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火上澆油

導讀:許誌更瞪大眼睛問:“老疙瘩,你是說,大哥接書記這事沒戲了?”

楊柳點點頭,又無奈地搖搖頭,口齒有些含糊不清地說:“恕兄弟直言,還有比這糟糕的。”

“怎麽的?”不等孫大壯著急,許誌更先急了。

孫大壯的身子傾斜過來,臉色已然沉了下來。

“你說吧。”

(本章正文)(1)陰影楊柳昨天晚上撂下的那幾句酒嗑,攪了孫大壯的好覺,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越是控製不住,結果是一夜未眠。天一放亮,孫大壯就起來了,一趟一趟地裏外屋走動,不住地看表,把老伴也驚醒了。老伴強睜開惺忪的睡眼問:“抽瘋哪?還是吃什麽不消化的東西了?”

汽車一上路,孫大壯就不斷打楊柳的手機,怎麽打都打不通,氣得孫大壯臉紅脖子粗,就一個勁兒地命令司機快開,直到把司機逼得說“已經最快了”才閉上嘴。末了,孫大壯重重地往座椅上一靠,氣哼哼地罵了一句:“破*車。”

成田的縣委縣政府位於城區的西部,是兩幢坐南朝北的高大建築。前麵一幢是縣政府各部門,後麵的是縣委和縣**縣政協縣紀檢委等部門。兩幢建築雖然分出了前後,但卻構成了一個統一的整體。整個造型酷似一張椅子——縣委的樓略高於政府的樓,像個椅背,左右的廂樓像是椅子的扶手。大樓的前方是一條人工湖,放養著不少各類觀賞魚。據說這樣的設計是有說道兒的。

每次來這裏,孫大壯的眼前都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縣委書記錢似海那張威嚴而又深不可測的臉,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感到壓抑和鬱悶,所以,他基本上是沒事不登門。

車子繞過縣政府大樓直奔後院。

車剛停穩,孫大壯就下了車,急匆匆地推開辦公樓的大門,一步兩個台階直奔組織部。

昨天晚上,由於感到胃裏不太舒服,孫大壯少有地推了一頓酒局,下班後就直接回了家。老伴一看他沒出去喝酒顯得挺高興,就打趣道:“今天是怎麽了,日頭咋從西邊出來了呢?”

孫大壯沒言語,“咣當”一下撂倒在床上,閉目養神。吃飯的時候,孫大壯也隻是簡單喝了一碗稀粥,然後就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裏看電視。孫大壯手拿遙控器翻來覆去地換台,也沒找到中意的,索性上床睡覺了。到了晚上十點左右,縣委組織部的楊柳打來了電話。孫大壯拿起電話一聽,就知道這小子又喝高了,大哥大哥的叫個沒完,就那麽幾句話翻過來調過去地磨豆腐。

孫大壯就以兄長的口吻催促道:“你趕緊回家睡覺,有什麽事明個再說。”

“大哥,我可跟你說,‘海選’的事兒,那啥……你想、想不想聽?”楊柳口齒不清地問道。

“有什麽話明個說不行嗎?你說你喝的,磨磨嘰嘰的。”孫大壯有些無可奈何。

“你、你真不想聽咋的?最、最新動、動向?錢書記說你不……那啥……”楊柳賣起關子。

“好,我聽著,你說吧”孫大壯努力耐著性子。

“算了,不、不說了,撂了。”說著,楊柳關了電話。

“這個臭小子。”孫大壯被氣得胃裏一陣抽搐,“不讓他說,他磨嘰個沒完。你讓他說,他又不說了。”

“你嘟囔啥呢?”老伴進屋問道。

“老疙瘩這個臭小子,又喝高了。”

“你們哥們不都是那個味兒?你還說人家。”老伴揶揄道。

孫大壯沒好氣地說:“你知道啥?別跟著亂熗湯。”

孫大壯找到楊柳的辦公室,見門緊關著。

孫大壯上前敲了敲門,裏麵沒人應聲。正在孫大壯東張西望的時候,見組織部部長司正嚴走了出來,忙搭話說:“部長,忙著呢?”

