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情殤
蕭被曇花抱回來後,苗人們費勁心機找來許多珍貴藥物讓他服下,所以雖然身體損傷很嚴重,也不過數日時間已能下地。
但蕭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經過蘇醒後剛開始幾天不言不語的沉默,他便對苗人的態度一改先前的冷淡,變的非常熱情,對在床前盡心照顧他的曇花小姐更是顯得親熱起來。曇花和小姑娘依瑪看他似乎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安心準備在苗寨住下,都非常高興。
曇花甚至暗地決定等蕭身體再好點,就帶他一起去見自己的父親。雖然不知道父親對自己擅自決定了終身大事而且對方還是漢人有什麽樣的看法,這讓曇花心裏有點忐忑,但憑著往日父親對自己的寵愛,應該是不會出什麽大問題的。隻要情郎對自己好,就算為他受點委屈也是值得的。
曇花整日陪著蕭在閣樓上消磨時光,為了怕他無聊發悶,曇花便找些漢人的詩詞書畫來讓蕭賞玩。可惜女孩本是苗人,自小沒受過文學熏陶,漢字都不認識一個,雖是費盡工夫派人出去收集,自己還親自去了趟鎮遠城,卻也沒有弄到一點有樂趣有內涵的東西。蕭一看那些八股經文,腦袋立刻大了一圈,苦笑著說自己住的並不悶氣,讓女孩不用太操心。
曇花聽了心裏暗暗感動蕭對自己的關懷,不過看他的臉色也知道這些東西蕭並不滿意。
於是她又興師動眾地派了一大堆苗人出去弄了軒琴琵琶圍棋等高雅之物,可惜蕭本來就不愛玩弄那些古樂器,而曇花又不懂漢人的音樂。她於是想給蕭吹吹笛子解解悶,那古怪的笛子尖利的聲音險些把附近的毒蛇猛獸都給引過來,蕭臉色煞白,拚命擺著手讓她停止吹奏。曇花還呆呆地納悶連禽獸都聽得留戀往返的曲調郎君怎麽不喜歡呢,當她把疑慮講給男人聽時,蕭苦笑著搖搖頭,心裏暗歎自己和曇花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當曇花擺出圍棋讓蕭玩樂,蕭驚異地想原來曇花還是精通漢族文化的,連高深的圍棋之道都懂。不想,當蕭坐下來要和她好好過一盤的時候,女孩呆呆坐在對麵,手托著下巴一個勁催促:郎君快啊。蕭納悶道:我執黑子,已經下了一子,現在輪到小姐了。曇花猶豫道:這個什麽棋不是一個人玩的?蕭險些昏倒在地,本來還算興奮的興致頓時低落下去。
曇花想盡了辦法讓蕭開心,可始終是找不到好的東西吸引他的興趣。不想過後幾天蕭主動地找她聊天,興致勃勃地問些當地苗人的風俗人情。曇花說了幾個自小聽膩了的故事,想不到蕭竟然聽得津津有味,看到他臉上興高采烈神情不像是以前那樣怕自己傷心裝做出來的,曇花當然是講得更加起勁,把一些苗人的習俗很詳細地給他講著,女孩心裏其實還另有打算,讓情郎好好記住這些細節的東西,日後……日後……成婚的時候自然會用得著的。
這日,蕭似是無意間提起毒蠱之物來,曇花心裏咯噔一下:她最怕的就是蕭提起蠱來,因為畢竟情蠱是自己在他無意識間強行種植上的,她也了解男人的個性很剛強,必然對此事很介懷。所以雖然最近蕭對自己的態度很好,已經懂得關心自己體貼自己,還經常會說些讓人高興萬分的話逗自己開心,一切都好象很美好,但女孩還是不希望有一點點的東西影響兩人之間關係。她若有所思看了看蕭,蕭的臉上很平靜,隻帶點好奇的神色,曇花不禁放下心來,展顏微笑,給他講解苗蠱的奇妙。
“那你的意思是蠱都有解藥了?”蕭聽得入神,微笑著問道。
曇花被他迷人的微笑弄得有點神魂顛倒,身不由已地走到蕭身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柔聲道:“有一些特殊的蠱不能用藥物去解,但也有其他的方法可以除去蠱毒……”
被親了一下,蕭不自然地笑笑,勉強忍著女孩故意擠過來的身體的纏磨,趕緊問道:“苗蠱千奇百怪,那蠱的主人是不是都可以解去自己種下的蠱毒?”
