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親征

阿麥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正想著怎麽回答就聽見張生的聲音從帳內傳了出來,“是麥大人在外麵嗎?”

阿麥隻得應道:“是阿麥。”說著便挑簾走入帳內,笑著問,“我過來看看你,怎麽樣?好些了嗎?”

張生坐在一張矮床上抬頭看她,麵色輕鬆,說道:“沒事,就是腿不太方便,我就不起來給大人行禮了。”

阿麥的視線落到張生那條被木板綁著的腿上,有些不自然地扭過臉去,低聲說道:“張大哥,我還叫你張大哥,你也別喊我什麽大人了,還叫我阿麥吧。”

張生笑了,爽快地說道:“行,阿麥,我也不和你客氣,自己找地方坐吧。”

阿麥點了點頭,隨意地往地上的毛氈上一坐,想問張生的傷勢,可張了嘴沒法說出口來,她明明已經從軍醫那裏都知道了,好了也會落下跛腳了,為何還要做那個虛偽的樣子?

過了半晌,阿麥才低下頭澀聲問道:“張大哥,你可怨我?”

張生一怔,隨即笑道:“好好的,我怨你幹嗎?”

阿麥鼓起勇氣抬頭直視張生眼睛,說道:“如果不是要護著我,你就不會受傷;如果當時我沒有棄你而走,也許你的腿就不會被馬踩折。”

張生靜靜地看了阿麥片刻,正色說道:“我護著你,因為這是我接到的軍令,如果當時你傻乎乎地留在那裏,隻會被常鈺青殺死,那樣我就不隻是折一條腿而已。”

阿麥怔怔地看著張生。

“再說,傷我的是韃子,我好好的怨你做什麽?”張生又問道,他笑了下接著說道,“阿麥,你也做過幾天親衛,難道還不知道嗎,我們做親衛的,就是要用自己的命去保護將軍的命,若是都像你這樣想,將軍還要我們親衛做什麽?還不如一個人跑得快些。”

“可是……”

“沒有可是,將軍給我的軍令就是保護你,我保護了,就是我完成了將軍交給我的任務,我沒有失職,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完不成軍令回來受軍法處置?”張生笑著問。

阿麥說不出話來,可看著張生的斷腿,心裏還是難受,便找了個借口從帳中出來了。正想回自己營中,卻又意外地碰到了徐靜,她轉過了身往另一邊走,想避過去,可誰知卻還是被徐靜認出了背影。

“阿麥!”徐靜叫。

阿麥隻得停下轉過身來,看著徐靜恭聲叫道:“軍師。”

徐靜拈著胡子笑了笑,問:“過來看張生?”

阿麥點頭,說道:“是,過來探望張侍衛官,沒看到軍師從那邊過來,請軍師恕阿麥不敬之罪。”

徐靜早看出來阿麥明擺著是想躲他,卻也不揭破,隻是笑道:“幾日也不見你過來,不會是因為還在惱我吧?”

阿麥弓了弓身,說道:“阿麥不敢。”

“嗯,你說不敢就不敢吧。”徐靜笑道,“你校尉營官的任命這兩天就要下去了,還在第七營吧。”

阿麥說道:“多謝軍師提拔。”

“好好帶兵,”徐靜一副長者口氣,“缺的人我慢慢給你補上,你也可以和其他的將領學一下,琢磨一下怎麽把兵訓好。”

聽著徐靜這些話,阿麥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地問道:“先生,現在哪裏有時間讓我們練兵啊,韃子這次吃了大虧,更不會善罷甘休了,下次還不得來更狠的啊。”

徐靜捋著胡子看一眼東方,眯著小眼睛笑道:“韃子最近沒空惹咱們了。”

“為何?”

徐靜神秘莫測地笑了笑,說道:“你等著吧,沒兩天就有準信了。”

兩天後,江北軍在北漠都城的細作傳回信報,北漠小皇帝不顧眾臣的反對禦駕親征,親率二十萬大軍出了京都,打算親自指揮攻夏之戰。

這個消息收到沒有多久,南夏朝廷對江北軍的封賞也到了,商易之被封為江北軍元帥,統領江北軍。其他的將領也都跟著水漲船高地集體升了一級,於是,在升做校尉後不到半天,阿麥便又成了偏將,隻不過幹的還是營官的活兒。

從此以後,江北軍中的軍官普遍都比其他軍中同職軍官高了一級。

北漠天幸八年,北漠小皇帝不顧朝臣反對,親率二十萬京軍禦駕親征。大軍從京都一路向南,至靖陽關口時卻被守關老將蕭慎攔下了。

蕭慎是比周誌忍更早一輩的成名老將,陳起從靖陽南下豫州後命其留守靖陽邊關。如今聽聞皇帝要率大軍入關親征南蠻,已近古稀的老將軍一身重甲跪於關前,寧死也不肯奉詔開關放行。不管小皇帝派人來傳什麽旨意,他隻用一樣的話應對,“天子親征,事關社稷,或是萬不得已,或是有必勝把握,如今關內形勢未明,勝負難料,天子怎可以身犯險?如果皇上非要入關,還請三軍踏著老臣的屍體過去,否則,臣將無顏見先帝於地下!”

