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夜

驕陽似火,懸掛在那透藍的天空中,雲彩好像被太陽燒化了,消逝的無影無蹤,大地像蒸籠一般熱騰騰的,草木垂頭喪氣,像是奄奄待斃,地麵上熱浪翻湧,令人窒息。太陽的光芒毒辣辣地照著,仿佛要榨幹大地上所剩無幾的水汽。

在一片廣闊的田地中,有一位老農頂著炎炎烈日辛勤耕種,他那飽經風霜的雙手熟練地揮舞著鐮刀,一撮撮麥穗應聲而下,豆大的汗珠掛在他的臉上,但他依舊無悔的揮灑著汗水,將下半年的幸福,寄托在這滾滾的麥浪中。

“爹爹,喝水!”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一個七八歲大的孩童端著一瓢清水,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田間的小路上,一雙純淨的眼眸閃爍著靈秀的光芒,眉宇間透露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氣質,清秀的外表與他破爛的衣衫極不相稱。

“洛兒,”老農驚詫道,帶著一種責怪的語氣“天兒這麽熱,你不在家與你娘好好歇著,跑到這鳥不拉屎的田地上做什麽,唉,這鬼日頭!“

“爹爹”男孩聽到責備,雙眸彌漫著一層霧氣,像是要哭出來一般,道:“我聽娘說,這幾日田中缺水,我擔心爹爹缺水中暑,就從附近人家討了一瓢水送來,沒想到,竟惹爹爹生氣了……”

老農滿布皺紋的臉上增添了一抹笑意,輕撫著男孩的頭,關切道:“嗬嗬,爹爹不生氣,爹爹知道洛兒最懂事了,爹爹剛才隻是怕洛兒熱著,才急著趕你回去,但是咱家離田地這麽遠,是誰把你帶過來的?”

“是我自己跑過來的!”那個被稱作洛兒的男孩自豪地說道,緊接著他又低頭看了看底下,帶著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道:“隻是……鞋被磨壞了……”

老農看著孩子那已是破爛不堪的布鞋露出了腳趾,腳趾上還有不少灼傷的痕跡,登時一陣感動,他接過孩子手中的水瓢,仰頭喝下了半瓢。

他極力掩飾著早已奪眶而出的淚水,哽咽道:“孩子……你也喝……”

洛兒一手將水瓢摟在懷中,一手為父親輕輕擦拭著眼淚,神情認真,惹人憐愛,他乖巧道:“爹爹不哭,是洛兒不好,洛兒惹爹爹傷心了……”

老農將孩子抱入懷中,輕撫了好一會兒,才不舍道:“先去玩吧,等會兒和爹爹一塊回去!”

洛兒嗯了一聲,高興地跑到了一垛麥秸前獨自玩耍起來,老農看著孩子玩耍的背影,眼眸中掠過一絲惆悵,他長歎一聲,繼續揮舞起了鐮刀。

另一個農民來到他身旁,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道:“秦老三啊,我看你是有病!像洛兒這麽可愛的孩子別人還是求之不得呢,你不好好珍惜也就罷了,竟然還要為洛兒找什麽親生父母,自己辛苦養了七年的孩子還要送還回去,你呀,真是被這鬼日頭烤傻了!”

老農秦老三冷哼一聲,不理睬他,繼續低頭收割小麥。

那個農民見狀重重的拍了他一下,道:“死老實,活受罪,你隻要找個大夫把洛兒的那個破紋身除去,我們大夥兒都不說,就是他的親生父母來了,他們也沒法指認洛兒是他們的骨肉!”

秦老三歎息搖頭,淒然道:“你說的這個理兒,我又何嚐不知?隻是洛兒聰明伶俐,教書先生說過好幾次讓他去縣城讀書,我們這窮鄉僻壤的隻會白白耽誤他的前途啊!”

勸話的那個農民神情激動,顯然是被秦老三的無私與質樸打動了,他激動道:“行……行……既然你有這份兒心,明個兒我陪你去縣衙把尋親告示貼出去!

