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威脅（1）
車還沒開出城，父親給雷蕾打來電話，得知她已上路，說：“你等等，我馬上就到。”很快父親來到，雷蕾上前來，說：“爸！”父親點了點頭，似是對沒拿到戶口本懷著歉意，又說：“爸爸開車送你回去。”父親年近六十，雷蕾哪能讓他長途奔波勞累，說：“爸，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父親應道：“還是讓爸爸送你吧。你現在心情不好，又要趕一千公裏的路，爸爸擔心你。”
雷蕾覺得無比溫暖。從小到大，每當她受到委屈的時候，總有父親給她安慰。她樂意享受來自父親的愛，於是便沒有惺惺作態地拒絕。
父女輪流開車，回到這城市時已近晚上零點。來到小區樓下，雷蕾提示到家了。父親說：“把你送回來爸爸就放心了。那爸爸就走了。”雷蕾說：“都那麽晚了你還去哪？我那兒有床有被子。”父親說：“爸爸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雷蕾心想，父親見了羅永浩，那他算是支持我們還是反對我們，哪個立場都不適宜，於是掉了個頭，給父親找了家星級酒店，這才回家。
羅永浩早從電話裏知道了她此行的失敗，緊緊把她擁抱著，給她安慰。這小小的擁抱，也讓雷蕾覺得感動不已。兩個苦苦掙紮的人，需要來自彼此的溫暖。
但該麵對的始終躲不過。次日晚上下班回來，羅永浩問：“你媽媽不同意我們，那我們怎麽辦？”
雷蕾早已想好應對之法，語氣堅決地說：“我想過了，她不同意我們，那我們就跟她耗著，跟她來個持久戰。”
羅永浩問：“什麽持久戰？”
雷蕾從容應答：“今年我二十九歲，明年我就三十歲。她還真不怕我嫁不出去啊？你想吧，要是我單身到現在，她沒準就到處托人給我找對象，還上婚介那兒給我報名，天天給我打電話，說：閨女呀，你什麽時候嫁啊；閨女啊，你趕緊嫁了，讓媽媽省省心吧。我要是說我準備過個十年八年再嫁，你猜她怎麽著？她指定得說：蕾蕾你怎麽這麽不孝順呀？你想氣死媽媽啊！”
雷蕾手放在耳邊做個打電話的樣子，把母親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逗得羅永浩差點笑出來。
雷蕾又說：“她要是還不同意，那我就生個寶寶。‘外婆，外婆，你喜歡不喜歡我呀？’她還能不同意嗎？”頓了頓，總結說，“現在社會這麽開明，不用結婚我們照樣可以住在一起，照樣可以懷孕生孩子，交點罰款的話戶口也能上，我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們能不能在一起，關鍵不在別人，而在我們自己。你說對嗎？”
羅永浩點了點頭。
兩人做好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再不為戶口本、登記的事情操心，恢複了平靜的生活。
盡管生活如一潭死水那樣波瀾不驚，但雷蕾清醒地知道，她目前麵臨著兩大威脅：一是辦不了結婚證，二是羅永浩心中的自卑。這兩大威脅，隨時可能因為一些外力因素或突發事件爆發出來，使這段感情走向破裂。
這天是周六，兩人看了一部電影後熱情高漲，正要辦事，雷蕾電話響，是母親打來的。母親每隔幾天都會給她電話，催促她跟羅永浩分手，另找個好的。每回她都會躲著接這電話，免得羅永浩難堪，但這時候卻避無可避。母親喋喋不休地說了許多話，掛斷電話後，羅永浩問：“你媽說什麽了？”雷蕾隨口應道：“還能有什麽，就那些話。怎麽，你怕到手的媳婦跑了啊？放心吧，我都二十九歲了，不嫁給你嫁給誰啊？”
說了這話，雷蕾隱約感到不妥，反思自己不該為了證明自己跟羅永浩合適就刻意降低自己的形象，把自己描述為一個“除了你沒人要的剩女”。“我很棒，你也很棒，所以我們是一對兒”總比“你不咋的，我也不咋的，咱倆正合適”強得多。
於是雷蕾關心起羅永浩的創業來，不斷聽到好消息。在劉國慶的安排下，羅永浩、周信與劉國慶上頭主管媒體投放的姚經理吃了一頓飯，回頭劉國慶說，姚經理對他們印象不錯，願意給他們機會。然後劉國慶說：“你們要找到宣傳效果好的廣告牌，我在這邊打點著，隻要你們找著好的廣告牌，這事就能成。”羅永浩和周信通過中介注冊了個空殼公司，然後著手尋找合適的廣告牌。創業事務紛繁複雜，雷蕾盡可能地給他幫助。
