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差點掛掉

林緒從病房裏出來就已經完全清醒了,隻是頭很疼,今天的確喝得太多了。許綰紈說的故事,她所謂的故事,竟然隻是幾句話。

“林緒,我答應跟你結婚,其實隻是想搏一下。我愛過你,起碼那時我覺得是愛。我喜歡上那麽出色、注定要成為我丈夫的你,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能是懷著少女的那麽一點兒幻想,我希望我能找到幸福。

“我試著接近你,甚至成了尤他的女朋友。你卻直到我們相親那次仍然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許綰紈拿起杯子,幹了一杯,回顧自己曾經的迷戀,也是需要一點兒勇氣的。

“跟尤他在一起的快樂,是那種每天都合不攏嘴的感覺。但這跟我印象中的愛情卻相差很遠。

“那年,知道你結婚了,我覺得好像世界的一角崩塌了一樣。我覺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傷害,被漠視、被忽略,我的自尊被深深地刺傷了。我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的無助和渺小。

“我受了傷害,本能地需要傷害別人去釋放。我跟尤他吵架,告訴他我靠近他的目的,然後我們分手,我到國外自我放逐。我們那時都年輕,都說了很多傷害彼此的話。

“確認自己的心意其實很簡單,隻需要一個分離,雖然這一別就是幾年。我發覺我會想念他,而想念並沒隨時間的流逝淡去。”

林緒沉默地聽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這裏才插了一句:“為什麽你每次都選擇錯誤的方式出現?”林緒不是指責什麽,隻是不理解她為什麽把事情弄得那麽複雜。

許綰紈笑了笑:“錯誤嗎,也許吧。我是太過自信了,我害怕被拒絕。我的低姿態也隻能做到如此地步,進或退,都是由別人掌握。”

“真的沒想過和我結婚嗎?”

“沒有。”許綰紈很幹脆,“在現在的狀況下,如果你能獲益,就盡管去做好了。”

林緒知道自己被耍了,現在進退維穀。可說不清是為什麽,他的心裏沒有一絲責怪,這個許綰紈能坦誠到這個地步,也是很難的。既然他是配角,既然根本沒他什麽事,林緒也就釋然了。或許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可以做到兩全了,公司的事情解決了,也不曾忤逆母親的意思了。剩下的,需要他自己來處理。但他卻不曾想到,落塵並沒有在那裏等著他。

林緒出門上了出租車,很自然地說出落塵家的地址。原來,他一直知道她在哪裏。從知道她住院開始,林緒強迫自己不去想她為什麽住院,究竟得的什麽病,在看到她之前,他不能去想這些問題。

車開到落塵家樓下,未等車停穩,林緒遞過去一張鈔票就開門下了車。剛進樓門,林緒就聽到後麵有人喊:“你站住!你站住!”林緒沒覺得這是在叫自己,所以並沒放緩腳步,直到突然有隻手拉住了他。林緒回頭看,原來是蒙蒙。

蒙蒙攔住林緒,心裏想今天這是什麽運氣,林緒居然讓自己給堵到了!蒙蒙沒想過得罪了林緒,萬一他們複合了會怎樣,她現在隻想著要替落塵出口氣,落塵因為他都病倒了啊!

林緒停下腳步,蒙蒙就鬆開了手。

“你道這兒來幹嗎?”

“你好,我來看落塵。”因為是落塵的朋友,林緒還是盡量禮貌地回答。

“她不想看到你,你還是回去吧。”

“如果她自己說不想見到我,我就回去。”

蒙蒙隻擅長直來直去,縱然是惡氣盈胸,也做不到惡語相向:“你有時間還是陪你未婚妻吧。落塵我們會照顧的。”然後她轉身上樓。

林緒隻頓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你跟著我也是沒用,我進去後,絕對不會給你開門。”蒙蒙邊喊邊跑,手上拎著楚荊揚吩咐她買的東西。

閉門羹嗎?林緒搖搖頭,以他對落塵的了解,她是不會的。遇到蒙蒙,實在是巧,原本他也不確定究竟她家具體在哪裏。因為老房子的門牌號早都破損了。

蒙蒙敲開門,衝了進去,忙關上門,讓林緒隻看到震動的門。

“落塵,落塵,”蒙蒙把東西扔到廚房,就跑進落塵的房間,見到落沙坐在那裏,就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怎麽了?”

“那個,那個……”她還沒來得及說清楚,敲門聲就響了起來,蒙蒙馬上指著外麵說,“是林緒,我在下麵遇到的。”要讓落塵有個心理準備才好,“我說了,不給他開門的。”

落塵啞然失笑,這個蒙蒙真是小孩子一樣,但她維護自己的心意是那麽的真摯。“落沙,你去開門,就說我沒事,謝謝他來探望。”

落沙點點頭。但他出來時,楚荊揚已經把門打開了,現在兩個人正站在門口對視著,誰都沒開口。見落沙出來了,林緒走進來,把門帶上。

“你姐姐呢?”