小皇帝萬萬料不到自己京都都出來了,到了這靖陽關卻被攔下了,氣得直罵蕭慎老匹夫。蕭慎可殺,卻又殺不得,畢竟小皇帝並不昏庸,又自小立誌要做堯舜明君,這等殺害忠臣良將的事情當然做不得。但不殺,這口氣實在難以下咽,再說這老頭一直在這跪著,這靖陽關到底還要不要過?正為難間,旁邊有人給小皇帝提了個醒:能不能出這靖陽關,關鍵還在征南大元帥陳起身上!

豫州城內,陳起接到心腹密報,得知蕭慎竟然跪關阻駕,失聲說道:“蕭慎害我!”

房內並無他人,隻有陳起的心腹副將薑成翼侍立在一旁,聞言忍不住問道:“蕭慎攔關與元帥何幹?”

片刻之後,陳起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他先把手中的密報湊到燭火處點燃,淡淡說道:“蕭慎是得我軍令留守靖陽,現如今他把聖駕攔在關外,世人皆道是我授意,當如何看我?他又口口聲聲稱將在外隻聽軍令不受聖命,皇上心中又會如何想我?”

聽陳起此言,薑成翼也不禁麵色微變,遲疑了一下又勸解道:“皇上那裏應不會有事吧,想當初皇上力排眾議把半國之兵交與元帥之手,可見對元帥是極信任的。”

“如若信我又何必禦駕親征?靖陽早破,南夏國門打開,江北之地已任我鐵騎馳騁。泰興城已是囊中之物,攻下隻是早晚之別。如若說要渡江南下,此刻又時機未到,皇上此時親征,所為何事?”陳起麵上泛起絲絲苦笑,停了停歎息道,“皇上不過是想借此建立新的軍功體係罷了。”

薑成翼對陳起的一番話似懂非懂,張了張口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陳起見他臉上仍帶不解之色,低歎一聲,又解釋道:“皇上是想借此親征之名平衡軍中的派係矛盾,重新建立朝中各派的平衡關係,以免造成個別將領居功自傲,功高震主。不信你等著看,此次隨駕前來的必會有不少軍中的老舊名門。別人先不說,就是常家怕是也會重新派人過來。”

薑成翼更是不解,“已有常鈺青在此,常家何須再派他人?”

陳起嗤笑一聲,說道:“皇上此行已表明他不願意看到有人功高震主,再說常鈺青已成‘殺將’之名,恐怕也是皇上所不喜的。皇上的心思咱們猜得到,常家的那些老狐狸們會猜不到?常鈺青此次烏蘭新敗,倒是塞翁失馬,正好給了那些老狐狸們一個借口,趁機把他往後撤,換了沒有軍功的新人頂過來,再立軍功,那也是常家的,可又不用擔心常鈺青鋒芒過盛而引皇上猜忌。等過段時間,常鈺青的風頭不這麽勁了,想要再複出,常家隻需背後推一把就可以了。這也正是他們這種百年將門可以給予自己子弟的保護。”

“那我們呢?”薑成翼忍不住問道。

陳起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們不行,我們的根基太淺了,容不得我們退下去。”他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時,眼中又已滿是堅毅之色,朗聲說道,“準備兩千騎兵,隨我前去靖陽迎聖駕入關!”

山間四月,桃花始盛。

這一日徐靜尋得少見的清閑,在軍營裏轉悠了半圈之後便又背著手慢悠悠地向營外晃去。待到一處山坡前,見緩坡上幾株山桃開得正豔,徐靜一時來了興致,信步來到樹下,抬頭入神地看著那一枝枝的桃花。

身後一直跟著的小侍衛還隻道他是想剪幾枝開得好的回去插在房裏,連忙上前殷勤地問道:“先生,您瞧上哪枝了,我這就給您砍了下來。”

徐靜聞言一愣,剛剛醞釀出來的那麽一點詩意靈感就被小侍衛的一個“砍”字砍了個精光,不由得拈著胡子白了小侍衛一眼,沒好氣地罵了句:“俗氣!”

小侍衛被徐靜罵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正想再問,卻見徐靜麵色突變。

“壞了!打秋風的又來了!”徐靜低聲嘀咕道,一邊說著一邊便向桃樹後藏去,可那棵山桃隻碗口粗細,又隻是開了桃花,如何能遮掩了這麽個大活人?徐靜圍著桃樹繞了半圈,也發現這地方藏不住人,隻得又毛著身子向山坡上藏去,剛走了沒有幾步,就聽見阿麥的聲音從後麵遠遠地傳了過來,“先生!”

徐靜隻裝做沒有聽見,腳下反而更快了些,可他的腳力如何能比過阿麥,隻片刻工夫,阿麥的聲音已在身後,“先生,先生!”

徐靜無奈隻得停了下來,轉回身扶著身邊的一棵桃樹氣喘籲籲地看向阿麥。

阿麥的麵色比上次見時略紅潤了些,因為跑得急,額頭上滲了些細密的汗珠,正含笑地看著徐靜,笑問道:“先生興致真好,在賞桃花?”

