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殺人越貨 (1)

到了這天下午兩點多鍾,劉湧剛剛吃過飯,正在自己鋪子裏埋頭琢磨下一步的生意該怎麽做,這時秦瑞田來了,同時他還領來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這人留著大背頭,身穿藏藍色毛料西裝,皮鞋錚亮,手握大哥大,一副暴發戶的派頭。劉湧一看,來的人他認識。這個中年人名叫李俊岩,當年劉湧在亞洲賓館槍殺“老叔”之前還和此人照過一麵。李俊岩也認出了劉湧,他略帶驚異地說道:“我當誰呢,原來是劉所。啥時候回的沈陽啊?案子沒事兒了?你可真猛啊,‘老叔’那是我大哥呢,你說崩就給崩了,也不給我留點麵子。”

“回來半年了吧。別叫我劉所,我已經不是警察了。你來有啥事嗎?”劉湧說。

李俊岩咳嗽一聲,指著秦瑞田說道:“劉湧啊,這位是秦總,‘騰龍皮革行’的老板,我朋友。今早上你找人把秦總兄弟的鋪子給砸了,這個事兒怎麽說啊?”

李俊岩早年間是一個數次被打擊處理過的慣偷,劉湧當警察時就親自抓過他一次,劉湧打心底裏看不起此人。但是看這時的架勢,李俊岩似乎是準備著要替秦瑞田出頭,向劉湧討個公道。劉湧想了想,說道:“誰能證明是我找人幹的?老李你可別誣賴我。”

“要是能證明也不用找我來了。咱們都是明白人,就別耍嘴皮子了,就說你準備咋辦吧?”李俊岩說道。

劉湧壓了壓心裏竄上來的一股邪火,說道:“那你準備咋辦呢?”

李俊岩伸出兩個指頭,說道:“你掏二十萬,今天這個事兒就算過去了。以後咱們還是朋友。”

“我X!”劉湧破口罵道:“你李俊岩是啥玩意兒我不知道?還是我劉湧是什麽人你不清楚?你來訛我的錢?”

李俊岩嘿嘿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劉湧,你也甭跟我急。以前咱們互相都摸底。可是現在我是什麽人你還真是未必清楚。”說完李俊岩一拉秦瑞田,倆人轉身走了。

李俊岩和秦瑞田離開劉湧攤位不到二十米就停住了腳步,李俊岩拿起大哥大撥了個電話。不到五分鍾,十幾個彪形大漢出現在國際服裝城裏,領頭的人三十五六歲的年紀,中等個,留寸頭,手握大哥大,目光淩厲,身上帶著一股殺氣,一看便知道是社會上混的。此人名叫宋鵬飛,這時是李俊岩手下的頭號打手,日後此人也是沈陽道上不得了的人物。這夥人快步來到劉湧的攤位前,宋鵬飛問劉湧道:“你是老板啊?”

劉湧一看就明白了,知道這是秦瑞田找來報複他的人,他不動聲色,說道:“不是。老板剛走,我是他雇的夥計。你們找老板有事兒啊?要不我給你們把他叫回來?”

“你是誰?叫啥名?”宋鵬飛又問。

“我叫劉軍。老板是我哥。有啥事跟我說也行。”劉湧信口編著瞎話。

不料宋鵬飛一揮手,對他手下的人說道:“打!打他兄弟也一樣。”話音剛落,便有五六個壯漢衝進劉湧的鋪子裏邊,圍住了劉湧就打。劉湧早有防備,當即曲臂躬身,護住了要害。這幫人似乎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職業打手,他們不打人的要害,下手也很有分寸,打得你很疼,卻絕不會造成大的傷害。不到一分鍾,宋鵬飛喊了聲“走!”,這些人便住了手,頃刻消失不見。再看劉湧,嘴角破了,門牙被打掉一顆,滿嘴的血。

這時李俊岩和秦瑞田又來到劉湧麵前,李俊岩哈哈笑道:“劉老板,要不要我把打你的這夥人叫回來給你道個歉,再賠點醫藥費啊?你咋那麽不小心呢,惹上這夥王八蛋。他們不是流氓,可他們是黑社會,你以後小心著點吧。咱們的事兒你考慮考慮,三天後我等你回話。”說完李俊岩扔下一張名片,和秦瑞田得意洋洋地走了。

劉湧坐在地上,吐了口嘴裏的血,看著李俊岩和秦瑞田的目光裏殺機畢露。劉湧畢竟是上過戰場,為國家流過血的人,如何能容忍的了被一幫地痞流氓欺負?無論在廣州經商也好,還是回沈陽創業也好,盡管劉湧喜歡用一些非常手段,但他從沒想過要走黑道,始終還是想著通過走正路實現他的夢想。可是這一刻,他意識到走正路太難、太辛苦了,遠不如走黑道來的痛快,來的方便。

