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挑選的合格品
幸福中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短短十天的旅行，一晃就過去了。在這期間，喬軒和展顏盡量避免談起家裏的任何話題，雖然梁芷柔仍然一天三個電話查問行蹤，但每次打電話喬軒就下意識走到衛生間或者別的地方，展顏也裝作不知道。
可是蜜月旅行的時間飛也似的跑到了最後一天。下了飛機，拖著行李出了機場，展顏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喬軒的家在N市最好的小區，這是一個坐落在半山的小區，依山傍水，風景十分優美。遠遠望見喬家的陽台，展顏的腳步更是停滯下來。喬軒握緊了她的手，深深看她一眼，展顏咬咬牙，還是跟著喬軒，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回去。
喬軒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展顏站在旁邊，心裏像堵塞了沉重的鉛，沉甸甸往下墜，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她自幼不喜歡和人爭吵，出嫁前媽媽也教育她要做一個好媳婦，所以她簡直害怕和梁芷柔針鋒相對。然而鑰匙哢噠一轉，客廳裏梁芷柔的笑臉就展現在眼前，“顏顏，你們回來了，就等著你們回來開飯呢！餓壞了吧？快，快洗手吃飯！”
這個轉變給展顏的驚奇不亞於那天早上，小心翼翼進了客廳，梁芷柔還在笑吟吟，“展顏，雲姨來了，快來和我坐一起！”她身上穿的，是一套優雅的灰色套裙，別了一朵銀色的雅致的胸花，淺笑盈盈，舉手投足裏有說不出的優雅貴氣。她往邊上挪了挪，順手拍了拍旁邊的座位。
喬天陽也在報紙上麵露出微笑的臉，笑吟吟瞧著展顏和喬軒。
此情此景，分明是一幅溫馨的合家歡的畫麵。
展顏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迷糊，似乎那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像是真實的，而是一場夢，一場荒謬的噩夢。
這時雲姨也在招手，“來，展顏，坐一會兒，今天外麵很熱，累壞了吧！”
雲姨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身材也是保養得很好，雖然年華老去，卻還是眉清目秀，依稀看得出年輕時候也是一個罕見的美人。麵對熱情的招呼，展顏隻好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了。沙發是二二三形狀的沙發，梁芷柔和雲姨各坐了一個兩人的沙發，展顏下意識離開梁芷柔，在雲姨身邊坐下了。
眼角的餘光瞟到梁芷柔的眼中閃過一絲烏雲，隨即臉上綻開一抹笑容，笑眯眯問：“怎麽樣，玩得高興嗎？”
“還可以，九寨溝的風景比電視上還美！”喬軒搶著回答，臉上平靜，看不出任何表情，展顏微微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不一會兒做飯的阿姨來叫開飯，梁芷柔特地叫：“顏顏，來坐我旁邊。這道白斬雞是我特地吩咐李阿姨給你做的！”這時做飯的李阿姨端了雞湯上來，她的位置恰好在梁芷柔身後，也就借著梁芷柔身形的遮掩順便瞟了瞟展顏的眼睛。李阿姨就住在樓下，那天早上的大戲那麽精彩，自然沒有錯過。
李阿姨是鄉下人，兒子媳婦都已經出門打工，鄉下人結婚得早，她現在也就五十來歲，正值身強力壯的時候，所以就來梁芷柔家作了保姆，掙一點錢預備養老。
李阿姨平時話並不多，但鑒於眼睛和耳朵的功能還屬於非常發達沒有退化的時候，所以這兩個部位一點也沒閑過，主人家有什麽新鮮稀奇事，她不會和小區的姐妹們嚼舌根，全都搬回家和丈夫在枕頭上聊個通宵。此刻，李阿姨飽經日曬的健康膚色的臉上，一雙銳利的小眼睛一瞟之下，見展顏麵無表情，不由得也在心裏暗暗歎息：結婚第一天就來那麽個下馬威，誰受得了！梁芷柔真是一盞不省油的燈，鄉下的婆婆都沒有這麽厲害！
展顏挪動腳步過去。梁芷柔忽然又笑道：“外麵很熱吧！瞧，這汗水都出來了！”在桌上扯了一張麵巾紙遞過來，小手指優雅地翹了個蘭花指，指甲上的亮片又是一閃，晃花了眼睛。
展顏木然接過，也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哭，小聲說：“謝謝！”
“媽給你扯張紙巾有什麽好謝的，這孩子！”梁芷柔笑眯眯的對雲姨說，“雲姨，你看我這個媳婦怎麽樣，果然是百裏挑一吧！”