徐靜強自扯著麵皮笑了笑,說道:“還行。”說著又看了看緊跟在阿麥身後跑得臉紅脖子粗的張二蛋,問道:“張士強,你又跟著你們大人來了?”

已改名叫張士強的張二蛋有些靦腆地笑了下,點頭說道:“是,軍師大人。”

徐靜點頭,捋著山羊胡子問張士強道:“大夥說你的新名字可好?”

“嗯。”張士強摸了摸腦袋,衝著徐靜猛然深鞠躬道,“多謝軍師賜名。”

“不謝,不謝。”徐靜嘿嘿笑道。

阿麥見徐靜故意晾著自己,明白他這是想轉移話題,連忙往旁邊跨了半步擋在張士強身前,衝徐靜笑道:“先生,幾日不見,讓阿麥好生想念。”

徐靜一怔,連忙說道:“別,你還是別想念老夫的好,你要是不想,老夫的東西還能少得慢點。上次你想老夫,老夫就少了二百新兵,這才過了幾天啊,你還好意思想念老夫?”

阿麥嘿嘿笑著,徐靜翻了個白眼,問道:“今日怎麽這麽早?專程來堵老夫的?”

阿麥笑道:“先生這是哪裏的話,我是帶著一些新兵晨跑,跑著跑著就跑到大營來了,正好也想念先生,便過來看看。”

徐靜聽阿麥如此說,撇了撇嘴,嘲道:“你阿麥倒是真能跑,幾十裏的山路你這麽一個不小心就跑過來了,老夫佩服。”

阿麥仿佛沒有聽出徐靜話裏的嘲意,仍一本正經地說道:“好容易營地派得離大營近,不過幾十裏路,阿麥哪能不經常過來看望先生呢!”

徐靜沒想到阿麥還能跟著他說這些場麵話,不得不佩服阿麥裝傻的本事,不禁咋一下舌,瞅著阿麥問道:“我說阿麥,你自己拍著胸脯想想,老夫對你營裏是不是最照顧?招募的那些新兵,是不是給你營裏補得最多?”

“可是……”

“是!”徐靜截住阿麥的話,“上次一戰,你營裏損失的也最多,可老夫也沒少給你補人吧?這前前後後都快把編製給你補齊了吧?咱們是老相識,老夫夠偏你了吧?咱們江北軍上上下下二十幾個營,你讓老夫怎麽和其他人交代嘛!”

“可是——”阿麥見徐靜盯著自己,聲音緩緩低了下來,輕聲說道,“補的人是不少,可兵器裝備卻沒幾套,這麽些個新兵,總不能讓我給他們一人削根木棍耍吧?又不是少林寺的和尚。”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的時候已經沒了聲音,徐靜沒聽清她最後的一句話,下意識地問:“你說什麽?”

阿麥抬頭看了徐靜一眼,又低下頭小聲嘀咕道:“我的兵又不是少林寺的和尚。”

徐靜被阿麥噎得一愣,瞅著她半天沒能說出話來,好半天才無奈地說道:“阿麥啊阿麥,我是沒招了,裝備你去管元帥要去吧。”

阿麥見徐靜把話說到如此地步,知道要想從他這裏再摳些東西出來著實不易,心中雖對去見商易之有些發怵,可卻明白要想給營裏把裝備配齊,也隻能去找商易之了。想到這些,阿麥笑笑,對徐靜道:“先生一直對阿麥照顧有加,阿麥心裏都明白,可營裏新兵大部分都沒配兵器,阿麥回去也實在沒法和弟兄們交代。既然先生這樣說,那我就去找元帥,不過還是需要先生幫襯著說兩句好話。”

徐靜點了點頭,答道:“你去吧,老夫這裏好說,隻要元帥發話了,老夫在別人麵前也好說話。”

阿麥和徐靜告辭,領著張士強往大營裏走,走過徐靜的小侍衛身邊時,小侍衛連忙又恭敬地叫了一聲“麥將軍”,阿麥側臉笑了笑,卻沒說話,心裏隻是琢磨一會兒見了商易之該如何說才能不空手而歸。

徐靜在山坡上站了站,看著阿麥的背影漸漸變小,這才背著手往下溜達,到小侍衛身邊時,卻見他仍看著阿麥離去的方向發呆。徐靜哼了一聲,小侍衛這才似猛地驚醒,忙在徐靜屁股後麵跟了上去。

“麥將軍是不是長得好看?”徐靜無意似的隨口問道。

“嗯,好看。”小侍衛無心地回答道,卻見徐靜在前麵突然停下來轉回身看他,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吭哧著說不出話來。

徐靜突然笑了,笑道:“這怕什麽?麥將軍長得好看是全軍都知道的事情,又不是你一個人這樣說。”

小侍衛心思簡單,見徐靜如此說,膽子漸漸大了起來,有些興奮地說道:“先生,麥將軍長得真好看,剛才從我旁邊過去的時候衝我笑了下,臉上紅紅的,跟旁邊的桃花一樣,不,比桃花還要好看!”

