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得失自取
“喜歡就多吃點兒。”
蒙蒙在旁邊猛做口形:“讓他來啊!”
落塵隻好說:“蒙蒙想讓你來偷師,回頭好做給她吃。”
“今天恐怕不行,我這邊走不開。改天我再請你們去吃,到時再學吧。你們好好吃。”言語裏麵,已經有要掛斷的意思。
落塵是有點兒兒詫異的,畢竟來自楚荊揚的拒絕,雖說這種程度也說不上是拒絕,但實在是絕無僅有。雖然是蒙蒙要他來,但她開口了,他還是不來,她忽然覺得自己心裏其實也想見到他吧。
“嗯,真的不能來,那就算了吧。”落塵很少這樣說話,很少這樣流露著情緒表達自己的意願。
楚荊揚半天沒有出聲,落塵感到周圍的低語聲、音樂聲,似乎都停止了,好像這一刻就是寂靜。她覺得緊張,可為什麽緊張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希望我過去嗎,落塵?”楚荊揚的聲音劈開沉寂,傳了過來。
就是怕他會這麽說,落塵多少有點兒兒被人識破的羞惱。
“……”落塵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那……我過去坐會兒?”楚荊揚的聲音中明顯含著戲謔,好像非得落塵承認希望見到他才行。
落塵隻匆匆地說了句“隨便你吧”,就把手機還給了蒙蒙,然後心裏後悔,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楚荊揚終究還是沒能讓蒙蒙如願以償,他後來給落塵發短信說自己實在是走不開。他越是這樣,落塵越感覺似乎是自己要求了什麽而未獲滿足,心裏反倒別扭起來。
林緒卻加緊了對落塵的遊說和感化,他的迫不及待換來的是落塵的按兵不動,於是他的討好就顯得更加刻意和笨拙。讓一個從來不知道討好為何物的人去討好別人,也真是難為他了。所以,有時他也會壓不住自己的火氣,在落塵無動於衷的時候拂袖而去。
因為林緒過來的時候,落沙大多也已經放學回家了,所以這樣的場麵盡管落塵想避免,但還是讓落沙見到了。
那天林緒離開後,落沙很正式地找落塵談話,讓落塵也不得不嚴肅對待。
“姐,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麽想的。你不是喜歡林哥哥才會和他在一起那麽久,才會為他哭嗎?現在,他也喜歡你,你們之間沒有問題了,皆大歡喜的結局,就行了。要是你不喜歡他,就別讓他上來,別讓他進門。現在這樣,他不好受,你也不見得舒服。”
落沙有落沙的犀利,他感覺落塵已經不是那陣子傷心的時候了,所以他說話也絲毫沒留情麵。他隻是有點兒兒奇怪,落塵以往不論什麽事情,都弄得清清爽爽的,不會拖泥帶水,這次她這麽做,實在是不像她的風格。
落塵坐在落沙的對麵,眼睛卻看著遠處。她想了想,還是開了口,也不去想落沙是否能理解:“落沙,你覺得爆發的火山下麵是什麽?”沒等落沙回答,落塵又低頭說:“我一直以為,火山爆發一次後,盡管上麵的岩漿凝固了,但裏麵還是熱的,會隨時再噴發的。現在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火山都會再次噴發,休眠期的火山,下麵可能覆蓋的是千年玄冰,熱量都在上一次完全耗盡了。
“所以,落沙,我讓林緒上來,或許我也希望我能再熱起來,哪怕隻有一點兒。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找不到那種感覺。”
“那你還哭,你們還……”落沙沒說完,但其意自明,他的臉都紅了。
落塵輕輕彈了一下落沙的額頭,這個落沙好像不是弟弟,倒像是個老頭,很封建呢,嗬嗬。
“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不反感他的碰觸,卻很排斥他再這樣走進我的生活。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沒想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你看不慣我們這樣?”
“沒那麽嚴重,就是覺得你們都不開心,不如痛快點兒。”
“以前,我也覺得了斷是最好的方法,好像隻要決心一下,就什麽都切得斷、分得清了。但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哪有那麽簡單?
“林緒對我來說更像是親人。我也不忍心看他難受,但卻不再願意委屈自己去迎合他的意願了。”
“姐,你越說我越糊塗了。你是不是說你不喜歡林哥哥了,隻當他是親人?”
