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統一戰線(一)
後來的很多天喬家恢複了寧靜。
就像展顏一開始和喬軒談戀愛的時候一樣,回到家看到的是梁芷柔溫柔的笑臉。梁芷柔不興風作浪,喬天陽也就不跟著數落教育她,相反在展顏身上找到了另外的功能——那就是把展顏當作了他幾十年光輝史的聽眾。
每天吃飯的時候和吃完飯展顏沒來得及避開的時候,喬天陽就滔滔不絕講述自己在以前工作中處理了什麽具體的大事件,著重突出自己處理事件時的雷厲風行,超人膽略和無窮的智慧,還有同事們,企業的領導們工人們對他的如滔滔江水般的崇敬、感謝……
展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為了安定團結,為了敷衍麵子,隻好耐心地聽著,偶爾插進一兩句言不由衷的表揚,心裏實在為自己的耳朵感到悲哀。
“那時候我在新疆建設兵團的時候,我們兵團有個年輕人,一個大字也不識,寫情書也還要我幫忙呢。後來我對他說小李啊,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教你讀書寫字吧!我當時想的是年輕人不學習怎麽有前途啊……”喬天陽吹得唾沫飛濺。
“爸爸,”喬軒打斷喬天陽的話,“那個李叔叔就是那年來看你的那個吧,後來當上了新疆的供銷社書記那個?”當年的新疆自治區供銷社書記是大官,和市長一個級別。
“是啊,沒想到他後來混得還不錯!”喬天陽接著講:“當年他可是一個大字都不認識,我經常教育他要學習,要上進!我在他的人生旅途上起了重要的航標燈的作用,這小李還算記情,還知道來看看我……”
“那次來的三個,還有兩個當年也是你的部下吧?”喬軒又在發問。
“是啊,那個小張和小王以前都是軍團裏的文書,很多東西不懂,經常向我請教……”喬天陽得意洋洋。
“後來他們一個是海南某島上的團長,一個是市的副市長吧?”喬軒又問。
“嗯,這些人當初都是經常向我請教問題的,態度非常虛心……”喬天陽還在吹噓,展顏卻已經明白喬軒話裏意思:當年沒文化的級別低的都已經事業有成,獨獨這位官威甚重,優越感甚強的喬天陽到退休的時候也沒撈到一個副局長。這些話是前幾日喬軒才告訴她的,喬天陽一直在主任科員的位子上幹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有一次他的一個老同學當副市長,強行把他推上副局長的位子,可是沒幾天市長回來,就把喬天陽下了。
“為什麽?”展顏當時這樣問。
“我媽說我曾經叫這個市長同誌壞叔叔,所以市長不喜歡我爸爸!”喬軒說。
“啊,你怎麽這麽做?”展顏吃驚地問:“那個時侯你多大?”
“三歲!”
展顏憤慨不已:“三歲小孩子說的話也當真,這市長的心胸也真狹窄!”
“什麽我叫他壞叔叔他就報複啊!是因為我爸之前在公開場合多次教育那個市長,說他沒有文化肚子裏沒有墨水什麽!還有他不服市裏和局裏的工作安排,處處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還有我媽,沒事的時候就四處宣傳那市長和手下的某女同誌不清不楚,勾勾搭搭。”喬軒笑了,“那個市長我現在還有印象,是一個比較隨和的人,我小的時候他經常逗我,還經常給我帶糖來,小孩子就喜歡這些東西,所以那時候我也喜歡他,天天追著他玩。他們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問題,當然要找個借口,這樣的話你也信?”
“原來是這樣!”展顏又是瞠目結舌。喬家的驚喜太多,實在太考驗人的接受水平。
喬軒及時看出她的想法,把額頭緊緊抵住她的,半響才幽幽道:“是不是有點後悔?”
“後悔什麽?”展顏卻沒有想到其他地方去。
“後悔嫁了我,我們一家的情況好複雜,我媽又那樣對你……”喬軒在中途沉默了,隻是用一雙手緊緊抱住她,似乎在害怕著什麽。
展顏的頭往後退了一點,用雙手搬著喬軒的臉,仔細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迫切的期望,還有一點不容易發現的痛苦。他在痛苦什麽?難道是因為我和他媽的矛盾引起他的不安,讓他兩頭難做?
結婚以前就想過以後要做一個明理的體貼的老婆和媳婦,她也盡量往那個目標*攏,可是梁芷柔實在是太過分,怎麽遷就也遷就不過去,想到這裏展顏就有些悲哀,喬軒是個好丈夫,可是梁芷柔卻是個極品婆婆,這世上的事怎麽就不能十全十美呢?
