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紅唇劫 (1)

A女曾籠統地告訴我，她離婚是由於前夫出軌。對此，我理解為她前夫喜歡拈花惹草。但隨著對她了解加深，我發現並非那麽簡單。

A女前夫身高一米八六，是位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就是家裏窮了點，他本人也不過是國企普通職員。

A女年輕時有不少男人求愛，其中不乏條件很好的，可她偏偏對這個窮小子情有獨鍾。

可娘家不同意這門婚事。那小夥子雖帥，但性格懦弱，工作一般，家境也差。有些求婚者雖長相稍遜於A女前夫，但綜合實力要強到天上了。其中有一個求婚者特別優秀：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且不到三十就當上了副處長；家庭背景也好，父母都是廳局級幹部。A女的父母特別傾向於這個年輕人。

但真正的感情不會被這些世俗條件所左右。A女鐵了心要跟前夫，跟娘家人大吵一架，幹脆自作主張跟他同居了。

那是九十年代早期，中國人的性觀念還不很開放。A女對前夫以身相許，意味著這事不再有反悔餘地。

她頂住了世俗壓力，為她心中的真愛犧牲了攀高枝的機會。

娘家人氣得捶胸頓足，卻也無可奈何。

十幾年過去，那位沒被她看上的年輕處長，已經當上局長了。

講到這裏，A女輕歎一聲，露出一絲悵然。

我明白，她是為自己當時的勇敢——也可以叫輕率——感到後悔。倘若選擇了那位年輕處長，她的人生將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人生總是充滿了這類遺憾，其實誰又不是如此？很多年前，我也曾有過更好的選擇，也是為了對感情負責，放棄了……

婚姻像一場賭博，你做出的犧牲越多，你的賭注就越大。贏了，你將贏得一切；輸了，你會一無所有。

而這場賭博的輸贏，並不是你單方麵所能掌握。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無法控製一切。人們在下注時，往往不知道，它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未來。

在為感情做出巨大犧牲時，請務必三思而後行，看清楚這個人是否值得，想明白你是否承受得住。

超級帥哥配美女模特，也算是王子公主的夢幻童話。走在大街上，這對小夫妻的回頭率超過99%。隻可惜，她前夫長得是帥，人也本分，可沒魄力，沒膽識，沒雄心。

上世紀九十年代，市場經濟大潮湧動，整個社會充滿了“發家致富”的浮躁與喧囂。身邊越來越多的人下海創業，有的一夜暴富。

恰在此時A女懷孕生子。她是個盡職的母親，光母乳就喂了一年半。身材變形，模特兒的職業幹不成了。以前是兩人掙錢兩人花，現在成了一人養活三張嘴，生活水平直線下降。

而A女前夫卻安貧樂道，守著千把塊的工資得過且過。

為貼補家用，A女出去求職。但她高中畢業後就出道做模特了，文憑不高，找不來好工作。當然，假如她肯用去交換，或許能找到。但她不願意。

後來，A女找到一家小型國企。幾年後，這家企業被原法人代表買斷，改製成民營公司。可無論是國營階段還是民營時代，這公司總是副奄奄一息的樣子，薪水也少得可憐。

A女也想趕上時代步伐。她邊工作帶孩子，邊通過自修拿到了大專、直到本科文憑。

可水漲船高。等她拿到本科文憑，又趕上大學擴招，畢業就失業的正規本科生滿大街都是。稍微像樣點的工作，都要求有研究生學曆。她不得不困守原地，領取的微薄薪酬。

忍一時易，忍一世難。時間久了，A女心理開始不平衡。跟她一同出道的模特姐妹，不是傍大款就是當二奶，成天披金戴銀的，瀟灑得不得了。怎麽自己這麽努力，反而過得這麽差？

人比人，氣死人。A女覺得自己太虧了，漸漸對前夫嘖有煩言，總拿著他跟這個比跟那個比。比來比去得出個結論：他是個繡花枕頭，當年沒選擇那個副處長真是明珠暗投了。

女人一旦對自己的男人心生鄙夷，就沒耐心伺候他了。她前夫也有自尊心，被她終日數落得一無是處，他也鬱悶，兩人經常爭吵。

女人們，如果你的老公在事業上不順利，最好不要譏諷他，更不要拿他跟李嘉誠對比，那是對他莫大的侮辱。你的嘮叨會疏遠他與你的距離，或者導致他喪失自信。

男人事業成功與否，不僅要看才能、看性格，還要看機遇，甚至純粹是運氣。男人有時像孩子，你越鼓勵，他幹勁越足；你越貶損，他越自暴自棄。他越不順心越渴望你的關懷，如果你給予了他，他會感激終生。

