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追殺 (2)
我照著記憶，跑出了校區，沿著泥濘的小徑進入村子。
這一處村莊地處偏僻，就連路燈也沒有，加上現在大雨直下，視線更是模糊不清。我的速度快不起來，隻能小跑著前進，心裏不由得焦躁不已，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深怕自己晚到一步會造成遺憾。
我經過幾間矮房子，房子裏麵沒有燈光，早已經人去樓空，就像是幾座大型的孤墳。
繞過幾個轉角，我來到了一間房子前麵，鐵皮屋頂被雨水打得砰砰響，大門隨風吹動，發出吱嗄的怪聲。屋內的燈光昏暗，我所站的位置看不見裏麵的情況。
這裏就是林雅芳的家，平常她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可是奶奶去年病逝了，因此隻留下她和爺爺兩個人住。哥哥在山下的學校讀書，隻有周末和寒暑假才會回來。
爸爸被抓去關了，聽說媽媽早就跟人跑了。這樣的村子，每家的家庭背景都會比較複雜，但是卻無損於孩子們的天真善良。
我走近了一步，伸手將大門推開。一眼就看見了淩亂的客廳，沙發倒在地上，桌子也斷了一隻腳，櫃子整個傾倒在地，還有一隻打破的茶杯和碎玻璃片。
現場像是發生過激烈厲的打鬥，我進到屋子裏，情緒變得非常緊繃，耳朵和脖子升起躁熱感，全身好似有火在燃燒。
地上和牆壁濺滿了血跡，可是我卻找不到林雅芳的爺爺。
我往屋內喊道：“有沒有人在？阿公，你在不在？”
我一邊問，一邊往後邊的走廊走去，鞋子踩到了玻璃碎片，發出喀啦的聲音，就像是牙齒在咬雞骨頭似的。
我一步步小心地走著，同時看向天花板，就怕山魅躲在上麵。
進到了走廊，左右是兩個房間，底部是一間大廚房，這三個地方沒有開燈，山魅很可能就在其中一個角落伺機埋伏。
我打開手上的水壺，裏麵裝著大悲水，那是我的保命武器。我的雙手在發抖，雙腳也有些酸軟，可是我不能逃走，我逼自己鼓起勇氣，伸手進其中一個房間的牆壁去摸索電燈開關。
牆壁冰涼像是要會把我的體溫全部抽幹，一會兒，我便摸到牆上一個凸起物，按下去之後，房間內的燈光便亮了。房內沒有打鬥的痕跡，裏麵隻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床，窗戶是打開的，雨水全部濺進來了，把地板弄得濕答答。
這一間房是林雅芳的房間，她的書包還擱在地上。我猜她是從這裏跳窗逃走，然後跑到學校去找我們求救的。
看完了這間房，我連忙又去開另一個房間的電燈，順著牆壁摸去，我猛然摸到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反射性的，我趕緊抽回自己的手臂。那個觸感就像是死人的皮膚，冰冰涼涼，有些柔軟卻沒有彈性，我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麵沾到了粘稠未幹的血跡。
見狀，我再次衝進房間，按開了電燈。頭頂上的電燈泡閃了幾下才全亮，我眼前是一片狼籍，房間裏麵的擺飾全被打亂，牆壁、地上、床板全部都是血肉模糊的屍塊。
屍體被撕裂成一塊塊，大大小小的屍塊超過二十個，我看傻了眼，背脊傳過一陣顫栗的麻癢。
我往前跨了一步，卻不小心踢到一個東西，我下意識低頭去看，赫然看見老人家的頭顱。那是林雅芳的爺爺，他的眼珠子被挖了出來，眼窩處隻剩下兩個血窟窿，脖子以下被擰斷了，斷頭處露出一條血紅色的脊髓。
“啊！”我嚇了一跳，連忙挪開我的腳。