“她在休息。她沒事,謝謝您來探望。”落沙說完,就走過去把門打開了,意思顯而易見。

林緒回頭看看大敞的房門,又看看並立在眼前的兩個人,自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了。“我去看看她。”說著,他就往裏麵走。

楚荊揚並沒有表示什麽,但落沙很堅決地拉住他:“您改天再來吧,我姐姐需要休息。”

林緒定定地看著落沙,不再開口,也不強行要求進去。

三個人正對峙著,蒙蒙扶著落塵出來了:“怎麽不關門啊,好冷。”

落塵看了看林緒。這是他們分開後第一次看到他,她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他還是那麽冷硬,似乎瘦了些,臉更顯得棱角分明。“請坐。”落塵開口。

楚荊揚拉著蒙蒙去廚房,落沙關好門,回自己房間了。大家都很識趣地把空間留給落塵。

林緒皺著眉,看到落塵似乎瘦了一圈,他覺得心很痛。“怎麽會住院了呢,什麽病?”他就是這樣。他的關心會讓落塵覺得即使像現在這樣的情況,也是她自己的問題,她原本是不應該讓他操心的。

落塵有些淒然地笑了一下:“沒什麽大礙,醫生說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沒問題需要住院?你還自己跑回來了。你應該在醫院乖乖待著。”

落塵直視林緒:“嗯,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的,謝謝你來看我。沒事的話,我們要吃晚飯了。”落塵跟很親近的人,往往不會說這麽多,不會客套,她越是有禮貌地對待誰,實際上就是她已經把這個人放得很遠了。

林緒也很直接:“你趕我走嗎?”

“你那麽忙,我又沒事……”落塵的話還沒說完,林緒已經緊緊地把她抓住。

“沒事?你看你的臉色這麽白。你跟我回醫院去,再詳細地檢查一下。”見到了落塵,所有的恐懼才湧了上來,林緒覺得自己的手都不住地抖,根本控製不了的慌張主宰了他。

“林緒,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會比誰都愛護的,你不用擔心了。明天我會去醫院打針。以後,我的事情,我覺得你都不用操心了。”雖然看到林緒還是緊張自己,落塵的心軟了下來,但他終非自己的良人,何必再有牽扯呢?

“淩落塵,你在做什麽,要推開我嗎?”林緒沒有料到落塵會有這樣的反應。

落塵不說話了。他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題,是有些曖昧。

“走,跟我回家。”林緒拉起了落塵。他非得看著她,心裏才會好受些。

落塵輕輕地掙脫開,“林緒,這就是我的家,我哪兒也不會去。”

“你照顧不了自己,我讓王媽回來,你們搬回去。”

聽林緒越說越離譜了,落塵昂起頭:“林緒,你當我是開玩笑嗎,你當我離開你是鬧著玩的嗎?”

林緒有些猶豫,盡管現在不是解釋的好時機,可他不能錯過:“今天我跟許綰紈已經談清楚了,我們的婚事不會變成現實,所以……”林緒沒有說下去,落塵冷冷的眼神讓他下麵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跟不跟你結婚是你家的事,你不需要告訴我。”落塵慢慢地說,同時在心裏一再地告誡自己別激動,要冷靜。雖然她氣得肺都要炸了,但也不能流露絲毫的情緒,不能示弱。他若是念著舊情,過來探病也就算了,可是他的婚事吹了,才想到要來安撫她,那絕對免談。林緒始終不知道,她介意的不隻是他要結婚的事情,更本質的是他想要跟別人結婚的這個念頭。

“你要怎樣才肯回家?”

落塵把手撫在胸口:“你別費唇舌了,這也不是你的風格。我哪兒也不去,更不會跟你走,你回去吧。”

林緒放開她,坐在了一旁。落塵的樣子就像跟他毫無幹係,並不是傷心後的心灰意冷,而是根本無動於衷。這樣無情的落塵,讓林緒覺得很陌生。這樣的落塵,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讓她回心轉意。

“淩落塵,這就是你的愛情?”林緒的聲音有些像孤鳥的哀鳴,“拍拍手,就能散開的,就是愛情?”

落塵正視林緒:“你期望是怎樣的呢?愛情,就應該義無反顧地付出?愛了,就應該一生一世地癡纏?愛情究竟是什麽樣的我也不清楚,我想我也沒有資格定義它。但我的感情就是這樣的,得不到回應,看不到希望,那感情就純粹是我自己的事情,任它在心裏爛掉也好,發黴也好,都與別人不相幹。”落塵說著,沒能忍住眼裏的淚水。任她怎樣要強,怎樣自尊,傷口都還沒有愈合,怎麽會不痛?!

雖然是滿臉的淚水,落塵的聲音還是波瀾不興,痛原來也有鎮定的作用:“林緒,你走吧。屬於我們的那一段時光已經過去,永遠過去了。”

林緒把頭埋在手裏。落塵說的話並不算什麽,林緒覺得讓他感到心痛的,是落塵平平的語調,是與他那種不相幹的態度。

林緒久久地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此時用什麽能夠打動落塵,金錢?事業?親情?愛情?他又有什麽呢?好像除了錢,他一無所有。他自己都沒有的東西,拿什麽去給予呢?