忽然,一聲驚恐的尖叫劃破了麥田的寂靜:“爹爹……爹爹……血……血啊……”

秦老三聽到叫聲,一下便聽出了兒子秦洛的聲音,他放下鐮刀,迅速向聲音發出的方向跑去,與此同時,聽到尖叫的其他農民也紛紛趕來。

在幾座麥垛之前,聚集了很多人,秦洛渾身顫抖,指著麥垛間的一個縫隙,道:“血……血……有個死人……”

眾人大驚,急忙掀開麥垛,隻見一個白衣男子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如紙,躺在麥堆裏,胸前汩汩流淌著鮮血,雪白的衣衫更是被鮮血染紅一大片。

秦老三吃驚的看著這個男子,又看看在自己懷中正在顫抖的秦洛,吃驚道:“洛兒,你是怎麽發現他的?”

秦洛似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靠在父親懷中,顫抖地說道:“我玩的……時候……他……就在了……”

這是有一農民壯著膽子去探查白衣男子的鼻息,忽然驚呼道:“他還有氣息!有救!有救!”

眾人一擁而上,為白衣男子探查傷勢,一大夫模樣的人為白衣男子上了些藥酒,止住了從他胸前溢出的鮮血。

“需找個地方靜養才對呀!”有一農民出聲道,“但是誰家肯收留此人呢?”

眾人紛紛皺眉,在這種貧困的山村中每年收獲的糧食根本難以自給,再收養一人無疑會使原本就困難的家境更加雪上加霜!

就在眾人踟躕之際,秦老三發話了:“就住我家吧,等他醒了,就把他送到紫陽山那個門派療養吧!”

眾人紛紛點頭,秦老三心地善良,著實令人崇敬,他們又望了望不遠處那座高聳入雲的大山,依舊是仙雲繚繞,如夢似煙,隱隱透露出一種高貴聖潔的氣勢,神聖不可侵犯!

見天色不早,眾人紛紛收工回家,秦老三背著白衣男子,吃力的行在路上,他牙關緊咬,豆大的汗珠似雨水般落下。

秦洛跟在後麵,見父親疲憊,小聲道:“爹爹,歇歇吧!”

秦老三吃力的笑笑,道:“沒關係,還能撐得住!”

花了好大功夫,父子二人才回到家中,隻見那殘破的房屋中已燃起了嫋嫋炊煙,一陣撲鼻的飯香迎麵撲來,秦洛嗬嗬一笑,快步跑回家中,歡快道:“娘親,飯熟了……”

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婦人裹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來,道:“你這小子,整天不見人影,跑哪兒瘋去了?”

秦洛甜甜一笑,道:“一聞到飯菜香,我就又瘋回來了,嗬嗬,娘親廚藝真好”

婦人被著孩子的“花言巧語”逗樂了,笑道:“嗬嗬,那你今晚就得多吃點了,不吃撐了就不行!”

秦洛含笑點頭,飛快的擺出碗筷,向廚房飛去,婦人看著孩子快樂的神情,眼神中掠過了淡淡的哀傷,她自語道:“唉,七年了!”

秦老三將白衣男子安置在寢室後出來,看著妻子失神的表情,心頭一陣酸痛,他強忍著哀傷,上前安慰道:“別這樣了,被孩子看到了多不好呀,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孩子的將來呀!”

婦人流淚點頭,道:“我懂……隻是我不知道,當孩子日後飛黃騰達的時候,他是否還會記著我們這兩個山野村民啊?”

“會的,一定會的!我相信他!”秦老三目光堅毅,點頭說道。

婦人擦拭著眼淚,又問道:“你背回來的那個男人是怎麽回事?”

秦老三細細地把剛才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婦人聽後歎道:“可憐的人,定是被土匪盜賊之類的人給劫過了。”

就在這時,寢室裏傳來了一陣聲響,秦洛跑去查看,隻見白衣男子立在地上,蒼白的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他見秦洛進來,問道:“這是哪裏?”

秦洛嘴裏含著飯菜,含糊不清的回答道:“這是我家啊!”

“你家?你家?你是誰?”白衣男子寒聲問道。

秦洛心中有些害怕,剛要回答,白衣男子竟又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秦老三夫婦聞聲趕來,聽秦洛道明了情況,就又將白衣男子抬上了床。

月上中天,皎潔柔雅的月光輕輕地灑在大地上,大地蒼穹,被鍍上了一層清泠的白紗,甚是淡雅淒美。月輝清華,無比靜謐,無比恬淡!

此時村中燈火已盡數熄滅,天地間隻留下了這一層飄逸清冷的光華。

“啊……”一聲慘叫,劃破了靜謐的夜空,宛如野獸發狂一般,根本不似人的叫聲。“

早已睡下的秦老三一家,聽的清清楚楚,這聲淒厲的慘叫,正是從自家的寢室裏發出的!