徐靜愣了下,笑著緩緩地搖了搖頭,像是有片刻的失神,可臉色隨即便又冷了下來,盯著小侍衛正色說道:“這樣的渾話對著老夫說說也就罷了,要是讓別人聽了去,你怕是活不久了,你可知道麥將軍的外號叫做什麽?”

小侍衛見徐靜突然變了臉色,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徐靜。徐靜緩緩地說道:“玉麵閻羅,野狼溝之戰,麥將軍一把大刀砍死了二十三個韃子,殺得北漠韃子聞風喪膽。她這人脾氣雖好,可最恨別人說她長得好看,以後這話要是讓她聽見了,你這腦袋老夫可保不住,這樣的話可不許再說。”

小侍衛被徐靜陰森森的話嚇得臉色煞白,忙結結巴巴地應道:“是,再——再也不敢說了。”

徐靜沒再說話,默默轉回身又往山坡下走去,心中不知想到了些什麽,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再說阿麥帶著張士強往軍營而來,因為跑大營的次數多了些,和守轅門的小校都混了個臉熟。見到阿麥過來,早就有相熟的小校過來打招呼。阿麥平日裏待人極隨和,都一一應承了,這才帶著張士強往商易之的中軍大營走。待來到商易之帳外,見有侍衛在外麵守著,阿麥略微停頓了下,上前恭聲詢問元帥是否在帳內。那侍衛連忙向阿麥行了軍禮,回答說商易之並不在大帳之中,至於去了哪裏,他也不清楚。

聽到侍衛如此回答,阿麥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不知為何,她似乎總有些怕見商易之。現在聽到商易之不在帳中,心裏反而覺得輕鬆,走開了幾步便吩咐張士強趕緊去把放在營外的東西拿來,回來直接去張侍衛官處找她便可。

張士強一溜兒小跑地往營外跑,阿麥直到看著他的身影不見了,這才輕笑著搖了搖頭,不急不忙地往張生的營帳處走。來到張生帳外,沒想到卻看到了商易之的貼身侍衛守在門口,阿麥不由得一愣,反應過來後就想避開,可那侍衛卻已經看到了她,出聲叫道:“麥將軍。”

阿麥無奈,連忙衝著那侍衛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咧著嘴幹笑了下,壓低聲音問道:“元帥可在裏麵?”

那侍衛雖不明白麥將軍為何要這樣小心說話,不過還是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樣子,小心地點了點頭,小聲問道:“您過來尋元帥?小人進去給您通報?”

阿麥連忙搖頭,“不用,我還是去元帥帳外等著吧。”說完正想轉身走開,誰知帳簾卻一下子被人撩開,然後就看到了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江北軍統帥商易之。阿麥心中叫苦,臉上卻掛上了恭敬的微笑,雙手抱拳道:“末將參見元帥。”

商易之點了下頭,隨意問道:“過來看張生?”

阿麥怎麽敢說是過來看張生,來到大營哪裏有未見主帥卻先私下來探望舊友的道理,於是毫不思索地回道:“末將在大帳處未見元帥,聽人說元帥來了這邊,便尋過來了。”

商易之這樣的人又怎麽會看不透阿麥那點小心思,聽她這樣說也不點破,隻嘴角挑了挑,一邊往外走著,一邊隨意地問道:“這次來大營又有何事?”

阿麥連忙跟了上去,頗有些難為情地答道:“還是為末將營中新兵裝備的事情,先不說盔甲,營裏新添的三百多士兵手裏連稱手的兵器都沒有,隻能先給他們每人一根木棍拿著用,可末將營裏精通棍棒的教官都沒有。再說,就算棍法練熟了,怕是上陣殺敵的時候……”

阿麥嘴裏小聲說著,商易之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頭默默地看著她。阿麥嘴裏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到最後尾音也都消失了,隻低著頭不敢再說下去。

商易之歎了口氣,說道:“阿麥,在我這裏不用玩這些小心思。”

阿麥心中一驚,連忙說道:“末將不敢!”

商易之笑了笑,轉身又往前走去,一邊說道:“我隻能再給你二百把長刀,盔甲五十具,別的,就是我有,我也不能都給了你第七營。”

聽商易之能給這些,阿麥心中已是十分知足,像是生怕商易之反悔似的,趕緊衝他行了個軍禮,高聲說道:“末將多謝元帥。”

見她如此模樣,商易之幾乎失笑,緩緩搖了搖頭。阿麥隻裝做不見,忙跟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老老實實走著。走了一段,阿麥心裏正核算怎麽趕緊把這些東西都要出來帶回營裏,忽聽商易之輕聲問道:“在營裏可……辛苦?”

