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前奏{上}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欽差大人給蕭回信，他放慢行程，將在下旬二十三日抵達蘇州府，而回春堂接待的江南商人們是越來越多，基本上請貼上的貴客都快到齊了。這日，總號設置在香北大街路口的迎賓樓裏，黎龍味剛安排好一批從安徽到來的商人，就聽門外馬嘶聲響，然後在外麵迎接客人的小夥計一臉笑容地帶進來三位客人。

黎龍味展開他那燦爛親切的微笑，馬上迎了上去，恭聲道：“……諸位一路辛苦了……，鄙人是回春堂掌櫃黎龍味……”

那三個客人身穿錦衣，氣質高華，領頭是名年輕公子，白衣勝雪、發如青絲，配上俊美瀟灑的麵容，更是豐姿颯爽，蕭疏軒舉，雙眼湛然若神，其中神采不可一世，後麵兩名壯漢可能是保鏢類型的手下，一身黑色勁裝，虎背熊腰襯得主人更加英氣逼人。年輕人見回春堂迎賓的掌櫃舉止得體有禮，忙笑道：“在下南宮展月，謹代表家父明遠公特來為回春堂賀喜。黎掌櫃的好，此次展月會多遊玩幾天蘇州府，可要麻煩黎掌櫃了。”

黎龍味暗地吃了一驚，原來三人乃是江南大家南宮世家的代表啊，那南宮氏不僅在武林中是響亮的名門大族，而且在商界的實力也頗為雄厚，當代家主南宮明遠誌向深遠手腕高超，南宮家族在他手中一掃幾十年的頹敗荒廢氣息，成為南方最豪富的世家之一，他本人更是揚州商家最敬重的領袖人物。南宮明遠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南宮展日沉穩老練，經營手段很有乃父之風，聽聞這幾年來家族的大部分生意已經交付於他手上，上次蕭動天去揚州談生意便是和此人打了交道，回來後對他很是讚譽有加。二子南宮展月年紀差哥哥十多歲，自小聰明絕頂，在武學方麵是把好手，年紀雖然不大，但已經在江南武林闖下諾大名聲。

腦海裏飛快閃過南宮家的資料，黎龍味不敢怠慢，微笑道：“原來是‘望月公子’大架，請恕黎某有眼不識泰山。我們東家已經交代過，南宮家來的貴客要第一時間通知他，所以南宮公子您先侯著，我這就去前麵鋪子叫大掌櫃的來……”蕭在之前為了逃避太多的應酬一直躲著沒有露麵，不過交代過黎龍味有幾批客人是必須通知他，由他親自來迎接的，而這南宮家正是其中之一。

黎龍味正要吩咐了小夥計下去給客人端茶，那南宮展月劍眉一挺道：“黎掌櫃勿要如此多禮了，依展月看，還是不要麻煩蕭大掌櫃再跑一趟，我現在和您一起過去可好？”

這南宮二公子雖是武林成名人物，但畢竟是名門世家出身，自幼也是錦衣玉食受過良好教導，一點沒有平常那些江湖人士身上的粗魯草莽氣息，說話斯文有禮，再配上那副俊美英氣的笑臉更是讓人易生好感，黎龍味暗地讚了一聲，嘴裏忙道：“……就是怕大掌櫃的怪怨我怠慢南宮公子……”

“不妨不妨……”南宮展月微微笑道：“蕭掌櫃是江南商家都敬佩不己的高人，家父常常以大掌櫃振興回春堂的的事跡教導我們，所以展月應該執後輩之禮才對……”

黎龍味一切以客人意願為主：“既然這樣……那南宮公子請了……”他在前麵引路，南宮家三人隨行出了迎賓樓向街內進的回春堂總號行去。

當黎龍味進來通報的時候，蕭剛結束了早一天來到的漕幫幾名大老的拜訪，漕幫也是他這次計劃拉攏的重點對象，因為昨天晚上漕商們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所以蕭讓他們先歇息下，今天一大早便讓人找了他們過來商談要事，沒想這一談便忘記了時間，忽忽事情談妥後，蕭一直把告辭的客人送到藥鋪大門外的時候，才發覺已經天近響午時分。發覺肚子有點餓，他正要叫人拿了飯菜隨便吃點，黎龍味又報了來南宮世家到了。

“南宮二公子？”蕭聽了黎龍味的話開始皺眉，心裏有點不舒服：上次去揚州自己呆了半個多月，和南宮展日基本把事情商談妥切，如果不是正好趕上南宮明遠家主去了南京城為金刀門的掌門慶賀大壽，隻怕已經把大事敲定。