過去了嗎?原來,他一直不肯相信、不肯去了解的愛情,竟然就這樣過去了!落塵徹底帶走了她的所有感情。剛剛的醉酒,之前的擔憂,此時的拒絕,全部湧了上來,林緒覺得身上熱一陣冷一陣,終於一陣眩暈襲來,他栽倒在沙發上,昏了過去。

林緒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麽離開落塵家的,隻知道睜開眼睛時,人已經在家裏了,不是自己的任何一棟房子,而是林家大宅。他掙紮著想起來,但口渴得厲害,頭也像是被敲碎了再被貼補上了一樣的痛。

林緒伸手去拿擺在床頭的水,可手並不聽自己的使喚,把杯子碰到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水潑了一地,林緒伏在床上,怎麽也沒有力氣起來再倒一杯。他就那麽趴在那裏,看著在地上還亂轉的杯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很快,有人聽到響動,在外麵敲門。林緒的房間是禁地,沒有他的許可,是不會有人亂闖的。林緒想開口說“進來”,隻欠了一下身子,就覺得天旋地轉,然後就栽下床,重重地摔在地上。林緒躺在地上還覺得奇怪,怎麽摔得這麽大的響聲,卻覺不出疼痛呢。好像渾身的酸痛,在重砸之下反倒舒服了很多。

門外的人衝了進來,竟然是王媽。她看到林緒躺在地上,嚇了一跳:“小少爺,你怎麽了?”王媽想過來扶起林緒,可她怎麽能支撐身體這麽高大的林緒。王媽果斷地下樓叫了人。林緒的身上很燙,一定是發高燒了。

林緒覺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被扶上床,然後有人來給他檢查、打針。雖然依舊渴得厲害,但林緒敵不過困倦,就這麽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好像這段時日的所有困頓全都湧了上來。

恍恍惚惚中,林緒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但又覺得不是夢境而是現實。他夢見落塵坐在身邊,用涼涼的毛巾敷在自己頭上,又喂了他幾口水。溫潤的水流入口中的感覺,遠非甘露可以形容的。重要的是她在身邊。她的手涼涼的,這種清涼讓他整個人都舒坦了起來,病痛減輕了很多。

林緒覺得自己想說什麽,卻又擔心說出什麽會破壞此時的氣氛。在病痛之時,林緒才感覺到對落塵的依賴和需要。什麽責任義務,什麽事業成就,在他倒下的時候,他才發覺原來自己是這麽不堪一擊。而他追求的一切,原來也是身外的鏡花水月。真正在意他的,也就是那麽幾個人而已。這個世界,誰都不可能是主宰,離了誰,世界都會如常運轉。但是這個道理,林緒直到此刻才明白。

等他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留下落塵,他們要永遠在一起。雖然他還不是很明白愛情,但想跟她一起生活的心意是確定的,這樣就足夠了吧?林緒想著這些,又沉沉地睡了。

再次醒過來,林緒睜開眼睛,看到坐在床邊的並不是落塵。他閉上眼睛,又再睜開,還是徐蔓之。林緒苦笑了一下,自己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幼稚了,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看來,昨天真的是一場夢。落塵還病著,她的身體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林緒想到這裏馬上就想坐起來。

“醒了嗎?燒退了一些,但你還是很虛弱。別亂動,會頭暈的。”徐蔓之忙說。

林緒果真晃了一下,還是堅持起來套上外套。“誰送我回來的?”

“落塵打電話,讓我們去接的。”徐蔓之想問他落塵的事情,可最後還是忍住了,畢竟他現在在生病,緩緩再說也不遲,“來,喝點兒粥。”

林緒能感覺到自己饑腸轆轆,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但還是接過徐蔓之手上的碗。“謝謝。”

徐蔓之的眼睛頓時紅了起來:“你這孩子,跟我都這麽客氣。你對我們很順從,結果什麽都自己一個人扛著。”看著林緒在床上昏睡,睡得也不安穩,翻來覆去的,似乎還夢到了什麽,徐蔓之就像所有的媽媽一樣,擔心不已。林緒一病倒,徐蔓之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老了,孩子才是生活的支柱。隻有他過得好,她才會踏實,才能安穩地生活。雖然林緒對她客氣而疏遠,但她看著他從小一點點地成長,徐蔓之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隻是按照他的方式跟他相處罷了。

徐蔓之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張開雙臂,把林緒抱在懷裏:“孩子,你什麽都不要擔心,一切都有我,有你爸爸、你爺爺呢。”

林緒一隻手裏端著溫熱的粥。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溫情,他有些無所適從。他按照固定的模式跟家人相處慣了,每個人都與相應的事務相聯係,比如爺爺對應著族人、集團、事業,父親對應著學業、成績,太太對應著居家瑣事,姑姑對應著教訓和麻煩,尤他對應著放鬆與玩樂……擁抱,這樣包容的溫暖的擁抱,已經遙遠得沒有任何記憶了。

徐蔓之的擁抱讓林緒聞到了一種味道,是很柔軟恬靜的香氣。他感覺自己的毛孔都張開來渴求著這種氣息,而這點點香氣也軟化了他僵直的背脊。媽媽的味道,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林緒在這樣的懷抱中,忽地就毫無預兆地流淚了,雖然隻有幾滴。“我錯了,我忽然發覺是我錯了。”他的淚水滴落在徐蔓之的肩頭,濡濕讓徐蔓之感覺到心疼。這麽要強的孩子什麽時候哭過,什麽時候認輸、認錯過呢?

