟子裏佐茶的臭幹子,且這種臭幹子如同時下晚會中常見的歌伴舞一樣,又總是和醃製的蒜頭、生薑片還有紅豔的辣椒片聯袂相伴,有白有紅有黃。臭幹子本身外麵靛藍,內裏嫩白,再澆上亮汪汪香噴噴的小磨麻油,別說嚐,單是看一眼,嘴裏就上味了!

我本人從來不吃爛臭菜、臭豆腐乳、黴豆渣,卻不拒絕臭幹子。蕪湖的臭幹子真是尤物,它不像臭爛菜那般爛歪的濃臭,而是一種款款溫柔的臭,臭中蘊香,香中壅臭,就像一對情人,說不清是誰挽住誰……它可以拌上芫荽、花生米佐酒,可以煮吃、蒸吃,炒香芹、炒蘆蒿,還可以先油炸成形,再塞以肉茸配上冬筍、香菇氽湯。但在街頭巷口最常見的吃法,是映著夜市的燈火,從吱吱響的油鍋裏撈起炸起了殼的臭幹子,蘸上水磨紅辣椒,坐在攤販的小凳上,端著小碟,對著人影現撈現吃。那種油炸臭幹子,帶著一種嬌媚的世俗的風塵味,外老內嫩,又香又臭又辣,再加眼底生情,情入至味,嚐過一次,直叫你終生難忘!那一次,散文家吳泰昌先生從京城來蕪,直言要吃一點老蕪湖味道,我特地叫出酒店老板,加點了水磨大椒蘸臭幹子和冬筍、火腿湯煲臭幹子,令他食時連呼過癮。

蕪湖曆史上最入汁入味的臭幹子,當然是“王怡泰臭幹子”。“王怡泰”是一家醬坊的號,舊址在中長街90號,前身是涇縣人於上世紀初創辦的“查元泰醬園”,一直以大臭幹子享譽江城。據說,那時商家極講究品牌,再好的市場,每天也隻上市15斤臭幹子,多一兩也不做。

做臭幹子的工藝說來並不多複雜,就是以白坯幹放鹵汁中浸泡,墮落而成。一般的鹵汁就是以炒焦的芝麻兌水製成。據雲,傳統鹵汁配製除了焦芝麻外,還將筍子、芥菜煮熟後發酵過濾,同新鮮荷葉灰、柏枝灰,和炒過的鹽一起,共同磨碎後加入。鹵汁越陳越好,因消耗不斷,故須每半月添料一次。白幹坯下開水鍋“出白”,但白幹子不能煮起泡。出鍋後晾曬半小時,晾透後投入鹵汁缸浸泡8~9小時,夏天5~6小時即可。還有一種特製小臭幹子,則須在鹵汁浸泡10天左右,如果拇食二指鉗一塊抖一抖,那空懸著的半塊不掉下來,表示浸的火候還不到家。

鹵汁因經年不換,且通常都是擺放在光線不太好的地方,惡臭熏人,不堪入目,倘若化驗一下,絕對通不過衛生部門的那些檢查儀器,卻能浸淫出雅俗共賞的美食,這也算是臭到極致有奇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