“嗯,沒有以前那麽喜歡。”
“算了,女人啊,就是麻煩。你自己看著辦吧。”落沙說了這麽一句,拎著書包進房間了。他最近又長高了很多,除了少年的瘦弱,幾乎是個大人了。
落沙的話,落塵還是在意了。畢竟,連落沙都替林緒說話,或許是她做得太過分了。比如今天他被氣走,好像就是因為落塵沒認真聽他說什麽,或者是因為她沒仔細看他送的禮物,落塵幾乎已經忘記了。連為了什麽爭吵都記不清,到底是好是壞呢?她也不會真的生氣了,到底是好是壞呢?從什麽時候起,她對他這麽漫不經心了呢?
落塵拿起林緒送的手鏈,輕輕地放在手腕上,突然的涼意讓她不禁瑟縮了一下。這個冰冷的東西能傳遞什麽關懷和情誼呢?落塵握住它許久,似乎這樣能讓它有溫度,才不那麽冰冷。看來要想讓它溫暖,得時時刻刻地溫暖它,一時的心血**隻會讓它經曆冷熱交替地折磨,並不會真正獲得暖意。
這次,林緒生氣的時間比較長,有一周的時間沒跟落塵聯係了。落塵覺得一直以來的緊張感消除了,似乎吃得也多了些,睡得也安穩了。原來,斬斷奢望會是這麽踏實的感覺。是啊,屬於淩落塵的未來,還是要完全確定才好。
這期間楚荊揚隻露了一次麵,他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蒙蒙好奇地追問,他也顧左右而言他。
他請落塵她們去那家韓式餐館去吃飯。落塵在門口好好看了看招牌,這個味道好的餐館叫“我家”。請人到這裏吃飯,就會說成“走啊,請你們去我家吃飯”,真是誠意十足。想到這裏,落塵也莞爾。
蒙蒙很愛吃這裏的飯菜,她點了很多,菜又分量十足,所以沒有時間跟他們聊天。
落塵隻好遞給她水:“沒人和你搶,你慢慢吃啊。”蒙蒙一副品嚐美食的樣子,根本無暇理會她說什麽,隻是接過去水,喝了一點兒就放下了。
楚荊揚坐在那裏高深莫測地微笑著,點燃一支煙,放在唇邊聞了聞:“很久沒這麽悠閑了。”
“別忘了你有任務呢。”落塵指了指滿桌子的東西,就是都嚐一遍,也夠楚荊揚受的。
“沒事,一起吃。”他夾起一點兒,放到落塵的餐盤上,“我感覺味道都差不多,應該不難。”
“你能做出這個味道嗎?”
楚荊揚吃了一口,很誠實地說:“沒做過,不知道。”他喝了口湯,“再好吃,吃多了一樣會膩。”
落塵點點頭,蒙蒙總是風一陣雨一陣,像個孩子似的。
楚荊揚忽然伸手,拉住落塵:“你坐過來。”
落塵抬起胳膊,想抽出手,這個楚荊揚怎麽突然這麽放肆了?可楚荊揚又伸出另外一隻手,兩隻手握著她:“過來,別耽誤美食家發揮。”
落塵這才注意到她坐在蒙蒙的右邊,似乎的確是有點兒妨礙。
楚荊揚示意落塵坐到他身邊。落塵先是拍開他的手,然後才坐了過去。楚荊揚已經把她的餐具都挪了過去,如果除去他行動的強勢不提,他還是非常體貼的。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隻要是他認為對的,就理所當然地強加給她。他的笑容也隻不過是讓這種強悍的作風弱化了一點兒而已。意識到了這一點,落塵連嘴角上裝飾的那絲微笑也有點兒掛不住了。如果她曾無意間給過他錯覺,那麽這絕對是違背她的本意的。
“哎?”蒙蒙忽然出聲,音量很高,表情也很詫異。
“怎麽了?”落塵和楚荊揚不約而同地發問。
蒙蒙把頭湊過來,拉住落塵,壓低音量:“帶紙了嗎,我肚子痛。”
落塵忙翻包,找出紙巾遞過去,忍不住逗她:“你可真有出息!”
蒙蒙抓起紙巾就跑:“別說那麽多了!”
楚荊揚也是一臉的無奈:“怎麽認識她越久,越覺得有代溝了呢?”
落塵點點頭。似乎他們對蒙蒙的印象總在不斷的顛覆中,但是蒙蒙那種舉重若輕的大氣對落塵的影響很大。
楚荊揚並不滿意落塵無聲的回答,他有些故意地把煙輕輕吐向落塵這邊。
“林緒還出現嗎?”