“沒事啊,沒事的。知錯改了就好了,沒有什麽是不能挽回的。”徐蔓之也流著淚,喃喃地安慰著林緒。她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隻要是林緒希望的,徐蔓之都暗下決心一定要為他做到。

林緒病好了之後,並沒有再去找落塵。病痛離去之後,他也隨之慢慢清醒,落塵決絕的神情和冷漠的語調都淩遲著他的心。每次他想起落塵,這些就會浮現出來,泄去他所有因思念積聚的勇氣。此時,他才發覺自己所依憑的,不過是落塵對自己的愛罷了。如果她已經不愛他了,那麽他對於她來說,就什麽也不是了。這反倒更讓他覺得愛情是靠不住的。

林緒對除了工作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興趣。他搬回大宅,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公司裏。他的廢寢忘食,連林釗都看不過去了,有時候就命令他在家休息,他也順從地待在家裏,陪著他們喝茶。他越來越憔悴。他在想什麽,誰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讓人沒法開口問。他跟許家的婚事,也還在商談中。隻不過,都是徐蔓之出麵去談細節,林緒根本不再過問,就好像跟他無關一樣。

林緒的反常讓林家的人都很擔心,他們也不知道究竟問題出在哪裏,是什麽讓他發生了這麽大的轉變。雖然大家也猜測他是不是舍不得落塵,但又覺得以他的個性,喜歡就會行動,哪裏會為難自己?盡管如此,林致東和徐蔓之還是分別去找過落塵。

林緒那個晚上就倒在了落塵的身邊。她當時驚慌失措地喊著:“你們快來啊,他怎麽了!”落塵抱住林緒的頭,卻連抱緊的力氣都沒有了。盡管楚荊揚一再保證林緒隻是醉倒了,落塵還是心慌到反應遲鈍。

林緒被林家的人接走了。落塵呆呆地坐在床上想:“他也隻是一個人罷了,不是神,他也會累,會生病,難受時也會疼。不能對他求全責備,他的選擇隻是漏掉了自己罷了。隻要這個人好好地活著,過著他認為舒適愜意的生活,那麽自己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呢?”就算是再怎麽責怪,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她也幾乎要崩潰了。原來她還是希望他能過得很好。落塵決定自己努力好好地生活,自己對自己負責。她和林緒在一起的時光,不論以後會怎麽樣,總是會印在她記憶的最深處。

想明白了,落塵從表麵上看起來也好了很多。她的飲食起居被蒙蒙他們嚴格地監管起來,身體的調養見效很快,麵色紅潤,人也精神起來。林致東和徐蔓之見到的是一個健康鮮活的落塵,對比著行屍走肉般的林緒,他們更是心疼不已。

林致東和徐蔓之的目的和跟落塵的談話方式並不同。林致東約了落塵喝茶,好像是跟落塵體味品茗的那種悠然,對林緒、林家,他隻字未提。他就茶論茶,談各種茶的品格,談品茶的心境,仿佛落塵是他的多年舊友,一起分享品茶的樂趣似的。但他臨走時還是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落塵,茶的味道分很多種,有先甘而後醇的,有略澀而後甘的。所以,是否喜歡,都不要匆忙地評判,總是要給自己一點兒時間沉澱。回味最悠長的,就是最適合自己的。”落塵雖不願去深想,但也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是希望她給林緒一個機會。

徐蔓之就比較直白了,她開門見山:“落塵,是你跟我說你愛林緒,不想和他離婚的吧?”

落塵笑了笑。是啊,那才是多久的事情,卻已恍若隔世。

“我可以保證,林緒不會娶別人,所以你回來吧。”

“我知道。”落塵點點頭。

徐蔓之愕然:“知道什麽?”

“他說,他的婚事不會變成現實。”落塵解釋。

徐蔓之更不明白林緒到底在想些什麽了,難道林緒因為娶不到許綰紈才這樣的嗎?想到這兒,她自己都覺得荒謬,搖搖頭。那他就還是因為落塵吧。

掩飾了一下自己不知內情的慌亂,徐蔓之又開口:“既然你已經都清楚了,那還有什麽問題呢?你喜歡他,他也還想著你,你回來吧!”

落塵沉吟良久,她不知道怎麽跟徐蔓之解釋才能說明白。

徐蔓之也不催她,以為她是在認真考慮。

“隻要你答應回來,我讓林緒親自去接你。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哪有不經曆波折的呢?”