看著屋內的慘況，我陷入了茫然，為什麽山魅要殺死林雅芳的爺爺？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學校的老師才對，為什麽要傷及無辜？
難不成是因為我在餐廳設下結界，山魅沒有辦法殺死我們，隻有殺死村民泄恨嗎？
正當我恍惚之際，一道黑影晃過我的眼角，我來不及反應，背部猛然一痛！被銳爪狠狠地抓過！啪的一聲，我聽見自己的衣服和血肉被撕裂的聲音。
“啊！”我痛得叫出聲音，同時轉身將手上的大悲水往後潑去！
“啊──”身後的山魅發出淒厲的長嚎，身子接觸到大悲水的地方竄出白煙，就像是被人潑了一瓶子的濃硫酸。
它的皮膚開始融化，臉部被融出一個大洞，整個五官變得更加可怕駭人。
山魅露出痛苦的樣子，它轉身想逃跑。我一想到它是殺人凶手，便忘了恐懼，立刻追上前去。
我一把撲向它，和山魅一塊摔倒在走廊的地上，它被大悲水消耗了大半的力量，無法再和我博鬥，我硬是轉過它的身子，抓起口袋裏的金剛杵便要往它額頭上刺去。
那一秒，我看見了山魅無辜的眼神，就像是學生一樣善良單純地望著我，它已經瞎了一隻眼，另一隻眼睛像是在求饒，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可我卻頓住了動作。
我想起老張說的話──山魅都是由學生變成的，他們沒有惡意。
然而這個念頭隻在我腦中停留了幾秒，我很快就想起林雅芳爺爺的慘況，若是山魅沒有惡意，怎麽會一再的殺人！我的內心被憤怒填滿，下一刻，金剛杵已經刺入山魅的眉心。
山魅淒厲地叫了一聲：“啊──”
它的身子很快變成灰色，褐色粗糙的皮膚碎成一片片像枯樹皮的東西，最後隻剩下一具人類的白骨。白骨失去妖力的支撐，匡啷一聲，頓時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的腳步闌珊，疲倦地走回學校。一路上，腦海不時閃過那個畫麵，山魅死之前的眼神一直浮現在我腦海，它彷佛有什麽話想說……
為了這件事，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不單是為了山魅的眼神，也是因為我沒有救到林雅芳的爺爺。
回到了學校。下一整天的大雨終於停了，隻剩下屋簷還在滴答地落下水珠。
我走進校舍，忽地覺得背脊有一股壓力迫近，感受到這股壓力，我立刻回頭查看，可身後並沒有異樣，一切就像是自己的錯覺，也許是我太緊張了。
我下意識地看向桃花林，這裏是山魅的大本營，想到這裏，我便加快腳步，想要盡快躲回餐廳裏麵。
走到半途，頭頂猛然掠過一道黑影，我馬上往後跳開，抬頭向上看去！一隻山魅正趴在天花板上，表情猙獰地瞪著我！要是我剛才沒有閃過，此時隻怕已經和杜春一樣被擰斷頭顱，身首異處了。
我馬上拿出金剛杵，可是心裏仍是止不住地恐懼，因為我帶出來的大悲水早就用完了，這一場仗，我也沒有贏的把握，恐懼讓我的手心冒汗，我的視線不敢挪開山魅的身子，就怕它忽然展開攻擊。
正當我與山魅對峙之際，旁邊的泥巴地忽然爆開，一隻山魅的手臂從地底竄出！不到半晌，另一隻手臂也伸出地麵，地底的山魅雙臂一撐，啪的跳出地麵。
兩隻山魅猶如饑渴的狼，一前一後把我包夾在中間。
它們不會讓我逃掉，我現在已經是它們嘴邊的肥肉了。我喘著氣，來回地看著它們。它們的眼珠子裏麵冒出血絲，露出獠牙的嘴角不住地滴下唾液，我可以感覺到脖子有一股涼意，就像是刀子架在脖子上。
我沒有退路，甚至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而我也知道時間拖得越久，山魅會越來越多，到時候的我就真的沒有活命機會了。