“郎君抱抱我嘛。”苗女本就大膽,又沒有外人在場,曇花便親膩地撒嬌起來,她把嬌嫩的臉蛋貼在蕭麵上輕輕摩擦著,膩聲道:“郎君,親親我……”這些話她再大膽也說得滿臉通紅,羞得恩了一聲把腦袋鑽到了蕭的胸膛裏。
蕭咬咬牙,伸出雙手抱緊她,他忍耐住心中不斷升起的柔情,以免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來。
和自己的心鬥實在是太耗費精力了,片刻蕭已經被滲出的大量汗水浸濕了衣服,他勉強壓抑住身體內翻滾的道:“……你還沒回答我呢……,蠱的主人能解掉它嗎……”
曇花有點意亂情迷,小手急切地在蕭強壯的身體上到處摸索,口裏喃喃道:“……當然能解了……養蠱第一就是先熟悉蠱性和解蠱之術……免得發生危險……”她身體越來越火熱,小口中噴出一縷縷如蘭似麝的芳香,快要滴出水來的眼睛勾魂地向蕭瞥去,目光中全是誘惑和深情。
蕭苦苦忍著一波一波強烈的衝擊,呼呼喘氣道:“那情蠱之毒你是能解了……”
曇花本來如一條蛇般在蕭身上糾纏的嬌軀忽然僵直了,過了片刻,她抬起淚光瑩然的眼睛哽咽道:“……你這麽討好我,是不是為了讓我幫你解蠱?……”
她頓了頓黯然道:“郎君你好狠的心……難道一點點都感覺不到曇花對你的愛嗎……”
蕭長長歎口氣解釋道:“我不是那意思,可是想想在自己身體裏藏著個毒物,就感覺很不舒服……”
“情蠱是最美麗最溫和的神蠱,隻要兩個人相親相愛,絕對不會對身體有害的。郎君,不僅是你體內有情蠱,我身體裏也有啊。它們可以讓我更喜歡你,也能讓你愛我,它們幫了咱們多大的忙啊,我們應該感謝這些小東西才對啊……”曇花看男人急著解釋,想來是很看重自己了,心裏不禁甜滋滋的,臉蛋上雖還掛著晶瑩的淚水,但已經高興地笑了起來。女人有時候很簡單,她們不需要太多,能得到男人的疼愛就心滿意足了。
蕭目光深沉,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柔聲道:“曇花,你看現在我不是已經決定留下來了嘛,那些情蠱也沒多大用了。況且這些古怪的東西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對身體產生危害呢,我想還是把我們兩個人身體內的蠱拿了吧。我自己的安危就算了,可是我擔心你啊,你就聽我的話解了它們,好嗎?”
曇花笑顏如花地聽著男人溫柔的聲音,雖然他所說的話是苗女們最忌諱的事情,但還是不介意地道:“郎君放心吧,你我體內的情蠱是苗人裏麵最有本領的金花婆婆培育的神蠱,一點問題都沒有的。而且它們在情人遇到危險的時候還另有妙用。”
曇花說到這裏看男人有點不悅,忙溫柔地親親他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裏……很高興……,心裏……比吃了山蜂蜜都要甜……,隻要你疼我……就算蠱對我有什麽不好也沒關係的……”
蕭雙手溫柔地撫摸著陶醉在他憐愛中的女孩,他的眼睛卻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想了想道:“……曇花……雖說那個神蠱安全,但也不能不防著點啊。你有沒有準備應急的藥物,如果萬一情蠱發生變化也能及時消滅它們……”
曇花在男人的撫弄下隻感覺全身發麻,暖暖的熱流在身體裏流動,流到那兒那兒就舒服無比。她想起種植情蠱的那個晚上,自己在男人的身下享受到的極樂,不禁心裏一陣麻癢,小嘴裏噴著芳香的熱氣喃喃道:“……郎君你想得真周到……明天我就配一些帶在身上……,郎君抱我好嗎,……曇花要你愛……”
蕭聽著女孩的呻吟,險些把持不住,忙趕快把曇花從身上拉開正色道:“曇花,我有一件事要問你,望你想好了再回我……”
曇花從溫暖的懷抱被他退開,本來很是不滿。但見蕭正容相問,臉色肅穆,以為他有什麽大事要說,於是道:“郎君有什麽要問的,曇花都會據實相告,我們兩個人以後都不要這麽客套,好嗎?”