“太太,我不想回去,我也不能回去。”落塵斟酌了一下,決定還是照直說了,“雖然這次林許兩家的婚事未必會成,但難保以後會怎麽樣。我就是再喜歡他,也不想把自己再置於那個尷尬的位置,等著他隨時成為別人的丈夫。

“您和林家,包括林緒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不回去,不是想以此要挾什麽。我和林緒,分開就是分開了,結束就是結束了。

“除了那次我生病,林緒從未找過我,您確定他是希望我回去的嗎?其實,我或許是他已經翻過去的那頁,以他的聰明,並不需要再回頭看。”

這就是林緒給自己選的妻子,她冷靜地坐在那裏,分析得條理清楚。當時徐蔓之看中的就是她的淡然,卻沒想過她的淡然也會成為冷漠,反倒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忍住怒意,徐蔓之還是試著勸說:“落塵,林緒也知道他這次有些輕率。你們都還是孩子呢,誰沒有犯錯的時候呢?機會總是要互相給的,有餘地才會有將來,你覺得呢?”

落塵覺得言盡於此,她也不想再說什麽。他們來來回回的,怎麽能那麽隨意決定呢。

落塵的沉默,讓徐蔓之覺得是無動於衷,她也不顧風度了:“落塵,我就不明白,既然你們彼此喜歡,還會有什麽問題呢?你不要跟林緒賭氣啊。你口不對心,那不也是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嗎!”

“對不起。”落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但又覺得除了抱歉,說別的都無濟於事。

徐蔓之的臉色變了又變。這個女孩,再不是可以輕易說服、隨意左右的了。少時的她已經那般沉穩,此刻的她似乎更是難以被撼動。徐蔓之不知道該如何曉之以情地說服。落塵這麽回答,更讓她無從勸解。

徐蔓之歎了口氣:“落塵,我真弄不懂你們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麽。你們為什麽把事情弄成僵局,讓彼此都難受?”

“真的愛一個人,就甘願守著他,你卻連這麽點兒委屈也受不了?”

“落塵,你是真的愛林緒嗎?真正的愛情,哪有這麽輕易就放棄的?”徐蔓之望著落塵,“真正的愛情也包括等待。等著你愛的人能回頭看到你,等著你愛的人發現你就在身邊,等著你愛的人終於需要你的陪伴,等著你愛的人,有那麽一點點地愛你。愛情,難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嗎?”

落塵有些動容了,太太這樣說,讓人感覺好絕望。“愛情難道就是這樣無止境地等待嗎?等他的一點點回應,在等待中老去,死去。”落塵低下頭。她已經等了那麽久,這種等待的滋味,很是苦澀,仿佛這樣的愛情,就是在自己編織的夢裏麵陶醉罷了。既然已經被從網中放了出來,落塵覺得沒有再回去的必要。

“我說的愛情,讓你感覺悲哀嗎?”徐蔓之好像陷入自己的情緒中,“落塵,隻要他的心在你身上,隻要他的人陪在你身邊,你還要求什麽呢?”

落塵也被徐蔓之的傷感所感染:“太太,我有什麽呢?我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家。在孤兒院的時候,我甚至不敢讓自己生病,因為沒有很好的醫療條件,有的小朋友生了病,就死了。我那時就很害怕,很怕自己沒見過爸爸媽媽,沒見過外麵的世界,就那樣死掉了。”

“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平常的家,我的願望就是這麽簡單。如果愛情,讓人這麽辛苦、這麽累的話,我可以不要。”

徐蔓之出了一會兒神,好像聽到了落塵的話,又好像沒聽到,最後也隻是拍拍她的手,“誰活得容易呢?”沒再等落塵回答,她起身就走了。

那天,落塵走路回家。盡管她拒絕了徐蔓之,但心裏卻是沉甸甸的。徐蔓之沒有提及林緒的近況,不知道他的身體怎麽樣了。希望他一切都好吧。

她胡思亂想,加上吹涼風的結果就是傷風感冒、咳嗽。這些症狀都是一點點地出現,到後來吃藥都止不住她的咳嗽了。

這天夜裏,落沙又聽到落塵時斷時續的咳嗽聲,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敲著落塵的房門,叫道:“姐,姐!你沒事吧?”明天落沙學校有活動,組織他們一些學生代表到外地的學校交流,可落塵這幾天的狀況實在是不好。

“姐,要不明天我請假不去了?”雖然這次活動已經籌備了很久,但讓姐姐這樣一個人在家,他還是不大放心。

落塵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才開口:“落沙,進來吧,進來說。”見落沙走了進來,坐好了,落塵才又開口,“你去吧,我沒事。作品不是都運過去了嗎?”