落塵愣了一下,雖然楚荊揚也算是朋友了,但有些事她覺得不是誰都可以過問的。是吧,還是自己的態度讓他誤會了吧。
“這周沒見到。”落塵頓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答了。
“重修舊好了?”楚荊揚的語氣裏有些尖銳的澀意。
落塵望向他,隻來得及看到他的下巴。他用手撫著頭,完全擋住了臉。
趁這個機會,說清楚吧,落塵告訴自己。
“還沒有。”
“那就是將會了?”停了一下,楚荊揚轉過來,盯著落塵問。
“或許吧。”
“你真聰明。”
落塵疑惑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才迫不及待地斷了我的念想?”
楚荊揚並不需要落塵的回答,他隻是自顧自地說:“你知道我在忙什麽,忙得連跟你一起吃飯都沒時間?你不知道吧。那天從你家離開後,我就下決心要幫你找到你的親生父母。證明你和別人、和那些有家世背景的人,沒有什麽不同。你一樣有父母、有家人,有你自己的根係。我不希望你被人輕慢,被人錯待,被人認為隻能依靠男人生存的人!我忙得團團轉,為你爭這口氣,原來我卻隻是自說自話,多此一舉罷了!”楚荊揚的音量很低,落塵卻覺得字字句句都釘在心上似的。
她又感到連呼吸都停止了,這種緊張不能自已:“找到了嗎?”
楚荊揚有些錯愕,是啊,對落塵來說這才是重點,他的情意、他的心意,都是可以略過不提的。雖然心酸,但他還是如實告知:“嗯,有點兒眉目了,但要最後確定還需要驗DNA。”
落塵張開口,沒說出什麽,卻已經流淚了。古人說“未語淚先流”,不到此時,任誰也不能真正體會到那種傷心和悲哀到極致卻無處言說的感覺。
“你願意驗嗎?”
落塵拿起桌上的餐巾擦幹淚水,搖了搖頭:“我不想和誰相認,現在這樣就很好。”
楚荊揚歎了口氣,能拿她怎麽樣呢,她實在是比誰都可憐。“或許,你也沒有誰可以相認。如果我查證得沒有錯誤的話,你的直係親屬都已經過世了。”
落塵的眼睛睜大了,不想相認和沒人可認實在是天壤之別。她一直隱隱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幸福地生活。這樣的消息實在是突然而殘忍。
“你撒謊,你騙我!你幹嗎跑去查這些?”落塵邊喊著,邊拿過自己的包對著身邊的楚荊揚一頓猛砸,而後好像忽然覺察到這樣做除了慌亂傷心的歇斯底裏外並沒有任何意義,立刻背起包就衝了出去,沒給楚荊揚任何反應的機會。
落塵一個人走了很久,不辨方向,就是那麽走著,也不想任何事。風那麽冷,冷得刺骨,似乎也沒讓她覺得任何不適,她整個人就是木木的感覺,似乎神經都已經被掐斷了,一切活動隻是生理性的條件反射而已。
落塵低頭走著。前麵一對小情侶跑跳打鬧著,女孩追著男孩,男孩背對著落塵倒退著,他身材高大,正好擋住了女友的視線。女孩撒嬌地撲過來。男孩閃躲著,既要小心手拙弄痛了她,又得要讓挨打敗下陣來顯得不那麽刻意,自然全副心思都在對麵的女友身上,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落塵。
他向後退了一大步,身體還有些仰著,順著女孩撲過來的衝勁,想接住她。可他的腳落在了落塵伸出的腳上,一滑,控製不了身體的平衡,向後倒去,腳跟還踩住了落塵的鞋尖。縱然是落塵清醒的時候,也未必躲得過去,此時的她就更是隻能看著一座大山這麽壓了過來。她閉上眼睛,向後栽倒,腦子裏想的卻是:“難道我的親人都是遭遇這種無厘頭的意外過世的嗎?傷痛能治療心靈的重創,這也是一種轉移吧。”在男孩和女孩砸過來的時候,落塵隻來得及這麽感歎了一下,就被身子著地的鈍痛淹沒了,之後是尖銳的刺痛。現在,不需要醫生,她自己也能診斷,她是骨折了。
落塵疼得直抽氣,不是樂極生悲嗎?不是福禍相倚嗎?怎麽都落到自己身上了,到自己這裏怎麽就徹底變成悲了呢?
這對小情侶也知道闖禍了,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後,就過來扶落塵,還忙不迭地道歉。落塵依靠他們的扶持勉強站了起來,可受傷的左腳根本不敢著地:“我的腳好像受傷了,能送我去醫院嗎?”
