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殺 (2)

正在思考之際,身後忽地傳來一道聲音:“你在這裏作什麽?”

聞聲,我忽地的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原來是學校的警衛正在巡邏。他用疑惑的眼光打量我,似乎不解我為什麽三更半夜會在操場上,還弄得全身是傷。

“你的腳怎麽了?”警衛又問我。

他認得我是舍監,所以沒有細問我的來曆。

“沒什麽,剛才走路跌了一跤,不小心就磨破褲子了。”我說道。

他看了一下手表,故作幽默的笑道:“現在才四點多,你怎麽會在這裏?這麽早,早餐店還沒有開喔。”

“沒有啦,因為失眠,所以就出來走一走,淩晨操場沒有人,還挺適合散步的。”我說道。

他聞言隨即對我擠眉弄眼的說道:“失眠?是不是因為……害怕?”

“啊?你、你在說什麽?”我故意裝作聽不懂的反問他,總覺得他話語中帶著嘲笑的意味。

“不要這麽敏感嘛,我沒有其它的意思。”警衛一邊晃著手中的手電筒,一邊說道:“其實我能明白,我來這一間學校當警衛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關於宿舍的鬧鬼傳言,我也聽過不下十個版本了。你是不是聽到什麽鬼故事,所以不敢在宿舍裏麵睡覺?”

“不是這樣。”我說道。

“唉,那些隻是傳言而已,信則有、不信則無,隻要行得正、坐得端,不必太在意那些傳言,鬧鬼的事情應該是一些無聊的學生瞎掰的,不用擔心。”他說得口沫橫飛,我卻是臉色慘白。

就在警衛話說得自信滿滿的同時,我看見一雙見骨的腐爛雙手從後方搭上了警衛的肩膀,但是警衛因為看不見鬼,所以絲毫沒有感覺,依舊眉飛色舞的說著自己的意見。

“別、別說了。”我提醒他不要再談下去。

“欸,你真的害怕了?好啦,我不說了,你快點回去睡覺吧。”警衛說完,揮了揮手打發我,“我也要去巡邏了。”

說罷,他轉身走向另一棟大樓去,我看見了他的背上正背著一個女鬼,那一隻女鬼似乎發現我能看見她,她用奇怪的角度轉過脖子回望著我,並且露出森森的白牙發笑。

我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挪開視線,假裝自己沒有看見她。然而一回頭,我的視線又落回到宿舍大樓。

它像是我無法逃避的命運,幾經轉折之後,回頭依舊要麵對它。

那一晚,我在宿舍外頭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天光放亮,淩晨五點多,我才鼓起勇氣悄悄的靠近宿舍,彷佛像作賊似的,深怕會被那些惡鬼發現我的蹤跡。

我在宿舍的大門口東張西望,直到確定裏麵的燈光顏色正常,周圍沒有異象,天花板也沒有滲出血水,我才有膽量打開大門。我在門邊探頭看了一陣子,幾經確認之後才回到宿舍的房間內。

坐在床上,我忽地覺得自己太蠢了,我還回來做什麽?這個時候已經不是顧慮麵子的時候了,應該要盡快收拾包袱離開才是上策。

一邊想著,我一邊拿起行李箱裝東西,可是整理到一半,我又覺得當個逃兵太丟臉,以後還有什麽臉麵對朋友?恐怕這件事情會變成我一輩子的笑柄。

思來想去,我腦袋頓時靈光一閃,不如先上三樓去和阿光他們擠一擠,反正他們邀請過我,也說了寢室裏麵還有一張空床可以讓我睡。

四個人一起睡就比較不那麽害怕,至於警衛室有沒有人駐守,反正校方不會查勤,我也沒必要那麽認真拿命去拚。

想完之後,我馬上前往阿光他們房間,想跟他們討論一下今晚過去睡的事情。

我片刻都等不下去,匆匆的離開警衛室,往樓梯間走去,上到二樓的時候,看著陌生的環境,我這時才想起自己擔任了舍監這麽多天,今天卻是第一次來到二樓,之前因為撞鬼所以都不敢離開警衛室和房間,根本就沒有巡邏過這裏。

看著二樓一長排緊閉的房間,我不由得感到一股詭異的氛圍,總覺得整棟宿舍的陰氣就是從二樓蔓延而開的。

這樣的情況很少見,因為陰氣往往都是從最陰暗的角落開始滋長,例如久不見天日的地下室,或是陰晦的廁所。

“為什麽宿舍陰氣最重的地方反而是二樓?”我的心頭浮現疑問,但是很快就有了答案,可能是二樓曾經出過命案,或是某個房間的風水有問題,才會造成這樣的狀況。

在我大學時,有一次我去同學家作客,爬上樓梯經過三樓,那時我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感覺那一棟公寓的三樓特別陰涼、鬼氣濃厚。事後,我按捺不住好奇的向那一位同學打聽,他們公寓的三樓是不是很久沒人住了。

