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謁孫大元帥請纓討沈
陳雄有一個容縣同鄉廖百芳,現在楊希閔的滇軍總司令部當秘書長,通過廖百芳的介紹,陳雄認識了大本營財政部長廖仲愷和參謀處長朱培德。一天,陳雄去見朱培德,說沈鴻英的第八旅旅長黃紹竑,願意接受大本營的命令,選擇適當時機與討沈軍裏應外合,搗毀沈鴻英的巢穴。現黃紹竑的參謀長白崇禧來到廣州,希望孫大元帥接見,指示機宜。
朱培德說:“孫先生正忙於準備出發督師,請你和白參謀長明天午前趕到石龍,聽候在火車行營接見。”
一九二三年五月十日,白崇禧偕陳雄去石龍,在朱培德的安排下,孫中山先生在座車上接見了他們。白崇禧說:“廣西陸軍學校出身的青年軍官願意參加孫先生領導的革命事業,希望得到孫先生的直接領導。”並說,“廣西統一對於革命是非常重要的,希望大本營予以密切的關注。”
孫先生聽了十分高興,和顏悅色地對白崇禧說:“很好,很好!你們能夠參加革命,是好事情。你們都是軍校畢業的青年,應當投身於救國救民的革命大業。需要什麽幫助,盡管提出來。”
白崇禧向孫先生提出了下列要求:
一、請給黃紹竑一個名義以資號召;
二、在黃紹竑發動攻沈時請飭粵軍予以協助。
孫先生立即委黃紹竑為廣西討賊軍第一軍總指揮。白崇禧為參謀長。臨別之際,孫先生以誠摯的態度對白崇禧說:“我無槍、無糧、無餉,隻有三民主義。”
白崇禧說:“廣西統一不需要孫先生的物質援助,我們所需要的隻是孫先生的革命理論。”
孫先生在同白崇禧握手時說:“很好,希望你們迅速占領梧州。到時大本營會派陸海軍援助你們,你們可先回去做好準備。”孫先生的浩瀚胸懷和偉大氣魄,給白崇禧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白崇禧帶著孫大元帥的委任狀,搭港梧輪秘密回到梧州,將經過告知黃紹竑。次日,即在戎墟(梧州上遊十裏處)召集俞作柏、伍廷颺、夏威、韋雲淞、龔傑元舉行會議,由白崇禧報告在粵見到孫大元帥的經過。黃紹竑說:“此事極關重要,也很危險,萬一泄漏,不但全盤計劃都要失敗,就是大家的性命也要難保,所以必須絕對保密。”那天剛巧是一九二三年的農曆端午節,黃紹竑的族兄紹請他去吃飯,他也不敢透露一點訊息。事後,他對黃紹竑抱怨說:“此事使他幾乎陷於致命的危險。”
次日,黃紹竑、白崇禧回到容縣,黃紹竑請白崇禧去鬱林向李宗仁陳述一切。黃紹竑並已帶隊到梧州,還把李宗仁的基本隊伍俞作柏、伍廷颺兩營也帶來,此事深恐引起李宗仁的誤會,希望白崇禧向李宗仁婉為解釋,以期得到諒解。
李宗仁與白崇禧一是桂林同鄉,二是桂林陸小同學,但過去隻是互相認識,沒有促膝談心,這是他們第一次會晤。白崇禧身穿整潔的西服,談吐彬彬有禮,頭腦清楚,見解卓越。在談話中,白崇禧對孫中山備極推崇而對在粵的粵(許崇智)桂(劉震寰)滇(楊希閔)各軍則都有不滿的批評。唯對於第一軍中(梁鴻楷)的第一師李濟深所部,卻認為人才濟濟,作風新穎,可引為將來革命的夥伴。
李、白徹夜開誠傾談,論列當前兩廣局勢。李宗仁認為此番襲取梧州,已如探囊取物,無須費多大氣力,此後彼此應佯作分道揚鑣,以免樹大招風,遭人妒忌。並希望黃紹竑在梧州方麵盡力聯絡新興革命勢力,勵精圖治。李宗仁方麵則采取內剛外柔策略,暫時和陸榮廷自治軍各舊勢力虛與委蛇,以便養精蓄銳,準備將來分進合擊,打成一片。此一決策,隻讓高級幹部三數人知道,以免僨事。白崇禧聽完李宗仁的建議,表示非常讚成。以後李、白共事二十多年,推心置腹,患難與共,雖有人屢次企圖分化離間,李、白兩人隻一笑置之。後有人曾對筆者述《李白燈謎》一則,其辭曰:“是文人又是武人,是今人又是古人,是一人又是二人,是二人又是一人。”末句對李、白友情的純厚,可謂躍然紙上,而“李白”之名亦自此洋溢於眾口。