話一出口,商易之已察覺自己語氣不當,不等阿麥回答便掩飾般地大步向前走去。阿麥微怔,正考慮要不要回答這句話的時候,抬眼卻見張士強拎了兩隻野兔氣喘籲籲地從前麵跑了過來,她心中暗暗叫苦,一時也忘了商易之剛才的問話。

張士強也看到了商易之和阿麥並肩而來,也許是和阿麥待久了,言行中受她的影響,下意識地竟想轉身就跑。心中剛有此念,又反應過來此舉不妥,於是便又繼續往這邊小跑了兩步,來到商易之麵前行了個軍禮,“小人參見元帥。”

商易之看了看他,又瞥了他手中拎的東西一眼。阿麥生怕張士強太過實在回錯了話,不等商易之開口就先說道:“這是來的路上逮的野味,末將就想給元帥送過來嚐嚐。”

商易之了然地笑了笑,先叫張士強從地上起來,這才對阿麥說道:“我這裏不缺這些,還是給張生送過去吧。”

阿麥貌似有些為難,“這——”

商易之故意玩笑道:“心意我領了,拿給張生吧。再說你送我兩隻兔子,我給你二百把長刀,傳了出去人家還以為我這裏可以用兔子換兵器,都拎了兔子來我這裏換裝備怎麽辦?兔子好逮,可我這兒兵器卻沒這麽多。”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阿麥也不再堅持,反正這兔子原本也是帶給張生的,既然商易之心裏揣著明白裝糊塗,那她也就跟著一同裝著糊塗便是。

張士強剛剛聽到阿麥突然說這兔子要送給商易之,本來心裏正矛盾呢,現聽商易之這樣吩咐,便向他告了個罪,趕緊拎著兔子往張生的營帳跑去。

商易之看著還在張士強手裏掙紮的野兔,腦子裏突然就想到了以前聽說過的營裏關於阿麥追兔子跑得比細狗還快的笑談,一時忍不住突然失笑出聲。旁邊的阿麥被笑了個糊塗,有些不解地看向商易之。商易之掩飾性地輕咳兩聲,嚴肅起來,轉移話題說道:“前兩日接到朝中旨意,要軍中上報有功將領的名單,文書來問你的名字怎麽報。”

阿麥一愣,聽商易之問道:“阿麥,你真名到底是什麽?麥阿麥這個名字,真要是報到了朝中,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

阿麥抬頭,見商易之的臉上絲毫不見剛才的笑意,眼中難掩淩厲之色,似想看到自己內心中去。她低頭思慮了片刻,抬頭直視著商易之的視線,沉聲說道:“不瞞元帥,阿麥隻是乳名,末將本名叫麥穗!”

商易之定定地看了阿麥片刻,見她視線毫不躲閃,終於說道:“那好,就報這個名字了。”

阿麥點頭,又聽商易之淡淡說道:“你可還有別的事情?如若沒有就不用跟著我了,剛才張生還談起你,你去看看他吧。”

“那兵器和盔甲——”

商易之微微笑了笑,“過兩日我讓人給你送去。”

阿麥連忙說道:“不用,不用,我還有一夥子新兵等在營外呢,一會兒我們自己捎回去就行。”

見她如此急切,商易之有些哭笑不得,隻得說道:“那好,你先去看張生吧,一會兒來大帳取了我的手書,去軍需官那裏要了便是。”說完不等阿麥回應,他便徑直向前走去。

阿麥等商易之走了,這才轉回身去了張生的營帳,張士強還在裏麵和他說著話。張生見阿麥過來,笑道:“我沒什麽事了,你不用總來看我,再說你現在已是偏將,怎可總來探望我?”

“張大哥又說見外的話。”阿麥說道,上前欲查看張生的傷腿,張生連忙避讓開,“沒大礙了,軍醫說再有些日子就能走了。”

阿麥沉默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會不會留下……”

張生笑著截住了她的話,玩笑道:“沒事,頂多是跛一點,站著的時候都看不出來,剛才元帥還教給我呢,說以後去相親的時候騎在馬上別下來就行,任是誰家姑娘都看不出來。”

阿麥強自笑了笑,心裏明白要是腿跛了,別說是商易之的侍衛官,怕是想要在軍營裏再待下去都難。現如今見他笑得這樣輕鬆,阿麥心中更覺難受,隻說了幾句便找了個借口從張生那裏出來了。

阿麥本想去商易之大帳那裏要調撥軍備的手書,誰知還沒走到帳前就迎麵碰到了剛才跟在商易之身邊的那個侍衛,竟然是送手書給她,並傳話說元帥有交代,說是讓麥將軍領了東西直接回營即可,不必再去大帳辭行了。阿麥雖不明白自己怎麽又招了商易之不待見,隻覺這樣省事反而更稱她的心意,便衝著那侍衛表達了對元帥的感激之情,順便又讚了那侍衛幾句好話,然後直接讓張二蛋出大營去叫人,領著人奔了軍需處而去。

軍需官對阿麥三番五次地過來要東西已經見怪不怪,驗過了商易之的手書,利落地點出了二百把長刀和五十具鐵質盔甲交給阿麥。

事情都辦妥了的時候,日頭都還沒過頭頂。張士強偷偷地捅了捅阿麥,示意這都到晌午了,飯食怎麽辦?阿麥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日頭,又掃了眼軍需官,見人家也沒有要留自己吃飯的打算,也不好厚著臉皮在這裏耗著,幹脆就吩咐大夥直接把東西扛上肩,列了隊往營外走。

出了大營,阿麥重新安排了一下,體格壯的背盔甲,體格弱的扛長刀,她自己也背了套盔甲在身上,然後招呼二百來號人集合。這夥人天不亮的時候就被她拉出來跑了幾十裏的山路,直到現在都還沒吃上飯,肚子裏早就餓得咕咕叫了,阿麥聽了也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幹脆站在了隊伍麵前,緊了緊背上的盔甲,大聲問道:“大夥餓不餓?”

