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飛衝天

導讀:趙未平在日記中寫過這樣一段話:“一般來說,機遇是公平的。就象走路,總是要從最初的蹣跚開始。機遇往往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對幸運的人來說,機遇有時就像天上掉餡餅,而對有的人來說,即使望斷了脖子,也不會看到餡餅的模樣。機遇永遠屬於能夠抓住機遇的人。一旦機遇來到了麵前,就需要你及時彎下腰,伸伸手,抓住它。如果反應遲鈍,懶於付出,那麽機遇就會順流而去,白白喪尚失。”

(1)騰龍在天天空永遠是昏暗的,道路永遠是泥濘的,看不到前麵的方向,也不知道要往何處去。

汗水順著趙未平的兩鬢流了下來,眼神無助而迷茫。

趙未平口幹舌燥,四肢疲乏,吃力地挪動著沉重的雙腿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地跋涉……

疲乏已極。

趙未平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癱軟下來,眼皮再也睜不開了,似乎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趙未平有了一點感覺,是一種冰涼的感覺,涼得瘮人,讓人恐怖。

趙未平艱難地睜開眼睛,見自己正被一條大花蛇纏繞……,不由大叫一聲……

趙未平睡眠不好,總做夢。

說來也怪,趙未平總是做那些內容相同的夢:在昏黯的天空下,不是一個人在泥濘的永遠看不到盡頭的荒原上艱難跋涉,就是碰到狼蟲虎豹,常常是從夢境中大駭而醒,弄得一顆驚恐的心髒亂顫不已,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每每從這種夢境中醒來時,趙未平都久久難以平靜下來。

虛汗淋漓的趙未平端過床邊的水杯猛喝了幾口水,氣喘著,努力平靜著自己的心情。

趙未平疲乏地依靠著床頭,閉上眼睛,慢慢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和心律。過了一會兒,趙未平感到平靜了許多,才緩緩地睜開眼睛,借著窗外淡淡的星光,目光慢慢地掃過整個房間。這是趙未平在鄉政府的臨時住處,其實就是一間臥室。房間裏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簡易書架,一把靠背椅,一個放臉盆的洗臉架,還有一副啞鈴,典型的一個單身漢的房間。

趙未平微微揚起頭,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心裏暗自揣摩著夢境的含義,不禁生起萬端感慨:這哪裏是夢境?這分明就是自己生活現實寫照啊!從幾乎輟學的小學、中學,到靠打工勉強維持下來的大學,從懵懵懂懂地走向社會,到現在辛辛苦苦地拚搏,哪一天不是在艱難地跋涉?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裏,在幾乎沒有希望的逆境中,唯一支撐自己咬緊牙關挺住腰杆的是自己堅定的意誌、耐力以及聰慧的頭腦和才華。盡管說不清未來的方向,但總是感到在無盡的微茫中有一絲光亮,現在的一切似乎就是為了那一絲光亮在做準備。終於有一天,那微茫的一絲光亮明晰了,放大了,耀眼了——趙未平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有幸成為被錢似海看中的人。從此,他的人生發生了根本的轉折:從一名普通的教師一躍成為一名鄉鎮的領導幹部。人們有理由相信,隻要錢似海仍然主政成田縣,趙未平的前途就不可限量。這近乎傳奇的經曆至今仍是成田政治圈裏津津樂道的話題。趙未平對自己有比較清醒的評價,他認為自己就像蔣玉雯說的那樣,無非就是在機遇來到之時抓住了機遇。如果說有什麽與別人不同的話,那麽就是自己在機遇到來之前做了一些主觀和客觀方麵的準備。

趙未平在日記中寫過這樣一段話:“一般來說,機遇是公平的。就象走路,總是要從最初的蹣跚開始。機遇往往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對幸運的人來說,機遇有時就像天上掉餡餅,而對有的人來說,即使望斷了脖子,也不會看到餡餅的模樣。機遇永遠屬於能夠抓住機遇的人。一旦機遇來到了麵前,就需要你及時彎下腰,伸伸手,抓住它。如果反應遲鈍,懶於付出,那麽機遇就會順流而去,白白喪失。”

夜色氤氳,夜風盈窗。趙未平的精神狀態從夢魘中完全恢複過來,精力充沛起來,思路也變得敏捷。他不由又想起那個關於自己的神話。

那還是錢似海剛調任成田縣委書記一年左右的時候事兒。

在錢似海的指示下,由縣委宣傳部、縣委政研室、縣農委共同舉辦的“成田縣特色經濟發展理論與實踐研討會”即將隆重召開。

按要求,應該參會的臨江鄉黨委書記沈寶昌外出考察去了,主管黨群的副書記又得了急性闌尾炎住進了醫院,鄉裏一時派不出人來。身處外地的沈寶昌一時很著急,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還是那位主管黨群的副書記出了個主意,他說:“反正這是一次務虛的研討會,要求的是書記、鄉長、黨群書記和理論骨幹參加,那麽現在我和書記都參加不了,孫鄉長肯定是不能上去講,那我們就派一名理論骨幹參加吧。”

沈寶昌問:“誰是咱們鄉的理論骨幹啊?”