這件事兒要是放在三年前的劉湧身上,也許他會拚命,也許不會。但是現在他肯定不會再去玩命,他不能再惹上官司,不為別的,隻為了他的夢想。不去拚命,不代表認命,更好的報複方式是弄死對方的同時還能保全自己,同歸於盡不是劉湧想要的。同樣是這件事情,放在誌錚身上他肯定拚命,哪怕搭上自己他也要弄死對方,誌錚殺人是為了好勇鬥狠,是因為仇恨,是因為他的瘋狂。放到魏巍身上,他肯定先去政府部門告狀,告狀不靈他就忍著,忍無可忍時他才以極端的方式爆發出來。而劉湧則不同,在這之後的若幹年裏,無論他殺人也好還是砍人也罷,僅僅是他實現自己目標的一種手段,而且是經過理性選擇之後所用的手段。

挨一頓打並不是什麽大事兒,李俊岩敲詐二十萬也沒啥了不起,劉湧完全可以請陳剛強出麵擺平,甚至是馮奇誌都有能力幫他搞定。但劉湧不準備這麽做,因為那樣頂多不過是省下二十萬,以後繼續做點兒小生意而已。劉湧胸懷壯誌,豈是苟且偷安之輩?他不但要報仇雪恥,更要把他在生意上的損失也一並撈回來。

喝了口涼水,止住嘴裏的血,劉湧關上店鋪,離開了國際服裝城。一個充滿血腥的財富計劃,已經開始實施。

1990年12月25日,聖誕節,劉湧被打之後的第五天。這一天劉湧通過劉凱峰介紹,花兩萬從一個跑運輸的人手裏賣了輛二手東風拖掛。劉湧買車可不是為了跑運輸,他有更重要的用處。

這天晚上,劉湧又在郊區一家路邊小酒店的包間裏擺了桌酒,請的一共有四個人,除了劉凱峰、馮奇誌,還有劉湧的兩個戰友,吳景明和董鐵岩。三年前在“亞洲賓館”的那次戰友聚會,參加的大多是外地戰友,沈陽本地的隻有劉湧、吳景明和董鐵岩三個人。劉湧殺了人一走了之,雖然他獨自扛下罪責,可當日參加聚會的戰友也沒能脫了幹係,大多是治安拘留後又被開除了公職。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東北的下崗工人就已經開始湧現,被開除公職後再想找個正式工作基本沒門。吳景明和董鐵岩這三年混得相當慘,倆人找不到工作,就靠著偷自行車賣點錢養家糊口,劉湧回沈陽後為了串供找過他們幾次。

等人到齊了,又喝了會兒酒,劉湧環視眾人說道:“我有個掙大錢的買賣,可是我自己幹不了,想讓哥幾個幫幫忙。掙了錢,咱們五個平分。”

“啥買賣啊?我和鐵蛋都窮的叮當的,拿啥去幹買賣?”吳景明首先說。

劉湧瞪起眼睛,目光炯炯,說道:“這買賣不用本錢,但是也得冒點風險,要是幹砸了,也許就得上牆。就看哥幾個敢不敢掙這份錢。”

上牆是道上黑話,就是吃槍子兒的意思。當時在場的幾個人一聽都明白了,知道劉湧要準備做大案。幾個人都不支聲了,有的低著頭,有點抽著煙,一片沉默。馮奇誌滿心想開口拒絕,卻是沒勇氣說出個不字。劉凱峰雖沒表示同意,可也沒膽量推脫,既然劉湧讓他知道了這件事兒,若不參加,他怕劉湧將來殺他滅口。隻有吳景明和董鐵岩,嘬著牙花子,一臉的為難。沉吟許久後董鐵岩說道:“劉湧,咱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上牆我不怕。就是擔心萬一出了事兒,家裏的老人小孩沒人管。”吳景明點點頭,也說道:“對。槍斃不怕,就怕身後這些事兒。”

“你們擔心的沒錯。不過這個買賣幹成了,咱們每個人最少分二十萬。幹不幹你們自己決定。”劉湧說道。

二十萬,那在九十年代初的沈陽,絕對是一筆巨款。手裏有二十萬,可能還稱不上大款,但是絕對算得上是小康了。吳景明和董鐵岩的貪婪被劉湧的許諾瞬間點燃了,吳景明又問道:“到底是幹啥買賣啊?咱五個人要是都分二十萬,那加起來就是一百萬了啊!”

劉湧冷冷地說道:“別磨嘰。就說敢不敢幹吧。”

吳景明深深吸口氣,終於下了決心,說道:“幹就幹!”

“二十萬!幹得過!算上我。”董鐵岩隨後說道。

說服了兩個戰友,劉湧又看著馮奇誌和劉凱峰,說道:“大誌和凱峰應該沒問題吧?咱們也不是頭一回搭夥幹事兒了。”

劉凱峰點點頭,沒有表示異議,但馮奇誌說道:“劉湧,你說的這事兒保險不?我可不想折進去。”

劉湧笑了笑,說道:“大誌,世界上沒有絕對保險的事兒。不冒點險,咋能知道那花池子裏埋的是個啥呢?你說是不?”一聽到“花池子”三個字,馮奇誌臉色大變,再也不敢囉嗦半句。

吳景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對劉湧說道:“咱啥時候下手啊?眼看離著過年不遠了,我還想過個肥年呢。”

劉湧看看手表,說道:“今晚上就動手。現在不到八點,咱們九點鍾準時從這兒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