這話一問出去眾人都愣了一下,然後便齊聲喊不餓。阿麥卻笑了,笑道:“瞎話!肚子都叫得比鼓響了,還說不餓?餓又怎麽了?不丟人,本將我也餓了!肚子叫得不比你們聲音小。”

眾人哄笑,阿麥又喊道:“不過,餓也沒事,咱們有法子,大家看我的!”

這些兵大多都是新入伍的,聽她這樣說都覺奇怪,心道難不成將軍還會仙術,能讓大夥肚子不餓了?大夥都眼瞅著阿麥,隻見她雙手持了腰帶,一邊解開一邊說道:“先把腰帶都解開,然後——抓住了——使勁!”她說著,雙手用力把腰帶往緊處一勒,“喏,勒緊點就覺不出餓來了。”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齊聲大笑,就連一邊的張士強都憋紅了臉,使勁地瞪著眼,繃著嘴角,才沒笑出聲來。唯獨阿麥一臉嚴肅,臉上不帶絲毫笑意。眾人漸漸察覺,笑聲也漸漸緩了下來。

“好笑嗎?”阿麥平靜地問道。

眾人不敢出聲,聽阿麥又緩緩說道:“這不是笑話,你們落了幾頓飯?算上今天晌午的不過兩頓,這就餓得走不動了?可我第七營的將士從西澤山引北漠大軍入烏蘭山的時候,曾經幾天都吃不上一頓飯,餓不餓?開頭還覺得餓,後麵連餓都不覺得了,怎麽辦?除了勒緊自己的褲腰帶沒別的法子!”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到後麵幾乎喊了起來。隊伍裏一片寂靜,人們臉上的笑容都沒了,換上了肅穆之色。張士強不知想到了些什麽,眼裏竟然蘊起了水汽。

阿麥頓了頓,然後把身體繃得更直,高聲叫道:“全體都有!把腰帶都給我勒緊!還餓不餓?”

“不餓!”眾人齊聲喊道,聲音震天。

阿麥點了點頭,“咱們耽誤了晌午飯,不能把晚飯也落下了,全體都有,給我跑步回營!”

山路本就崎嶇,眾人身上又負了重物,行走起來更加不便,說是要跑步回營,可哪裏跑得起來!

俗話說得好:“遠道無輕重。”那一套鐵甲背在身上,開始時不覺得如何沉重,越往後走越覺得發沉。阿麥耐力雖有,腳力更是比一般的男子都出色,可論到體力上去,再怎麽說也是個女兒身,和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相比就差得多了。山路隻走了一半多,她的體力已漸漸不支,臉色由紅轉白,牙關也不由自主地緊扣了起來。

張士強一直跟在阿麥身後,見她步伐漸漸滯重,就察覺出她已感到吃力。和阿麥相處這些時日以來,他已深知阿麥的脾氣,知道要是直接勸她停下休息或是減輕她的負重,她必定不肯同意,於是便故意落下幾步,來到後麵的帶隊隊正身旁,給他使了個眼色,又看了前麵的阿麥一眼。那隊正也是個機靈人,見此已明白了張士強的意思,忙往前趕了幾步跑到阿麥身邊,喘著粗氣說道:“大人,兄弟們都有些累了,怕是得歇一會兒。”

阿麥聞言,回頭掃了一眼隊伍,停了下來點了點頭。隊正大喜,忙命令隊伍停下來原地休息。此令一下,眾人便都把身上的負重解下來就地休息,還有不少人連負重也懶得解,幹脆就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阿麥已是累得說不出話來,強撐著樣子往遠處走了走,找了一高處背著人群坐下,這才塌下腰來大口地喘起氣來,可沒等氣喘勻就聽到身後傳來聲響,忙又暗自直了直脊背這才轉頭望去,卻見是張士強跟在後麵爬了上來。阿麥不由得鬆了口氣,衝著張士強伸出手去拉他上來,然後又拍了拍身旁的地麵,示意他坐下來。

張士強咧著嘴憨厚地笑了笑,在阿麥身旁坐下,見阿麥複又低下頭去並不理會自己,便也不多嘴,隻從身上的背囊裏摸了個雜麵饃出來,悄無聲息地遞了過去。

阿麥微怔,她和所有的士兵一樣,也是接連兩頓飯都沒吃,肚子裏早已空蕩蕩的了,現如今看到這圓生生的雜麵饃,腦中還來不及反應,嘴裏卻已是自然而然地分泌起唾液來。

張士強見阿麥半晌沒有反應,還道是她要責怪自己私藏幹糧,麵上便有些訥訥的,伸在半空中的手不自然地動了下,略帶尷尬地解釋說:“不是多拿的,是……昨天晚上俺省下來的,所以,所以不算私藏,大人,你——”

