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場 一匹黑馬
第四場一匹黑馬
鄭江、倩倩“五一”結婚。倩倩說結婚一輩子就一次,女人一生就這時候最美麗,要多留一些難忘的Lang漫記憶,以後老了回想起來挺有味道的。兩人特地從市上請來知名婚慶公司操辦婚禮,隆重的場麵在清源堪稱一流。不過,鄭江事務纏身,蜜月旅行也就一拖再拖,兩個多月後才得以成行。小兩口歡歡喜喜地飛往東南沿海一帶旅遊去了。
鄭江走後,程海平代為主持鎮黨委、鎮政府的工作。下午,他叫上黃軍和剛調來鎮黨委辦的孔文洲,到文化廣場檢查消夏晚會的舞台布置。
這次晚會為了充分體現群眾性的特點,沒有邀請外邊的演出團體和專業演員。對表演者不設門檻,采取自願報名的方式。節目經過鎮文化站審查,隻要內容健康沒啥出格的就可以了。對於鎮上單位和那些文藝活躍分子的歌舞水平,程海平心中有數,他們可以保證晚會的基本水準。至於其他的表演者特別是即興登台的遊客,即使表演有失誤也無大礙。觀眾們善意、寬容的笑聲和掌聲,相反還能活躍晚會現場的氣氛,達到群眾自娛自樂的目的。
迎麵有人打招呼:“程書記!”程海平定睛一看,居然是洪阿發。自從阿發進了勞教所,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程海平應了一聲:“回來了?”
“早回來啦!嘿嘿,我回來才曉得:您跟鄭書記都升官嘍!”洪阿發穿一身深灰色西裝,黑皮鞋擦得鋥亮。
程海平問:“你這是——要出門?”
“不出去啦,還是家裏頭安逸!”洪阿發摸摸後腦勺,“嘿嘿,今晚我要上台唱一嗓子哩!”
“那好,好。”程海平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向舞台那邊走去。
聽到阿發要參加表演,程海平的心緊了一下。倒不是擔心他唱功如何,而是阿發這樣的人出場隱藏著難以預料的不安定因素。
孔文洲去文化站拿來了晚會節目單,上麵果然有洪阿發的名字,演唱的歌曲是火風原唱的《大花轎》。
程海平笑了:“唱《大花轎》不難,難的是有人肯坐他的大花轎啊!”
“程書記曉得麽?阿發在追那個楊紅鵑哩!”黃軍帶些神秘地說,“我家隔楊紅鵑家很近,我好幾次看見他往她家走,出來還提了幾塊豆腐哩!”
程海平不以為然:“這能說明啥?阿發就是去買豆腐嘛!”
黃軍說:“楊紅鵑天天出來賣豆腐,他用得著跑上門麽?明擺了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程海平道:“就算這樣,阿發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楊紅鵑心高氣傲的,她會看得起阿發?”
黃軍說:“我聽別個擺龍門陣說,楊紅鵑的老公蔡明貴前兩年在廣州出了工傷事故,回家拖了一年多還是死了。廠裏給的一次性賠償才兩萬,連醫藥費都不夠,反而還搭進去1萬多塊錢治病。楊紅鵑現在沒承包舞廳了,隻是做豆腐來賣,日子照樣過得很滋潤。”
孔文洲插話:“楊紅鵑打牌、跳舞樣樣喜歡,穿戴也新潮得很哩!”
程海平道:“不管咋說,她在老公死後撐起一個家不容易。我們別跟到說三道四,太無聊了。”
“嗯,嗯。”黃軍和孔文洲連連點頭。
程海平和黃軍去了鎮派出所。在路上,黃軍道:“洪所長是阿發的親堂哥。街上的老人都愛說,這就像一根藤上結出來兩個瓜,一個好一個賴。”
洪飛詳細報告了當晚的安保措施。程海平表示滿意,接著問起了阿發回家後的表現。洪飛說:“現在倒是老實了,沒再幹過偷雞摸狗、打架鬥毆之類的事情。不過,家裏田地很少,他也做不來農活,整天遊手好閑的,花錢還要父母、姐姐們給呢!”
程海平道:“對阿發這樣有過劣跡的解教人員,要從方方麵麵給予關心和幫助,避免他們重新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這也是全社會的共同責任。洪所長跟阿發是親戚,更要主動關心他嘛!”
“程書記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洪飛又說,“我們派出所也幫著聯係過,想給他找個洗碗打雜、庫房保管、看大門掃地一類的事情做。可玉屏就這點大,哪個不曉得他底細呀?人家一聽就搖頭擺手的,說啥都不肯要哇!”
程海平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吧!”
阿發回到玉屏後,很快知道了楊紅鵑家裏的變故。起初,他買豆腐隻求搭上個話。一聲“大姐”引來楊紅鵑的嫣然一笑:“我比你小哩,咋叫大姐喲?”
“哦,你是妹兒,那就叫小楊啦!”阿發立即改了口。此後,阿發天天買豆腐回家,說是孝敬老爹老娘。何瓊芳逢人就說:“我家發娃比不得以往,變得特別懂事囉!”
