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個冬天不太冷 (2)

那一次傅作義真的是被摔慘了,不僅砸了牌子,其綏軍主力第三十五軍也是元氣大傷,到撤出山西時,每個團僅能收容三四百人,連編成一個營都困難。

傅作義不得不厚著臉皮去找閻錫山,老西十分幹脆——缺人嗎?好,給。缺裝備嗎?好,給。

爽快得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不過傅作義很快就發現,他這位老長官從來就沒有算漏賬的時候。

二戰區司令長官告訴他:你讓董其武去給我把太原收複過來。

聽得此言,傅作義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後去了。

我的天,太原又不是紅格爾圖,那裏如今是日本第一軍司令部所在地,周圍光防守工事就裏三層外三層,別說收複了,去碰一下,手都得燙出泡來。

可是老西既然這麽說了,你就得去做,要不然他憑什麽給你人槍?

傅作義想了想,把胸脯一挺:收複太原責任重大,派董其武恐怕無濟於事,我願意領三十五軍親自出征。

老西其實巴不得如此,一看傅作義這麽主動,當然沒有不高興的道理。

可傅作義哪有這個實力真的去收複太原,他是怕董其武被派上去後,不明究竟,傻乎乎地被打得精光。

他已經想好了,丟了太原就是欠了閻老板的,除非對方閉眼,否則你就別指望他會將這筆債務自動清零。

跟上這麽一個長官,也算是賣煎餅的說夢話——攤上了。

躲債,必須的。

怎麽躲,還是得回到草原上去,綏軍是從那裏發家的,隻有在天蒼蒼野茫茫的遼闊大地上,才能重新找回勝利和自信。

於是,傅作義在出擊後,明著奔太原去,實質卻是打了個擦邊球,到綏南去掃了一下。

掃的目的,不是要攻城占地,而是製造聲勢——我傅作義又回來了。

至於收複太原,大家出來都是騙騙閻老板的,各路部隊大多是虛晃一槍,反而傅作義孤軍深入,被日軍給包圍了。

傅作義趁深夜突圍,不過突圍後他回的不是山西,而是綏西的河套。

你看,不是我不賣力,是其他夥計不用心,你且讓我好好訓練一下,再收複太原不遲。

人脫身之後,不久關係竟然也脫離了。

在第一次南嶽軍事會議上,戰區重新劃分,傅作義被任命為第八戰區副司令長官,而第八戰區司令長官朱紹良長駐蘭州,實際上完全獨立出來。

回到綏遠的傅作義如魚得水

閻老西沒法再來討債了,我老傅不再是房奴、車奴,我是我自己的主人。

第八戰區身負保衛蘭州這一國際運輸站兼空軍訓練基地的重任,在接到發動冬季攻勢的命令後,朱紹良是根本沒有空跑出來襲擊日本人的,這個活隻能交給傅作義,而老傅等的就是這麽一個機會。

把河套作為自己東山再起的起跑點,說明他的眼光果然獨到。

這個地方堪稱綏遠的明珠,凡米糧魚肉應有盡有,且襟山帶河,易守難攻,早在西漢時,就是軍隊屯田,以抵禦匈奴騎兵的絕佳所在。

傅作義在河套招賢納士,屯田練兵,使得綏軍在短時間內又恢複了過去的虎虎生氣。

風吹草低見牛羊,縱馬馳騁的時候到了。

套馬杆

傅作義的對手是駐包頭的日本“駐蒙軍”騎兵集團。

與配屬於步兵師團的騎兵部隊不同,騎兵集團是以騎兵為中心的,具有單獨的行動和作戰能力。

原來騎兵集團共有兩個旅團,此前一個騎兵旅團已被調入十一軍,剩下來的騎兵旅團一分為二,一個聯隊在包頭以東,一個聯隊在包頭以北。

沒辦法,草原太大了,騎兵再多也看不過來。

不過傅作義要想順順當當地占領包頭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為包頭城裏的騎兵集團司令部並不是吃素的,集團本身就配有騎炮兵連隊、戰車隊、汽車步兵大隊、輜重隊等直屬部隊,何況由於情報泄露,中國各戰區要發動冬季攻勢在日軍內部早已不是秘密。

日本騎兵集團集團長小島吉藏中將天天如臨大敵,他知道傅作義遲早要搞這麽一次攻擊,但並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天。

12月19日,他終於得到情報:傅作義已從河套出發,並到達了包頭以西。

小島馬上就想到要先發製人。

不來這麽一下子,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騎兵集團的機動能力太強了,不出去打一下,光縮在窩裏,豈不要讓人笑掉大牙。

集團長很快就組成了一支“討伐隊”,為了達到突擊的效果,他特意封鎖了消息,誰都不讓知道。

12月20日,小島親自出城歡送“討伐隊”。

回來的時候,他嘴裏一路哼著小調,可是還沒進城,半路上便伏兵四起。

腦袋一片空白:中計了。

那個情報不過是傅作義故意“漏”給他的,為的就是調虎離山。趁“討伐隊”開門出城之機,平民裝扮的綏軍早已一擁而入,用“掏心戰術”控製了城池。

好好一座包頭城,就這麽被傅作義從手中賺走,騎兵集團集團長哪裏甘心,他立即呼叫附近的兩支騎兵聯隊前來救援。

小島不知道,其實傅作義真正在意的並不是包頭,道理很簡單,就算他占領了,一座孤城又如何守得住。

此時的傅作義手執套馬杆,要套的就是那兩支騎兵聯隊,這就叫做“圍點打援”。

與老傅比心機,小島集團長還差得太遠。

騎兵跑得快,進入伏擊圈也快,不辭辛苦趕來的兩支騎兵聯隊沒多久就遭了殃。

傅作義動用了一支步兵師進行伏擊,借助的山勢地形也非常有利,基本上是騎兵衝不上來,他們卻居高臨下,可著勁兒想打哪裏就打哪裏。

兩支騎兵聯隊同遭厄運,一支被消滅大半,另一支則連聯隊長都沒能逃得性命。草原之上,日軍屍橫遍野,失去主人後的東洋馬狂奔亂叫,武器扔得到處都是。

12月21日,位於張家口的“駐蒙軍”司令官岡部直三郎得悉後,急忙向包頭增派了兩個步兵大隊。

傅作義在包頭城內與日軍進行巷戰,連鬥三天後,於12月23日撤出包頭。

一天之內便搞殘一個日本騎兵旅團,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也因此成為冬季攻勢中最突出的亮點。