阿麥笑了,伸手從他手中接過雜麵饃,掰成兩半遞回半個去給張士強,又把自己手裏的半個咬了一口,這才低聲笑道:“就是私藏也沒事。”她回頭看了一眼,見並無人跟來,便又嘿嘿笑道,“做人嘛,不要那麽死板,該活絡時就活絡點。”

張士強被阿麥誇得有點臉紅,咬著雜麵饃也跟著嘿嘿傻笑。阿麥幾口吃完,又仔細地把落在衣襟上的碎屑都一一撿起吃了,這才隨口問張士強:“我怎麽發現你總是能剩下幹糧?營裏每人的定額也沒那麽多啊。”

張士強的麵色有片刻的黯淡,沉默了下才低聲回答道:“小的時候家裏鬧過饑荒,餓死了不少人,就記住了俺娘說的話,有吃的時候能省就省下點,省得下一頓挨餓,就算吃不飽也比餓死了強。”

阿麥聽完,半晌不知該說什麽是好,隻覺得剛才吃下去的半拉饃饃堵得胃裏有些難受。她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用力拍了拍張士強的肩膀,張了半天嘴才說出一句:“挺有道理。”

阿麥帶領眾人回到營中時天色已經擦黑,營中的軍需官李少朝正站在營門口外慢悠悠地繞著圈子,見阿麥等人從遠處過來,這才停了下來,腳下連邁了幾步迎了上去。等看清楚大夥身後背的東西,李少朝高興地嘴一咧差點沒笑出聲來,可這嘴角才咧到一半,就又看到了自家大人那張滿臉泥汗再也俊俏不起來的臉,於是那嘴角又強強地收了回去,隻是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得更細了。

“營中可還留著飯食?”阿麥問道。

李少朝一邊去接阿麥身後的盔甲,一邊連聲說道:“有,有,有,給大夥備著飯呢,都是幹食,還有葷菜呢!”

眾人一聽,忍不住都歡呼起來,齊齊地瞅向阿麥,隻等著她下令去吃飯。阿麥見狀也笑了,吩咐李少朝把這次帶來的兵器盔甲都點清楚,看是否損壞丟失,然後就趕緊領著大夥去吃飯了。

等阿麥這裏吃過晚飯,李少朝那裏也已經清點完畢,過來給阿麥回話。阿麥隨意地問了幾句營裏現有的情況,李少朝都詳細地答了,說著說著便又把話說到了軍隊操練上,於是說道:“大人該向元帥再要個好的教頭來就好了。”

阿麥聞言抬頭看著李少朝不語,李少朝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好咧著嘴幹笑。

阿麥這才轉開了視線,淡淡說道:“要去你去,就這些東西還是我把臉皮在石壁上磨了又磨才從元帥那裏討回來的,你家大人這張臉是已經用完了,沒得剩了。”

李少朝被阿麥幾句話噎得隻能嘿嘿幹笑,說道:“那咱們就先等等再說,要不就先在咱自己營裏找,總能挑出幾個槍棒刀箭好的人來。”

阿麥也點頭,她其實也很清楚營裏現在確實少一個好教頭,可隻西澤山一役,營裏的老人就死了個七八,現在大多是新招募來的兵蛋子,要想找出幾個武藝精通的談何容易,心道這事也隻能暫且押後再說。可事情偏也湊巧,就在李少朝提了這事沒多久,老天爺還真給他們送過來一個沒得挑的教頭來——就是那在西澤山一戰中失散的原第七營的校尉營副黑麵!

大夥都沒想到這黑麵還活著,再次相見著實激動,團團地把黑麵給圍住,七嘴八舌地說得熱鬧。黑麵比原來瘦了不少,麵皮更黑了,原來那日他在後阻攔韃子,身上不知被砍了幾刀中了幾箭,後來體力不支昏死過去,等再醒過來時戰場上早已無人。當地一個獵戶把他從死人堆裏背了回去,足足養了月餘才能爬起身來,一能爬起來他就往烏蘭山深處找尋江北軍,後來輾轉尋到了江北軍大營處,商易之留了他幾日,便讓他回第七營了。

眾人聽了皆是欷歔不已,不由得想起了慘烈戰死的陸剛和楊墨等人。阿麥心中更是複雜,眼前隻不停地浮現楊墨最後給她的那個燦爛笑容,一時間竟然連話都忘了說。直到李少朝出來打圓場,阿麥這才驚醒過來。

黑麵過來和阿麥見禮,阿麥對他好言撫慰了幾句,心中對於黑麵的回歸卻是有喜有憂。喜的是黑麵是一員難得的猛將,這下子營中的教頭也總算有了著落;憂的卻是這黑麵本就看不起她,現如今她卻又成了他的頂頭上司,難免他會不服。

