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冤獄 (1)
閹人的政治抱負
既然田榮拒絕出兵，項梁一時也無法越過護城河攻擊濮陽。於是，項梁暫時撤軍。
隻是暫時，在項梁看來，章邯軍團就像是蘋果到秋天，掛在樹梢，隨時等他來摘。
項梁軍團撤退到黃河對岸，他輕鬆地占領了定陶，隔著黃河，休整部隊，觀望章邯，項梁準備在合適的時間給章邯致命一擊，隻要章邯敢出城。
章邯一直沒有走出濮陽城，相反的，有很多人馬進了城。
帝國的增援部隊在濮陽集結。
就在項梁撤軍後，章邯向帝國請求增派援軍。
平時處於癱瘓狀態的帝國中樞指揮係統這次反應正確而迅速，援軍很快從周邊開赴濮陽。
這是一個反常的現象。
這證明，秦帝國的君主贏胡亥並不是一個完全的白癡。
如同一個間歇性精神病患者，胡亥的聰明的腦細胞有時也會偶爾占領高地，從而做出英明的決定，譬如任用章邯。
然而胡亥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裏表現如同中國足球隊一樣穩定，他愚蠢顢頇如豬。
就在最近，胡亥同學剛剛在他的導師趙高的幫助下，成功地在帝國的大廈中卸下了一根承重大梁。他們誅殺了對帝國前途憂心忡忡的宰相李斯，上演了一出堪稱經典的冤獄樣板戲。
在戲中，胡亥和李斯分別扮正反一號角色，這戲的編劇兼導演是趙高。趙導把這戲編排得一波三折！
我曾經在前文介紹過趙高。這閹人無限，精力旺盛。
有人說，在這個世界上，女人和權力使人上癮。
對女人，趙高很遺憾；對權力，趙高很上癮。
出身低賤、身殘誌堅的趙高的最大的樂趣是看著那些高貴的官員們向他奴顏婢膝地搖尾承歡。他認為，這個世界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奴才，一種是敵人。
趙高最大的夢想是實現世界大同：世界從此沒有敵人影蹤！
為了實現夢想，趙高不懈努力。他操了很多心，殺了很多人，甚至搞了一次別出心裁的測試。
有一次朝會，趙高牽了一頭鹿上朝，言稱要獻一匹好馬給陛下。胡亥很迷惑，說趙高你是不是腦袋進水了，欺負俺沒去過動物園嗎？
於是，就在廟堂之上，大臣們展開辯論。
趙導的粉絲們堅定地說，趙大人說是馬，那它就是一匹馬。趙大人英明神武，趙大人永遠正確，趙大人說啥是啥。
反方同學們固執地堅持真理，趙高玩得太過分，指鹿為馬，純屬扯淡！
這辯論最終不歡而散。
到底是鹿是馬，沒辯出個所以然，但是到底是友是敵，趙高心裏有了數。之後，趙高暗中下手，大興冤獄，將反方同學逐一法辦（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
趙高很擅長使用法律武器。他是一個很懂法，“尊重”法的人。
趙高現在的職務是胡亥辦公廳主任（郎中令），正部級（列卿）。他的崗位職責主要有三。其一是諫議，備皇帝顧問；其二是負責安排皇帝的護衛，出行隨從；第三是負責宮廷內外傳達。
這並不是一個位極人臣的崗位，其上還有三公（丞相、太尉、禦史大夫）。
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崗位，因為他離權力魔杖“皇帝”最近。
趙高把這崗位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他體貼地告訴胡亥，您作為年輕的皇帝要保持神秘感，不要經常上朝，不要經常露臉，不然一旦出錯讓那幫老家夥瞧不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您不如自己在宮裏找樂子，有事俺老趙和其他菁英給您料理，保證把這個家幫您操持得妥妥當當，讓大家都誇您是偉大領袖，英明領袖！
胡亥很是感動，他認為體貼能幹的趙高同誌是上天給他的最大恩賜！
趙高，你辦事，我放心！
大坑是這樣挖成的
趙高既然把胡亥小兒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應當已經完全掌控了帝國權力魔杖。
實際上還沒有，有一個人的存在使他無法隨心所欲，這個人在維持帝國機器正常運轉中發揮著巨大作用，使趙高感到壓力。
他就是秦帝國丞相李斯。
趙高決定PK掉李斯。
如果這是一場拳擊比賽，那麽，李斯和趙高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別。
讓我們將雙方選手情況對照作比。
級別：李斯現職丞相，位列“三公”之首，他是帝國職務最高的行政長官；趙高現任“郎中令”受李斯轄製；
學曆：李斯同學畢業於名牌大學，導師是戰國時代最頂尖的大儒荀卿老師，專業是響梆梆的“帝王之術”；而趙高呢？據趙高自己說是宮廷服務員出身，通過“法律知識”筆試，僥幸進入帝國公務員序列（高固內官之廝役也，幸得以刀筆之文進入秦宮）；
資曆及貢獻：李斯是老牌勞模，他服務兩代政府，在統一六國，構建帝國管理架構，擴張帝國疆界，統一文字、法律、貨幣、度量衡和車軌等方麵發揮了巨大作用。同時，李斯還是帝國第一筆杆子，死鬼皇帝贏政當年所有高屋建瓴，統攬全局的社論性文章多由李斯代筆；趙高，遺憾的是，我們找不出趙高為帝國的和諧、穩固和發展做出過絲毫貢獻的證據，構陷大臣，指鹿為馬顯然不算。
趙高，除了名字裏有個“高”以外，好像沒什麽能高過李斯。
硬碰硬是絕對弄不過李斯了，誌在必得的趙高在比賽中發揮特長，他使了陰招。
趙高對李斯使詐，形象的說法叫“挖坑”，流行的說法叫“忽悠”。
買菜，買房，買股票，我們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會有被忽悠的經曆，慶幸的是我們沒有碰到趙老師這麽高段位的職業忽悠手。
別人忽悠是要錢，趙高忽悠是要命。
某天，趙高表情凝重地找到李斯，說現在天下大亂，而皇上聲色犬馬，暴斂狂征，不理政事，我地位卑微無法勸諫，您作為丞相應當規勸。
李斯為趙高突然表現出的憂國憂民的偉大情懷所感動，說，我正想提出建議，可我無法見到皇帝。
趙高誠懇地看著李斯，這是我職責內的事情，我一定替您安排好最適當的時間。
那就拜托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趙高確實很盡心。
此後，但凡是胡亥開宮廷聯歡會，摟著美女桑拿按摩三溫暖，胡天胡帝開心得要上天的時候，趙高一定會請李斯巴巴地前來向二世祖胡亥匯報工作並兼做思想教育（趙高侍二世方燕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閑，可奏事）。
數次之後，倒黴孩子胡亥一看見李斯那張賣棺材的臉就反胃，條件反射得非常厲害。
胡亥私下問趙高，你說我平時那麽多閑得無聊的時候丞相不來說事，為何隻要我一有事，一開心他就來，這是什麽意思？欺負俺年輕是不是？成心讓偉大領袖不痛快是不是？
胡亥被自己的一串聲色俱厲的質問感動了，他即將爆發！
趙高心中竊喜，他知道李斯已深深地掉進他挖的坑裏。
他現在要做的是往坑裏填土。
趙高語氣沉痛地對胡亥說，這您還想不明白？想當初，丞相曾參與沙丘密謀，之後，你星星不是那顆星星，成功由皇子而稱帝，他月亮還是那個月亮，職位依然是丞相，李斯三番五次來騷擾你的意圖很明顯，他想讓您割地封他為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