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夜叉{上}
放開了心鎖,蕭再不想為難自己和愛他的人,在和嫣嫣經過一番柔情似水的心靈間的交流後。蕭第二天便正式向善藥師傾訴了自己的心意,他幹脆地表明了自己有多麽喜歡嫣嫣,並誠懇地要求老人放心地把女孩交給自己。在拋開心中的矛盾和痛苦後,蕭又變回了那個快意恩仇,率性而為的男人,人生苦短,老天既然還不想拿了自己的性命去,他又為何要自己折磨自己,該痛快行事時再不要猶豫,這才算不白來世上走一遭。
善老笑咪咪地聽完蕭情真意切的話語,心裏非常高興,蕭能如此快地接受女孩,也不枉自己費心竭力地花了一番苦心思,自己的時日已經所剩不多,能在死前看到寶貝女兒有個好的讓自己可以放心的歸宿,他一切都知足了。善藥師痛快地答應了蕭的提親,按老人的意思是要盡快操辦婚事。但蕭考慮到最近善老的身體實在是太差,如果再耗費精力在婚事典禮上,隻怕老人吃不住,所以婉轉地表示最近鋪子的生意比較忙,過了這一段時間再說不遲,而且老人可以趁此時間好好修養下。善老知道他的心意,他的病情最近因為朝廷賜匾的事,確實是激動過度有點加重了,老人外表的健康其實隻是精神處於高昂的假象,他是需要回到寂靜的山莊好好療養一段時間了。老人於是不再堅持,同意了蕭的建議,而在婚事的具體操辦上,兩人意見是一致的,都是不想弄得規模太大人盡皆知,隻招些親朋好友,讓回春堂的幾名掌櫃慶賀一下就算了,而地點就選擇在畫屏山莊好了。把一些具體的事情談妥好,善老最後說道:按規矩,為了避嫌,在出嫁前,嫣嫣還是應該和自己一起先回山莊為好。蕭剛和女孩表白了心意,兩人之間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分開幾分鍾心裏都惦記得不行,現在聽老人的意思是在成親之前幾個月內,自己是沒法見對方一麵了,蕭心裏泛起一陣思念的酸楚,但也知道這個時代的風俗規矩人們還是很看重的,無奈下隻好點頭答應,心裏不禁有點後悔剛才談論的時候怎麽不把婚事提前幾天。
談好事情,蕭便不敢再打擾老人休息,告辭出來後,想起鋪子裏還有點事情要處理,雖然心裏惦記著女孩恨不得馬上與之見麵,但還是向店麵走去。這是他一貫的堅持,在心裏女孩的地位當然比事業要重要一百倍,但男人應該把該做什麽事先做什麽事分清楚,男人是應該珍惜感情,但不應該除了感情就什麽事情都顧及不上。
蕭還沒走進前麵鋪子,便聽到裏麵喧嘩的嘈雜人聲,回春堂的生意永遠是那麽熱鬧紅火,每當聽到這人聲鼎沸的盛況,蕭心裏就湧起一股成就感來。他從沒有認為自己是個超人的天才,在過去的時代,雖然有一身的特工本領,他也隻認為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情報人員。來到這個時代後,他更是心中茫然惶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何用處,不提小說裏麵動不動就產生救世主那樣偉大的想法,就是稍微誇張一點的念頭,他從前都不曾有過,腳踏實地才是蕭做人的準則,回春堂能有今天的成就,確實是如小夥計們私下談論的那樣,完全是他心血熬成的結晶。
當蕭走進鋪子後,回春堂忙碌著的小夥計們趕忙騰出手來給大掌櫃行禮打招呼,謙讓禮儀是這個時代蕭對之產生好感的不多幾樣事物之一,儒家思想雖然有其深惡痛絕的懦弱之處,但其中蘊涵的更多的精華還是值得人們學習的。蕭微笑著一一回禮,一些來買藥的蘇州當地人,認識蕭的也熱情地打著招呼,在他們樸質的眼睛裏,這個精明能幹的大掌櫃,可算是能在蘇州翻雲覆雨的大人物了,難得是還這麽謙虛溫和,他們內心不禁產生了一絲敬意尊崇。