副書記說:“你忘了,中心學校的副校長趙未平不是給咱們講過黨課嗎?我看那小子嘴皮子行,就派他去。”

沈寶昌也想了起來,連說了幾個“對對對”,“好好好”,經縣委宣傳部批準,這事兒就定了下來。

趙未平在師專學的就是政治學專業,到學校後也始終擔任政治課教員,從理論這個角度說是正經的科班出身。

近年來,趙未平在全鄉理論方麵頗有些名氣,這些名氣是他在給全鄉的黨政幹部和村黨支部書記們上黨課做專題理論輔導中逐步樹立起來的,儼然有些理論權威的意思。

對鄉裏的決定,趙未平一開始時是百般推辭,感到這是拉鴨子上架,不願意去幹這種為別人擦胭粉的事兒,再說又趕上期末考試,正是忙的時候。

後來沈寶昌親自給他打來電話,這可把趙未平嚇了一跳,鄉黨委書記親自給自己打電話,可見這事非同小可,不能兒戲!沈寶昌拿出一把手的口吻,讓趙未平以大局為重,要有全鄉一盤棋思想,不僅必須參加,還要有突出表現,而且說這不僅僅是一個去不去的問題,更是一個紀律問題政治問題什麽的,唬得趙未平一愣一愣的。

晚上,沈寶昌又來了一遍電話,聽電話裏的聲音顯然是喝了,而且喝得不少。

趙未平趕緊表態,說自己正在準備材料,一定好好表現,不辜負書記和鄉裏的信任。不料,沈寶昌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沈寶昌說:“小趙,我跟你說實話,你別有顧慮,講好講賴無所謂。其實不管誰怎麽講,講得多麽有水平,都沒啥用,反正最後都得聽錢書記講,你明白嗎?”

趙未平趕緊說:“我明白了,反正我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講好了為鄉裏爭光,講不好也沒人在意我。”

沈寶昌最後說:“你也不用太認真了,去比量比量就行了,反正咱去人了,有毛不算禿。這玩意兒,就是那麽回事兒。”

正如沈寶昌說的那樣,所謂研討也就是個應景之作,無非是擺個樣子,整個熱鬧而已,可誰也沒想到這次研討會卻成了趙未平人生一大轉折點。

趙未平在聽了沈寶昌的話後,也的確沒有怎麽上心。

恰巧那一天,蔣玉雯打來電話,問趙未平:“你最近在忙什麽哪?”

趙未平說:“沒什麽正事,眼下有個應景兒的差事。”就把要去參加研討會的事兒大概說了說。

蔣玉雯一聽這話忙提醒道:“我說老兄,你打住,那可不是應景之作,那是縣委錢似海書記近期抓的一件大事兒。參加的全是各委辦局和鄉鎮的一把手、主管黨群的書記和理論骨幹,非同小可。到時候,縣電視台要搞專題專訪,錢書記還要求把整個理論研討的全過程錄製下來,特別是那些比較好的典型發言要製成光盤下發,作為今後一個時期全縣各級黨組織上黨課的教材。你可不能兒戲,你得好好準備。”

趙未平不以為然地說:“我的大姐呀,你是不是扯遠了?這會再重要,他跟我個窮教師有什麽關係?再說我別的不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還不知道?我再準備,還能整過那些人啊?”

蔣玉雯大聲喊道:“你木頭啊你?你懂不懂政治啊?重要的不是你能不能整過那些人,關鍵是你能有這麽一個難得的表現舞台,讓你有機會展示你自己。弄好了,這有可能是你人生的一個機遇!”

趙未平聞之心中一動,竟然好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遲疑的問道:“值得比量比量?”

蔣玉雯說:“當然值得。你要拿出你的自信來。我告訴你,錢書記這個人特愛才,他原來可是全市有名的大筆杆子和理論權威,你一定要抓住這次展示自己的機會,要是他看中了你,說不定你人生的轉折就從這裏開始呢。”

趙未平忙打斷她的話,說:“你別給我吃寬心丸了,奇跡隻能發生在別人身上,我從來就不做這樣的夢。”

蔣玉雯說:“廢物!夢就是人做的,奇跡也是發生在人的身上,不過是發生在那些有潛力有準備人的身上。這回你必須聽我的,認真準備。要記住,一定要‘敢’字當頭——敢想敢說敢展示,我給你提供素材,好好打造你!你聽著沒有?”