誰知,阿麥這次的擔心純屬多餘,也不知道黑麵來之前商易之交代了什麽,總之黑麵對於阿麥的安排非但沒有抵觸,更是少見的配合,這讓阿麥大大鬆了口氣。

這樣一來,營中人員裝備差不多已補齊。這一陣沒有什麽戰事,日子便過得格外快些,眼見著天氣一天天變熱,江北軍在烏蘭山中的第一個夏天姍姍而來。

天氣越來越熱,士兵操練的時候穿得越來越少。到了後來,黑麵帶頭,滿校場上都是打了赤膊的漢子,除了一個人——那就是第七營的主將阿麥。阿麥非但每日裏軍裝穿得整齊,就連外麵套的軟甲都不曾脫下過。最初親近的幾名部下還暗地裏誇自家大人那是儒將,和自己這夥子粗漢子不同,可等人們熱得都光了脊梁,自家大人的背後也印出堿印子的時候,大家的眼神中難免有些怪異了。

人們私下裏難免會議論幾句,有次正好被第四隊的隊正王七聽到,王七嘿嘿地笑了兩聲,瞅了四周兩眼見主將阿麥並不在附近,這才嘿嘿笑道:“那是因為咱家大人肉皮子太嫩,又白,太不男人了,哪好意思往外露啊!”

眾人哄笑,有人笑道:“那越捂不是越白了?還不如跟咱們一樣,脫光了曬上兩天,自然就黑得跟炭人一樣了。”

王七道:“胡咧咧,咱家大人跟咱們不一樣,你看人家那臉色,整年這麽曬著也沒見黑了多少,還是跟小白臉一樣。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有人故意激王七道:“王七,你就瞎說吧,說得跟你見過大人身上什麽色一樣,你也就是跟咱們吹吧。”

王七聽他如此說,麵上便有些掛不住,瞪大了眼說道:“怎麽沒見過?不瞞你們說,想當初咱和麥大人可是一個鋪頭睡過的兄弟,不信你去問大人,正經是咱們第四隊第八伍出來的!能不知道什麽樣嗎?咱還和麥大人打過一架呢。”

眾人都知道這樣的事情哪裏又能真去和自家大人核實,有人又笑著問王七:“那你和大人打架,誰贏了?”

王七老臉一紅,嘿嘿笑道:“咱家大人下手可真狠,真狠。”

眾人又哄笑起來,有那老成持重的便勸道:“咱們別私下裏議論大人了,省得傳到大人耳朵裏招惹是非。”

有幾個應聲說是,其中一個低聲道:“咱家大人看著脾氣雖好,可軍紀管得卻嚴,就前幾日那個伍長,還是從西澤山跟過來的,大人一句斬就給斬了。我現在還記得當時大人那臉,冷得跟寒冰似的,隻問那小子可記得軍法第九條,那小子答了句記得,大人就一句廢話也沒多說,直接就讓人拖出去斬了。”

大夥聽了忙都停了嬉笑,有人低聲念道:“軍法其九:所到之地,淩虐其民,如有逼淫婦女,此謂奸軍,犯者斬之。有功又能怎樣?那小子自己作的,可怨不得別人。”

眾人聽了都不住點頭。

進了七月,天氣更加炎熱,有士兵耐不住酷暑,便趁黑偷摸到營前的那條淺河中洗澡,阿麥得知後倒也沒有訓斥,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在李少朝的建議下幹脆定下了法令,每日操練完了,可由各隊的長官帶著下河去清涼上半個時辰,不過得注意安全,萬不可發生溺水事件。

此令一出,全營歡呼,當天散了操便齊齊衝到河裏去了。阿麥隻遠遠掃了一眼,就趕緊轉身回了營帳,第二日那法令後便又加了一條:注意軍容,別脫光了下去,省得被附近的百姓看到不雅。

其實要說熱,阿麥更熱,可再熱她也不敢跟著這群人下河。有次熱得實在受不住了,便卷了褲腿和衣袖到水邊站著洗臉,可即便這樣還得防備著那些不遵法令脫光了下河的。阿麥覺得實在辛苦,幹脆連在水邊站也不站了,部下問的時候,隻推說小時候溺過水,嚇怕了,不敢下河。

別人不知怎麽回事,張士強心中卻明白阿麥的苦衷,可卻也沒別的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夜裏多打上幾桶水送到阿麥帳中,好歹也能讓她擦洗一下。開始的時候阿麥還用這水,後來幹脆連水也不讓他打了,隻每天半夜便獨自一人前去巡營,天亮回來的時候總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張士強心中奇怪,便留了心,等這日阿麥去巡營的時候悄悄地在後麵跟了去,見她出了營在四周巡視了一番後又向後山而去。

雖是深夜,可空中有月光照下,倒也能看清山路,張士強遠遠地跟著阿麥,不多時便爬到了半山處。前方有嘩嘩的水聲傳來,張士強白天時倒是曾到過這裏,知道前麵繞過山壁處便有因瀑布落下積成的水潭。

前麵阿麥的身影已經轉過山壁,張士強沒多想就跟了過去,人剛一轉過石壁,便覺得麵前一股寒氣逼來,嚇得他身體頓時僵住,再低頭時見自己頸前已經架了把刀。

“你?”阿麥奇道,收回了刀,笑道,“你跟著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