阿發上楊紅鵑家買豆腐,總要順帶幫著做些豆腐坊裏的雜活。肯賣力吃苦不說,還一點不計報酬。漸漸地,楊紅鵑對他的稱呼變成了“阿發哥”。阿發感覺大有希望,往她家跑得更勤了。
再說洪阿發離開文化廣場,馬上趕往緊鄰的文化站新大樓。近來楊紅鵑舞興很濃,下午都要到三樓的多功能大廳練習國標舞,晚上還要繼續在廣場跳上一兩個鍾頭的健身舞。細心的人們發覺:她叫賣豆腐時的腳步也仿佛踏著舞蹈的節拍,有種非同尋常的優雅。
不出所料,楊紅鵑正跟開茶館的“阿慶嫂”跳探戈舞呢。阿發在外遊蕩多年,也是見過一些世麵的。一曲終了,他快步上前,邀請楊紅鵑共舞。楊紅鵑略略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
兩人執手攬腰,擺好了預備姿勢。隨著華爾茲舞曲《多瑙河之波》歡快地響起,阿發把嘴往楊紅鵑的臉前猛湊,很老練地提醒她:“放鬆,你放鬆點嘛!”
楊紅鵑又急又惱。阿發濃烈的口臭撲鼻而來,她惡心得直想嘔吐,咋個能放鬆?楊紅鵑躲躲閃閃,被逼到了大廳的角落。
俗話說:兔子急了要咬人。同樣的道理,羊急了也是會反撲的。楊紅鵑被逼急了,狠狠地往阿發的腳尖腳背一踩二踩三踩。見收效不大,又一絆二踢三推。
阿發防不勝防,陣腳大亂:“小楊,你……你咋個搞的嘛?”
楊紅鵑把眼珠子瞪得溜圓:“哼,我還要問你哩!跟你跳舞,咋個比推石磨子還費勁喲?”
“對不起,對不起!”阿發連忙道歉。
楊紅鵑不肯繼續跳舞了,一屁股坐到後邊的長木椅上,右手不停地往臉上扇著風:“哎喲,硬是累慘囉!歇口氣,歇口氣。你去找別個跳舞嘛!”
阿發磨蹭著:“別個哪有你跳得好?我們再跳一回,就跳一回。我說話算數!”
楊紅鵑把臉扭向了一邊。阿發見狀,知道跳舞無望,便挨著她坐了:“小楊,我剛才碰到程書記、黃鎮長了,真的。他們晚上要來看我表演哩!你曉得不?我那首歌就是專門唱給你聽的,一定要來哈!”
楊紅鵑勉強嗯了一聲,阿發這才戀戀不舍地出了大廳。
楊紅鵑沒有想到,程海平也沒有想到:洪阿發大爆冷門,成為了晚會上的一匹黑馬!
太陽出來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頂我想唱歌,歌聲飄給我妹妹聽呀,聽到我歌聲她笑嗬嗬……
阿發一手握著話筒,一手高舉鮮紅欲滴的一大束杜鵑花從後台走出來,贏得了滿場喝彩。
阿發一眼看見楊紅鵑正坐在前麵的觀眾席中,笑吟吟地仰頭望著舞台上。目光對接,阿發的身上立刻像過了一道電流,唱得越加的激情澎湃:
又到了山頂呀走一遍啊,看到了滿山的紅杜鵑。我嘴裏頭笑的是喲嗬喲嗬喲,我心裏頭美的是啷個裏個啷!
唱到“抱一抱那個抱一抱,抱著那個月亮它笑彎了腰,抱一抱那個抱一抱,抱著我那妹妹呀上花轎”時,阿發還做出了一連串親熱摟抱的動作。台下笑聲一片,小娃兒們更是把兩隻手都拍紅了。
一曲唱罷,觀眾們紛紛叫喊:“再來一首!”
阿發早有準備,鞠躬致謝說:“那我再唱首電影《紅高粱》裏的《酒神曲》吧!”又側過頭對漂亮的女主持人佟鴿道,“美女,幫我拿酒來!”
佟鴿是縣電視台上鏡率最高的女播音員。她接過後台的人端上來的一個粗瓷大碗,低頭嗅過後,模仿港台味的普通話叫起來:“哇塞,真的是紅高粱酒耶!”
“好!”刹那間,掌聲、呼哨聲從台下四麵八方響了起來。
阿發左手拿著話筒,右手端起酒碗,一板一眼地高聲唱道:
九月九釀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喝了咱的酒啊,上下通氣不咳嗽。喝了咱的酒啊,滋陰壯陽嘴不臭。喝了咱的酒啊,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見了皇帝不磕頭。一四七三六九,九九歸一跟我走。好酒,好酒,好酒!
餘音未了,阿發一仰脖子,把一鬥碗酒“咕嘟咕嘟”灌進了肚子。而後把大瓷碗往地上使勁一摔,抬手一抹嘴,“噔噔噔”大步走下台來,動作格外的豪邁灑脫。
“嘩啦!”經久不息的掌聲把現場的氣氛推向了。觀眾們都在嘖嘖稱奇:阿發的一整套真功夫硬是叫他們既飽耳福又飽眼福。那些在舞台上假唱假演、幕後還假情假意假話連篇的大腕歌星在此,肯定也會自歎不如的。
晚會結束,程海平看見阿發果然跟楊紅鵑站在一起說笑著,那一束變得有些發蔫兒的映山紅轉而握在了楊紅鵑的手中。
程海平走了過去,笑道:“阿發,唱得不錯嘛,還很有創意哪!”
阿發激動得結結巴巴起來:“承……承蒙程書記誇獎,下……下次……”
楊紅鵑道:“喲,這是程書記抬舉你呢。下次還輪得到你?”
程海平說:“沒問題的。以後這種群眾文化活動要經常舉辦,歡迎你也來參加啊!”
未等楊紅鵑答話,阿發搶先說:“對,到時我跟小楊一起上場。”
楊紅鵑白他一眼:“哼,美的你!”
程海平對阿發道:“明天上午10點,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啥……啥子事呀?”阿發一下緊張起來。
程海平拍拍他的肩膀:“是好事,你來就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