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攻心為上

而陳衛國叫上李老三就迎了出去。馬愣子的婆娘也聽見這聲喊了,出來看了一下,但一想到這是在村裏,他們又隻是兩個人,應該不會怎麽樣,就又進屋了。還有一個原因,她自己也不太清楚,那就是打心眼裏覺得陳衛國不是什麽壞人。

走到離馬愣子家二十米遠的地方,兩方相遇了,陳衛國任何一句廢話也沒對馬愣子說,直接就冒了句:“去跟你婆娘說,晚上和我們吃飯,叫她別擔心,吃完飯就回!”這話陳衛國也沒用威脅的語氣,說得挺平心靜氣的,他覺得沒必要。

可馬愣子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心裏有點怕。不僅是因為陳衛國,還因為旁邊的李老三,那張撲克似的臉,沒啥表情,就那冷冰冰的樣子,也挺瘮人。明明挺斯文的一個人嘛,馬愣子有點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怕他?難道因為上次他來問自己的事兒?但是,他沒打自己啊!

在這樣有點戰戰兢兢的想法下,馬愣子依言去給他婆娘說了。他婆娘當然有點不放心。馬愣子望了望等在門口的陳衛國他們,一咬牙,一臉不耐煩地說道:“婆娘夥,就別瞎操心了!就吃個飯,你在那裏亂啥亂!”馬愣子婆娘被馬愣子那麽一吼,心裏也有點來氣,自己這不是關心他來著嗎?竟然還被吼,就轉身進屋了。但她男人既然這樣說了,多多少少她還是有些放心了。

出了門,陳衛國就搭上了馬愣子的肩膀。這讓馬愣子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多少有些驚慌,就惶恐地問道:“我說衛國兄弟,我們這是去哪兒啊?”“去吃飯啊!”陳衛國有些無所謂,也有些好笑地回答道。旁邊的李老三倒是一聲冷笑,把馬愣子直接嚇得不敢說話了。

但陳衛國的確也沒騙馬愣子,還真就直接讓馬愣子帶路,到了村上一家還算像樣的飯館裏。

進了飯館,三個人坐好之後,就把酒菜點上了。等上菜的時候,陳衛國給馬愣子扔了支煙,並要幫他點上。馬愣子不知道陳衛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好有點猶疑不定地接過點上了。

等酒菜都上好了之後,陳衛國給馬愣子倒了一杯酒,說道:“我不知道哥子你這麽怕啥?如果沒啥事兒的話,你就不能認為我是來找你敘舊的嗎?”然後陳衛國給自己也倒了杯酒,一仰頭喝下去了之後,杯子一放,又說出了一句話:“關鍵是你別怕嘛!”

別怕?馬愣子一聽這話,怕得都想哭了。他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這個兩年多以前見著的年輕人,在兩年多以後,就感覺變了,變得……怎麽說呢?變得有時候,他不發火,你也感覺不能不怕了!

陳衛國說完這句話後,再不多說什麽,而是一直招呼著馬愣子喝酒、吃菜。其間,他也和李老三聊天,聊的卻是些完全跟三頭兒無關的話,比如,這兩年來老三他們在外麵的生活啊,他在監獄裏麵又經曆些什麽。

酒至半酣,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陳衛國忽然叫服務員又上了兩瓶酒。這次他沒要什麽好酒,再說這村野小店最好的酒不過就是老窖頭曲。

這次,陳衛國要的是度數極高的古藺頭曲。酒上來之後,陳衛國把蓋子一擰開,又叫服務員拿來了三個大碗,嘩嘩地在三個碗裏倒上酒,一瓶酒就這樣見了底。

馬愣子本來這頓飯就吃得有些戰戰兢兢,酒也沒怎麽喝,忽然見陳衛國這樣,心裏暗歎了一聲,該來的總是要來,今天根本就沒可能避得過。

倒好酒後,陳衛國指著裝滿酒的三個碗說道:“愣子,這三碗酒,等下我們三個就幹了。隻有陪朋友我才會這樣喝。你說吧,這碗酒你是喝還是不喝?”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馬愣子能說什麽?他也不是什麽酒量不好的人,咬了咬牙,端起那碗酒,喊了聲幹,就先幹了。不管陳衛國要做什麽吧,那句朋友算是給足了他馬愣子麵子,他哪有不喝的道理?

“好!”陳衛國喊了一聲之後,拿起自己的碗和李老三那碗來,他們兩個也一起幹了。

三個人的酒量都不差,但是忽然灌下這三兩左右一碗的酒,還是頓了好久,吃了好幾口菜,又喝了好幾口湯,才緩過這酒勁。

“愣子,男人不能沒個朋友,所以,朋友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很重要的,那你認為在男人心裏比朋友更重要的是什麽?”酒勁緩過以後,陳衛國忽然問道。

馬愣子被這沒頭沒腦的話搞得一愣,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不確定地說道:“家人?”陳衛國笑了笑,說道:“在我心裏,親人,或者以後的家庭也許都比朋友重要,但,還有一樣,和他們一樣重要,可以說,在有些時候,比他們還重要……”說完,陳衛國望了一眼李老三。這一眼李老三當然懂其中的含義,心頭一暖和,饒是他這樣冷漠的人,也不禁動情地說了一句:“那就是兄弟!”