“嗯,可是我要去三天呢,你自己在家怎麽行?”落沙有些婆婆媽媽的,但是很可愛。

落塵搖搖手:“你去吧,我明天就去醫院。”她很少生病,但最近總是病痛不斷,也難怪落沙擔心,“回去睡吧,明天你還得早起呢。”

落沙聽話地站了起來:“姐,你休息吧。明天的早飯我們集合後統一吃,你別早起做飯了。我明晚再給你打電話。”

落塵覺得喉嚨又有些癢,忙捂住嘴,衝落沙點了點頭。然後又是一陣咳嗽,咳得她的心都要蹦出來了。

落沙走了回來,輕拍著落塵的後背,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落塵的難受勁兒過去。

雖然這種輕拍對於緩解咳嗽沒有任何實質作用,但落塵還是感覺好了很多。她側身把落沙抱在懷裏,這個大男孩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可能隻有他,才會永遠愛護著自己。

第二天,落塵起來的時候落沙已經去學校了,鍋裏還有他熬好的粥。落塵喝了點兒粥,就決定去醫院。最好落沙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好了,起碼不要還咳得這麽響,顯得多嚴重似的。

給蒙蒙打了個電話,讓她幫自己請假,落塵就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出門了。

落塵正站在長長的掛號隊伍裏很辛苦地咳嗽著,忽然被一股力量拖了出去。她晃了幾下,才勉強站好。

林緒站在那兒冷著臉:“你又在這兒幹嗎?”

落塵連喉嚨的癢痛都被嚇得忘記了,林緒好像還沒有這麽凶地吼過她。落塵揚了下手中的病曆:“嗯,我感冒……”

話還沒說完,林緒已經把病曆搶了過去,翻開看了看,當然裏麵什麽都沒有。他皺著眉頭,放開抓著落塵的手,轉身先走:“跟我來。”

落塵轉回頭看看剛剛排隊的地方,她身後的那個大媽緊張兮兮地看了她一眼,生怕她再插隊似的。她又看了看已經走到電梯門口的林緒,忽然覺得自己放在哪裏都顯得有些多餘。

正站在那兒出神,林緒的臉忽然又出現在她眼前:“你還在磨蹭什麽?”

“哦,我……”落塵轉移眼神,她不能看著林緒,看著他會不知道說些什麽,似乎她所有的力氣都去應付他突然出現帶來的撼動了,“我還得排隊。”落塵指了指身後的長龍。

“我帶你去。”林緒簡潔地說。她拉了落塵就要走。這個女人時時出來困擾他就罷了,還吵著要離開,吵得沒有關係了,卻還不好好照顧自己。林緒此時才明白抓狂是什麽意思,就像他此時看著她,卻生生沒有任何辦法,拿她無可奈何。

“不用了。”落塵抽回自己的手,臉倏地紅了起來。林緒的手有一種久違了的觸感,讓落塵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讓她的手也有些流連。

林緒輕輕靠了過去,把唇貼在落塵的額頭上,試試她的溫度。他並沒有想很多,就自然而然地這麽做了。之後,兩個人都有些呆住了。落塵用手蓋住額頭,覺得剛剛那個位置燙得厲害,好像帶著灼熱的溫度,即使自己的手冰涼,也不能降低分毫。

林緒卻覺得這個動作就是抹去的意思,她厭棄的態度很明顯。他拉開落塵的手,用自己的手在她的額頭上擦了又擦,直到都有些泛紅了,才收手:“可以了嗎?滿意了嗎!”

落塵有些委屈,想揉一下有些疼的額頭,但看著林緒還是恨恨地盯著她,根本不敢輕舉妄動,隻好點點頭:“謝謝!”說完這句話,她覺得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

接下來落塵乖乖地接受了林緒的安排,做了前些天才做過的全身檢查,根本不敢有絲毫異議。林緒的臉色告訴她隻要一星半點兒的違拗,林緒就會不顧場合、不留情麵地發作。落塵決定聽從直覺,不要讓林緒發火會比較好。

檢查結束,林緒陪著落塵在病房裏打針。他始終對落塵一言不發,落塵也隻好盯著那袋水,看著它一滴一滴地落下,希望早點兒打完。

忽然,落塵的電話響了起來,是蒙蒙。她剛接聽,蒙蒙的大嗓門就傳了出來:“在哪兒呢,我過去陪你?今天上課沒點名,嗬嗬,我就沒給你請假,你賺了呢!”

落塵拿著電話有點兒猶豫,讓蒙蒙來,讓林緒回去?她看向林緒,正好林緒犀利的眼神掃了過來,似乎隻是漫不經心,但落塵明明從裏麵看到了警告。可是,他衝誰發威呢,她好像已經不歸他管了啊!

盡管想得挺明白,落塵還是轉過去說:“蒙蒙,我沒事。這針打完就行了,你不用過來了。”

“跟我還客氣!我這就來,等你打完針我們去吃頓好的,晚上我還想去你家混呢,家裏我都請好假了。”蒙蒙的關懷總是無微不至。

落塵為難地看著林緒,讓蒙蒙來,不是彗星撞地球嘛。蒙蒙可不會給誰留麵子,而現在的林緒又有些高深莫測。權衡了一下,落塵還是說:“等下我去學校找你吧,我還有書要借呢。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忽然,落塵的手機被奪走了,林緒對著電話說:“她需要住院,改天再聯絡。”說完,他就把落塵的手機關機,放進了自己的兜裏。

落塵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覺得林緒是個很強勢的人,他的強勢在於會不自覺地影響她,讓她信賴他。但是,落塵從來沒覺得林緒霸道,他似乎不需要強迫什麽。今天的他,太反常了。

“林緒,”落塵不自覺地放低自己的聲音,“醫生說我隻是感冒而已,不需要住院吧。”對他,今天還是忍讓為妙。

林緒瞪了她一眼:“醫生還說你肺部有雜音、陰影,再不及時治療,會轉成肺炎的,你沒聽到嗎?”