而這次他在請貼上明明白白透露出有重事相商的信息，江南眾多的大商人在不知道回春堂有何喜事的情況下還都親自趕了過來給自己麵子，這個南宮家族也太高傲看不起人了吧，竟然派了個小鬼來做代表。

難道是南宮家對那件利潤驚人豐厚的提議不感興趣？也不像啊，明明上次自己提出計劃的時候，完全能感覺到那個精明沉穩的南宮大公子掩飾不住的激動興奮心情，如果不是他還做不了這樣大的決定，蕭肯定南宮展日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此事。

是南宮家沒有看出請貼中的玄虛？那就更不可能了，那些蠢笨的長江聯運的船主們都能看出其中的奇妙，南宮家的兩個精明父子就更不可能不明白了。

莫非是南宮明遠那個老狐狸不滿意利潤分成的比例，跟自己耍花樣叫牌？那這個狡猾的老頭可就癡心夢想了，南宮家單以商界上的實力來說在江南並不太出眾，自己完全可以多費點力氣去找十家百家比他們更財雄勢大的商家做合作者，相信對於那麽巨大的利潤，沒有人會抗拒得了的，如果不是考慮到南宮這個數百年的名門世家在揚州的影響力，蕭根本不會首先找它做這次計劃的領頭羊。

蕭腦海裏念頭紛雜而來，站在那裏呆呆沉思起來，黎龍味看大掌櫃麵色陰沉，不禁忐忑不安地道：“……大掌櫃……，我是不是不該帶南宮公子……過來……，您看……他還在外麵等著……”

蕭被他一句話驚醒，忙溫和地笑笑道：“不關你的事，你去把展月公子請進來吧……”他心情不悅下，索性擺起了架子，並不親自出去迎接。

其實這次蕭動天確實是誤會了南宮家，想錯了南宮明遠的用意，本來這次南宮明遠即使不能親自跑一趟，負責家族具體事務又是正式和蕭接洽過的南宮展日是肯定要來的，畢竟蕭提出的這個計劃所將帶來的巨大收獲和豐厚的利益是所有人都不可能抵抗得了的。而且如果計劃成功，那種很可能會讓南宮世家發生翻天覆地變化，成為古老的世家群中最強大一員的誘惑實在是太吸引人了，所以這件事情是絕對馬虎不得的。南宮明遠本想親自前來和蕭動天商談大事，但就因為一時的私心，最終改變了念頭，結果在家族會議上，他不顧眾人的驚詫和反對，派出了小公子南宮展月來全權代表南宮家與蕭商談那個計劃。

不片刻黎龍味已經把南宮展月引了進來，至於南宮家的兩位下人自然有夥計去殷勤招待，蕭聽到越來越接近院子的腳步聲，想了想還是站起身來出門迎接，就算南宮家耍什麽花樣，自己總不能和它一樣小家子氣吧？

蕭剛出了門口便覺得眼前一亮，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南宮家的小公子如此俊美，隻見那南宮展月年紀不過二十，正是弱冠翩翩少年時，他目光似星，玉立般的鼻梁，高聳巧秀，那一伸下來的弧度，如玉石雕刻般，剛直中不乏秀挺。鼻子下的柔媚嘴唇讓他有一種女子般的胭脂氣息，弓一般的弧度，如同含珠，但在他泛著如玉石般光澤的肌膚下，在勁挺的鼻梁下，特別是在如劍削的長眉下，那張美甚於女子的臉沒有一絲女兒氣。就算目光溫柔神情瀟灑之時，亦無一丁點兒的脂粉味。再添上他筆直偉岸的身軀，當真如玉樹臨風，他大概修煉了很長時間的上層內功心法，所以隻不過在那隨便一站便自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待人接物自然有道的黎龍味站在他身邊不自覺地就被那氣勢催逼得矮了半截。

以蕭見過的俊秀少年來說，不僅李子玉和他根本沒法比，其他少年無論風度相貌也都遠不及他十分之一，想不到天下真有如此聚天地靈氣的人物。蕭因為那次靠人皮麵具所變化的容貌不是自己所有，所以也沒有拿出來無聊的比較，不過那種非人間該有的無暇容顏確實是勝過了南宮展月一籌。

蕭略微一打量，隻是暗地有點驚奇，他是灑脫之人並不在乎這些皮肉之像，很快便恢複了常態，微笑道：“久聞‘望月’南宮展月的英俠之風，今日得見，果然是名不虛傳，蕭某實感三生有幸啊。二公子裏邊請……”