女孩很利落,馬上鬆開落塵,讓她倚在男友身上,衝到路邊招出租車,然後和小男友一起把她扶到車上坐好,還小心翼翼地托著她的那隻腳,這期間還不時地道歉。她愧疚的樣子弄得落塵還反過來安慰他們:“你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一樣有責任,我沒有看路。”
路上,他們兩個人還不顧她的意思,執意要送她去最好的醫院,所以落塵又出現在她最不喜歡的醫院,這個她最近一段時間頻繁出入的醫院。
他們是高中生,一看就是家境不錯。送她來的路上,他們就表示一定要負責她所有的醫療費用,他們的慌亂是因為他們意識到闖禍了。到了醫院,他們又把自己的家長叫了來,所以落塵就在一幫人的噓寒問暖中,拍片、接骨、固定,最後被送回家。她的情況起碼要四十五天之後才能拆除石膏,這期間左腳不能受力,所以,隻能依靠輪椅,在家休養。
兩個孩子的家長除了支付了所有費用,還堅持要雇人護理落塵,並提出要給落塵一定的賠償。這些超出了落塵的預計,她其實很怕別人那麽熱情,因為自己沒準備好同樣的熱情回報,所以會覺得很有負擔。可是她說了數遍,也擋不住那幾位家長自顧自地商量、安排。看看旁邊那兩個不說話的孩子,落塵也隻能無奈地噤聲了,讓這些大人們來處理吧。
直到落沙回來,落塵才總算是以需要休息為由,把他們一行六人送走。
落沙看著落塵包得嚴嚴實實的腳,愁壞了似的皺著眉頭:“他們談戀愛怎麽會把你撞瘸了,你尾隨人家了啊?”說著,他拿起旁邊的藥,開始記服藥的方法和時間,有些中成藥,還得提前熬好再給落塵吃。
落塵拉住落沙的手:“落沙,原來我隻剩下你一個親人。”
落沙點點頭:“現在傷殘了,知道我重要了啊。嗬嗬,我也就你一個親人啊!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嗯,你請假吧,最近別上學了,天冷路滑的,也不方便。”
落塵剛有些傷感的情緒,又被轉移到現實中來:“可是,快考試了。”
“那不正好在家裏複習嗎,不用上課了。你給蒙蒙姐打個電話吧,這是醫生的診斷,你需要靜養。”
落沙看落塵遲遲不動:“怎麽,怕人家笑話你走路也能摔骨折啊?要我來打嗎?”
落塵推開他要拿電話的手:“你今天話真多。”
“逼供的人話不多,怎麽審犯人?”落沙忽然很嚴肅,“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個男生了,所以遭到人家正牌女友痛毆,導致踝骨骨折?”
“什麽男生,比你還大呢,沒大沒小的!”落塵看著落沙痞痞的樣子,被他逗笑了。有機會再找楚荊揚問問吧,當沒事發生,已經是不可能了。
“姐,你別再出狀況了,我進來時看你躺在床上,圍了一屋子人,真是被嚇到了。”落沙做出虛弱的樣子。
“讓你擔心了。”
落沙老氣橫秋地搖搖頭:“知道有人擔心就保重自己啊,天天到醫院報到。”然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姐,告訴林哥哥嗎?我白天上學,想讓王媽過來照看你一下。”
“不用了,落沙。”雖然變成這樣很不習慣,但也沒到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看護的地步,要熬這麽多天呢,落塵不想麻煩別人,尤其是不想告訴林緒。這並非逞強,她覺得這不是他的失誤、不是他的問題,所以不需要他承擔什麽。
落塵慢慢適應了靠一個手扶的支架在屋裏挪動,也適應了出門坐輪椅。這期間那兩個孩子的家長輪流帶她去拍片、換藥,負責到底的態度讓落塵都不好意思不配合。
落塵拖著一條腿在家裏待著。雖然蒙蒙時不時地帶午飯過來慰問,還跟落塵鑽研一條腿在浴缸外的洗澡方法,但她也要上課,不可能天天都在。所以,落塵難免會有無聊的時候。
楚荊揚自然也是第一時間知道她受傷的事,蒙蒙來這裏,他有時會負責接送,也借此過來看看,但始終都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幾次他欲言又止,都被蒙蒙或者落沙的出現打斷了。
這天,落塵正推著那個支架在屋子裏慢慢地活動,突然聽到有人敲門。落塵的左腳現在是讓腳受力不行,但完全不活動也不行,除了晚上需要按摩,白天落塵自己在家也會來回走動幾次。她慢慢地向門口挪動,門外的人似乎知道她不方便,敲門聲並不很急,隻是敲了幾下,就耐心等待。
落塵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竟然是消失了近一個月的林緒。他的出現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落塵呆愣了一下,就慢慢挪到沙發那裏坐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緒關好門,沉默地走到落塵對麵的沙發上坐好。
“你怎麽來了?”一個月不見林緒,落塵覺得很陌生,他的膚色有種病態的蒼白。再親密的人,長久的分離,也終會疏遠。兩個人的感受不同步,哪裏是溝通可以彌補得了的?