現在，我隻能死命一搏！雖是這樣想，可我的雙腿卻很懦弱地傳來酸軟的感覺，以我現在的狀況，一定跑不快。
“呼。”我吐出一口胸內的濁氣，仍可感受到肺葉緊縮的壓迫感，這讓我的呼吸變得紊亂。
第一次，我察覺到死亡的威脅，不同於那天和何三泰在桃花林的感受，現在的我是孤獨的，沒有任何人會來幫助我，就算我死了，也許我的屍體也不會被發現。
惶恐之際，天花板上的山魅忽然撲了過來！我下意識地橫手一擋，用金剛杵劃破了它的胸口，然而我的臉頰也同時受擊，被山魅銳利的指甲割花了。血珠飛出，我和山魅同時叫了一聲：“啊！”
右側操場上的山魅逮住機會，立刻向我躍了過來，它張大嘴巴露出獠牙，打算咬斷我的喉嚨！
我來不及閃躲，隻能用手臂擋在喉嚨前，山魅的牙齒一咬，牙齒立刻紮進了我的皮肉，我看見自己的鮮血染紅了袖子，山魅的雙眼露出勝利的光芒，我痛得叫出聲！反射性地抓緊了金剛杵往它腦門上刺去。
它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牙齒仍然死咬著我的手臂，我念誦著大悲咒，將咒音透過金剛杵灌入山魅的體內，然後看見它全身觸電般地顫抖，皮膚慢慢幹枯剝落，魚鱗似的一片片從它身子上飄下，最後化成一道白骨，崩毀在我的眼前。
我馬上看向另一隻山魅，那隻山魅駝著身子，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一手撐在地上，剛才被金剛杵一劃，好像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我看著他，此時心裏隻想到活命二字，我得殺了這隻山魅，才能有活命的機會，我要在他找來其他同伴之前，先殺了它！
想到這裏，我飛奔上前，將手上的金剛杵往它身上刺去！山魅張大嘴巴發出嚎叫，雙手抵抗反抓我的手臂抵抗著。
我的眼前頓時一花，感覺到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入瞳孔，那道光芒亮得讓我睜不開眼，我微閉上眼，卻不敢完全閉上眼睛，怕危險會隨時出現。
山魅的嚎叫聲很快淡去，耳邊取而代之的是孩童們的聲音，我聽見一群孩子們在笑鬧，並唱著那一首童謠：
“春風來、冬霜去，今年又把桃花栽；紅花開、白花開，桃花仙子快出來……”
聽著這歌謠，我的腦子變得暈暈沉沉，就像是初醒似的無法思考，我順著光源看去，桃花林的位置此時亮如白晝，桃花都開了，點點櫻紅花瓣飄散在空間，如夢似幻，美得像是一處仙境。
我看見許多孩子在桃花林間奔跑、追逐，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孩子發現我，他們的年紀在十歲上下，個子矮矮的，非常可愛。幾個孩子向我朝手，喊著：“老師，快點過來！”、“老師，來陪我們玩……”、“老師……”
聽著他們的呼喚，我下意識便想靠過去，忽地，我的耳邊響起另一道聲音，倉促地像是催魂鈴，一聲比一聲急，在我耳邊響個不停，猛然，我才意會到桃花林的影像是山魅的幻術！
我大喝一聲：“吽！”咒音在周遭震出音浪，一下子擊碎了整個幻象，眼前的景色如同被敲碎的鏡子一樣，嘩嘩地碎開，我又回到了大雨過後的暗夜之中。
眼前的山魅露出詭笑，好像在嘲諷地說道──讓你逃過了一次。
我的手臂一陣疼痛，這會兒我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經傷痕累累，早在我陷入幻覺之際，手中的山魅就趁機在我的手臂上抓出了幾條血痕。
這一次，沒有猶豫，我拿起金剛杵，直接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