那個同學當時用驚訝的表情看著我,久久沒有回話,他猶豫了很久之後才告訴我,公寓三樓曾發生過一起命案,是一對情侶在房子裏麵自殺,直到屍臭味傳出後,才有鄰居去報警。

當時那一對情侶的屍體被發現時,整個客廳都流滿了屍水,屍體上麵也爬滿蛆蟲,皮肉都腐爛了大半,麵孔也早已浮腫扭曲。

後來那間房子就成了凶宅,已經一年多沒有人住。而他們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壓力使然,自從三樓發生命案之後,家裏的人一個接一個生病,所以他家也打算把房子賣掉,最近正在準備搬家。

那個同學很訝異我為什麽會問他有關三樓的事情,為了這件事情他緊追著我不放,但是我不想告訴他關於我的體質的事情,隻好打馬虎眼說道,我隻是看見信箱塞了很多廣告信都沒人清理,才會隨口一問罷了。

想起這件往事,也就不覺得宿舍二樓的陰氣最盛有什麽怪異之處了,或許是因為二樓曾經發生過意外吧!

然而,我一想到這裏,忽地又覺得大事不妙,該不會宿舍發生過凶案?我下意識的用眼光掃視一圈二樓的房間,從每個房間傳出陰氣都同樣濃厚,所以我無法分辨是哪一個房間發生過凶案。

我連忙邁開腳步,急急的往三樓跑去,不願意在二樓多作停留。昨晚看見的異象重新浮現出我的腦海,我突然恍然大悟,難怪昨天會看見天花板滲出血來,原來是因為出事地點在二樓,所以二樓的血水才會滲透天花板滴落到一樓。

我跑到了三樓,很快的找到阿光、耗子和順生他們所住的寢室,現在的時間還不到早上七點,我不免覺得自己現在前來打擾有些唐突,但是我已經等不下去了,於是任性的敲了敲房門。

寢室內沒有回應傳出,我猶豫了一會兒,又舉起手用力的敲了幾下。

這一回終於把睡夢中阿光吵醒,他傳來惺忪的聲音問道:“誰呀?這麽早,敲什麽門?”

“阿光,開門,我是阿樂,我有事情要和你們商量。”我一邊說一邊感到難為情,果然打擾到別人的清夢了。

話才講完,我就聽見幾道聲音,像是阿光下床所引起的動靜。我忐忑不安的等著他前來開門,陡然,門內竟傳出一道尖叫聲。

“啊──!”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劃破清晨的寧靜,緊接著的是幾聲碰撞的聲音。

尖叫的聲音沒有停下,反倒又多了一道,“啊、啊!”

我已經分辨不出那是誰在尖叫,隻知道房間裏麵肯定出了事情,我的心頭頓時涼了半截,隻能立刻敲打房門向裏頭喊道:“出了什麽事情?你們快點開門!”

裏麵除了尖叫聲之外,沒有人響應我的問題。我愈發焦急,拍打門板的力道也愈發加重。

“你們到底怎麽了?快開門呀,阿光!有沒有聽見我的聲音?耗子、順生?”我急促的叫喚著,引發其它幾個房間的學生打開門來探頭張望。

那些學生表情茫然,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這時才想到,警衛室裏麵有房間的鑰匙,我是舍監,可以動用這些鑰匙處理緊急情況,剛才太過慌張所以忘了這件事情。

現在一想起來,我片刻不敢耽誤,火速衝下樓梯,直奔到一樓的警衛室去找鑰匙,不過愈是心急,事情反而愈是出亂,我花了許久時間才找出高老師交給我的那串鑰匙。

我帶著鑰匙又回到三樓,額頭已經布滿豆大的汗珠,胸口也因為劇烈的起伏而隱隱作痛。

房間裏麵的尖叫聲還在持續,圍觀的學生也愈來愈多,幾乎整棟三樓的學生都被吵醒了,他們圍堵在走廊上麵,議論紛紛的討論著阿光他們寢室裏麵發生什麽事情。

“怎麽了?”、“不知道呀,一早就在鬼吼鬼叫的。”、“會不會是撞邪了?”、“房間裏麵住的是誰?”……。他們的聲音吵得我無法冷靜,我的手抖個不停,感覺裏麵發生的事情一定不簡單,可是鑰匙實在太多,我怎麽也找不到相對應的鑰匙。

“安靜一點!”我朝著學生們吼了一聲。

學生們嚇了一跳,頓時安靜下來,而房間裏麵的尖叫也嘎然止住,我的頭袋一轟,瞪大了眼睛看著房門。

此時的安靜似乎暗示著情況更為險峻,為什麽反而沒聲音了?我畏懼的喚了房內一聲:“阿光,你們還在嗎?”

房間裏麵沒有任何響應,一分鍾之後,我總算找到鑰匙,這一分鍾的時間,我卻覺得拖了有一世紀這麽漫長。

我顫抖著手指將鑰匙插入鎖孔,然後急忙將房門往內推開。

霎時,我看見兩條懸在半空的腿,在我眼前輕輕的晃動。我順著那雙腿往上一看,耗子雙眼凸出,鮮紅的舌頭垂掛到胸前,脖子上緊緊纏繞著一條電線──他在寢室裏麵上吊自殺!