林緒起身給落塵倒了杯水,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又重新回來坐好。
“腳怎麽樣了?”
落塵抬抬眼,懶得說話,包紮成這樣,病了這麽久,他這麽問未免顯得太矯情了。落塵也說不清楚,對其他人她都可以大度,單單對林緒就計較很多。
林緒坐過來,把落塵的左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我今天剛聽楚荊揚說你受傷了。”他的手在落塵腳上輕按了一下,“這下,你的腳和你的心一樣硬了。”
落塵用右腳踹了林緒一下,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樣的風涼話:“我的心怎麽硬了?”
林緒伏在落塵的腳上:“我都被氣跑那麽多天了,你也不肯哄我回來。”
“哎?你神經錯亂了啊!”落塵幹脆踹了一下他的頭,他也知道說這樣的話得把臉藏起來啊,怎麽感覺他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
“落塵,跟我回家吧。你這樣,落沙也不方便照顧你。”
“這就是我家,我哪裏也不去。”林緒越是低聲下氣,落塵越是覺得委屈。現在自己不方便,這麽多天他不聞不問,想消失就消失的人,又怎麽能信任,又怎麽去依靠?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林緒抓住落塵放在他頭邊的右腳,也放在他的膝上,兩隻腳一對比,更讓他覺得心驚肉跳,“怎麽弄的?”
“楚荊揚那麽喜歡亂說,沒告訴你嗎?”
林緒忽然不好意思起來:“我沒等他說清楚,就……”
落塵動了動自己的右腳,林緒握得太用力,都有些疼了。
“摔的。”
林緒挑了挑眉毛:“你才多大,一摔就骨折了?”
“下次你試試,腳被人踩住,然後兩個人都砸過來,看看你腳踝的柔韌性夠不夠?”
“一會兒我聯係專家給你會診。除了現在的治療,對以後的恢複也要詳細計劃一下。”
“不用了。”落塵連忙擺手。她是被折騰怕了,雖然骨折後才意識到一隻腳是多麽的不方便,以後會更加小心,但在一隻腳的狀況下頻繁檢查,對於落塵來說一樣是折磨。
“別小題大做了,再過幾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林緒並沒有堅持,落塵擺手的樣子可愛極了,受傷的她更鮮活一些。他靠了過去,輕輕地吻了一下落塵的臉,就像親吻嬰兒一樣,滿是喜愛,伴著小心翼翼。“淩落塵,我發覺你對我,已經習慣說‘不’了。現在的僵持,你還希望繼續多久呢?我就那麽不可原諒?”
“我不知道,林緒,我不知道。”落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重新開口:“林緒,一直以來我覺得離開你,就是開始了新生活。可是你又重新出現了,你無處不在,又隨時可能消失。
“你看到了,就我的身體而言,我過得不算好。但是我的內心呢?我問自己分開後的感受,它告訴我它很舒服,很踏實。”
落塵交叉雙臂,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抱著自己:“對你沒有了那麽多的奢望,似乎我才真正著陸了。不然不隻我的心懸在半空,人也吊在那裏似的。”
林緒的臉色黯淡了下來:“我不是故意要消失的。上次從你這裏出去,車開得快了些,出了事故。幸好隻是左側肋骨無移位骨折,固定了四周,也是剛剛才拆掉了胸帶。”說著,林緒解開衣扣,讓落塵看受傷的部位。淤血早已經不見了,能看出來的是敷藥後的淡淡的黃色。
落塵伸出手用指尖輕碰了一下:“很疼嗎?”