雲姨也笑得很高興，“顏顏很不錯，芷柔姐，你真有福氣啊！”
“是啊！”梁芷柔得意洋洋，“我們家喬軒人長得帥氣，工作又好，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歡，我都沒瞧上呢！”話題似乎有點偏題，但是梁芷柔接著走上正軌。“就說他們醫院，駱夢也給喬軒介紹了好多個醫生，都是年輕漂亮，家裏條件好的，可是我都沒有瞧上！”
雲姨喝了一口湯，“展顏，這湯味道不錯！”喬軒也搭訕地夾了筷子菜，眼睛望向別的地方。
展顏好像有點明白正在進行的話題了，忽然微微一笑，神態一下就變得自如，舀了湯在碗裏喝了，故意發出聲響。
“上次江詩蘭還給喬軒介紹了一個女孩子，也是N市的老師來著，個子又高又漂亮，像個模特，對我們喬軒一見鍾情。那女孩子還來過我們家幾次，對我和喬軒他爸爸不知道多好，可惜喬軒不喜歡人家！”梁芷柔嘖嘖讚歎，夾了一筷子涼拌雞到展顏的碗裏，“來，顏顏，今天這雞肉不錯，是本地烏骨雞，難得買得到，多吃點！”
“是啊！那女孩子個子很高，一米七左右，穿衣服完全像個模特！”喬天陽也笑吟吟，眼睛有意無意瞟一眼展顏。展顏立刻就明白這一瞟的意思，她的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
“展顏也對你們很好很孝順，芷柔姐，這好媳婦算是給你選到了！”雲姨趕緊打圓場。
“從小我就說，喬軒長大的後娶的媳婦要我說了算，展顏也是我親自選的，我就喜歡她單純善良，隻要過了我這關，還有什麽不好的！”梁芷柔得意洋洋，示威似地看看雲姨和喬軒。
展顏的腦海裏重新又嗡一聲。怪不得喬軒二十四五還沒交過女朋友，原來是有人把關。這麽說自己原來也是經她挑選後的合格品。單純善良！大概是看我脾氣好好欺負罷了！
“還有個醫院的護士，她爸爸是Ｎ市的大老板，那女孩子也是又漂亮又聰明，一心喜歡我們喬軒……”梁芷柔的示威還沒有結束，展顏已經惡心地推開飯碗站起來。
“我吃飽了！”她簡潔地說，到沙發上拿起皮包，忽然想起上一次到雲姨家玩的時候借了一本書，還放在自己的房間裏，於是想也沒想就說：“雲姨，上次到你家借的書我已經看完了，放在我媽那裏，改天我給你送過去！”
話剛說完，桌上的幾個人都起了微妙的變化。
梁芷柔的身子在桌上探了探，眼睛像探照燈一樣銳利地掃了一遍喬軒和雲姨，臉上笑得春風蕩漾，“哈哈，那個，喬軒，你什麽時候去雲姨家也不叫上媽？”眼裏的敏感在爽朗的笑容後麵探了一個尖尖的頭，縮在笑容後躲躲藏藏。喬天陽的眼睛也越過飯碗巡視地看過來，那眼光裏，分明也有掩飾不住的探究。
不知道為什麽，雲姨臉色忽然變得有點蒼白，起身盛飯時碰到了桌角，骨頭發出嚓的一聲，好像有點心虛。
“哦！那次我和展顏在雲姨樓下經過，正好碰見雲姨買菜回來，所以就上去坐了幾分鍾！”喬軒神色如常，慢吞吞夾了菜斯文咀嚼。目光和展顏的對上，寧靜如水，和平時說話的神情一模一樣。但是展顏知道他在說謊，因為那一次他們不但是專門去雲姨家玩，而且呆了整整一天。
相識以來，喬軒都是以誠實可信的麵目出現，為什麽要在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說謊。而且他說謊的樣子十分的自然，仿佛他說的就是大實話，就是真相。
但是不管是什麽原因，她的心裏忽然生出一絲快感。原來喬軒和他媽媽的關係，並不像表麵那樣親密無間。她懷著一種報複性的心情坐回桌上，裝作不經意的觀察每一個人。
“什麽時候的事？”就在展顏微笑看著桌上的一切，包括飯菜和人的時候，梁芷柔又笑咪咪提問了，表情盡量裝得滿不在乎，但展顏看得出她有點緊張，或者有點憤怒，夾著菜的筷子在微微發抖。
“好像是上個月，我也記不清了！”喬軒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顏顏，雲姨家好不好玩？”梁芷柔定定瞧了瞧喬軒，明白自己在他身上得不到什麽，轉換審訊對象。
展顏心裏已經提高了警惕，這件小事決對不想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還可以，坐了一會兒就走沒注意！”感覺梁芷柔銳利的眼光在她臉上盯了盯，於是抬起大眼睛清澈無辜地對視。——說謊的時候要麵不改色，而且比平時更誠懇盯著對方的眼睛，這是她早就總結出的經驗。
經驗果然有效，梁芷柔看了她幾眼，展顏依然是單純無辜的樣子，梁芷柔就有些相信自己的眼睛，掉頭向神色揣揣不安的雲姨，笑道：“雲姨，這鴨子不錯，來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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