這天雷蕾正要下班，收到羅永浩的電話：“今天我可能不回去了。”雷蕾問：“怎麽了？”羅永浩興奮地告訴她：“你知道嗎，我們找到了，那兩塊廣告牌特合適，還都是一家公司的。明天我跟周信就去跟他們談，要談成的話這事就算成了！現在我去找周信跟他談方案的事，要太晚的話我就不回去了。”雷蕾得此消息也喜溢於表：“真的？太棒了！”
雷蕾開車走在回家路上，思考著與羅永浩的感情走向。若是羅永浩創業順利，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但她知道創業沒那麽簡單，何況他們的主要關係劉國慶是個辦事不牢靠的人。雷蕾心想：雁過要拔毛，就算羅永浩這次創業失敗，我也要從中撈到好處。明天是羅永浩重要的日子，我一定得做點什麽事情。
交通台的廣播傳來了一陣美妙的歌聲：
五星紅旗，你是我的驕傲；
五星紅旗，我為你自豪；
為你歡呼，我為你祝福；
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
雷蕾受那歌聲啟發，心中突然有了想法，駕車去了一家電器大賣場，花八千元買了一個高品質攝像機。
很晚的時候羅永浩回來，雷蕾問：“都弄好了？”羅永浩回答：“都弄好了，明天下午我和周信去跟他們談。我們的方案做得很好，他們應該會跟我們合作！”雷蕾說：“那明天我開車送你們去吧。”羅永浩連忙說：“別啊，我們自己會去。你明天還要上班呢。”雷蕾應道：“我也請假了！”
雷蕾上來抱住他的腰，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請假嗎？我想見證你的輝煌。明天是你很重要的日子，我一定要參與！你有沒有想過，沒準哪天你會變成中國廣告界的大哥大！現在那些所謂的成功人士也不是什麽三頭六臂的人物，也都是從很小的生意開始，一步一步慢慢做起來的。他們做得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
羅永浩被她誇得飄飄然，問：“你就對我那麽有信心啊？”
雷蕾應道：“那當然，要不我怎麽會選擇你？”
雷蕾又說：“你知道嗎，我現在矛盾得很。我又盼著明天是個大晴天讓你們路上好走點，又盼著明天刮大風下大雨。”羅永浩好奇地問：“你幹嗎想要刮風下雨的？”雷蕾應道：“我想跟你風雨同路，一起見證這家廣告公司的輝煌！”羅永浩擰擰她鼻子，說：“小腦袋想啥呢？別瞎琢磨了，睡覺吧。”
次日兩人睡醒，雷蕾拿出攝像機來記錄羅永浩的這一天，從洗臉、刮胡子到穿衣服，無不攝入鏡頭中。雷蕾說，若幹年後，這就是反映世界500強之一、羅氏廣告公司創業曆程的珍貴的曆史文獻。一切就緒，兩人來接周信，然後她讓周信開車，自己坐後排拿攝像機記錄這家廣告公司“總裁”、“總經理”的曆程。
去到郊區吃了午餐，雷蕾把兩人送至對方公司樓下，對羅永浩說：“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羅永浩也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有好消息！”
羅永浩與周信上樓去了，雷蕾便在樓下車裏等著，拿出筆記本電腦來加班。兩小時後，羅永浩與周信出來，雷蕾問事情怎麽樣，羅永浩興奮地說道：“搞定！合作協議已經簽了！”
回到市裏，雷蕾請客去了一家頗上檔次的館子，為兩人慶功。在回去的路上，雷蕾打開MP3，循環播放那首昨天她在收音機裏聽到的《五星紅旗》。她相信，隻要羅永浩不是木頭一根，一定會知道自己要對他說：“老公，我為你自豪！老公，你是我的驕傲！”
回到家，雷蕾熱情似火，對羅永浩說：“老公你真棒，今晚我要好好獎勵你！”羅永浩色色地問：“你怎麽獎勵我呀？”雷蕾拿過來一個購物袋說：“待會兒你幫我穿上好不好？”羅永浩問：“這是什麽啊？”雷蕾湊他耳邊說：“情趣內衣！”
次日劉國慶便把增設廣告牌，與羅永浩、周信的廣告公司合作的報告呈了上去，跟羅永浩、周信說：“你們耐心等待一下，我們公司流程走得慢，恐怕得一個月時間才能批複下來。”
這段日子裏羅永浩信心大增，兩人感情日好。
