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賡事件 (2)

被捕後,日本方麵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大喜,認為總算活捉了一個支那軍的高官。他們隨即指責王賡是間諜,威脅說要槍斃他,最後經美國領事出麵保釋,才不情不願地把他放了回來。

人雖然被放了回來,但受到了嚴重質疑。

在王賡被捕前,他曾以俞濟時師獨立旅旅長的身份,參加了19路軍的一次重要軍事會議。就在這次會議上,王賡取走了淞滬作戰的部署地圖和作戰計劃各一份。

19路軍的將官們認為,王賡被捕後,日本人從他身上搜走了這些情報,從而導致中國守軍在作戰時非常被動,不得不退守第二防線。

如果這是真的,王賡無疑就是這次戰略退守的罪魁禍首,過莫大焉。

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

王賡本人對此堅決予以否認,表示自己在出門時,已將所有機密文件和地圖交給稅警總團總參議莫雄,自己身邊隻留了一本與宋子文通信的密電碼。

這一點,莫雄也有旁證。

鑒於王賡受過較嚴格的軍事訓練,起碼的保密安全意識還是有的。我覺得他的這些話有一定的可信度,而從淞滬戰後,日方的反應和當事人的回憶來看,似乎也沒有足夠證據表明,日軍從王賡身上得到了什麽重大啟發。

19路軍之所以退守,原因很多,把責任都推到一個人身上,顯然是不夠客觀和公正的。

倒黴的王賡此時卻已百口莫辯。

19路軍總指揮部當即解除了他的獨立旅旅長職務,並轉交軍政部軍法司關押。“一?二八”會戰結束後,他被翻來覆去地審查,但均未發現有泄密情況。最後,軍事法庭作出裁決,以“事先未得長官允許,擅離戒嚴地點”為依據,判處其有期徒刑兩年零六個月。

精神上受到沉重打擊的王賡進了牢子後就一病不起,雖然被宋子文提前保釋出來,但已元氣大傷,從此再未能獲得重用。

好人一生平安,可信乎?

我常常深感疑惑。

好人王賡的一生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悲劇。在他的繼任者當中,後來又出現了一個無比耀眼的軍事天才——被稱為中國隆美爾的孫立人,但這跟可憐的王賡已經沒有什麽關係了。

隻要看看他親自訓練出來的古鼎華團在戰場上的表現,我們就知道,如果能再給他一次機會,這個人的才能和業績也許並不在孫立人之下。

可是誰知道呢,這大概就是每個人都難以逃脫的宿命吧。第四章衝出生死線/0某種程度上,戰場的成敗就是談判桌上的砝碼。中隊頂住了,日本軍隊沒進展,這就使第三次英美調停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2月28日,也就是王賡在租界被日本海軍陸戰隊逮捕的當天,由英國人做東,中日雙方談判代表在英艦“肯特號”上舉行非正式停戰談判。

參加談判的中方代表是顧維鈞和19路軍參謀長黃強。日方代表是對外交不算外行的野村吉三郎和日本首相特使鬆岡洋右。

這個鬆岡洋右並不簡單,我們後麵還要介紹。

在這次談判過程中,顧維鈞主動提出,中隊可以從現防線後撤40裏,但條件是日軍也必須從租界和現有陣地退出。

由於戰場上實在沒撿到什麽便宜,野村起初對這一提議倒也沒覺得太吃虧,隻是麵子問題要緊,堅持中方先撤,他們才能撤。

一下船,野村就後悔了。

眼前這種戰場狀況,就算中隊先撤,日本方麵也已臉麵大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打不過中國人才“乞降”的呢。況且,我們還有王牌在後麵,那就是即將到滬的白川大將和更多的援兵。

得出的結論是:這事不能幹。

可是在談判桌上,已經親口答應人家了。

不要緊。看清楚了,這是“非正式停戰談判”,又沒簽字畫押,能賴就賴,能拖就拖吧。

於是,“肯特號”談判結束後,野村和鬆岡全都自動隱身,到哪裏都找不到人了。雙方達成的口頭協約自然也成了畫餅充饑。

第二天,他們日思夜想的大救星終於來了。

白川的製勝之道

2月29日,“上海派遣軍”司令官白川義則大將乘坐“妙高號”巡洋艦到達長江口的第一停泊點。

事實上,從白川離開東京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3月4日,是國聯召開特別大會的日子。在這次大會上,將重點討論中日上海案,而從外務省內部透露出來的消息,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對日本有利。

也就是說,他必須在這個日子來臨之前在上海擊潰並消滅支那軍隊,否則,就是失敗。

從現在開始,還有4天,他必須倒過來計算。

薑,還是老的辣,這一點用在白川身上並不為過。在聽取匯報後,他馬上意識到,如果繼續跟著自己前任們的腳步走,別說4天,40天也未必能真正結束上海戰事。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從鹽澤開始,日軍不斷增兵,但是中國守軍卻越打越勇,而且絲毫不見疲軟跡象。一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本來氣勢洶洶殺來的金澤師團和久留米旅團不但寸功未立,自己還被人家打得沒了脾氣。雖說拿下了一個江灣,但說出去實在丟臉,因為那地方就等於是人家拱手相讓的。

