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生活裏的樂曲
轉眼到了今年最後的一個浦南集了，這天一清早吃過早飯錦鵬騎車帶著一個裝滿衣服的包袱，前往集市擺灘。雨雪過後的路麵被冰凍得又硬又滑，而且泥路被車輪壓得凹凸不平，正騎著，他發現有個冰水凍結的坑已到了近前，他便連忙下車，錦鵬的腳剛著地，還沒有站穩，便連人帶車子摔了一跤，好在是冰凍，否則將粘了一身的泥水。他扶起車子騎上，又繼續向集市奔去。
這是一年中最後的一個集市，為了顧客新年能穿上新衣服，一生中種強烈的責任感讓他必須向集市奔去。
溫暖的太陽直直地覆蓋著冰封的大地，即將回春的大地上還沒有露出一點春意，寒風卻仍那麽刺骨的涼，無情地光臨著每一個角落。
中午時分，集市上的人群漸漸地散了，錦鵬一邊踏上了回家的路，一邊回想著顧客那付款取衣時內心的喜悅和試衣服時的笑容，其間也不免夾雜著幾句讚歎，評論或建議，這就是他所得到收獲，他因自己能為別人做出這些普普通通而又力所能及的服務而感到自豪和滿足。
路上的冰雪在漸漸地融化了，錦鵬騎著騎著，發現自行車漸漸地不靈便了，原來車輪上粘的泥，塞滿了車蓋瓦，於是錦鵬每騎一段路程，便下車扣扣粘在車輪上的泥，可是騎不了多遠，他又得下車，就這樣，他時而推上幾步，時而騎著，離家漸漸近了，大約已經挪了兩個鍾頭了，他遠遠地可以看到自己的村莊。可前麵的路越來越難走，此時他感到汗早已浸濕了他的內衣。雖然春天來臨了，可是還帶著寒意的春風一股股地向他的懷裏鑽，此時，他渾身冒汗，卻在打著寒顫加上這時他深深感到又累又餓又乏。他停了停，真不想再向前走了。
可他想著：家近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不能坐下歇歇，再堅持一會兒，到家休息吧。於是他無精打采地索性推著車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下坡了，錦鵬望著前麵的路，那是一道縱橫交錯的車跡，時深時淺，而且更爛了起來，這怎麽辦？他有點害怕卻又難為情了起來……走！他把自行車向著路邊那冰雪還沒融化的雪坡上，小心翼翼地往下推，推著推著，他發現車子的前輪陷了下來。他把車頭提了提，雪地上現出了深入深入的車跡。他於是又向前走了幾米，後車輪便再也轉動不了了，他於是使勁地往前推……此時他有些精疲力盡了他費了好大有勁才把車子搬了起來，便又找來了樹枝拔泥，拔下泥後，車子推了兩圈子又粘滿了泥，此時他已是前不能前，退不能退，心中真想哭，可是哭泣又有什麽用？都怨上帝把這樣的腿按在了他的身上，他又想停下可是停在這個一小時也不能見到一個人影的路旁又該怎麽辦？況且天色漸漸地晚了，足足有個把鍾頭，他沒有挪下這三十來米的坡。可是他此時又次感到又乏又餓又冷，他好不容易地把車子推下了坡，這時他那殘疾的腿被凍得簡直要不由自主了，同時也在打軟。他再也不想往前走了，於是他真想索性在路旁的一片茅草上坐下來，他躺正史歇歇，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那麽做，此時，他想到了他慈祥的父親，父親那發自肺腑之言又回蕩在耳畔：
“隻要有我們在，我們不指望你為家裏怎麽樣掙錢，讓你吃不焦穿不愁……”可是父親卻過早離開了他們，他失去了這個擋風護雨的傘，失去了這個溫暖的港灣，要他這個殘疾人去自立自強。
這時有位莊鄰人路過：“錦鵬，你怎麽做在這兒了？”
“表叔，你轉告麗麗來接我回家……我腿腳凍得實在邁不開步了……”他又在拔著車輪上的泥。
“好的！這麽晚了，你是去哪的——這樣天氣你還出來幹啥的？”
“去集市送貨的。”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哎！這樣的天色在集市上能掙到多少錢？還這麽辛苦？置得嗎？”他連連說道，錦鵬笑了笑，算是作了回答，太陽此時早已藏進了雲層裏，他拔去車輪上的泥後，又把車子竭盡全力地向著一條茅草錦鵬推去，希望能多走一步就多近一步。
一會兒，麗麗來了：
“我不知道你會走這條路，否則，我早來這兒迎接你了。”她推起自行車向家走去，錦鵬跟在後麵，他那已經凍得麻木的腿腳在發軟，便一次次跌倒，他起來又乏乏地向前走。
“我不行了，我簡直有累癱的感覺，我一步也不想挪了。為什麽我們殘疾人要想得到健全人同樣的收獲，卻要付出高於他們多倍的努力？此時他的嘴在打著顫。
“你站兒等等，我把車子搬過去，放兒後，再來挽你回家……今天早上我原來不想讓你去的，可怕別人取不到衣服會著急……看你為了我們這個家……辛苦你了……這麽晚了沒回來，我還以為你去姐姐家了，你還沒吃東西吧？”
“我買了東西在包裏，隻是不想吃，我也沒料到這點路讓我挪了這麽長的時間。”
“那我先把你背過去。”麗麗見他累得可憐，便說道。
“不了，讓你背著我，讓人見了多不好意思。”
“我來背你幾步，看你，這泥路你是怎麽走到這兒的……我和你妻子已經望你好幾遍了。”他那五十多歲的母親這時也趕來了，她到了跟前不由分說，背起兒子就走。