蕭點點頭,沉思片刻,盯著曇花神色緊張地問道:“如果有一天我要回中原,你會跟我回去嗎……”
曇花臉色大變,緊緊抓住蕭急聲道:“郎君還要拋下曇花離開嗎……,郎君是不想要曇花了……?”
蕭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他心中也是千般猶豫,經過一個月的的相處,他已經清楚了解到曇花的本性並不是淫蕩的女人,女孩對自己又深情似海,難道真要堅持自己的立場嗎。他心中思緒萬千,嘴裏卻安慰道:“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不要緊張。我隻說如果回去中原,我一定會帶上你的……”
曇花臉色黯然道:“我知道郎君肯定思念家鄉和親人了,等把我倆的事情稟告父親後,抽個時間蕭郎可以回去一趟。但曇花不能跟隨郎君回家了,曇花有重任在身,生來就是不能自主的命運。隻能委屈郎君在苗疆陪伴我了……”
聽了曇花的話。一時間蕭心裏疼得幾乎要裂開,多日相處怎能無情,但曇花又不可能去中原,他知道此生兩人是無緣了。蕭苦苦笑道:“我隻是說如果而已……,我當然是會留下來陪你的……”
曇花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目光哀怨地看了看蕭低聲道:“等父親那裏安頓好了,你就回去看看家裏人吧,不過郎君可千萬記得半年之內要回來,這裏有一個癡心的人兒等著你……”
蕭心神不定地點點頭,曇花看他渾不在意剛才自己的說法,忙道:“曇花說的半年之約是有用意的,蕭郎切勿不放在心上。”
曇花怕他還是不能牢記,於是講了個故事給蕭聽:一個湖北人隨排幫深入苗區砍竹子放排,喜歡上了當地的一名苗女,經過一番努力,終於得到了苗女的青睞。在度過了一段緋側纏綿的快活日子後,排幫將要放排到下遊去,湖北人來向苗女告別。苗女問湖北人,你這一去要走多久。湖北人說,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自己必回。苗女說,那三個月之後無論如何一定要趕回來啊。湖北人笑著說,你放心好了。
排幫走後,三個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湖北人早將苗女的囑咐丟在了腦後。到了第四個月時,湖北人病倒了,排幫的人帶他看遍了當地的醫生,都沒有辦法查清病因。這時,湖北人想起了苗女的話,急忙讓排幫的人送他回苗區,一路上,湖北人病情越來越重,終於沒能趕回苗女身邊,行至漵浦境內時,客死途中。
曇花看自己說完後,蕭臉色變了變,怕他誤會趕忙解釋道:“我不是拿此事恐嚇郎君,隻是情蠱雌雄搭配,如果超過一定時間,兩隻蠱物不能相聚,將會產生很大的可怕變化。蠱毒之凶,那時連主人都沒有辦法的,郎君千萬不要拿性命開玩笑……”她隻記得提醒男人小心性命之危,這一刻卻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也很危險。雌雄雙蠱,一蠱傷主,另一蠱也必不能幸免,到時隻能是男女和雙蠱齊亡的下場。這也就是為什麽很多苗女用蠱物控製了外地情郎後,不允許他隨便離開自己身邊的緣故。
蕭靜靜聽完,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眼睛深處的憂慮更加沉重。
幾日過去,這日蕭忽然說到想要喝酒,曇花自是對他百依百順,忙叫人布置了一桌豐盛的酒席。
提到這酒,蕭倒是略感欣慰,這荒野苗區也就這香酒能吸引自己了,苗人釀酒曆史悠久,再加上山區珍貴藥材花草豐富,確實讓這些未開化的苗人做出了不少有名的好酒。
今天蕭好象心情很好,頻頻向曇花敬酒,而且他一改往日的沉默憂鬱,話語頗多,還都是些囑咐曇花養蠱物毒獸要好生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曇花聽得糊塗,但感覺到他話語裏暖暖的關懷,心裏高興得快要飛上天了,這些天這個冤家雖然對自己很好,但總好象隔著一層紙般地怪怪地,這時看到他如此在意自己,深深愛著男人的曇花怎麽能不喜悅呢?