司正嚴顯然是在思考著什麽問題,聽有人說話才抬起頭,見是孫大壯就主動伸出手來,同孫大壯伸出的手握在一起。

司正嚴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孫大壯回答:“昨天。”

說著話就到了司正炎的辦公室門口。

“進屋坐一會兒吧。”司正嚴說著掏出鑰匙開了門,孫大壯略遲疑了一下,跟著進了屋。司正炎向孫大壯指了指沙發,然後掏出香煙,抽出一支遞給孫大壯,然後自己也叼上一支。孫大壯忙打著火先給司正嚴點上。

司正炎愜意吸著,吐出的煙霧籠罩著他那張永遠看不出表情的臉。

司正嚴不是成田縣的本地人,是從市委組織部直接派下來擔任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一職的。

一般來說,縣裏不歡迎上邊往基層派幹部,因為縣裏的領導職數本來就少,基層想提拔個幹部很困難。好不容易有個位置,就被上邊派來的給占上了,非常影響本地幹部的情緒,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副縣級以上幹部歸市裏直管,怎麽調怎麽派,基層隻有建議權而沒有決定權,服從成為根本的原則。

外派的幹部都希望盡快和本地幹部群眾打成一片,別總讓人當外人看,但也有不這樣做的。

說實話,這些幹部沒幾個有長期作戰的思想。凡是派下來的幹部基本上都是各級後備幹部,不是下來增加實踐經驗的,就是為了先提職後重用的,所以也犯不著跟基層太黏糊。

司正嚴原來是市委組織部調配科的科長,也是後備了多年了,一直想一步到位,到基層當個副書記,可始終也沒如願。

老部長臨調走之前對他說,以後幹部的安排越來越規範,比如縣區一級的黨政一把手,必須要從當地黨政副職裏選拔,上邊不得直接下派,因此在副職這個層次上的競爭和矛盾就非常突出,一步到位的可能性很小,建議他還是先走一步,有個任職經曆,奠定個基礎,好為下一步做打算,同時囑咐他不要參與地方勢力之爭,保持平穩就成功了一半。遵照老部長的囑托,司正嚴下來後沒有像別人那樣故作清高繃著不放,處處把自己當一盤菜,鋒芒畢露,事事都要爭個子午卯酉,也沒有故意買好,非常誇張地和基層幹部群眾打成一片,而是抱著近乎中庸的態度為人處事,不即不離不溫不火,這樣反而收到了奇效:既保持了自己作為下派幹部的神秘性,又沒有完全脫離基層,成為孤家寡人。司正炎以自己的方式樹立了自己的形象,形成了自己的權威。一向不拿正眼看下派幹部的坐地戶沒有幾個敢跟司正炎叫板的,就連牛皮哄哄的孫大壯也不敢造次,倒是每次見到司正嚴都感到局促。

司正炎有兩個特點,一是向人提問題時,眼睛緊盯著你,好像要一定看透你的內心,挖出你隱藏的所有秘密。二是說半截話。無論是講什麽話,基本都是如此,充其量是點到為止,往往弄得人不知所措。

此時,司正嚴坐到孫大壯旁邊的沙發上,眼睛直視著孫大壯問:“怎麽樣,啊?”

這是一個沒法回答的問題,搞不清對方究竟要問什麽事。

“考察有什麽收獲?”司正炎終於明確了詢問的內容。

孫大壯咧開大嘴,直爽地說:“就一個字:錢。”

“錢?”司正炎重複了一句。

“對,就是錢哪,沒錢啥也玩不轉。”孫大壯肯定地說。

司正炎點點頭,說:“也就是經濟發展水平問題。”

孫大壯感歎地說:“就是這麽回事兒。所以人家的經驗好是好,但咱們沒法學呀。隻能眼瞅著被人家越落越遠。”

“惡性循環。”司正炎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地說,轉頭又問孫大壯:“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孫大壯忙掩飾說:“沒有沒有,是因為錢書記要召開考察總結會議才過來的。”

司正嚴吐出濃濃的一口煙霧,深幽幽地說:“錢書記抓工作就是緊啊。”

孫大壯笑了笑,跟著“哦,哦”了兩聲。

司正嚴兩眼盯著孫大壯,突然很嚴肅地問道:“你在鄉鎮有年頭了吧?”

孫大壯心裏一顫,不由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忙伸出手指比劃著回答:“八年整,九年頭。”

司正嚴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說:“那你和李縣長是同期的?”

孫大壯腦袋一熱,順嘴說道:“哪兒,我比他還早一年半呢。我當副鄉長的時候,他才是民政助理呢。”

“哦,哦。”

司正炎一雙眼睛緊緊地盯了孫大壯,好像是不認識似的,盯得孫大壯心裏直發毛。

過了一會兒,司正炎把半截香煙扔到地上踩了踩,然後麵無表情地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孫大壯一看開會的時間快到了,就站起身要告辭。

“沒事過來扯扯。”司正炎也沒多留,就和孫大壯握了握手,語氣平和低緩,“組織部是幹部之家嘛。啊!”