落塵被他沒頭沒腦地一頓教訓,有些瞠目結舌:“我會配合治療,你也忙,不如……”

“想讓我走?”林緒站在落塵麵前,“想讓我走,你就好好的啊!總是半死不活的,除了讓人跟著煩心,不知道你還會幹什麽?”

“林緒,”落塵打斷他,“我好也罷,活也罷,死也罷,現在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沒有人讓你跟著操心!”

林緒看著落塵,慢慢低下了頭:“可我就是會擔心,一直擔心,怎麽辦呢?”

落塵記得那天自己仰頭看了林緒好久,最後才說:“謝謝,我也沒有辦法。”落塵的聲音平靜而略帶哀傷。

她曾經設想過,要是這個不可一世的林緒終於有示弱的那麽一天,終於也會有在乎的那麽一天,她要怎麽反應?是為了終於修成正果而感激涕零地接受,還是把他的在意砸回他的臉上,讓他也嚐嚐求之不得的滋味?又或者先狠狠地拒絕,然後再給他機會?她卻沒有料到,這一刻在她已經放棄了希望的時候突然來到了。

落塵看著林緒,覺得他隻想著自己。在她水深火熱的時候,他可以隨時抽身。他想要的時候,就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可是她的感情,並不是他可以隨時控製的。現在她拒絕他的時候,還是有點兒兒快意,這一點落塵也承認。至少她在林緒麵前找回了自尊。

林緒似乎聽不懂她的拒絕:“你沒有辦法,別人就更沒辦法了。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總讓我在醫院見到你,我自然少擔心一些。”

落塵閉上眼睛,她不想見到這樣的林緒。他這樣的關心讓落塵覺得很不舒服。怎麽好像他的關心總是源於她的弱勢?現在,她沒任何心情去回應什麽,也懶得配合林緒這突如其來的深情戲碼。

他們沒能安靜多久,蒙蒙很快就跑了過來。她看到林緒,眼就紅了。蒙蒙很可愛,她自己對於感情很幹脆,就覺得別人應該跟她一樣,隻有向前斷沒有吃回頭草的道理。她以為落塵睡著了,就用手比劃著,想讓林緒離開。

可林緒隻是把手比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弄出聲響,然後他坐在一旁,好像也要小憩一樣。

聽到開門聲,落塵就猜到是蒙蒙來了。蒙蒙果然沒辜負她的信任,她還希望蒙蒙能讓林緒快走呢。可是,除了寂靜,還是寂靜。她忍不住睜開眼睛,蒙蒙一個人氣鼓鼓地站在那兒,狠狠地盯著林緒。落塵看蒙蒙的眼神,好像就算林緒戴著鋼盔,恐怕也會被燒出大洞呢。

蒙蒙忽然發現落塵睜開了眼睛,眼裏一片清澈,哪有什麽困意。落塵輕輕地坐了起來,示意蒙蒙幫她拿好吊瓶。蒙蒙的反應也不慢,馬上心領神會,帶著百倍的小心,躡手躡腳地高舉著落塵的藥,扶著落塵,就在林緒的眼皮底下,溜之大吉了。

原本,以林緒的敏銳,她們這麽做斷不會成功的。但他在落塵平穩的呼吸和他熟悉的那種氣息中,不知不覺就放鬆了,對於蒙蒙的盯視也渾然不覺了。落塵就在身邊,這是需要在意的全部。他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就這麽睡著了。所以,蒙蒙和落塵就這樣從他的身邊溜走了,落塵就這樣從他的身邊離開了,讓他連再次挽留的機會都沒有了。

蒙蒙帶著落塵也沒敢走遠,針還沒打完,得等著拔針啊。她們隨便去了一層,坐在靠近護理站的地方。蒙蒙的手始終高舉著,這讓落塵很不好意思。但蒙蒙滿不在乎:“這算什麽。軍姿你站過吧?我一個姿勢能保持兩個小時,任意姿勢!”

落塵看著蒙蒙。所有的本事後麵都是辛苦和辛酸,她究竟是在什麽環境下長大的啊?