曇花心裏高興,自然就不知不覺喝多了酒,蕭更是有意地灌著她,片刻之後,女孩已經醉眼朦朧,臉上更是泛起桃花般的紅暈。蕭眼睛不斷在她的身上打量,曇花以為他是看到自己漂亮情不自禁,不由媚笑道:“郎君……郎君你看什麽呢……,想看過來看嘛……”
蕭正有此意,站起身來湊到她身前,眼睛仔細看著著她身上的衣物革囊,冷不丁被上升的曇花一把抱住,女孩的小手撫摸著他寬厚的胸膛道:“郎君,今天你要……好好疼人家……,明天咱們就去後山寨子看望父親好嗎……”
蕭不敢退開她四處作怪的雙手,忍著麻癢,柔聲問道:“你前天不是說做好了情蠱的解藥嗎……我想看看是什麽樣子的……”
曇花已經醉了,哪還分得清輕重,嘻嘻笑著在他臉上脖子一頓親吻,這才從內衣中摸出一個小盒子輕輕晃著道:“有了這個,郎君就不要為情蠱擔心了……”
蕭再也忍耐不住,霍地伸出手來抓過盒子,打開一看,卻見小巧精致的盒子內放著一個光芒耀眼的明珠,隻見那明珠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一看就知不是凡物。蕭驚異道:“這不是一顆珠子嗎,難道要吃了它才可解去毒蠱?”
曇花吃吃笑道:“此物乃是千年龍蛟的內丹,不僅妙用無窮,而且可解百毒,隻要稍做處理也可以對付大部分的蠱物。比如情蠱,隻要用純水泡浸內丹兩個時辰,然後把水服用,如此這般0天後,蠱毒就解了……”她說此話的時候雖然是笑著,但那笑容中分明帶著一種深深的失望和難言的苦澀,可惜蕭聽得入神,根本沒有注意到。
接下來的時間,蕭心情愉快,更是頻繁地向曇花敬酒,曇花卻是少了很多話,剛才高興的神色已經不複存在,她每喝一杯酒,心裏就疼痛一陣,眼睛更是死死盯著蕭,她的眼神是那樣地貪婪,似乎想要把蕭的容貌深深印在心裏麵。
曇花終於徹底醉了,當苦笑著喝完蕭所敬的最後一杯酒時,女孩深情地呼喚一聲‘郎君’,然後身體一軟,躺在了椅子中沉沉睡去。
蕭輕輕抱起她來放在床上,細心地為她蓋上薄被,然後輕輕撫摸曇花美麗的臉頰,良久良久,他歎息一聲,眼睛裏忍不住的熱淚滾滾流下,淚水淌到女孩嬌媚的臉上,蕭溫柔地俯身輕輕吻去淚珠,最後在她鮮豔的嘴唇上深深一吻。
蕭直起身來,從曇花懷裏拿出盒子,再留戀地看了女孩一眼,轉過身去,再也沒有回頭地大步走出去……
蕭走後不久,沉睡的曇花睜開眼睛,她傷心的淚水從眼角不停地滑落下來,眼光不舍地深深看向門口,隻希望著奇跡可以出現,男人後悔了回到自己的身邊,但良久,奇跡沒有出現,門口人影一閃,小姑娘依瑪走了進來。
“小姐,你真的要放他走……”依瑪生氣地道。
曇花閉起眼睛,但淚水還是止不住地從眼中流出,一顆顆淚珠絕望地劃過臉頰,傷心地墜落到枕巾上摔得粉身碎骨。“……讓他去吧……,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