抱怨和嘲諷無助於解決問題，反而會壞了你們的心態。即使有朝一日他時來運轉，也別指望他會念你的恩——他會一腳把你這嘮嘮叨叨的凶八婆踹到九霄雲外，另尋一個欣賞他崇拜他的新歡。其實那些成功後就換老婆的男人，未必個個都心狠如陳世美，另尋新歡也未必是圖她年輕漂亮，而是她比你更善解人意。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永遠一帆風順，生活總是會交替出現高峰與低穀。聰明女人與傻女人的區別在於：傻女人隻會怨天尤人，聰明女人懂得如何和男人一起走出非洲。

斷奶後，A女的身材漸漸恢複。但青春已逝，無法再回到T台。

這是個充滿了誘惑的時代。雖然模特幹不成了，可她的姿色在公司裏仍是鶴立雞群。很快有男人向她獻殷勤，起初是給她買衣服化妝品，再後買戒指項鏈。

男人不會無端為女人花錢，男人對女人獻殷勤一定另有所圖。

A女也守了幾天矜持，但名牌衣服和金銀首飾的吸引力實在太大，她最終還是接了。起初她還提醒自己：隻接東西不上床。可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一來二去，還是漸漸跟人家拉扯上了，雖暫時還沒上床，但隻是尚未質變罷了。

不過，到底真上床沒有，隻有她自己知道。反正我是聽眾，她說沒上床那就沒上床吧。

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這種人人津津樂道的風流韻事，消息很快傳到了前夫耳中。

他起初不信，畢竟當年A女舍高就低選擇了他，令他感激。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添油加醋的謠言越來越凶。那些傳謠的人，一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親眼所見。

我一直感覺，某些中國人的心態很怪異。這個國家有太多心地不良的人，恨人有，笑人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些人隻看到別人眼中有刺，卻看不到自己眼中有梁木；慣於用最低的道德水準要求自己，卻用最高的道德標杆衡量別人。人與人之間充滿構陷與爭鬥，人人巴不得他人倒黴，天天等著看別人的笑話。

生活在這裏是幸運的，因為環境強迫你時刻運動大腦和神經，活下來就是強者；生活在這裏也是不幸的，因為你不得不為生存付出額外的代價。

A女前夫終於忍無可忍，跟她對質。

A女自忖沒跟別人上床，態度很強硬。非但不認錯，反而以攻為守，又把他數落得一錢不值。

人就是這樣，當你不欣賞一個人了，那他怎麽都不對。此時在她嘴裏，他不僅沒錢，也沒能力，沒品位，沒德行。甚至，連他長得帥也成了缺點，挖苦說這張皮囊披在你這草包身上真是白瞎了，你唯一的用處就是去做鴨子。

一氣之下，他狠狠揍了她一頓，連自己的手指都打骨折了，可見用力之狠。

當時兩人就鬧離婚，但因為孩子還小，A女又死不承認出軌，前夫也無實際證據，後來雙方父母出麵，暫時平息了這場風波。

她對天發誓，說自己確實沒做過背叛婚姻的事。如果真想離棄他，那就不會總是抱怨，而是直接跟別人跑了。

可他如何能信？那些男人難道吃飽了撐的，白送她銀子玩？

其實婚姻裏，並非所有問題都能用“退一步海闊天空”這個法則解決的。那些原則性衝突，還是弄個水落石出為好。各打五十大板雖能讓風波表麵上勉強暫歸平靜，內心卻落下陰影。而這些陰影跟舊瘡一樣，遲早會再度發作。

A女前夫無法再待在原單位了。戴了綠帽子的傳聞早就傳得路人皆知，他被壓得抬不起頭。

A女也鼓勵他出去闖闖，說沒準兒多見見世麵他能鍛煉出來。兩人商量好，她在家帶孩子，他去深圳闖世界。

其實A女沒說錯，他確實是個繡花枕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深圳混了幾個月，竟然一直沒找到正式工作。別說往家寄錢，連吃飯租房子都得A女寄錢給他。

他幾次打退堂鼓，都被A女一陣搶白擋出去了。

男人沒有事業，女人失去青春，都會變得弱勢。

他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飄泊，每天翻報紙尋找招聘信息，然後去麵試，被拒……期間有一次看到電線杆上貼著“酒店招聘男公關”的啟事，月薪幾萬。他望文生義，以為“男公關”是豪華酒店裏負責接待客人的大堂經理，覺得自己相貌堂堂，肯定能勝任。他興衝衝致電過去，才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也有品格，寧可食不果腹也不做這個行當。

無數次碰壁後，心灰意冷的他時來運轉了。

一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一則用工信息：某公司招營銷人員，待遇不錯，但要求長期外派，故以單身為宜，且對身高五官有要求。

為了那份誘人的薪水，他隱瞞了婚史去碰運氣。公司老板是個三十多的女人，麵試時簡單問了幾句就錄用了，且給出高薪。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激動萬分的他一出門就給A女打電話奏捷，夫妻倆喜極而泣。