一九二三年六月二十七日,孫中山先生移駐北江,討伐沈鴻英,滇軍楊希閔先後克複英德、韶關。沈在北江的殘部竄向大庚嶺,退入江西。沈鴻英在西江的部隊,由鄧瑞征指揮,受到西江討賊軍總指揮魏邦平的進擊,也向梧州方向退卻。七月十八日,在白崇禧的策劃下,黃紹竑突派兵包圍駐在戎墟的沈軍黃炳勳旅,將其全部繳械。另外還約好了沈軍旅長馮葆初,同時起義歸附大本營。西江討賊軍於是占領了梧州。鄧瑞征知梧州有變,連忙向賀縣、八步退卻。
梧州克複後,粵軍第一師師長李濟深即率所部進駐,大本營任命李濟深為西江善後督辦,設督辦署於梧州。李濟深字任潮,廣西梧州大坡山料神村人,陸軍大學畢業,繼鄧鏗接任第一師師長。第一師的幹部如張發奎、陳銘樞(1889—1965,字真如,漢族,廣東合浦(今屬廣西)人。民國時代國民黨上將,鐵四軍的元老,粵係中親蔣的代表人物。十九路軍的家長,蔣光鼐和蔡廷鍇的頂頭上司,民革的創始人之一。)、陳濟棠、鄧演達、戴戟(1895—1973,1931年12月任淞滬警備司令部司令。1932年積極參加淞滬抗戰,1933年參加福建事變,抗戰爆發後任軍事委員會中將高參。1948年冬在上海參加三民主義同誌聯合會,秘密從事反蔣活動。解放後任安徽省人民政府副省長,安徽省政協副主席。)、繆培南(1895—1970,中將銜。陳濟棠主粵時,任第一集團軍總司令部參謀長、第五軍軍長。抗日戰爭期間,先後任第六十五軍軍長,第四、七戰區長官司令部參謀長,兼東江指揮所主任。1946年,任聯合勤務總司令部第三補給區司令。1949年,赴香港定居。)、薛嶽、徐景唐、蔡廷鍇、蔣光鼐、香翰屏(1890—1978,號墨林(蔣介石賜),有半個書生之稱,一代儒將,粵軍著名將領。抗戰全麵爆發後,任第三戰區中央軍第九集團軍代總司令、副總司令。全國解放在即,香翰屏即舉家移居香港,後經商。)、李漢魂、嚴重(又名嚴立三,1892—1944,國民黨陸軍中將。曾經擔任過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總隊長、訓練部長,被稱為“黃埔良師”。北伐時出任東路軍第二十一師師長,屢挫強敵,贏得了“北伐名將”的聲譽。抗戰期間,曾代理湖北省主席,為人清高,超世不群,被視為湖北三“怪傑”之一。1941年辭去各職,攜家小移宣恩山中,扶助墾民,從事著述。1944年病逝於思施。)、錢大鈞、陳誠、黃琪翔(1898—1970,國民革命軍陸軍上將,著名愛國將領,中國農工民主黨創始人之一。抗日戰爭時期任第八集團軍總司令、第六戰區副司令長官、中國遠征軍副司令長官等職。1948年赴香港脫離國民黨。1949年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後任中國農工民主黨副主席等職。)等均青年才俊,後來在北伐和抗日戰爭中,均戰功彪炳,對國家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值得注意的是,李濟深以一個廣西人,而在粵軍中取得領導地位,就白崇禧個人看來,悉賴其人格高尚,待人以誠。
此時,擺在白崇禧眼前的首要問題是要解決馮葆初的部隊。馮葆初因為不願放棄梧州地盤,不得不向大本營投降。其人善於投機取巧,留之必為後患。他的兵力很多,裝備精良,也不便貿然行事。白崇禧因此走訪李濟深,請他予以幫忙。李濟深那時已接到大本營的指示,遇事相助,白崇禧得此保證,遂放膽進行。
一天晚上,部隊部署就緒。黃紹竑特在梧州河麵一艘花舫上設宴,說是為梧州軍警督察處長兼第一師第二團團長鄧演達餞行,並邀馮葆初及其他高級軍官作陪。入夜,水碧燈紅,笙歌盈年,馮葆初不疑有他,欣然赴會。黃紹竑原來打算羈留馮葆初到淩晨,然後動手,不幸事機不密,在酒酣耳熱的時候,他已接到密報,告辭離席。黃紹竑挽留不獲,遂拔槍相向,要他解除武裝。馮葆初毫不畏懼,向黃氏猛撲,意圖奪他的手槍,兩人遂滾在地上。幸鄧演達率衛士及時將馮氏擒住。馮葆初既被擒,所部指揮無人,悉被解決。這一次,黃紹竑繳獲步槍二千多支,大大地增強了所部的實力。
