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伏擊

這天正該著劉湧值班,下午下班時他扛個紙箱子去了劉寶貴辦公室,“所長,別走了,我整了倆菜,咱喝兩盅吧。”劉寶貴知道又是為毛永的事,有心回絕,但看到劉湧從箱子裏拿出兩瓶茅台擱桌上,他兩眼放了光,把到嘴邊的“不行”咽了回去。

劉湧又從箱子裏陸續拿出燒雞、香腸、鹹鴨蛋、熏魚等下酒菜,兩個人在辦公室喝上了。一開始誰都不說話,隻悶著頭喝酒吃肉,漸漸地開始談工作,後來又說起各自的家庭、以前的經曆,再後來海闊天空、雲山霧罩不知所雲了。但是倆人誰都沒提毛永的事。

二人都是好酒量,不知不覺中兩瓶茅台見了底,已是晚上八點半多,倆人看去都已醉眼朦朧。這時劉湧點上一支煙,突然變得醉意全無,他輕聲說,“劉所,這酒咋樣?”

劉寶貴看上去有點撐不住,靠在椅子後背上閉著眼含含糊糊說:“好啊!真夠勁,我這是頭一次喝茅台呢。”

“想不想天天喝?”

“做夢都想啊。”

“其實您隻要高高手,放毛永一馬,想喝茅台那還不是小意思?”

劉寶貴突然把頭抬了起來,目光炯炯,剛才那一臉的醉意一下子也都不見了,他似笑不笑,“喝茅台可以,放人免談。”

原來兩個人都是在裝醉。

劉湧和劉寶貴對視了幾秒鍾後,忍不住都是一個莞爾。隻是劉寶貴沒有注意到,劉湧臉上在笑,眼睛裏卻閃爍著陰狠的光芒。

劉寶貴站起來,“天不早了,家裏還有一攤子事兒,我可要先走。”

“不忙!不忙!”劉湧按住劉寶貴,“我去打壺開水,你喝杯茶醒醒酒再走。要不你開摩托車也不安全不是?”

劉寶貴想想也對,加上他確實口渴,就沒再堅持。

劉湧提上暖壺出去後,先到值班室撥了個電話,撥通後他隻說了一句“準備動手”,就把電話掛了,這才去鍋爐房打了開水。回到辦公室,劉湧把茶泡上,兩個人又聊了半天,劉寶貴這才起身回家。

劉寶貴出了派出所往西而去,拐上了保工街。那時保工街屬於城鄉分界線,有段幾百米的地方沒路燈,當劉寶貴走到這一段的時候事情發生了。其時毛天哲已經領著三個人埋伏在那裏,他們看到一輛偏三過來,約莫著是劉寶貴,於是把準備好的一根繩子橫攔在路中間。等劉寶貴發現時已晚了,基本上沒做出反應便摔下了車,偏三歪歪扭扭向前衝了幾十米才停住。

毛天哲一夥衝上去圍住劉寶貴一頓磚頭,停下時,劉寶貴一動不動躺那裏,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毛天哲扔了磚頭,上前把劉寶貴的槍搜出來。他擺弄兩下,打開保險,“哢嚓!”推彈上膛,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劉寶貴腦袋便要摟火。這時候有人喊了聲“慢著!”黑影裏一個人走過來,是劉湧。剛才他一直在旁邊看著,見毛天哲要開槍,這才製止了。他從腰裏抽出一把藏刀扔給毛天哲,“別開槍,用這個。開了槍要往省裏上報,那就成大案子了。”

毛天哲掂量著刀正要下手,劉湧又說:“紮心髒,把刀留在上麵。”

“為啥?”毛天哲說。

劉湧陰陰一笑,“這是把藏刀。沈陽道上誰不知道啊,王二小隻用藏刀。這麽大個事,總要有頂缸的吧?”

毛天哲咕噥了一句,沒再吱聲。

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一道光華閃過,藏刀“撲!”一聲****了劉寶貴左胸,直至沒柄。

劉寶貴身子劇烈抖動幾下,不再動了。毛天哲招呼一聲,說快撤。劉湧又把他喊住,讓他留下把刀。毛天哲抽出把匕首遞給劉湧,問道:“還不快走?還要整個啥?”