傅作義的聲名迅速回升。三年前,你還可以說他隻能打打偽軍,三年之後,人家滅的是正宗日軍,還是騎兵;三年前,他才剛剛從防守轉向進攻,但那隻是初步,三年後,他在進攻戰上已是駕輕就熟,遊刃有餘。

化整為零

冬季攻勢結束了,可是事情並沒有完,主要是日本人不肯就此罷休。

沒什麽不好理解的,吃了虧總要找補點回來,而且傅作義這樣的人在臥榻之側,你能睡得好覺嗎?

1940年1月24日,日本統帥部批準了“駐蒙軍”司令官岡部直三郎中將的“八號作戰”方案,即集中“駐蒙軍”,采用車騎協同戰術,一舉摧毀傅作義的河套基地。

1月28日,岡部以原駐山西大同的第二十六師團為主力,利用騎兵和汽車的雙重機動優勢,發動了綏西戰役。

在“駐蒙軍”大兵壓境的同時,內蒙古草原的氣溫也驟降下來,甚至連平地都被凍住了,這個時候要是腦子一發熱,衝上去硬拚的話,無疑正中岡部下懷。

傅作義沒有這麽傻,他化整為零,把綏軍分散成一個個小單位,實行職權下放,讓各級將官帶著隊伍自個兒玩去。

傅作義化整為零、敵退我進的戰術與八路軍頗有神似之處

不過怎麽打,得關照在前麵:你們要竭力避開公路正麵和兩旁開闊地,因為那裏正對日本騎兵和汽車部隊的胃口。

去哪裏,得去鄉村,去偏僻村鎮,白天休息,晚上襲擾。

傅作義想得很好,但策略是一回事,實戰又是另外一回事,日軍跟在後麵,並不是你想甩就甩,想走就走的,而且有的據點或防線也不可能不守,所以大多數時間綏軍都不得不由遊擊戰或運動戰轉為陣地戰,從而蒙受了一定損失。

2月3日,岡部占領了河套的戰略大據點——五原。

到此為止,岡部認為他可以收工了。河套這麽大,也不可能把每塊草皮都翻過來看一遍,連五原都拿了下來,當然就等於整個河套都掃蕩過了。

五原離包頭還有四百裏路,遠遠超過了日軍的可控製範圍,因此按照日本統帥部的要求,綏西戰役結束後,“駐蒙軍”就要撤出河套,原來駐防哪裏的還得去駐防哪裏,可是你要讓岡部就此放棄五原,他哪裏舍得。

大部隊不能留,那就留小部隊。

2月中旬,“駐蒙軍”以一種功德圓滿的姿態撤離河套,臨走時,岡部在五原設立了特務機關,任命桑原荒一郎中佐為特務機關機關長。

原先岡村隻打算留一個日軍步炮混成聯隊給桑原指揮,可是他的參謀長認為兵力太少了。

不是說怕傅作義來攻,而是擔心寧夏青海的馬家軍會突然殺過來,在參謀長看來,那幫騎馬的回教徒,速度要多快有多快,一眨眼工夫就可能衝到城下,到時僅靠一個聯隊恐怕守不住城。

那怎麽辦呢?其他地方人也不夠,不可能再留置更多人馬了。

參謀長獻計:留偽軍啊,這些家夥進攻雖不得力,守守城池總還是可以的。

岡部認為這主意不錯,隨後調來王英的“綏西自治聯軍”和德王的三個偽蒙師加強防守。

五原的日偽軍全部加起來,已經接近一萬多人,岡部認為桑原應該無憂了:傅作義早已被我趕得不知蹤影,你好好地在這裏給我看著吧。

這句話說得可真夠輕巧,輕輕巧巧地就要了桑原的小命。

岡部以為傅作義已經逃之夭夭,卻沒想到人家壓根就沒走,一直都在河套轉悠,隻是他看不見而已。

摳出來

獲悉日軍主力東撤後,傅作義馬上卷土重來。

起初他想複製包頭之戰中的打法,將五原日軍誘出城,然後予以伏擊。

可惜“套馬杆”隻成功了一半,日軍步炮混成聯隊出是出來了,卻提前發現了伏兵,馬腦袋一縮,老傅兩手空空,什麽都沒能套著。

總結了一下,還是力量不夠,就算伏擊不成,正麵猛擊,又怎麽能夠讓對方這麽容易就溜之大吉?

傅作義下達緊急命令,把綏西戰役期間藏到後方休整的部隊全都調上來,準備再攻五原。

然而這時一封電令卻讓他猶豫起來。

2月25日,中國統帥部專電:由於傅作義在冬季攻勢中表現突出,特晉升為第八戰區代司令長官,可即刻到蘭州上任。

去蘭州,自然不能親自指揮收複五原的戰役,但如果不去,傅作義對能不能打贏五原之戰實際上也沒有確定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