解決馮葆初後,白崇禧次一計劃是向西江內河推進。那時盤踞在平南、桂平一帶的陸雲高部,大有進窺梧州的企圖。陸雲高以前是廣西第一師的旅長,其所部約有五六千人,白崇禧估計不能單靠自力取勝,必須取得李宗仁的援助才行。聯係結果,李宗仁派其第二支隊司令鍾祖培來梧州商量聯合作戰計劃。最後梧州方麵溯江而上,鬱林方麵則由貴縣沿江而下,彼此會師桂平。
計劃既定,白崇禧指揮兩個團乘輪在白馬登陸,向平南進攻。夏威率兩個團由藤縣循陸路直趨大安墟,在那裏渡江,與白崇禧會合,向平南搜集前進。白崇禧到平南後,偵知陸雲高部全部集中江口,希圖與白崇禧軍作孤注一擲。白部乃乘其部署未定,急行強襲。陸部猝未及防,倉皇應戰,不久即行潰敗。此時李宗仁的部隊已由貴縣襲取桂平,陸雲高進退失據,乃退入鵬化據險固守。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底,白崇禧指揮的部隊與李宗仁軍在鵬化會師,一鼓擊潰了陸雲高的主力,使梧州集團與鬱林集團在西江上遊聯結在一起了。
李、白會師,正謀向內地推進。此時梧州忽傳來軍訊,說是駐粵的廣西獨立師長陳天太,以假道開赴南路(南路即廣東的高雷欽廉四府)為名,將部隊集中都城,已約自治軍陳先覺部為內應,意在乘虛襲取梧州。白崇禧得報,急返梧州熟籌因應之方。
陳天太所部四五千人,久經訓練,能征慣戰,非黃紹竑的力量所能抵抗。陳天太派他的參謀長李瀾柱到梧州商洽,白崇禧特在撫河花艇上設宴歡迎。並邀李瀾柱相識的親友作陪,準備宴會打麻將遣興,目的在延宕時間。及酒至中巡,白崇禧就故意對李瀾柱說,我還有一處應酬,暫時離席。其實,白崇禧離席後即乘汽艇上戎墟,換乘汽車去都城指揮部隊對陳作戰。乘其不意,攻其無備,是白崇禧此次指揮作戰的指導思想,希圖以寡敵眾,戰而勝之。
當時白崇禧的部署是這樣:主力由黃紹竑統率防守中路,俞作柏擔任左路,白崇禧擔任右路。另請肇慶的李濟深部伏擊陳天太部的側背,希以鉗形之勢攻其前,粵軍躡其後,一舉而殲滅之。白崇禧沿西江而下,左路俞作柏迂回敵後,中路夏威部先與陳天太部接觸,為陳部所敗,戰線僅賴黃紹竑的一營維持,情況危急萬分。俞作柏因迂回,不能依時趕到,在一發千鈞的關鍵時刻,白崇禧率領打陸雲高時所收編的蔡少平、黃超武兩個營兼程抵達,因敵我相距甚近,陣前彼此肉搏戰鬥。陳天太舉起手槍督戰,與白崇禧相距不及百米,他麵上的大麻子都被白氏看得一清二楚。白崇禧同蔡少平並肩前進,兩人同時向陳天太開槍。一時間,硝煙彌漫,戰況激烈。最後陳部卒被擊潰,陳天太被俘。白崇禧對他慰問有加,並送他衣服和旅費,送他由都城去香港。
不料陳天太到香港後,即回廣州向大本營控告黃紹竑、白崇禧,他有同盟會的劉玉山作後台,使孫中山先生赫然震怒,於一九二四年四月二日下令譴責西江將領的越軌行動。後來黃紹竑、白崇禧寫了一個報告,說明陳天太企圖奪取梧州的陰謀活動,不得不采取先發製人的措置,因時機迫切,未及事前請示,敬請予處分。這一報告托西江善後督辦李濟深轉呈孫先生,大本營迄不答複,看來已經得到諒解了。
白崇禧縱囚之舉,餘波未了。一九二四年冬,黃紹竑應陳濟棠之邀,前往廣州一遊。此時孫中山先生已北上,由陳濟棠陪黃紹竑去拜會大本營代帥胡漢民,當晚住廣州東亞酒店二〇五號房。黃紹竑帶有衛士六人,均久經戰鬥,富有經驗。午夜,黃紹竑剛脫衣襪,準備上床。忽槍聲大作,他的衛士長牛得才首先腿部中彈。其餘衛士遂開槍抵抗。黃紹竑這時知為陳天太所暗算,故以走避為上策。他看到從後窗可以翻過先施公司後樓,遂能逃脫。後黃紹竑回梧州述及此事,白崇禧不禁感慨地說:“幸而你能夠脫險,不然,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縱囚的大是大非真難判斷也!”
解決陳天太部,廣西討賊軍的實力增強了。以後,江口的陳先覺、彭如的張春如先後被收編或繳械。至此,黃紹竑當前的大敵隻有兩個,一是陸榮廷;一是沈鴻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