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停戰令 (3)

3月6日,為回應國聯大會呼籲,19路軍以總指揮蔣光鼐的名義,也發了停戰通電,表示你不打我,我就不打你,但如果你們違背國聯決議,又要動武,那我們也不會客氣。

5天後,即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3月11日,國聯大會提出了一個決議草案。

從這個決議草案的內容上來看,是極不利於日本的。

鑒於中日兩國都已發布了停戰令,這個事情也就暫且不提了。不過它還是正告中日兩國(其實就是對日本說的),“任何一方用武力壓迫解決中日爭端,就是違背(國際)盟約”,也就是說你們不準再打了,誰打誰沒理。

同時草案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那就是選舉“十九國委員會”(中日兩國都被自動排除)。

圍繞這個決議草案,大家投票。

鬆平本想大喊: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這個決議不就擺明著是要想整我們日本人嗎?

你不同意頂個球用啊。你又沒投票權,一邊待著去。

當然中國也同樣沒投票權。可是有沒有顏惠慶都很高興,因為他早就知道大會的風向會往哪邊轉了。

表決結果:與會的42國代表一致通過。

鬆平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座席之上。

根據決議,“十九國委員會”實際上就是一個討論上海停戰及日本撤軍問題的常務工作機構。

憑顏惠慶的人緣,讓他們幫著中國說話,沒有問題。

當然具體到細節,還得由中日雙方具體來談,也就相當於國聯定了一個基調或原則,下麵就由你們自己來討價還價。

毫無疑問,這個大原則至少是有利於中國的。

3月14日,中日進行首次非正式談判。

日本方麵的代表是駐華公使重光葵,中國方麵是外交部政務次長郭泰祺。

中國當時留學有一個趨向,那就是學軍事的一般到日本,學政治搞外交的一般到美國,即所謂“政治學西洋,軍事學東洋”。郭泰祺和王正廷、施肇基他們一樣,都是美國海龜,正宗的賓夕法尼亞大學政治學博士,成績相當不錯。

實際上,他也是當年出席巴黎和會的中國代表,但是去晚了,沒能像顧維鈞和王正廷那樣成為正式代表。不過俗話說得好,去得早不如去得巧,顧、王二位再能言善辯,那次和會中國至少在表麵上也失敗了,倒是後來代表團拒絕簽字,反而為中國人爭了臉麵。這些拒絕簽字的人裏麵,郭泰祺榜上有名。

但這次他和重光葵會麵,並沒有談出什麽結果來。

重光葵強調,要停戰談判,你們得首先取締抵製日貨及排日活動,這樣我們以後才能談其他的。

後麵跟著的要求還有一大堆,像開設上海自由港、擴充租界這些都說出來了。

郭泰祺撇了撇嘴:你們有沒有誠意?這些東西跟停戰搭什麽界?

雙方不歡而散。

這一天,還有一個特殊的團隊到了上海。

這就是國聯派出的李頓調查團。

調查團的效率實在不是很高。人家那裏打得昏天黑地,連錦州都被占了,他們還在那裏磨磨蹭蹭地做準備工作。這麽一準備,就準備了兩個月。等到要出發,“一?二八”會戰又打起來了,本來說好直接去東北的,隻好臨時改為到上海繞一圈。

植田在江灣騎虎難下的時候,李頓調查團出發了。

到上海之前,他們還有一個地方得繞,那就是日本。

他們坐的是海船,沒法快,所以這一走就走了一個星期。

一周後,調查團抵達日本橫濱港。

到達日本的第二天,中國就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在南方,善通寺師團主力在白川的指揮下,從七丫口登陸,準備給中隊以致命一擊;而在北方,關東軍的頭頭腦腦們正在張羅他們的“喜事”,那就是成立偽滿洲國(偽滿)。

淞滬作戰,至少關東軍的目的是達到了,那就是轉移了熱點。大家都在上海這邊著急上火,誰也沒注意到日本人還會在東北搞出新花樣來。

“馬玉山路事件”等一係列事件的始作俑者板垣該笑了。在攪局方麵,他的才能可並不比土肥原差多少。

關東軍建滿洲國的日程安排得比較緊張,原因就跟白川害怕3月4日國聯要開大會是一樣的。

李頓調查團要來,你必須在這之前把一切都擺平了。否則,日軍在滿洲存在的合理性就得打N個問號了。

可是張羅個國家不比娶新娘子輕鬆(哪怕是傀儡國家),那幾天,把個實際操辦者板垣忙得沒了人形。

身為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也很著急,幾乎天天跑去看,問板垣事情進展得到底怎麽樣了。

板垣氣哼哼地來了一句:沒進展!