順生跌坐在床邊,兩眼癡呆的看著吊死在房間內的耗子。阿光全身顫抖的瑟縮在角落,兩眼布滿驚恐。

幾個學生見狀,紛紛驚叫出聲,“啊!啊!”一時之間,走廊上麵亂成了一團。

我傻了眼,呆站在房間的門口,腦子裏麵一片空白,什麽也無法反應。耗子為什麽會自殺,他、他為什麽會……死在房間裏麵?

良久的時間過去,我才恢複神智,打了一通電話給教官室,向教官室通報這一宿舍自殺事件。

學生們很快就被驅散了,中間的過程,我因為腦子過於混亂,所以許多細節在無意識中被我忽略。

我隻依稀記得警察過來了,他們將出事的房間封鎖,然後把阿光、順生還有我帶回去作筆錄。

我的情緒還處於恐懼之中,雖然我看過鬼,也看過許多淒慘可怕的死相,但是今天卻是我第一次看見屍體,何況死的人還是前一晚和我聊過天的耗子,所以今天的事情對我的衝擊非常大。

根據阿光和順生的說法,他們前一天晚上回去寢室之後,耗子沒有任何異狀,也不曾透露過想要求死的念頭,他們照平常的作息,九點前回到房間內,早早就各自睡覺,沒想到一早起床,就看見耗子用電線纏住自己脖子,在寢室內上吊自殺。

他們兩人的說詞一致,加上我和其它幾個學生的證詞,也都是一早聽見尖叫聲,打開門之後就看見耗子的屍體,所以警察便讓阿光和順生可以暫時保釋回家。

我們從警察局回到學校,這時候才知道,耗子死在宿舍的事情已經全校皆知了,幾乎所有的師生都在討論這件事情,更有不少學生懷疑耗子的死因和學校鬧鬼的事情有關係。

我們回到宿舍,阿光和順生即刻把我拉到一旁去談話。

我看他們兩人鬼鬼祟祟的樣子,不由得懷疑耗子的死因不單純。

“你們要幹嘛?”我不解的問他們,下意識的有些防備。就算阿光是我的學弟,但是耗子的死因要是不單純,我一樣不會原諒他,更不會幫他隱瞞。

“學、學長,我們有事情要拜托你。”阿光說道。

“什麽事?”我問他們。

他們兩人愁容滿麵,先是互相看了一眼,最後由阿光代為說道:“我們晚上可以到你的房間睡覺嗎?”

“為什麽?”我沒想到他們要講的是這個,何況宿舍死了人了,難道他們不害怕嗎?

“學長,你也知道我家在高雄,這個學期還沒過完,我們現在又不可能回去寢室睡覺,也沒有那麽多錢可以去住旅館,要在外麵租房子也不可能立刻就找到,所以……你要是不收留我們,我們就要睡路邊了。”阿光說道。

順生跟著向我求情,“拜托,先讓我們睡幾晚吧,等我們租到房子就會搬走。”

我聽完他們的話,覺得他們確實有苦衷,但是我還是有些芥蒂,於是又問了他們一次:“你們確定嗎?宿舍都出人命了,耗子他……”

他們兩人的臉色沉下,阿光說道:“就算是這樣,我們也沒有其它去處。”

“嗯,我們沒有選擇了。”順生語重心長的說道,但是我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話中有話。

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我不想再去質疑他們兩人,因此向他們說道:“好吧,那就先睡我的房間,不過舍監的房間隻有兩張床……”

我的話還沒講完,順生就接話說道:“沒關係,我可以打地鋪。”

“我睡沙發也可以。”阿光說道。

我見他們兩人如此,也不再拒絕他們的要求。

他們見我同意了,表情像是鬆了一口氣。我卻感到矛盾,因為阿光他們要是住進我的房間,我擔心他們會出事,又覺得不能丟下他們兩人不管,但是這樣一來,我就不能離開宿舍了。

這一天,時間過得飛快,在一連串的事情過後,天色已經昏暗了。

看著低垂的夜幕,不安的感覺再次湧現出我心頭。

阿光他們兩人的臉色也變得凝重,有些恐懼是會隨著時間發酵的,當下因為嚇壞了,所以還不覺得恐怖,可是隨著冷靜之後,反而會愈發感受到它的詭譎可怕。

一入夜,耗子的死相便跳入我的腦海,像是深深烙進我的瞳孔內無法揮去。

阿光和順生雖然說要住進我的房間,可是他們心裏也有疙瘩,沒辦法安然休息,因此去買了幾瓶啤酒和小菜,回來房間說要一醉解千愁。

我在九點之後,便和他們兩人關在房間裏,一人手中一瓶啤酒的各自喝著悶酒,彼此之間沉默著,都不知道要說什麽,而且也沒有心情說話。

幾杯黃湯下肚,醉意便襲上了腦袋。我這時才深刻的體悟到,人家曾說過心情不好時,特別容易喝醉,或許就像是我們現在這種情況吧!

趁著酒意作祟,我下意識的向阿光和順生問道:“耗子……到底是怎麽死的?”

我的話一出,順生的筷子頓時掉在桌上,他們兩人驚恐的看向我,彷佛心中久藏的秘密一下子被人給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