“還好,打了封閉,隻是睡覺隻能右側臥,不大習慣,還有些累。沒事,都好了。”
落塵突然朝那個地方猛按:“不疼是嗎,那就是還記不住!誰讓你開快車!”雖然她剛剛還想跟他說清楚,了結了算了,可是當知道他在某個時候可能命懸一線時,落塵就恐慌得厲害。失去他,也希望隻是自己失去他,而不是他就此消失。
林緒瑟縮了一下,可是沒躲,硬是挺在那裏,任落塵發泄。他的車是撞到路邊的防護欄上停下來的,巨大的撞擊過後,林緒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然後他想到的是會不會就這樣死去?然而他還沒有和落塵結婚,沒有立遺囑,沒有好好安排她的生活,不能就這樣死去。
當然,事實證明他再一次幸運地隻是受了輕傷罷了。他今天一到公司,就跟律師約了時間,想把部分產業轉贈給落塵。這樣就算他真的有什麽意外,也不用擔心落塵無依無靠了。
落塵見他杵在那裏,愣愣的,終是不忍心:“林緒,你以後不要自己開車。”
林緒慢慢握住落塵的手:“你還是擔心我的,是吧?我在那個瞬間,懷疑自己要死去的瞬間很想你。想你給我做的炒飯,想你給我泡的茶,想你深夜躺在沙發上等我回來,想我錯過了很多本該擁有的東西。”林緒很少一口氣說這麽長的句子,但這些話似乎不需要考慮,就這麽跑了出來。
落塵看著變了一個人似的林緒,自己要的是這樣的他嗎?是要他服軟,說他錯了,說他愛自己,好像也不單單是這樣吧?但是,這樣的林緒觸動了落塵的另一根神經,她看著他,怎麽也不忍心搖頭。
“林緒,答應我,嗯?別自己開車了,別再受傷出事了。”
林緒把頭仰靠在沙發靠背上閉上了眼睛,此刻的溫馨平和充滿了希望,像是兜轉了千百年才回到那個點上,似乎罩在頭頂的烏雲忽然散退,久違了的晴朗又回來了。他握著落塵的小手,就是這隻小手,可以翻雲覆雨,他最怕她失去這種興趣。
“落塵,你怎樣才肯再嫁給我呢?”
落塵輕歎了一聲:“我不想嫁給你。”今時今日,似乎結婚就是一切塵埃落定了一樣,而她經曆過的婚姻,根本談不上美好。
她輕輕靠在林緒的身上,這麽平易的林緒,讓落塵很自然地想說點兒什麽:“林緒,楚荊揚可能找到我的父母了。可是如果他們是,那麽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分不出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也一直沒有人可以訴說。”
林緒擁緊了落塵:“好或壞,要看你是否需要。”其實,落塵的身世當初徐蔓之已經調查了個大概,之所以沒有告訴落塵,徐蔓之是覺得沒有什麽好消息,不需要多事。而以林緒的淡薄,根本沒覺得落塵的親生父母有什麽重要,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此刻,他隻覺得是舊事重提。
“楚荊揚真是關心你。”他的話,酸得讓落塵失笑。
“嗯。不過我打了他一頓,怪他多事。我是不是有些不識好歹?”
林緒用自己的額頭頂著落塵的,蹭了蹭:“你打得對,不過我看出手的力度不夠,他還活蹦亂跳的,還有力氣給了我一拳。”
“他打你了?”落塵驚呼。
林緒揪住落塵的辮子,不讓她起來查看,重又抱緊她:“沒事,你不是都沒看出來。”
“他為什麽打你?”
林緒笑笑:“男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不過,如果你早點兒嫁給我,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再次發生。”
落塵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林緒,我覺得我也喜歡楚荊揚,很喜歡他。和他在一起,我會很開心,會很幸福,會覺得高高在上,我是不是太虛榮了?
“但是,我不想嫁給你、想和你分開,又完全不是因為他。即使我和你不在一起,我也不會跟他發生什麽,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就好像我跟你怎麽樣我都可以接受,我都不奇怪。但跟他,我就拘謹很多,或許是太像童話,更不敢有任何的嚐試。”
林緒理解地點頭:“我就是破罐子,而楚荊揚是危樓,雖然他看著好點兒,可還是我比較保險。”
落塵扯了扯嘴角:“你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破罐子了,這裏不是才被撞凹了。”落塵比了比他創口的大小。
“嫌棄我了?我都不計較你殘疾。”
“停!你是不是要我接著說身殘誌堅之類的話啊!”落塵做出要暈倒的樣子。
相愛的人就是這樣,不論多嚴重的問題,都能在話語裏解決,盡管他們未必能意識到。但正是這種感覺指引著他們,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對於落塵來說,那個夜晚是個不同尋常的夜晚。她驚訝於自己的轉變,又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似乎理所當然。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也不需要說清楚,想不清,也不需要想明白。現在的她,已經不似年少時糾結於感情。她覺得林緒已經融入她的生活,跟他在一起,生活是愉快和愜意的,這已經足夠了。
夜裏,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她跟楚荊揚一起坐公車,兩個人並肩坐著,車窗大開,他和她講著什麽,任她怎麽努力也聽不清楚。他越是大聲,她越是聽不清楚,就像是亂碼或者天書一樣。然後,楚荊揚忽然就憑空消失了,那種悵惘讓落塵在夢裏都覺得鼻尖酸酸的。
落塵驚醒,睡意全無。她睜大眼睛呆呆地望著,不知道這個夢暗示了什麽。明明應該是滿懷幸福,明明是笑著入睡,怎麽會夢到楚荊揚,怎麽會哭著醒來?尤其是在這個預示著完滿的夜晚,落塵無法解釋自己的反常。
輾轉反側了很久,落塵終於歎著氣拿起了手機,給楚荊揚寫信息:“夢到你,驚醒。對不起。”確定發送,選擇楚荊揚的電話號碼,發送成功。她這麽做其實改變不了什麽,求個心安罷了。但是,她的心,會不會這樣就安穩了呢?落塵自己也不知道。那根心弦被撥動了就是撥動了,它振動,它響,都是實實在在的,雖然不會弄散了這盤沙,但畢竟還是有沙粒的,落塵會記得它曾經存在過。
手機還沒來得及放下,電話就響了起來,並不大的音量在午夜顯得特別尖銳,像是利刃劈開靜寂。“楚荊揚”三個字在屏幕上麵閃動。落塵按下接聽鍵,楚荊揚的聲音傳來:“我把你嚇醒了?你為什麽道歉?”他的嗓音,沒有一點兒倦意。
“對不起。”落塵說。她心裏的不舍和抱歉,又豈是這三個字可以說清的!