忽然,蒙蒙有些忸怩地開口:“落塵,林緒要幹嗎?”她不是想刺探什麽的,但還是擔心落塵。她可以支持落塵的決定,但總要知道落塵在想什麽。

落塵拍了拍蒙蒙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他讓我住院。嗯,好像他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忘記我們已經分開了。”

蒙蒙撓撓頭:“那你就用實際行動表示一下啊!”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的邏輯是說一百句也頂不了做一件事。我不想再費唇舌,也覺得沒什麽可說的。”的確,因為這個人,她似乎把什麽都耗盡了,連言語能力似乎都失去了。她一直生活在沉默中,生活在自己的猜度與自我安慰中,循環往複,沒有盡頭。現在,她找到了一個出口,怎麽會還想回去呢?隻有流動的空氣是最新鮮的,聞起來,會有喜悅在裏麵。

蒙蒙很開心地喊了一聲,然後又小聲說:“你不知道,我剛剛進去的時候多擔心啊。看那個林緒那麽篤定的樣子,以為你又被吃定了。”

蒙蒙笑了一下:“其實,不論你是什麽決定,我都無條件支持。但是,我總覺得他讓你難過,得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落塵也笑了笑,雖然這個笑容隻是在臉上掠過。能給林緒顏色瞧的人,估計不多,但她絕對不是其中的一個。先動心的那個,已經注定了是局內的弱勢,也注定了將來的失敗。所以,如果她能抽身,已經很好了。她抽身了,他怎麽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別的有什麽要緊呢?

這時,有個人操著方言拿著電話很大聲地在走廊裏講話,落塵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林緒的手上呢。看來她又得換手機號了。她還得給落沙打個電話,他聯係不到她會擔心的。

等落塵打完針回到了家,聯係到落沙,什麽都安頓好,才忽然發覺自己已經好一會兒都沒咳嗽了。原來她對林緒的警惕竟然還有止咳的作用,可能也是因為她一直緊張地屏住呼吸吧。落塵暗罵自己沒出息,卻又長歎一聲:“究竟什麽時候林緒才能隻是林緒,而不是有著特殊意義的一個他呢?”

蒙蒙一個人在廚房裏不知道在弄著什麽,說是要讓落塵嚐嚐她的手藝,還自誇是得了楚荊揚的真傳,卻又說什麽都不讓落塵去看,嚷著是怕她偷師。落塵明白,蒙蒙隻是想讓她多休息會兒,也就不再堅持。即便蒙蒙做的東西不能吃,好像家裏還有些剩菜,熱熱就是了。

說到楚荊揚,落塵忽然發現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這個人自從他們重逢後,好像就從來沒有從她身邊消失這麽久。

“蒙蒙,楚荊揚呢?”

蒙蒙正對著食材奮戰呢,聞言探出頭來:“怎麽,你想他了啊?我叫他來啊!”

這可正是蒙蒙求之不得的呢。她現在做的是極其簡單的炒飯,用楚荊揚的話說就是“隻要會吃,就該會做”,可蒙蒙就是想不起來應該先放什麽——是先放米飯,還是油,又或者是雞蛋?蒙蒙以為她這麽開玩笑,落塵一定會說她亂說,也不會讓她真的找楚荊揚來。可是落塵卻靠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沒有出聲。這樣的落塵真的很美,有點兒兒淡淡的愁緒,但整個人還是那麽溫婉、明朗。這些感覺在落塵的身上好像一點兒也不衝突,相反卻讓人覺得很舒服。

落塵不想阻止蒙蒙,雖然她並沒有一直想著楚荊揚,但總歸還是有些惦念的。

在她出神的工夫,蒙蒙的電話打完了:“嗬嗬,他說馬上就到,”蒙蒙擦幹雙手,“我決定把廚房重地移交給那些需要鍛煉的人。來,落塵,你先吃點兒餅幹墊一墊。我說我們都餓極了,你還病著呢。他答應會火速趕到的。”

落塵看著蒙蒙,覺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流露的都是一個信息,那就是饞。好像楚荊揚對她來說就是美食。

那麽,楚荊揚對自己來說代表什麽呢?落塵想了幾個詞,都覺得不貼切,是依靠嗎?想到這裏,她自己都覺得很意外。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惡魔一樣的楚荊揚,竟然成了她的依靠了?但麵對一個隨傳隨到、時時關心她、事事都努力幫她完成的人,她很難對他產生厭惡。可是,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這麽靠近了呢?是在她哭的時候他陪著她嗎,還是在他照顧她的時候呢?原來楚荊揚已經被她歸到親近的人裏麵了。

楚荊揚果然很快就來了,還帶來了一盒水晶煎餃,說是讓她們先墊一墊,然後就進廚房開始忙活了。蒙蒙對美食完全沒有抵抗力,但還是跟落塵謙讓了一下。落塵把她的手推了回去,“我還不餓呢,你自己吃吧。”

“你是要空出地方等著吃更好的吧?”蒙蒙也不客氣,筷子都沒拿,就用手先拎了一個放到嘴裏,“楚荊揚,這個怎麽這麽好吃,你在哪裏買的?”她讚歎完了,徑自拿了筷子,捧著盒子坐在電視機前吃了起來。

落塵走進廚房:“你做什麽?我來打下手。”

楚荊揚拿過去一把椅子:“你坐在這裏吧,我找不到東西好問你。”他知道讓她休息她也未必肯聽,而他心裏又何嚐不渴望她的陪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