本莊繁愣住了。這說的是什麽話,調查團眼看就要來了,戲還打不打算演了?

再一深究,原來根子出在溥儀身上,這兄弟不配合。

真應了那句老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溥儀自有他的委屈。

當初土肥原忽悠他到東北,就是奔著重建帝國這一“偉大夢想”而來的。誰知道來了以後才弄清楚,人家準備搞的是共和國,不是帝國,給他的稱號也不是皇帝,而是所謂“執政”。

這跟土肥原的承諾可有天壤之別。如果是這樣,當初幹嗎費盡心力跑到這裏來,在天津待著當個寓公不好嗎?

得知“皇帝”隻弄到了一個“執政”,下麵一幫遺老遺少就吵開了。有的人更是怪話連篇:我說的吧,信誰也不能信日本人,咱們上當了!

溥儀窩了一肚子無名之火,可是又找不到土肥原(早躲到哈爾濱去了),就對著板垣發起了飆。

本莊繁聽完板垣的“控訴”點了點頭:原來是這麽回事,板垣君,不用擔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他拉著板垣便去找溥儀。

溥儀還在那裏橫著呢。

本莊繁開門見山地告訴他:“建帝國是辦不到的,這個夢你就趁早別再做了。”

又點撥他一句:雖然皇帝做不成,但“執政”也不錯,那也是一國之元首。

溥儀沒嚐過這幫惡人的厲害,還以為是在紫禁城那會兒呢,因此對本莊繁的話,一句也沒能聽得進去。

對這個小皇帝的天真和固執,板垣算是早就領教過了,但當著本領導(本莊繁)和眾人的麵,又不得不強壓火氣,找話敷衍他:總統、皇帝、執政,其實都一樣,有什麽區別呢?

怎麽沒區別,你蒙3歲小孩的吧。

溥儀一甩手:我是來當皇帝的,不給皇帝做是不是?行,那我還回天津去。

見溥儀表現如此強硬,本莊繁也擔起心來。

雖然是尊泥塑佛,但重塑一個倒也不容易,而且調查團馬上就要到了,重起爐灶的話時間上來不及。

為了哄住溥儀,情急之下,本莊繁脫口而出:這不是國聯調查團要來嗎?咱們先把國家建起來,應付他們一下,至於帝號,以後還可以慢慢再商量。

這其實是給溥儀台階下的。

可溥儀正在興頭上,沒發現氣氛有什麽異樣,仍然一個勁地嚷嚷著要做“宣統皇帝”,堅決不做“民國臣子”,哪怕是“執政”。

反正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不買這二位的賬。

這下子,本莊繁和板垣可都失去了耐心。

什麽人啊?爺還不伺候了。看清楚,這裏是我們的地盤,還擺你以前皇帝的臭架子,真是給臉不要臉。

你不幹,我們自己幹,照樣可以搞一個共和國出來!

拋下這句硬邦邦的話,兩人便氣鼓鼓地甩手而去。

這一走,溥儀和他的遺老遺少們才發現大事不好。

耍酷過頭,把日本人給得罪了。

大家一合計,本莊繁和板垣說得一點沒錯。這世道,別的沒有,要說漢奸,那是一抓一大把。你溥儀不幹,自有人幹。

再說都到這步田地了,真能怎麽樣,再回天津?!開玩笑的吧。

不需要關東軍再做什麽思想工作,他們自己就變乖了。

服軟吧,不服不行。

溥儀趕緊派了人去給本莊繁當麵道歉。

本莊繁:想通了?