楚荊揚慢慢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就再也沒有聲音了,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對不起。”落塵又說。但這次,她的淚水終於出來了。
“你在哭嗎?淩落塵,你是為我流淚嗎?”
落塵沒有說話,她不知道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還能再說什麽。
“別哭,我曾說過,不再讓你流淚。你選擇你要的,還哭什麽?”
落塵靜靜地聽著,似乎每個字都那麽珍貴,以這樣的身份、以這樣的心情去麵對他,或者也是最後一次了吧。她跟林緒的重聚,在某種意義上就意味著跟楚荊揚的訣別。正是這種分離,讓落塵覺得自己舍去了一個很大的世界。
“別想了,睡吧。以後,你就不會夢到我,不會驚醒了。”楚荊揚先掛斷了電話。他預感到會有事發生,沒想到來得這麽快。他沒奢望過幸福,但幸福就擺在手邊,怎麽能忍住不去想?他似乎碰觸到了幸福,但它隻在指尖,輕輕地擦過,留下的,卻是刺痛。縱是想要安慰自己,也已無能為力。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三年多,就這樣彈指一揮間。歲月在哪裏留下痕跡了呢?落沙考上C大,意料之中卻也是意料之外。他的成績足以讓他去他想去的任何一所大學,C大雖然不錯,但對於他來說也未必是上上之選。他的事情,落塵早已經不去過問,落沙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慮。何況,落塵希望他能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就像他還有父母為他擔待一樣的隨心所欲。
落塵最終也沒有去驗DNA。對於父母的事情,她始終也沒有開口問過楚荊揚。隻是在她大學畢業的那天,楚荊揚提出要帶她去個地方,她沒有拒絕。楚荊揚開車帶她來到一個墓園,領她來到一麵滿是小格子的牆前麵,遞給她一束白菊花,“拜拜吧。”他並沒告訴她,哪個屬於她父母的。
落塵接過來,很虔誠地鞠躬。她之所以沒有詳細問,其實是知道他們要比自己更悲慘,在還不能承受這件事之前,她不能開口。有時,她也會想世界上最無條件愛著自己的人,也曾經跟自己在一起過,這樣已經足夠了。
回去的路上,落塵問:“怎麽今天帶我來?”她和楚荊揚維持著一種很微妙的關係。他們偶爾會單獨見麵,卻不是約會,隻是像老友一樣在一起聊天,做一些很輕鬆愉快的事情。或許有什麽始終橫在他們中間,但兩個人都知道,那需要避過。
楚荊揚看著路,過了一會兒才說:“因為到此刻我才確定,你找到了你的方向,能獨立地生活,能照顧好自己。這樣的你,才會讓他們放心。當然你還要感謝他們給你生命。”
落塵很感激楚荊揚的體貼,在時隔三年之後,他才讓她麵對這些。落塵不止一次想象過父母是什麽樣子,可是浮現在她眼前的都是養父母的淳樸的樣子。她相信,她的親生父母,也是一樣那麽好的人。
落塵早就決定,在落沙考上大學後,帶他去好好拜祭一下養父母。家人,不隻是生命的起點,也是所有活著的力量與勇氣的源泉,即使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記住他們,紀念他們,然後努力地生活,似乎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蒙蒙畢業後,還是聽從家裏的安排,考了國防大學的研究生。從戎,似乎是她命裏注定的。她們兩個人的工作室被堅持了下來。落塵是有了興趣,而蒙蒙,隻是嚷著讓落塵堅守這塊陣地,方便她閑時過來玩。但她忙得不見人影,畢業一年多了,過來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
若不是她還時時有電話聯絡,落塵簡直要懷疑她是不是被送到什麽秘密基地受訓去了。蒙蒙在畢業前夕,曾經和落塵深談過一夜。她一本正經地說:“落塵,你知道大學最不可缺少的經曆是什麽?就是女生在一起的徹夜長談。談什麽?談理想,談人生,最重要的是,談她們特喜歡或者特不喜歡的男生。你缺這一課,我們今天補上。”所以,那晚她和落塵聊了一夜,但似乎是給她自己補課罷了,因為落塵幾乎沒有機會開口。蒙蒙說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人生,說了選擇,以及她喜歡的和不喜歡的男人。
落塵當時插過一句話:“你還喜歡李其?”