不錯,這次他將把兩個主力師團派上場,可以大大增強前方的攻擊力和戰鬥力。問題是時間來不及,而且中隊也不是沒有後援。其時,第47師(上官雲相師)、第9師(蔣鼎文師)正向上海移動,第1師(胡宗南師)已接近長江北岸。

這位說了,人家日本的軍隊說派就派,雖然隔著大海,一個命令下來,沒幾天工夫就能登陸上海灘,怎麽就你們這3支部隊遲遲縮縮,都到家門口了,還不能過來參戰?

客觀的原因,是由於雙方軍隊的機動化能力和水平不在一個檔次。

更客觀的原因,則是由於我們的製空權和製海權(或曰製江權)都不在自己手裏。

沒了製空權,天空就變成了日機的天下,上海周邊的交通完全截斷。你想啊,日本轟炸機連難民都不放過,何況是行軍中的部隊,這就導致軍隊運輸非常困難。上官雲相師和蔣鼎文師雖然早就出發,但大部分時間隻靠兩條腿走路,原因就在於沿途多段鐵路線都被炸殘,根本不能使用。就這樣,很多時候白天還不敢走,就是走也走得膽戰心驚,怕被飛機炸啊。

胡宗南師則更為尷尬。

由於中國海軍壓根沒參戰,別說大海,連長江都一道丟給了日本海軍。

自家海軍不幫忙,渡江部隊頭就大了。先不說日本海軍早就把長江封鎖了起來,聲稱一旦有中隊通過,就要發炮阻擊,光是找船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要知道,一個整編師人不算少,可不是一兩條漁船就能解決問題的。

長江,那時候叫“天險”,江麵上可沒有如今這麽多大橋等你去閑庭信步。除非你會飛,要想輕而易舉地渡過去,可沒那麽容易。

因為這個原因,3支從不同方向趕來的中國援軍就算聽到上海這邊已經打得翻了過來,也隻有幹著急的份兒。他們能采用的唯一辦法,就是先保全自己(如果一無遮攔地任日機這麽炸著,就算能在最短時間內趕到上海,師的建製恐怕也隻能變成旅或者團了),然後趁日本海空軍不注意,把部隊分成一股一股,悄悄“溜”過來。

2月27日,上官雲相師用這種“笨辦法”,其前鋒1個團最先到達上海近郊黃渡。

至3月1日,整師主力才靠近上海。

現在是2月29日,三個師的主力都在望“滬”興歎。但曾寫過軍事專著的白川卻很清楚:添油戰術,兵家所忌。他絕不能像植田那樣依靠不斷地向正麵戰場添加兵力而取勝。

製勝之道在哪裏?

還是日軍用於進攻的看家絕活:包抄迂回。

這恰好符合白川經常說的一句話:“隻要能夠迂回攻擊敵人,就不正麵攻擊敵人”。

問題是從哪個方向包抄,或者換一種說法,部隊從哪裏登陸。

上海的地貌決定了它可以有很多個登陸點,這就好像有一道多項選擇題擺在了白川麵前。

如果粗看,南麵的杭州灣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這裏幾乎沒有防守。

但白川很快就自己進行了否決。原因是這裏離淞滬主戰場較遠,等日軍部隊一登陸,中國部隊會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並組織防守,不符合此類戰術“迅速、突然”的特性。

另外,白川從家裏出來時,頭上還有一個緊箍咒。

那就是內閣再三關照的,不能把戰火擴大到租界區,以免引起英美等國的抱怨和幹涉(“切勿將兵禍漫及上海租界”)。

如果登陸杭州灣,勢必要向北進攻。到那時候,刀槍不長眼,保不準炮彈失了準星,也會一不小心跑到租界裏去闖點禍出來。

如果杭州灣不行,那選哪裏呢?

我現在眼前就有一張上海的地理圖,它可能沒有白川所用的軍事地圖細致,但基本輪廓總是一樣的。我可以想象這位倭軍大將當年的思路:南麵不行,那就往北麵看看吧。

一路看過去,他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一個地方。

七丫口。

我相信,如果不是淞滬戰爭,誰都不會在意這樣一個地方。

它是長江邊上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落,位置十分偏僻。像我用的這張地圖,你就是搬來顯微鏡也找不到名字。

但是後來的事實表明,白川的這個選擇是對的。

衝出生死線

我是寫書的,不敢馬虎,所以又另外畫了一張圖。

七丫口位於瀏河以東。從中國守軍的部署來看,它屬於後方,是左翼第5軍的防區。如果在這裏登陸,將具有相當的突然性。同時,由於這一帶河灘平坦開闊,也便於部隊登陸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