蕭找到負責店鋪櫃台的掌櫃明石宏,明石宏這個人在回春堂當小夥計二十年,以老實厚道在眾人中聞名,如果讓他做負責其他事務的掌櫃,以他那實在的個性,一定是幹不成功。但蕭靈活地把他提拔成櫃台掌櫃後,明石宏幹得非常出色,勁頭也十足,人盡其用的道理就是這麽簡單可又是那麽複雜,就看用人之術是否高明了。
蕭把要安排的事情仔細地吩咐給明石宏聽,明掌櫃腦筋不靈活,但做事穩妥,有些事情交給他非常放心,而且最後的結果是保證比你期望的還要完美。明石宏仔細聽了一遍後,怕自己有什麽遺漏結果壞了大掌櫃的事,於是忙又請求蕭再說了一遍,直到全部記在心中,他才鄭重點頭道:“大掌櫃,您放心吧,這事我一定辦好。”
蕭滿意地笑笑,又嘉獎了他兩句,兩人正談論著,忽聽一處櫃台前人聲喧嘩,買藥的人群都慢慢向那邊匯聚,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蕭忙起身朝那邊走去,到了跟前才看到裏麵回春堂的小夥計拽著一個七八歲光景的小女孩嚷嚷著什麽,旁邊有一名衣裳襤褸的老頭低聲哀求著,可能是小女孩的親人。蕭不禁皺起眉頭,他最反感的就是夥計和客人起衝突,時常教導他們要和氣謙讓地對待每一個來買藥的客人,不管發生什麽事,就算是客人理虧也要盡量容忍,可此刻的情景不能不讓他生氣起來,何況五大三粗的夥計手掌裏拽著的還是一個小小的柔弱孩子,這讓別的客人看了怎麽想象。蕭忙擠了進去喝道:“怎麽回事?王大,先把孩子放開。”
那名五大三粗的夥計正是蕭口中的王大,回春堂總號上下幾百名夥計,每一個人的名字和形象都深深刻在蕭的腦海裏,甚至連他們彼此的習性他都有了解,時常一些夥計家裏出現困難或者自身遇到什麽麻煩事的時候,在身邊的朋友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蕭已經暗地幫他擺平了一切。這就是夥計們不得不佩服他的另一個原因。
王大性子鹵莽,平日裏也是大大咧咧地連管事的命令都有時候敢違抗,但最害怕最敬畏的就是大掌櫃,這時看到走進來的蕭一臉怒容,忙嚇得放了手,急忙爭辯道:“大掌櫃。來的正好,這個小姑娘竟然偷咱們鋪子的錢。”
蕭恨恨瞪了他一眼,蹲下身來看那個小女孩,女孩子穿著一件不知道破了多少個洞的根本不合身的舊衣服,那些洞都很好地修補起來,全身大大小小的幾十個補丁配著紅色衣裳繪成一副古怪的圖案。蕭看向女孩的臉時不禁嚇了一跳,那張臉比起他被毀的容貌來說也不遑多讓,一邊臉蛋是潔白如玉可愛得猶如小仙女般漂亮,另一邊的樣子卻毀了整體的麵容,那是漆黑如墨的黑色,如鍋底一樣的漆黑臉色讓小女孩看起來猶如一個猙獰的魔鬼。蕭心中升起一個詞來:夜叉,傳說中的夜叉魔王似乎就是這種可怕的麵容。他心裏暗地歎息,這個女孩如果不是這半邊臉頰的影響,該是何等的花容月貌,可惜老天總是嫉妒人間的美滿,偏要弄些惡作劇來捉弄悲哀的人類。想起自己的容貌,他不禁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目光柔和地向小女孩眼睛看去,卻是接觸了一雙燃燒著洶洶烈火的眸子,那是一雙怎樣洶湧澎湃著感情的眼睛啊!蕭從來沒有想到人的眼睛可以表達出這麽多的感情,那裏麵有憤怒,悲哀,絕望,怨恨,嘲諷,但更多的是自尊,是一種強大的不可思議的自尊,是那種極端自卑轉化而成的自尊。蕭一向冷硬的心腸突然就軟了下去,不顧那倔強的女孩奮力地掙紮,牽過她的小手來,柔和地撫摸著剛才被王大掐得紅腫的手脖子道:“不要怕,回春堂不會欺負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