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 風生水起
第三部分一帆風順
第一場風生水起原縣委辦副主任寧帆就任玉屏鎮黨委書記。駱同祥對未能如願升遷憤憤不平，對宿飛龍等親近的人說：“他媽的，遭人家洗腦殼兒嘍！”
宿飛龍道：“上頭硬是亂球整！不管咋個說，我們以後照樣聽你的，跟你貼起！”
程海平先是從鄭江那裏得知了寧帆將要到任的消息，感覺有些意外。鄭江笑笑：“還有你更想不到的哩，吳小芹要到鎮財政所上班啦！”
程海平問：“哪個吳小芹？”
鄭江把他辦公室的門一關，走回來道：“跟你上過床的。這麽快你就忘啦？”
一道閃電在程海平腦海掠過：是小芹！那個讓他有切膚之痛又有苦難言的小芹，他哪能忘了？
說來難以置信，程海平不知道小芹姓吳，也不知她的名字是否真叫小芹。歌舞廳裏的小姐一般隻稱姓或名，前邊常冠以“小”字。如同前來消費的先生一樣，自報的姓名真假難辨，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你是喝了忘情水嘍！”鄭江嘲諷道。
程海平無言以對。關於小芹的一連串問號閃現出來：“花雨”歌舞廳裏的坐台小姐，居然到鎮政府上班來了？
程海平心裏很不安：小芹知道他的過去。當初他們不歡而散，小芹的不可捉摸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現在，他們即將成為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出現各種尷尬、難堪甚至衝突的局麵是很有可能的。玉屏是他的家鄉，要是自己得過性病的事張揚開來，對他的影響和打擊將是災難性的。他難以麵對所有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們異樣的目光與非議。
“這可冤枉我了！”程海平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她咋到這兒上班了？”
“我也是剛聽駱鎮長說的——”鄭江壓低了聲音，“她是龔縣長的外甥女呐，是龔縣長打招呼安排下來的。”
程海平滿腹狐疑：“她是外省人，沒聽說她在清源有啥親戚呀？”
鄭江也若有所思：“是嘛，要是龔縣長是她舅舅，當初還做小姐？我還真佩服她了，見著我有說有笑跟沒事人一樣。對了，小芹還問起你哩！”
“哦？”程海平感到出乎意料，“待會兒我去看看她。”
鄭江壞笑道：“想拿舊船票重溫舊夢？難嘍！”
程海平陡然被一口茶嗆著，咳了起來，臉漲得通紅。鄭江更得意了：“別激動，別激動，人還沒見到，這麽激動搞啥喔？”
“狗屁！”程海平笑罵道。
寧帆上任後，在第一次全鎮幹部大會上發表了簡短的就職演說。程海平記住了其中的一段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希望我們齊心協力，為玉屏的發展建功立業。是人才，請發揮出你的聰明才幹！有能耐，就幹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來！”
寧帆分別找了不少幹部、群眾談話，既是了解掌握鎮情，也是為了相互溝通交流。寧帆跟程海平說：“我一來鎮上，鄭鎮長就介紹你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我們鎮的引進人才。程站長，希望你大有作為啊！”
程海平的工作一直平平淡淡，乏善可陳。相反，小芹來鎮政府工作後，經常受到駱鎮長大會小會的表揚，稱讚她幹起事來作風潑辣，負責的財務出納和聯係村工作的成效都很顯著。