蔣玉雯的最後一句話,把趙未平說得哈哈笑了起來,對著話筒說:“好好好,聽著了,打造打造!”

果不其然,這次理論與實踐研討會相當隆重相當有規模。不僅縣委常委全部出席,各委辦局的負責人,各鄉鎮主要領導也都參加了會議。隻有臨江鄉是個例外。

隆重歸隆重,熱烈歸熱烈,但會議內容過於乏味和單一。發言多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重複,缺少新意。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人包括主席台上的個別常委們也都挺不住了,不停地打起了哈欠,隻有縣委書記錢似海陰沉著臉,端坐主席台正中央,一雙虎目不停地在這些諸侯身上掃來掃去,維持著會場的嚴肅和秩序。

趙未平的發言被安排在最後,此時人們早已沒什麽心思傾聽了,都盼著會議早點結束。

趙未平就在人們昏昏欲睡的時候走上了講台。

趙未平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下台上的錢似海,錢似海並未注意他,其他的人也沒什麽反應,台下隻是禮節性地給了他幾下掌聲。

趙未平沒有匆忙地開始,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故意沉默了幾秒鍾。

他的這種沉默產生了一種靜場效應,使一些人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心不在焉地投來一些關注。坐在主席台上的領導們也不自覺地轉過目光,以一種不屑的態度瞥著這個久不開口的小子。一時間,在全場竟然形成了某種期待。

趙未平見自己的舉動已經產生了效果,便振作精神,聲音洪亮地開始發言。

趙未平說:“各位領導,同誌們:大家都知道,我們縣是經濟欠發達地區,這是一種比較好聽的官方叫法,其實就是經濟落後地區。長期以來,作為農業大縣,我們的經濟始終是在按照曆史原有的慣性在發展,並沒有找到一條符合我縣實際的發展道路。那麽根本原因是什麽呢?請恕我直言,那就是這些年來,我們始終沒有找到一個真正符合我們縣實際,能指導我們縣經濟大發展的理念作指導思想。但是現在有了,這就是縣委和錢書記提出的以特色經濟為帶動傳統經濟,以傳統經濟促進特色經濟發展的理念。”

人們不覺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發問:這小子是誰?哪來的?也太敢說了,也太狂了,也太能拍了,他想幹什麽?人們在悄悄地打聽,探詢這個生猛的年輕人的來路。

錢似海也睜大了眼睛,來了興趣。他側過身認真地看了一眼站在發言席上的這個身材高挑麵皮白皙的小夥子。小夥子嘴皮子很利索,沒有那些官僚者“哼”、“哈”,“這個”、“那個”,很幹淨明快。

人們的反應給了趙未平信心,這是他要的效果。他知道他講的東西至少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趙未平繼續他的發言。他把聲音調整到最佳狀態,說:“自從錢書記提出這個發展理念後,我思考了很長時間,也搞了一些調查,當然也聽到了不少議論。毋庸諱言,在這些議論中,反麵的議論、反對的議論居多。為什麽會是這樣一種局麵呢?我認為,這是因為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傳統的習慣上,還沒有跳出傳統農業帶給我們的思維定勢。

“在一些人看來,隻有已有的理念才是正確的,隻有得到大家認可的東西才是穩妥的,隻有別人做過的事情才是保險的。如果改變了過去的思維就是錯誤的,就是危險的,甚至是破壞了經濟規律。那麽我們應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呢?”

趙未平一環扣一環,一會兒一個設問,然後再做出解答。趙未平說:

“其實馬克思主義早就告訴過我們,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反過來作用於物質;實踐產生理論,理論反過來指導實踐。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理論,不變的隻有不斷進行的人類的廣泛的社會實踐。恩格斯說過,原則不是研究的出發點,而是它的最終結果。這些原則不是被應用於自然界和人類曆史,而是從它們中抽象出來的;不是自然界和人類去適應原則,而是原則隻有在符合自然界和曆史的情況下才是正確的。評價一種理論、一個理念正確與否,不是在它之前而是在它之後。”

錢似海帶頭熱烈鼓掌,臉上露出讚賞的笑容。

趙未平已注意到了錢似海情緒的變化,其實他一直在留心著錢似海的變化。

在錢似海的帶動下,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