“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吃苦!”喬軒又低聲說,心裏有一股難遣的痛苦。他的心裏更悲哀,他隱隱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樣一個不正常的家庭,可是他不敢確定也不願意去確定,更加不敢和展顏說。
“怎麽了?”展顏終於發現喬軒的神色有異,輕輕撫摸他的眉頭。
“沒什麽,就是想到我媽不講理,害得你受苦了!”喬軒微微一笑。
展顏的心裏就覺得堵得難受,半響抱緊了喬軒,低低地說:“沒什麽,你媽那樣,我以後盡量躲著她,我也不想你兩頭受氣!”
這是兩人進行的第一次婆媳問題的對話,談話以後展顏暫時放下了對喬軒的隱隱的一絲不滿。喬軒的工資收回來了,以後她節約一點慢慢存錢,爭取早一天搬出去就好了。
搬出去之前還是小心一點,盡量不和梁芷柔正麵衝突。那是喬軒的媽媽,再不好也是喬軒的媽媽,生他養他的媽媽,鬧起來喬軒會難過,而且如果維持著一般關係,以後搬出去也有個見麵的餘地。老話說遠香近臭,現代的話說距離產生美,隻要不住在一起,隔三差五回去看看,關係就會好處得多。她這樣想,也就愈發謹慎,在喬家不多說一句話不發表任何意見。
幸運的是這段時間梁芷柔的矛頭指向了喬容,暫時沒有精力來折騰,而且有一天梁芷柔還破天荒來和她談心交朋友。
那是一個中午,展顏在電腦上瀏覽頁。梁芷柔忽然敲門進來了。敲門的聲音很輕柔,展顏根本沒想到是梁芷柔,就隨口應了聲進來吧!
進來的是無聲無息的梁芷柔,木屐踩在地板上竟然沒有發出哢噠哢噠的標誌性的聲音,而且臉上帶著真誠的微笑,“顏顏,在做什麽呢?”
展顏聽見她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來,“媽,是你!快請坐,我還以為是李阿姨!”
梁芷柔在客氣地在電腦旁坐下了,笑眯眯問:“在看什麽呢?”
“呃,看新聞呢,隨便看看!”展顏趕緊關了頁,心裏警覺起來。梁芷柔已經很久沒有單獨找自己談話了,上一次是算婚禮的花銷和禮金,這一次不知道又為了什麽事。
難道是想把工資卡收回去?她立刻就有了一種捍衛金錢捍衛幸福決不後退的決心。
“我也早就想買個電腦了。不是說現代社會,不會電腦的就是文盲嗎,我們也成了文盲了!”梁芷柔在電腦前東看西看。展顏很懷疑她其實是在監視自己在看什麽,就慶幸幸好自己從不上不良站,沒有把柄抓。
要不就是抱怨沒電腦,想要叫我們給她買電腦?展顏的心裏又強烈不滿起來,工資卡拿回才幾天,上麵還沒生蛋呢,這就要把母雞抱走了!
其實這次她的確冤枉了梁芷柔,因為梁芷柔的確不懂電腦,也並不是想要拿回工資卡,至少現在不想。
“要開學了,你緊不緊張啊?”梁芷柔看了電腦又問。
“不緊張,已經習慣了。”展顏老老實實回答,心裏在想這開學緊張應該是學生緊張吧,老師有什麽緊張啊。
“以後就忙了,隻有周末才能休息了!”梁芷柔又感歎道。
她越是關心體貼,展顏越覺得心驚肉跳,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不敢主動發問,隻好老老實實坐在那裏陪著梁芷柔說話。梁芷柔有一搭沒一搭扯了好多閑話,終於談到正題。
“顏顏啊,喬容告你爸爸的事,你知道嗎?”
——這樣的問話是什麽意思?展顏腦海裏瞬間轉過很多念頭,最後謹慎地選擇了沉默。
這幾天老看著梁芷柔和喬天陽關著屋子商量,連喬軒也避開了。既然這樣機密,那麽他們一定是不想自己知道。展顏小心告誡著自己不要說錯一個字,所以也就一言不發。
其實她知道,因為喬軒已經告訴了她。隻不過喬軒也沒有真憑實據,是憑著自己的推測的出的結論。但是想來不離十。
“喬容這個人居心叵測,曆來就覬覦我們家的財產,這次又在她那個媽的挑唆下告我們……”梁芷柔講到這裏,忽然又停下來,“你知道喬容的身世嗎?你知道喬軒他爸爸以前結過婚吧?”
顏不敢多說話,含含糊糊點點頭。這個問題有點不好回答,說不知道吧,梁芷柔會認為裝模作樣,喬容大搖大擺在喬家住了兩天,就是瞎子也看見了。說知道吧,知道什麽,知道多少,這個尺度更難把握,萬一流露出她已經知道了自己不該知道的,還不被梁芷柔和喬天陽恨死。
所以展顏隻是含含糊糊回答了一聲;“嗯!”就再也不說話了,等待著梁芷柔的下文。
誰知梁芷柔狡猾地觀察她很久,才試探著問:“你知道些什麽呀,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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