程海平意識到，他必須做成功一件事來打開工作局麵，才能得到大家的認可和肯定。電視上一則“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新聞讓他靈機一動：何不以鎮黨委、鎮政府的名義籌辦一個夏季遊山文化節，促進招商引資？
鄭江一聽他的初步設想就連聲叫好：“你快提出具體方案，拿到黨委會上集體研究。我先去給寧書記、駱鎮長吹吹風，他們肯定要支持的。”
兩天之後，一份12頁的《關於舉辦夏季遊山文化節的建議方案》交到了鄭江手中。方案提出：利用每年農曆六月六清源縣及周邊地區民眾都要到翠峽山朝山拜佛這一傳統習俗，舉辦古山鎮特色旅遊和歌舞表演、施放焰火等活動。同時，通過新聞媒體、書麵信函，廣邀縣內外客商、玉屏鎮原籍及原下放知青中的成功人士參加遊山文化節，歡迎他們到玉屏鎮投資辦廠，發展壯大白酒、茶葉、食品製造等農副產品加工業，開發營銷本地的礦產、林木、中草藥資源及其他特產。
方案對資金預算安排、後勤組織、接待安全、餐飲住宿等籌備環節都提出了建議意見，具有很強的可操作性。其中頗具吸引力的一大亮點是：將邀請省內有名的南風歌舞團前來演出，鄒逸天將親臨擔任藝術顧問。
方案在鎮黨委會上引發了熱烈的反響。寧帆、鄭江和鎮紀委書記鮮則名等認為：在全縣上下正在開展解放思想大討論、大力倡導招商引資的重要關口，這樣的建言獻策恰如及時雨；夏季遊山文化節如果能夠成功舉辦，對玉屏鎮加快經濟發展、提高知名度意義重大。
駱同祥提出了不同意見：“搞遊山文化節出發點沒錯，隻不過脫離了我們玉屏的實際哇！”
宿飛龍附和說：“鎮上錢都沒得，還整這些花眉哨眼的東西搞啥子喔，根本就是勞民傷財嘛！”
“沒錢，大家來想辦法嘛！”寧帆道，“舉辦夏季遊山經濟交易會需要的30萬經費，我們可以向上級各部門爭取，盡量少花、不花鎮財政的錢。”
鄭江馬上表態：“我負責落實10萬。”
寧帆笑道：“鄭鎮長，得行嗎？”
“軍中無戲言!”鄭江脫口而出，並道出爭取資金的渠道和到位時限。
“嗬嗬，剩下20萬缺口，我們一起來籌集吧！”寧帆轉過頭，“駱鎮長，你說呢？”
“錢要是沒得問題，我舉雙手讚成。”駱同祥表明了態度。
宿飛龍也道：“沒說的，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
黨委會的意見統一了。寧帆朗聲道：“就這麽定了。駱鎮長、鄭鎮長，你們政府那邊盡快拿出分組籌備的實施細則。程站長，文藝演出這邊的事你就全權負責了，有需要配合和支持的，在座的各位都責無旁貸。駱鎮長、鄭鎮長，下午我們就到縣上向田書記、龔縣長匯報。程站長，你也一起去。”
程海平胸中湧起一種暖乎乎的情感。有為方能有位，他要竭盡全力把文藝演出活動組織好，不辜負寧書記和鄭江的信任與期望。
夏季遊山文化節獲得了圓滿成功。7天裏，從全省各地湧入玉屏這個偏遠山鎮觀光遊覽的遊客達到10多萬人次。
“尋幽翠峽山，訪古玉屏鎮。”在市內外宣傳媒體競相傳播的這句廣告語感召下，人們來到遠離城市的明山秀水間徜徉娛情，品嚐“農家樂”裏地道的綠色生態食物，觀賞來自省城南風歌舞團的精彩演出。
南風歌舞團以很低的演出費友情出場，一方麵由於歌舞團團長江皓是鄒逸天的大學同學和多年好友；同時，南風歌舞團係國家正規演出團體，玉屏之行正好可以完成上級下達的基層演出任務。
保守估計，如果每名遊客購買進山門票、土特產品、就餐住宿等平均消費50元，就為玉屏鎮帶來了500萬元以上的旅遊收入。更為重要的是，通過舉辦遊山文化節，玉屏鎮及清源縣的名氣、人氣都大大提高了。許多遊客表示，明年他們還要攜親帶友再遊玉屏。
當地民眾的觀念意識也悄然發生著變化。特別是那些“農家樂”的業主們，紛紛表示要擴大經營規模、增添硬件設施和菜品種類，並到外地參觀學習和參加培訓，切實提高服務質量。鎮企業辦也收獲頗豐，前來投資辦廠的經濟合同及意向性協議共簽訂了18個。如全部順利投產，預計總產值可達1億多元，每年幾百萬元的上繳稅收將一舉改變玉屏鎮的財政窮鎮現狀。