劉湧揮揮手,催促道:“你們抓緊走。別管我。”

毛天哲他們分散開鑽進小胡同,眨眼工夫沒了影。

劉湧握著匕首,先把自己左手劃了道大口子,又在胸口劃了一道,警服也割破了,鮮血很快染紅了他半邊身子。最後他狠狠心,在自己小肚子上又紮了一個最多三公分深的口子。然後他把劉寶貴搬進了偏三鬥裏麵,一手捂著肚子上的傷口,一手勉強駕駛著摩托車向附近的第五人民醫院駛去。

到了醫院,劉湧把劉寶貴抱進急診室,喊了聲“救命”,然後就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其實他根本沒事兒,隻不過裝裝樣子而已。

鐵西分局和西郊派出所很快知道了消息,都派人趕了過來。這時候劉湧已躺到了病床上,臉上全是血,上身纏滿繃帶。他一邊向刑警隊的人述說他早編好的那套瞎話,還不時裝出痛心的樣子,詢問著劉寶貴的情況。到了十點半多,分局的幾個主要領導都到了,因劉寶貴還在急救室,便都去了劉湧病房先看看。幾個領導問了劉湧一些情況,又研究案情,著手布置破案。這時一個大夫過來說,劉寶貴已經暫時脫離了危險,隻要能挺過今晚,保住性命應該沒有大問題。

聽了這話劉湧差點喊出聲來,他說什麽也不信劉寶貴還活著。心想那一刀明明插在了心髒上,難不成還真能搶救過來?

畢竟是做賊心虛,雖然滿腹疑問,但除了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劉湧終究也沒敢探問劉寶貴為什麽沒死。一直到三天以後,他才從來探望他的同事嘴裏知道原委,原來劉寶貴的心髒生在右邊,乃是一個右心人。毛天哲那一刀隻是刺傷了肺葉,並沒有當場致命。

又過了幾天,毛新華和毛永一起來醫院看望了劉湧。毛永是劉寶貴被伏擊後的第二天出來的。一番寒暄,毛新華說小劉你真夠意思啊,這次為了我家小永可真是兩肋插刀了。

“哪裏!哪裏!”劉湧謙遜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當時既然答應了您,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把小永撈出來的。”

毛新華點點頭,說道:“多了我也不說,以後你有事盡管找我,但凡我能辦到的,一定幫你。”他說著拿出個檔案袋遞給劉湧,又說道:“這是三萬塊。”

這時劉湧不再謙遜,坦然接過了錢。

劉湧的傷都是皮肉傷,十來天工夫便痊愈了,可他一直賴著不出院,因為他看上了這裏一個小護士。那護士名叫白潔,年方二十,剛從護校畢業兩年,模樣身材都是第一流,劉湧自從見她第一麵就動了心。但白潔對劉湧並無好感,基本上不怎麽搭理他。不過劉湧不死心,仍舊發動著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

某天他又邀請白潔出去吃飯,白潔也是實在厭煩了劉湧,當著許多人的麵大聲告訴劉湧說她有男朋友了,請劉湧自重,不要再糾纏。劉湧鬧了個灰頭土臉,自覺糾纏下去也確實沒意思,當天便出了院。他人雖然出了院,心裏卻暗暗發誓,一定要把白潔搞上床。

好色,是劉湧一輩子的弱點。許多年後,他成了腳踏黑白兩道的大富豪,最終卻栽在了一個女人手裏。

毛天哲自從襲擊劉寶貴後,找地方躲了一陣子。後來聽說劉寶貴沒死,懸著的心放下了,又開始在社會上惹事生非。

毛天哲混黑道和其他人不一樣,家裏有錢有勢,他沒有必要通過黑道搞錢,他混黑道純粹是好勇鬥狠。當然,沒有誰生下來就是壞人,毛天哲走入黑道也是有原因的。十幾年前“文革”剛剛結束時,他父親毛新華蹲過幾年冤獄,那時毛天哲正好上中學。

家庭巨變,直接導致了毛天哲變成了一個殘忍凶暴的人。某次他因一件小事,把老師打成重傷致殘而輟學,便索性混跡社會,整天打打殺殺,漸漸名氣叫響了,周圍也聚集了一幫子人。被抓進去之前,在鐵西區他已是黑道上的頭號人物。

如今毛天哲放出來,以前那幫子弟兄慢慢又聚到他身邊,他開始琢磨著要搞點事兒,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給弟弟毛永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