他們當時都沒意識到，這條喜訊其實是他倆婚姻的喪鍾。

深圳是個女人過剩的城市，有太多成功而寂寞的女人。錄用了他的女老板是位有孩子的喪偶女士。她發布這則招聘啟事，不僅是為招收員工，還想通過這種途徑多遇幾個男人。碰到誠實可靠的，她想托付終生。

他就職後，女老板經過觀察，認定他是個老實人：雖辦事拖拉，但性格綿善。對女強人來說，再找個**非頂牛不可，這個懦弱而英俊的男人正好符合她的一切需要。

在A女眼裏一錢不值的他，卻被女老板看成可遇不可求的財富。

女強人對A女前夫關懷備至，他一無所成的情況下，又是提拔又是加薪，還常當著員工的麵給他表揚。她不是表揚員工，她是表揚未來的老公。老公和員工，考核標準可不同。

A女前夫是背負著戴了綠帽子的極度懷疑走的，沒走的時候也被A女天天數落，他心裏憋著口氣。如今，另一個女人對他體貼入微，再加上孤身在外寂寞空虛，他能不跟人家上床？

他理所當然地出軌了，跟女老板同居。

同居久了，他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男人最怕被自己的女人瞧不起，越是被老婆數落越自暴自棄。現在，一個有錢女人每天把他當寶貝哄著，當心肝護著，當大爺捧著，當神仙供著，他怎能不感動？他也很清楚，憑自己那點本事怎麽也混不到目前的待遇。沒有女老板的愛，他會立刻一無所有。

半年之後，他通過電話向A女提出離婚。

這個電話如晴天霹靂，簡直把她氣瘋了。

A女有一千個氣瘋的理由。她年輕時，多少衙內小開排隊等她挑選。她一不圖金錢二不看權勢，選擇了這個窮小子，跟著他吃不上穿不上。他出去闖世界，她上養老下養小，獨守空床大半年，做夢都盼他衣錦還鄉。現在這窮小子是混出息了，反倒要把她踹了！

誘惑時刻都在身邊伺機而動。A女失去了平衡，那些早就對她垂涎三尺的男人恰好乘虛而入。

衝動是魔鬼，人在衝動時做事往往不理智。

人每違背一次理智，都要被理智懲罰一次。

以前熟人鄰居隻是風傳A女在外邊有人，誰也沒親眼見著。這下可好，A女自證其罪，名聲很快臭了。

名聲一臭，A女麵對著鄰居老大媽們的指指點點和男人們的一臉曖昧，逆反似的更瘋狂了。她開始頻頻換男人，同時跟好幾個男人來往，有時一天到她家去幾撥人。那些男人為A女買了不少衣服化妝品，把她的消費層次給提了上去，上去就下不來了。

雖然A女前夫先提離婚，可他其實並沒下決心離開糟糠之妻。他在猶豫，他在搖擺。這個老婆既漂亮又賢惠，當初為了愛情不顧一切。他其實感激她，愛她，但又恨她。

人性是個複雜的東西，有時心裏明明想東，行動卻偏偏往西。他提離婚，隻是試探和報複，心裏卻還渴望她徹底懺悔後原諒她。

如果不是這種心理，就不能解釋A女前夫聞知她和男人鬼混後為何再度發瘋。這一次，不僅左鄰右舍親眼見過A女與不同男人親熱，而且A女也根本不隱瞞。

他氣得發狂，絕望地嚎叫著，把家裏砸了個稀爛。砸窗戶、鏡子時更是什麽都不顧，直接用頭撞、用手砸，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到這一步，再無可挽回了。他淨身出戶，條件是不再付一分錢撫養費。房子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回去直接跟女老板結了婚。兩人後來又生了孩子，在深圳安家落戶，再也不回北京了。

弄清了A女的離異史，我才明白軍子所言不虛。離異五六年，說她有過一打男人，那還真說少了。我也明白在她家樓下遇到的老大媽為何會一臉曖昧，她肯定是想，這艾秀靜又換野漢子了。

雖對她的經曆多少有些膈應，可又覺得她挺可憐。她二十多歲時定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要不怎能看上那個窮小子呢？可惜她命不好，遇人不賢，就跟我遇人不淑一樣。

想到這裏，我又感動了一次。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大家都受過傷害，隻要一起努力、彼此支持，定能改變我的命運，也改變她的命運。

一種充當救世主的渴望在心頭升起，反倒更憐惜她了。

之後一個星期，A女一直把她孩子送回父母家帶著。我倆夜夜纏綿，難舍難分。

既然我喜歡她，也就準備善待她兒子。所以，我主動提出想見見孩子，另她喜出望外。

見麵前，我特意到商場選購了見麵禮：一隻卡西歐兒童手表。

她兒子叫皮皮。一見麵，皮皮就著個臉上下打量我一陣，眼神就跟警察審視嫌疑犯、老板審視求職者似的，又跟A女耳語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