她記得蒙蒙茫然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後說:“落塵,你究竟懂不懂愛情啊?我對李其是純欣賞罷了,都沒有交往,哪裏談得到喜歡不喜歡啊!充其量也就是一時的迷惑罷了,明日黃花,明日黃花。”
落塵並不讚同她說的。她心裏的愛情,就是純粹的愛情,可現實中的感情,實在是摻雜了太多太多。就像她對林緒的感情,混合了很多東西在裏麵,實在讓她怯於去提“愛”這個字,她覺得,自己並不理直氣壯。
林緒似乎也從未提過“愛”這個字。但他對落塵的寵愛放縱,連落沙都看不過去了。偶爾落塵念叨他點兒什麽,落沙就會跟林緒抱怨說:“我姐讓你這麽捧著、供著,就快成咱們倆的老祖宗了。提一點兒意見都會被她拍死,真受不了。”
林緒聽了,也隻是看著落塵笑。是啊,他跟落塵在一起的時候,眼裏都是笑意,似乎滿足都從那裏溢出來了。並不是因為他愛著落塵,就變成了好好先生,實在是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值得介意的衝突發生。他喜歡落塵跟他使小性子,因為他發現落塵隻跟她特別在意的人生氣。
愛情,究竟是什麽,林緒自己也不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想和落塵一直相伴。現在,家裏的事情有父親出麵處理,似乎他已經不需要挑那麽重的擔子了。父親和太太他們的關係似乎好了很多,最明顯的一個信號是,下個月家裏又要添丁了。
當然,進行愛情長跑的不止林緒,還有尤他。尤他的婚期也可以說是遙遙無期。他比林緒還要慘,林緒起碼可以常駐落塵家,但尤他在許綰紈那裏卻很少能得到好臉色。
許綰紈似乎以逗弄尤他為樂。尤他如果幾天不出現,她就會主動去找尤他,但隻要他積極一些,她就又把他晾在一旁,當他不存在似的。所以,尤他經常在林緒麵前發誓說:“哥,我一定要娶她。等我把她娶回來,看我怎麽好好收拾她!”好像隻要這樣,他就重獲了戰鬥力,麵對許綰紈,堅持的時間也更長一點兒。
落塵曾經問許綰紈打算什麽時候嫁給尤他。此時,許綰紈已經成為了她的至交。當時是許綰紈主動找到落塵,要求和她成為好朋友。她的理由是這樣的:“你知道的,我差點兒嫁給林緒,但我希望嫁給尤他。如果你會嫁給林緒,那麽以後我們就是親戚。我們做好朋友吧,遲早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這個詞打動了落塵,她覺得,眼前這個出色的女孩子親切而可愛。
對於落塵的詢問,許綰紈是這麽回答的:“讓他等吧。你們當哥哥嫂子的還沒結呢,我們瞎起什麽勁。”
“別轉移話題。”
“別告訴我你不懂啊。盡管我還愛著他,可心裏,總有個過不去的坎兒橫在那裏。沒辦法,先抻著吧,時間長了,就有轍了。”
“他要是抻不住呢?”
“那就不是他了,也就隻能算了。”
其實,落塵明白他們是相愛的。可是要許綰紈就這麽低頭,要他們就這麽同意相守一生,他們都缺了點兒什麽,缺了很關鍵的那點兒。但即使是缺了點兒什麽,他們也不會想要放開手。
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是否婚姻就是他們故事的終點呢,我不這麽認為。他們的生活,會經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幸福,累積成一個又一個大大的幸福。在每個瞬間,他們收獲快樂,溫暖彼此,填滿彼此的心。哪怕隻是一粒微塵,既然飄過這世間,也有承載快樂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