想通了。

那就趕緊建國吧,要不真來不及了。昨天李頓他們已經到橫濱了。

偽滿洲國就這樣急匆匆地宣布成立了。此時,建國典禮都還沒搞呢,溥儀也未正式就職。

其實就是做給國聯看的,重要的是先把廟立起來,至於裏麵的和尚,隻能以後再慢慢安排了。

李頓調查團一到日本,首相犬養、外相芳澤馬上圍了上來,一見麵就是90度大鞠躬,然後是噓寒問暖,大獻殷勤,不知道怎麽待這批西方上帝才算恭敬。

可是實質性的談話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李頓這些人明顯對突然冒出來的什麽滿洲國不感冒。

日本人討了個沒趣。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3月14日,李頓調查團來到上海。

中日在當天的非正式談判上沒有取得一致,倒是有機會對著李頓他們嘮了半天嗑,也無非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說來說去,都繞不開一個主題,那就是東北。

可不,這個調查團當初就是為此而成立的。

盡快北上吧,聽說那個什麽滿洲國連建國典禮都辦了,末代皇帝做了“執政”。再不去,還不知道那裏要搞出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調查團走後,中日雙方在上海繼續進行談判。

一直到3月24日,總算非正式變成了正式。

雙方終於可以正兒八經地談了,這一談就談成了一個馬拉鬆。

其實這時候已經沒有多少很實質的東西可以爭了,國聯又不準雙方再動手,而從兩邊的情況來看,中隊沒全垮,日本軍隊也沒全贏,割地賠款這些更無從談起。

那爭什麽?

麵子。

雙方代表天天在談判桌前把眼睛瞪得跟個烏眼雞一樣,圍繞著對自己有利、不利的各個細節,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簡直就像是在打第二場淞滬戰役。

外交談判這東西,你沒點好體力,還真應付不過來。

爭到後麵,所有問題都差不多達成了妥協,隻剩下了一個最關鍵的:日本什麽時候從上海撤兵。

這位說了,日本是不是想賴在上海,不想撤兵?

否。

日本其實是想撤兵的,而且心情還急切得很。

這麽多人馬待在上海灘,又不是不用花錢,那軍費就跟流水一樣地在消耗。以往跟中國人打仗,雖然打得辛苦,但最後都可以讓中國人買單,這一次卻有些例外,怎麽也看不出中國政府有掏錢彌補它“損失”的跡象。

多住一天,就得多花一天的錢,全是自己腰包裏的!

更何況,開戰以來,英美等國的態度,也很清楚地向日本表明,上海這塊地方不是東北,不是可以任由你胡來的。

這種情況下,如果還存有從這裏撿點什麽金元寶帶回去的心,那就真是發癡了。

可為什麽他們還不馬上滾蛋?

主要還是麵子問題。

重光葵說,我們日軍可以撤,但不能限期。

郭泰祺不幹了。

不限期?那跟不撤有什麽區別?

居中調停的英國人也覺得日本人有些無厘頭。他提了一個折中的方案,要日軍6個月內完成撤兵。

當時重光葵裝模作樣地說,政府給他的指示裏麵從來沒有明確撤軍時限,所以也談不上什麽6個月。

其實內心早已同意了,可表麵上還得擺副臭臉出來。

英國人倒也聰明,就說那你回去請示一下上麵再說吧。

兩天後,重光葵答複:經請示,政府“勉強”同意了這個折中方案。

英國人又轉回頭征詢郭泰祺的意見。

郭泰祺不答應。

6個月太長了。

當然,重光葵也知道這個時間定得有些長,起價嘛,都是開得很高的。

他認為郭泰祺可能會要求去掉一個零頭。

郭泰祺說:隻爭朝夕,我們認為3個月比較合適。

這種對半砍價(時間去了一半)的做法,把重光葵一下子氣炸了。

太過分了你,既然這樣,那就別談了。

日軍耍賴皮不想走,中國政府就把情況報告給了國聯,讓國聯來壓日本人,而在國聯拿出相應辦法之前,上海停戰會議隻能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