秦老三披上衣裳,起身查看,秦洛驚恐地躲在被窩裏,不敢露出頭來。

秦老三輕輕推開白衣男子所在寢室的房門,隻見黑暗中兩道詭異的綠光射出,隨後一道人影向他走來,正是白衣男子,而那閃閃的綠光竟是從他的眼眸中射出的,秦老三嚇得汗毛倒豎,隻見此刻的白衣男子麵目猙獰,口露獠牙,哪裏還有半分人形。

“鬼……鬼啊……“秦老三失聲喊道。她的妻子聽聞急忙起身查看,但就在穿好衣服即將出門之時,她停下了,她返回床上抱起兀自在顫抖的秦洛越出窗戶,繞過白衣男子所在的寢室向屋外衝去。

此時的房中已是沒了聲響,一片死寂,秦母將孩子送到房前的街道上,高聲命令道:“快走,快,在麒麟河邊的那個涼亭等我.

秦洛聞言,扭身便跑,邊跑邊道:“娘親,你一定要來啊!”

秦母含淚揮了揮手,就在此時她感到一股血腥味迎麵撲來,大驚之下她扭身回望,隻見白衣男子似鬼魅一般站在她的身後,陰森的綠光正從他的雙目中射出。手中提著一個人頭,赫然正是秦老三!

秦母大呼一聲,順手抄起地上的一個扁擔,發瘋似的向白衣男子衝去,一道血光閃過,一把赤紅色的長劍刺入秦母體內,她睜著驚恐的眼睛倒下,口中喃喃道:“洛兒……”

秦洛向著麒麟河的方向奔跑,突然,一片刺目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道路,他吃驚地停下,回頭向村子的方向望去,但見在這一片昏黃的月下一道道火光衝天而起,村子已經被淹沒在一片火海中。

不多時,一聲聲慘叫傳出,秦洛呆呆地望著這一切,那個白衣男子,宛如地獄來的惡鬼一般,正瘋狂地收割著村民的生命,每一道劍光閃落,就是一股鮮血噴出,漸漸地,鮮血流成了河,靜靜地流淌在秦洛的腳下,也流入了那幼小的心靈中。而那河的上遊,是無盡的殺戮,扭曲的的屍體,痛苦著掙紮著,仿佛在呐喊,又仿佛在乞求……

血光衝天,將這淒迷的月夜映得一片慘紅,火光化作色彩斑斕的琉璃絲在空中飛舞著,飄搖著。秦洛已經癱倒在了地上,怔怔地望著一座座屍山,由殘破的屍體組成的山!

漸漸地,那嘶聲的慘叫停止了,天地間一片沉寂,肅殺的靜,令人絕望的靜!

“嗚……”野獸般的嘶鳴,震徹山野,白衣男子從火海中走出,一身白衣上由於鮮血堆積,竟已成了暗紅色,又有無盡的血從他的衣角滴落。這個血色的月夜啊!

看到秦洛癱坐在地上,白衣男子幽綠色的眼眸中散發著興奮的光芒,他,一步一步地,逼近!

秦洛嚇得急忙退後,隻是一截樹枝鉤住了他的衣角,生生的將他的衣袖扯下,他小臂上露出一個彎月抱星的紋身,在這漫天火光中散發著淡淡的金光,顯得格外刺目!

紅色長劍再度揮起,伴著無盡的血光,劈下!驀地,又停下了!

白衣男子靜靜的注視著秦洛,眸中的綠光漸漸淡去,嘴角上的獠牙也一點點的消失不見,白衣男子眼神熾烈,望著秦洛,竟露出了一種激動無比的神色,他聲音發顫,斷斷續續說道:“孩子……你爹爹在那兒……我是你伯父啊!

秦洛看著這個男子怪異的表現,更是驚恐,他蜷縮在地上,指了指那片正在火浪滔天的血海,白衣男子循著他的所指,望了望,登時臉色大變!

他看著自己身上兀自在滴血的衣衫,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我幹的……我幹的……一切都是我幹的……啊啊啊……!”

其聲音驚天動地,振聾發聵,附近的一塊林地倒下了大片,秦洛隻覺腦中一片空白,昏死在了地上,就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