玉屏鎮在特色旅遊和招商引資工作上出彩，縣委、縣政府少不了進行表彰獎勵。寧書記、駱鎮長臉上有光，幹勁也更足了。
鎮上在道路交通、景觀、餐飲住宿、娛樂等基礎設施建設上都有了新的規劃，鎮村水泥路硬化集資建設也全麵鋪開。玉屏鎮亮點紛呈，來參觀的人及采訪的記者來了一撥又一撥。
鄭江成了大忙人。寧帆、駱同祥到縣上市上跑項目爭資金時都要把他喊到一路，因為他門路熟、手眼活，點子也多。接待上的事同樣少不了鄭江參與。有時寧帆、駱同祥沒空或不願出麵，一般都叫鄭江去應酬。
時間一久，鄭江不勝其煩，向程海平道：“原先還以為下來輕鬆自在，哪個曉得是這個忙法喔！”
程海平說：“這是好事嘛，不忙反倒說明你沒地位了。”
鄭江道：“話是這麽說，給老百姓做事也很有成就感。可有時總覺得務虛和沒名堂的事太多，接待上對哪位領導、哪個部門都不敢怠慢。”
程海平問：“那麽多的吃喝費用咋處理？”
鄭江道：“五花八門的名目多啦：公務費、會議費、教育附加費、計劃生育費、擁軍優屬費……反正哪邊有錢就在那兒列支報銷。”
程海平笑了：“你這麽說讓我想起報紙上報道過的一件事：一幫大小官員到養豬場視察，場長設宴款待他們，連吃帶喝花了5000多塊錢。事後會計問咋個做帳？場長說，這還用問啊？跟過去一樣，記到豬飼料賬上！”
“這些報銷的錢算是明的，還有暗的，說來把你嚇一跳。”鄭江接著說，“這次爭取下來的550萬元交通項目資金，上上下下打點就花去了60多萬，都落到個人包包頭去了。‘老二’那裏我們送遲了些，他還打電話來追問哩！”
在清源，幹部們把縣委書記田行健稱作“老大”、縣長龔璞稱作“老二”，帶有一種戲謔之意。當然，隻能在私下這麽叫。
“這種事會叫你陷進去的。”程海平有些為鄭江擔心，“你可別到處亂說，禍從口出啊！”
鄭江點頭，又搖頭道：“沒辦法，現在的風氣就這樣，那些戴假麵具的人，逼得你也非戴上假麵具不可。我整天說的話，好多都不是自個兒想說的話。唉，我累倒不怕，就煩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鄭江停頓了一會兒，忽然問：“你跟電視台的陶嵐現在咋樣了？”
程海平不由一愣：“啥咋樣了？”
這次遊山文化節文藝晚會上，陶嵐擔任的是女主持人。她的漂亮大方、多才多藝和富於感染力的笑聲給程海平留下了很深印象，並從此在心裏紮下了根。後來他了解到，陶嵐在縣電視台集采、編、播於一身，是名副其實的當家花旦。這也徹底改變了他過去的一個偏見，就是以為電視屏幕上的女主持人不過是些養眼的花瓶而已。
陶嵐對程海平的好感也是顯而易見的，不然也不會給他那麽多獨處和暢談的機會。遊山文化節後，陶嵐又到玉屏做了兩次采訪。最近一次，她還應邀到程海平家聽他彈了幾支鋼琴曲，點評都很到位。程海平這才知道她從小練過鋼琴，不過更喜歡和擅長拉小提琴。
“跟我還假打哇？”鄭江說，“想辦法抓緊嘍，這可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喲！”
一語點醒夢中人。確實，陶嵐姍然而至，一切都恍如做夢。程海平一直不敢相信他有情她也有意。那天陶嵐邀請他到縣電視台做客，他隨口答應了，也沒有細想這意味著什麽。鄭江的一番話讓程海平意識到自己應當更積極主動些，看來還是旁觀者清啊！
“瞎說啥呢？”程海平道，“明天我要請個假，進城一趟。”
鄭江會意一笑：“沒問題，你去吧。要是你們能成，那就是你的福分嘍！”縣上很少人知道陶嵐的家庭背景。鄭江怕說出來起副作用，程海平反而會畏縮不前，所以他忍住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