聽著司正炎沒頭沒腦話,孫大壯愣眉愣眼地站在那兒,半天沒緩過神來,心裏不由飄起一片陰影。

心裏空落落的孫大壯走進會議室,一邊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沒一句跟先到的人打著招呼,一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關於這次鄉鎮黨委換屆,孫大壯總是心存疑慮。盡管他嘴上說的挺硬,好像接不接書記無所謂,其實內心裏卻看得很重,用老伴的話說“急得跟火燎腚似的”。

都說“海選”的結果,這幾天就能有消息,可孫大壯還沒有摸到準確的脈搏,因此總是懸乎乎。方才司正嚴的問話和表情更加重了孫大壯的疑心。

“都他媽神神叨叨的。”

孫大壯的眼前不斷浮現出司正嚴麵無表情的樣子,琢磨著司正炎那番話裏的玄機,又聯想到昨天晚上楊柳那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不住地搖著頭。他再一次撥了楊柳的手機,對方仍然關機。

“該死的老疙瘩!”孫大壯在心裏恨恨地罵道。

聽到有人叫“大哥”,孫大壯扭頭一看,見是縣鄉企局局長許誌更。

孫大壯叫了聲“誌更”。

許誌更已經湊了過來,悄聲說:“大哥,我聽說你來了。散會後跟我走吧。”

孫大壯問:“有什麽事兒?”

許誌更小聲說:“咱們到‘獨一處火鍋城’吃火鍋去。”

孫大壯又問:“啥‘獨一處’?”

許誌更回答:“是新開的一個海鮮火鍋城。老火了。我知道你最愛吃海鮮。”

孫大壯拍了拍許誌更的手背感慨地點點頭,由衷地說:“還得是我兄弟呀!”

“大哥過獎了。”許誌更忙雙手作揖。

“老疙瘩哪去了?我都找他一早上了。”孫大壯一副焦急的神情。

(2)小道消息“獨一處”海鮮火鍋城很張揚地座落在縣城的繁華中心地段。

顯然是剛開業不久,搭建的“彩虹門”還矗立在門口,地上殘留著沒有打掃幹淨的炮仗屑。此時,門口大車小輛已來了不少,一副紅火興旺的樣子。

到了“獨一處”,女領班馬上過來熱情地打招呼,滿臉笑意地打招呼:“許局,您來了,快請,快請。”接著就往單間裏讓。

正是中午飯口,飯店裏人聲鼎沸,熱火朝天。

孫大壯不禁點頭稱道:“整的不錯,挺火呀。”

許誌更笑笑,低聲說:“那當然了,財政局局長的小舅子開的,想不火都不行。”

孫大壯不屑地撇撇嘴,搖搖頭,又點點頭,問:“也他媽對。喂,找著老疙瘩了嗎?”

許誌更知道孫大壯的心思,馬上回一句:“老疙瘩正在開會,說散了會立馬到位。噢,對了,我還約了二哥。”

“啥?”孫大壯睜大了眼睛,臉上立刻現出了喜悅的神情,不太相信地又追問了一句:“你還跟他說了?”

許誌更回答道:“啊,說了,早上我跟你定完就跟他說了。”

孫大壯忙問:“他咋說的?”

許誌更說:“他說沒有特殊事兒肯定來。”

許誌更說的“二哥”是指縣長李森。

孫大壯是個心裏裝不住事的人,心裏有啥都寫在臉上。從孫大壯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對許誌更邀請李森的做法很滿意。說實在的,別看平時都是哥們兄弟地叫著,好像不見外,其實真能和縣長吃上一頓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身份不同了。

孫大壯若有所思地說:“是呀,咱哥四個真有些日子沒聚了,還真挺想得慌。你們都忙啊,不像我,閑人一個。”

許誌更聽出孫大壯的話裏有話,怕惹他心煩,就趕緊岔開話頭,說:“我再給他倆打電話。”

這時,服務員走了進來。

許誌更邊按號碼邊對孫大壯說:“大哥,想吃啥咱整啥,他家海鮮保證新鮮。”

孫大壯的心思顯然不在吃上,他點起一支煙,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問:“老二最近在忙啥呢?挺長時間沒摸著他的影了。”

“其實,不說也應該能想到,錢書記要調走,早就一哄哄的了,二哥能不琢磨琢磨自己的事兒?”許誌更悄聲說。

孫大壯點點頭。

許誌更接著說:“聽說錢書記這次極力推薦他接書記。大家估摸,他即使在咱們縣接不了書記,也能到別的縣整個書記當當。所以,別看在一個樓裏,我們想見他一麵都不容易。”

孫大壯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心裏和嘴角都溢出了許多心思。

是呀,都各有各的事,畢竟不能像十年前那樣摟脖子抱腰整天在一起廝混了。

那時,孫大壯,許誌更,楊柳,還有現任的縣長李森都是同期的鄉鎮一級的幹部,四個人又同為市裏組織的鄉鎮幹部培訓班的同學。因為有了同學這層關係,四個人走動得比從前更近更頻,也有人說他們磕頭拜了把子,被稱作成田鄉鎮這一層領導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