可結婚畢竟不是兩個人的事，雷蕾很快就遭遇尷尬。羅永浩又接到父親的電話：“你跟雷蕾怎麽還沒去登記？沒出什麽問題吧？”羅永浩回答：“放心吧，爸，我跟雷蕾很好。”雷蕾在一旁聽著，待羅永浩掛了電話問：“你爸說什麽了？”羅永浩老實回答：“他想讓我們盡快去登記。”
雷蕾心裏沉重得很。她能竭力維係跟羅永浩的感情，卻不能給他一紙證書，讓他愧對父母。結婚證不拿到手，始終是個隱患。她難保羅永浩這個孝順的農家孩子，不會為了娶個媳婦向父母交代而放棄自己。愛情很偉大，但總是打不過親情，這是事實。
雷蕾意識到自己需要找個機會來解決這個問題。她耐心等待著。
這天晚上，雷蕾加班到很晚才回到家。在電腦桌前坐下，羅永浩奉上熱茶與按摩，說：“今天我家裏給我打電話了。我弟和弟媳婦要來這兒找工作，我想讓他們在咱們這兒先住著，找到工作再搬走。你看可以嗎？”許多愛情、婚姻小說和電視劇裏，農村窮親戚總會惹來很多麻煩，令都市女孩們厭惡。羅永浩怕雷蕾不答應，對她伺候得尤其用心。雷蕾倒不是那麽小氣的人，隨口應道：“那還用問？當然可以！他們是你的弟弟、弟妹，也就是我的弟弟、弟妹。”羅永浩心中石頭落地，說：“你真好。”
從羅永浩的小心伺候裏，雷蕾覺得可以做出些文章來。於是她決定，在定下策略前對此事保持沉默，說：水燒好了嗎？我去洗澡。洗澡時，雷蕾不住地想該如何應對。在多年的打拚裏，每遇一件事情她都會想：這會是一個威脅，還是一個機遇？如果是威脅，如何消除？如果是機遇，如何利用？
雷蕾洗澡出來，對羅永浩說：“你弟弟、弟妹在外邊闖蕩不容易，有什麽能夠幫的，咱們一定要幫。”羅永浩想不到雷蕾竟是如此明白事理，大喜過望。雷蕾又問：“你有沒有問過你弟弟、弟妹，他們想來找什麽樣的工作？”羅永浩回答：“我問過了，他們說幹什麽都可以，現在想的是看看能不能找保安、保姆來做。他們文化程度都不高，也沒什麽手藝，想找好點的工作不容易。”
次日雷蕾撥通了大學姐妹周小萱的電話，約她出來聊聊。周小萱是個美女，又是交際高手，大學畢業後嫁了個住別墅的青年才俊。可她的婚姻並不美滿，因為遇上了一個刁鑽、潑辣的婆婆，怎麽瞧她都不順眼。她受不了婆婆的氣，一氣之下跑出去到處旅遊，從此逃離了婆婆的魔掌。她老公受不了寂寞，跟一女的好上了，跟她離婚。她拿著老公給的巨額分手費，憑借這些年積累下的人脈，開了一家商貿公司。
女人湊一起，聊的自然是男人。周小萱對雷蕾非要嫁給羅永浩的壯舉不解：“你真要跟個農村人結婚啊？農村的事兒多。我遇上個城裏的婆婆都受不了，你要是攤上個農村婆婆那還不吐血？”
雷蕾應道：“沒那麽可怕吧。我跟羅永浩又不跟他們住一塊兒，一年到頭頂多見一次兩次，能有什麽問題？”
周小萱又說：“農村的家裏人多，什麽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有什麽事都來找你們想辦法，你受得了啊？你真要嫁他，可得做好思想準備。現在有好多寫嫁鳳凰男的小說，你回頭買兩本瞧瞧去。”
“沒事！”雷蕾說，“羅永浩他們家離這兒一千公裏呢，哪那麽容易說來就來？就他們那兒的農民，一年到頭的收入還買不了幾張火車票的。”
“那你可得自己想好了，別到時候出了問題怪我沒提醒你。”
“謝了，我知道你對我好。”雷蕾語調一轉，說，“不過現在倒是有個麻煩事。羅永浩的弟弟、弟媳婦要過來找工作，過兩天就到了。”
“你看看，我說跟農村人結婚麻煩吧。你還沒嫁過去呢，這麻煩事已經找上門來了！”
“別說那些沒用的，你得幫我想想辦法。我知道你認識的人多，你看能不能幫他們找個好點的工作。”
“不幫！”
“幫吧。別忘了上學的時候我可是幫你打了四年的開水喲。”
“我也沒白喝你的開水。你想想看，哪回你逃課不是我幫你點的名？”
校園的記憶是美好的。兩人說了一陣往事，雷蕾重提找工作的話題。雷蕾開口，周小萱不能不幫。她問了羅永強夫婦有什麽手藝特長，說：“我認識個超市的高管，以前他欠過我一個人情。要是讓他安排個收銀員那樣的工作，應該沒什麽問題。我幫你問問。”然後拿出手機撥打電話，確認對方還在那崗位上，對她依舊充滿熱情。雷蕾說：“過兩天他們來了，我問問羅永浩他弟媳婦願不願意做收銀員，回頭給你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