馬愣子聽了這話一呆,從和陳衛國第一次接觸到現在,雖然和這夥人沒經常聯係,但其間走動也是不少的,包括衛國入獄的時候。所以,他知道陳衛國和李老三這話沒半點日白(這詞有點吹牛的意思在裏麵)的成分在裏麵。白老幺那一群兄弟之間極講義氣的事兒,是道上很多人都知道的。

“馬愣子,今天你就跟我說句實話,你和那三頭兒算不算兄弟?”陳衛國接著說道。

想了半天,馬愣子在今天第一次很男人、很肯定地開口了:“算!雖然沒你們幾個那麽好!”聽完,陳衛國也不說話,拿起另外一瓶酒,打開,然後給三個杯子分別滿上了,這回沒整那恐怖的大碗。然後他把酒瓶重重地一放,說道:“我也說算,怎麽不算!馬愣子,我們三個再把這杯酒幹了,當是為兄弟這個詞幹的,接下來,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來了,馬愣子拿著酒杯的手輕微地顫了一下,但還是把這杯酒喝了。喝完之後,陳衛國沒急著說什麽,而是拿過了李老三的包,啪的一聲,把一把土槍拍桌子上了。就算是鄉野村店,還是有兩個簡單的小包間的,陳衛國他們就坐了其中一個。所以,這槍擺出來,陳衛國並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馬愣子一看這陣勢,嚇得手上拿的筷子也掉地上去了。慌慌忙忙地撿起來之後,他有點緊張地看著陳衛國。說真的,他越來越覺得看不透陳衛國了,前一分鍾還好好的,怎麽……

“剛才我說了,在我心裏兄弟是最重要的。所以,馬愣子,我也承認了,你和三頭兒也算兄弟,否則,你怎麽會打死也不願意說一點兒關於三頭兒的消息呢?”“衛國,我真不知道啊!”聽聞陳衛國那麽說,馬愣子立刻爭辯道。這種時候,還是咬緊牙關不鬆開的好!他幹了“穿山甲”這些年,別的沒有,膽子還是練出來了一些,他不相信陳衛國真的敢開槍。

“嗬,不知道?”李老三的眼睛眯了起來。

陳衛國半低著個腦袋,搖搖手,阻止了老三說下去,也不跟馬愣子爭,隻是接著說道:“馬愣子,要是換你兄弟,廢了一條腿,挨了一槍,斷了兩根肋骨,然後再摔得內髒破裂,差點就沒命了,你會怎麽樣,嗯?”馬愣子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隻能從嘴裏發出些含糊的音節應著。

猛地一拍桌子,陳衛國忽然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著馬愣子,從牙縫裏擠出幾句話:“不要告訴我,你就對著你兄弟哭一場就算完事兒。就算你是如此,我也不會!我兄弟受了什麽,我要加倍地還!”“可我……”陳衛國這樣子有點嚇到馬愣子了,但是他還是想幫三頭兒再頂一頂,剛才這陳衛國不是說了嗎,他要加倍地還,那這樣的還法,三頭兒還能有命在?

“嗬嗬!”陳衛國冷笑了兩聲,打斷了馬愣子的話,繼續說道,“我剛才叫你一聲朋友,你知道這什麽意思?那就是,我今天絕不會動你一根汗毛,但也隻是今天,絕對沒有下次!馬愣子,既然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家誰也別蒙誰,你會不知道些啥?問你自己吧,你自己信不信?”馬愣子不說話了,他知道硬咬著不知道是行不通了,但是他還是不能說啊,所以,隻好選擇沉默。

“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要麽你來找我說清楚,要麽我來找你,找你幹什麽,你心裏有數。當然還有一個選擇,不要說我陳衛國不給你機會,你也可以跑路,帶著你的婆娘,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回來!”陳衛國這是裸的威脅了,其中,還提到了馬愣子的婆娘,意思就是你別指望我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你……”馬愣子聽聞陳衛國的意思,那就是連女人也不放過了,他忽然有點憤怒。

“我什麽我?我敢殺人,你信不信?”沒等陳衛國說話,李老三忽然說了一句,冰冷的目光一直在馬愣子的臉上打轉。馬愣子忽然就從心裏相信,這個斯文的年輕人絕對敢的。

“換我是你,情願被槍打死,也不想老三的刀碰在自己身上。”看著桌上的槍,陳衛國忽然又說了一句。有時來硬的不行,就攻心為上,所以,一次又一次地,他狠狠地打擊著馬愣子的心裏底線。

三頭兒在馬愣子心裏能有多重要,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絕對沒有在他自己心裏,他的幾個兄弟來得重要。

不管馬愣子那已經快要崩潰的樣子,李老三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三頭兒他把我們賣了,換了些什麽不要緊,怕就是哪天把你也賣了!”這句話說得馬愣子全身一震。陳衛國知道效果差不多了,就把桌上的槍收了,叫了聲結賬。把賬結了後,他就招呼李老三走了。

臨走之前,他撂下了一句話給馬愣子:“三天,就三天,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