“今天清晨，我還覺得這路還比較可以，唉！不怨別的，隻怨我怎麽長著這樣的腿……”
錦鵬的母親把錦鵬背到了家，她們看錦鵬滿腳是泥，死氣沉沉的猶如得了一場大病，這時麗麗忙端來了洗腳水：
“你脫下髒褲子，洗過腳後，先上床躺一會兒，我去弄點雞蛋湯，給你吃。”
“我想方便，可是我的腳麻木得不能出去了。”
“你等一等到……”妻子忙去找馬桶。
“你多喝點熱水，把身子上的寒氣趕一趕。今天天氣也太冷了。”他的母親接著說道：
“這就像得了一場病一樣，看來一天半天是不會見好轉的，你要好好養養好身子，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顧客也會催著取貨的……”
他喝下的雞蛋水，馬上又嘔了出來，他嗽過口後又喝了點開水。
“你現在覺得怎麽樣？用不用找醫生看看？”麗麗問道。
“我現在隻是發冷，覺得渾身無力，這不用看醫生，我慢慢會好的。”他理了理被子接著喃喃地說：
“你說世上好人死了多少？像我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你怎麽這麽說呢？”你雖然殘疾，但還能自食其力，而且還在為他人而活著。別人需要你……她將被子又理了理，而後前去將房門關上。她脫去外套，緊緊地抱著錦鵬：
“為了我，讓你辛苦了……”她認真地說。
錦鵬笑了笑：“看你一家人說說兩家話。”
“讓我們回憶一下過去。”
“看我這可憐樣子，想起過去使我感到內疚：那天我親手把做好的飯菜，正美滋滋地端來想向你炫耀的時候，我卻一不小心滑倒了，一盤好菜倒了個精光……都怨我這條腿。”
“別自責了，健全人就不能幹出這些事來了嗎？”
“我不能像健全人那樣掙好多的錢來供這個家享用，你說我還能做什麽？”他苦笑著。
“我也沒有埋怨你，你不要自暴自棄。殘疾人不是也有在創業的路上幹得很出色的嗎？你要相信自己，你不是一直很自信的嗎？你就不能講點動聽的嗎？”
“有動聽的嗎？”他一點精神也打不起來。
“有！當然有呀……”
“有什麽好聽故事——講講在那一個個陰雨綿綿的上學路上，爸爸媽媽、姐姐、弟弟是怎麽背著我去上學的嗎？講講那一個個熱心的老師和同學，背著我在雨中行走的情景嗎？講講有的同學拿來手帕，有的同學端來水盆，有的同學拿來剪刀怎麽幫我理發的嗎？想想呀！這些是一個個多麽動人的情感啊！它將永遠鼓勵我去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你再講講這些年來你這個殘疾人，是怎麽在自己的行業上用心地抱達你身邊的人？”
“我講一個我和學徒的故事，一天，她帶著向往和追求來找我……”他沉入甜甜的回憶中。
“漸漸地錦鵬睡著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麗麗起來做飯了，錦鵬也從朦朧中睜開了雙眼，猶如從死亡複蘇過來：
“你真好，叫我怎麽謝謝www。qb5200。Com你？”
“我和你還是誰跟誰？你在我麵前還客套什麽的？你也不是為了我，為了這個家而不辭辛苦嗎？”
第二天，錦鵬便神奇般地又踏動了縫紉機，做著這年中最後的幾件過年的新裝；為新年中的人們再添幾分好心情；為新年增添幾分新氣象。
可麗麗第二天卻患了感冒了。錦鵬和他的母親見狀有些過意不去：
“都是為了我，怪我……”
“你身體的敵抗力太好了，換了我，我今天可不是你這樣子。”她高興地說道。
“那也有你的一半功勞，是你那體溫焐好的——可不是嗎？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她神秘般地對妻子說笑著。
“哈哈——”他們笑了，莫名其妙的母親也跟著笑了起來，為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而笑；為美好的明天而笑……這就是他們家園裏歡樂的樂曲吧！
隻聽錦鵬接著說道：
“麗麗，我現在有種想法。”
“什麽想法？”
“經過這段落時間的考慮和昨天發生的事，更加劇了我買三輪摩托車的，有了它，可以幫助我完成因腿腳不便而無法去幹或幹不好的事，從實用角度上來講，比買兩輪的摩托車要強得多些，不過，我們都不喜歡現在市場上的這種殘疾車，也因為我希望自己能健全人一樣……”
不久，一輛嶄新的摩托車買來了，他在三叔的指導下，在村中心巷訓練著。圍觀的人們這兒一群，那兒聊一族，議論著、讚歎著、評論著……仿佛在觀看著一場雜技表演：
“他也能騎摩托車？啟動還得靠妻子，倒不如幹脆讓他妻子騎吧。”
“他們本來就是情同手足，哪個也離不開哪個人，誰騎那還不一樣？”
“這下子錦鵬如虎添翼了，他也真神氣，我看莊上有個別好腿好胳膊的人，不比她強多少。如今騎上冒煙的，路上新潮流……喂！錦鵬你說不？”
“加緊抬舉我了，我隻不過是窮開心罷了。”摩托車一溜煙開走了，留下的是人們羨慕的目光和驚喜的笑容，很久很久，直到隨著車子在那遠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