南宮展月卻也是早把這個父親最近兩年常常掛在口上稱讚不己的回春堂大掌櫃仔細觀察了個遍，應該說蕭現在所化的這副容貌是最平常不過的了，但他那雙眼睛，是的，就是那雙眼睛，深深地不由自主地你就會被它吸引，南宮展月似乎已經迷失在了它的無窮威力中，蕭的眸子如同星那樣亮爍，黑漆漆如點墨般，深邃如海般見不到底，這是他見過最動人的眼睛了，其中充滿了成熟男人的智慧滄桑，從裏麵射出來的目光仿佛無所不摧，這是一雙可以穿透厚厚大地，遼闊蒼天的眼睛啊。

南宮展月本是心胸狹窄不能容物之人，但看著那雙溫和似慈父寬容如摯友的眼睛，他不由心裏產生一絲好感，恭敬地行禮道：“大掌櫃折殺展月了，出行前家父還再三囑咐我要如長輩一樣對待蕭兄，而且展月還有很多商業方麵的迷惑需要蕭兄指點呢”

蕭始終是溫和地微笑，揮手讓黎龍味退下，徑直領了南宮展月向前行去，邊說邊問道：“南宮前輩是不是身體有恙？蕭某上次去了揚州和大公子商談事務，便可惜沒能一見大名鼎鼎的江南大俠的風采，這次本來想無論如何也要請得南宮先生來鄙號做客，哎，看來又是希望成空啊。”蕭這幾話並不是奉承客套之言，對那些武林傳奇人物他本就好奇，更何況這個南宮明遠身負江南大俠的響亮名號，相必確有風采過人的地方，他倒是很想結交兩個江湖人士看看這些家夥到底和常人有什麽不同。

“家父確是年紀大了，身體不良於行，還請大掌櫃勿要見怪。南宮家對這次與回春堂的合作是很重視的。”南宮展月以為蕭是怪責南宮家沒有誠意，急忙答道，但在蕭提到大公子的時候，他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睛裏卻閃過一道凶狠的光芒。

蕭隻微微笑了笑並沒有再答話，兩人說話間已經進入正廳，讓坐後，蕭親自為他倒了杯香茶，南宮展月忙站起來恭敬地接過。以他平時高傲的個性來說，整個江湖能讓他看的起的人物也沒幾個。但，他畢竟是聰明人，換到自己不熟悉的商界他當然不敢如此輕忽，因為那些狡猾的商人可沒聽過你的大名，不會輕易賣你的帳，況且臨行前，疼愛自己的父親反複叮嚀他一定要對蕭動天客客氣氣，一定要不惜代價地促成這次的重要合作。所以南宮展月本來還想著如果對方如何如何不近人情如何如何難纏的話，自己怎樣怎樣用手段對付，可是沒想到這個實力強大的商人不僅除見麵就給人一種很親切的好感，而且對待自己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還相當客氣親熱，南宮展月心裏有點暖暖的感覺。

蕭臉上不動神色，隻隨意和他客套著，但暗地卻越發驚疑不定，從剛才進門時對方那急急得生怕自己誤會的回答，不僅可以看出南宮展月的確如外界傳聞一樣不精通於經營之道，也可以看得出南宮家並不像自己先前預料的那樣不在乎此次合作，相反蕭從南宮展月越來越恭敬的態度倒是推測出了南宮世家對這個計劃勢在必得的急切心理。所以他就更迷惑不解了：對這麽重大的事情，南宮家就真的放心派一個明顯是剛出道的雛兒來和自己談判嗎，如果自己感受到被輕視而生氣或者這個小鬼因為經驗淺薄而把事情給弄砸了的話，南宮世家就不想想錯過這樣好的機遇，將會是終身都後悔不過來的慘痛嗎？

或者是這個望月公子隻是個先行兵，老家夥在後麵躲藏著到了最合適的時機再出現呢？但這又是搞什麽糊塗飛機呢，現在主動權是在我蕭動天手中，如果惹得我不滿，自己隨時可以找到一大把也許更好的合作者，南宮世家不是丟了臉麵又失去機會嗎？

蕭表麵談笑風聲，語出精彩引得南宮展月連連為他的優雅風趣感佩歎服。心裏卻是無數念頭疑問翻來覆去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他情緒又煩躁起來，暗地怒道：嗎的，白白給他南宮家一個大便宜都搞得神神秘秘拖拖拉拉，火大了，自己另外找別人去合作。可惜揚州這個地方實在是有點舍不得丟棄，因為這個時代揚州不管從地理位置還是經濟發展狀況來說都能稱得上是江南的金融中心了，如果早點占據這個重要的戰略地勢，那將要展開的計劃不僅會更順利，而且所得到的收益也會更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