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虎父照樣可以有犬子
當然，這句俗諺與陳芷菁的話在含義上一致，隻不過在境界上卻差了許多，而且梁皓在陳芷菁之後說出來，多少有了些搞笑的成分。
陳芷菁無聲的歎了一口氣，終於明白梁皓作為梁擎蒼的兒子，為什麽一直雌伏而不求有所作為，根本原因就在於梁皓是個不求上進的家夥，守著偌大的公寓和父母留下的家財，當一個房東就感到滿足了。
陳芷菁設想，自己如果將來有梁皓樣的兒子，恐怕九泉之下難以瞑目。考慮到自己決定不了將來是否會生出梁皓這樣的東西，她更進一步的又有了一個想法：“看來還是單身的好事業比男人重要”
“說的對。”陳芷菁被梁皓氣得在那胡思亂想，董昊聽到這句俗諺倒是笑了起來，但這笑到底是因為感到幽默，抑或根本是在嘲笑，就難說了。
就在這個時候，茶樓裏突然響起了一首歌，是一位知名歌星的《夢江南》。董昊感到很奇怪，因為這家茶樓通常播放的是與這裏的環境相合的古箏或評彈，從沒有放過流行歌曲。
不過這首歌充滿了中國風，曲調優美舒緩，歌詞寫得非常好，歌星唱的也很動人，所以在這個地方聽來倒也不算突兀。
董昊沒有說什麽，在那專心聽了起來。
歌中唱道：“當夢碎在江南的煙雨之中，我無法再相信三生石上的誓言”
梁皓聽到這裏感慨道：“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把三生石寫到歌詞裏！”
董昊隨口問了一句：“不太合適嗎？”
梁皓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說：“在中國的傳說當中，三生石可是非常有名的，與女媧補天剩下的那塊頑石不相上下。”
談生意的時候為了緩和一下氣氛，聊一點其他話題倒也正常，但梁皓還沒把正事說明白，竟然就談起了石頭。陳芷菁現在隻希望有人賜自己一死，梁皓今天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今後自己再給董昊介紹生意或朋友，董昊恐怕都會本能的抱有抵觸心理。
董昊大概也不願意談生意了，點點頭說：“能詳細說說嘛？”
“有關三生石最早的故事，是關於唐代圓澤和尚與李源的，現在杭州西湖天竺寺外，就留有這麽一塊三生石，傳說是圓澤和尚與李源隔世相會的地方。這個傳說原本的意義，是中國人對前生和後世的信仰，以及對人生最終歸宿的迷茫。起初是很多朋友在上麵寫下肝膽相照的語句，再後來才有更多的情侶在上麵留下山盟海誓，‘緣定三生’這個成語就是這麽來的。”頓了頓，梁皓說：“的流行歌曲發展了這麽多年，始終與自己的文化背景相脫節，雖然這兩年出現中國風，但是歌詞寫得很淺顯，沒有體現出我們文化的高深和韻味。這個歌星把三生石寫到歌詞裏，可算是一個創舉，更不用說這首歌的歌詞整體都很優雅，曲子譜得更好。”
董昊微微點點頭：“是嗎。”
“我看過這個歌星的訪談錄，說創作這首歌的靈感，因為聽到過這樣一首詩：‘此石當襟尚可捫，石旁斜插竹千根。清風不改疑圓澤，素質難雕信李源。’雖然她當時沒把這首詩說全，但是說明她有很深厚的文化修養，與其他那些歌星完全不一樣。”
“那麽你知道這首詩的全本嗎？”
“董先生考我了。”梁皓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樣的吟誦了起來：“驅入煙中身是幻，歌從川上語無痕。兩言入妙勤修道，竹院雲深性自存。”頓了頓，梁皓總結說：“這首詩為明代袁宏道所寫，說的就是圓澤禪師與李源的友誼，但這首歌寫的卻是男女之情，所以如果說是從這首詩裏來的靈感，恐怕有所不妥。”
“哦？”聽到梁皓的這句話，董昊的興趣來了：“那麽您認為靈感應該來自哪裏呢？”
“《紅樓夢》。”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就是始於三生石畔的。”頓了頓，梁皓緩緩的說了下去：“《紅樓夢》開篇所講述了林黛玉和賈寶玉愛情的緣起，林黛玉前世是三生石畔的一顆絳珠草，得到賈寶玉的前世神英侍者以甘露灌溉，才得以存活。後來神英侍者下凡，已經成為仙子的絳珠草也跟著一起去了，下凡前決心報答神英侍者的恩情。可是絳珠仙子並沒有甘露，便許諾用一生的眼淚償還，所以書裏的林黛玉非常愛哭。”
“原來如此！”
“看來虎父照樣可以有犬子啊！”陳芷菁心裏暗自感歎，梁皓想要表明自己是追星族，也應該換個時間和場合。就算梁皓現在又把話題扯到了古典文學，而且董昊本人也愛好古典文學，但梁皓說出這些話還是不免給人賣弄之嫌。
為了讓梁皓打住，陳芷菁用腳悄悄踢了一下，然而梁皓渾然不覺：“這首歌接下來的一句是‘雖然仍要還你一生的眼淚’，與這段典故正好吻合，所以我才推測靈感來自《紅樓夢》。隻不過這位歌星不想賣弄，所以隻說是受到一首詩的啟發，這說明這個歌星懂得低調為人，單單這種境界，也不是當今其他歌星所具備的。當然我相信她也是知道說出來沒用，因為當今有太多年輕人根本不了解《紅樓夢》寫的到底是什麽！”
董昊點點頭，問道：“你追星？”
這個問題是陳芷菁最怕聽到的，她再偷眼向梁皓看過去，發現梁擎蒼的這條犬子仍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梁皓坐在那裏，一本正經的告訴董昊說：“我從來不追星，但是出於對這個歌星人品和才學的賞識，我經常聽她的歌。”
“哦。”
“這個歌星不僅有著文學上的造詣，在音樂上的天分更是了得，她自己作詞和寫譜，對音符的把握體現出了驚人的水準，至於歌聲更是可以用‘天籟之音’這四個字來形容。”說到這裏，梁皓突然長長歎了一口氣：“雖然她其他的歌我也很喜歡聽，但是最能夠觸動我的，就是這首《夢江南》？”
“為什麽？”
“因為”梁皓決這麽兩個字，用手指輕輕擦了擦眼角，然後低下頭去，看樣子竟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不管你當年和哪個女孩情定三生石，後來這個女孩變心了、出國了、得絕症死了，或者遭遇意外身亡了我都拜托你別在董昊麵前說出你那狗血的愛情故事！”陳芷菁在心中暗暗祈禱著，越來越後悔幫梁皓介紹這個項目。她如果此時能夠照鏡子，就會發現自己正大張著櫻桃小口，像是想要把梁皓一口吞下去一般。她在平日裏處變不驚，能夠讓她失態至如此的，梁皓實是第一人。
董昊倒是沒有什麽不快的表示，而是皺起眉頭很認真的說：“如果不方便講出來，就不要說了！”
“其實也沒什麽，當年我父親就是在江南遇到我的母親，而他們兩人約會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那塊三生石所以這首歌，總是讓我想起亡父亡母”
“原來是這樣”董昊深吸了一口氣，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觸動你的傷心事了”
陳芷菁正低頭喝茶，差一點把一口水噴出來，覺得董昊受到了梁皓的影響也變得不正常了。這首歌作詞不是董昊，父母的事又是梁皓自己提出來的，董昊決然沒有為此道歉的理由，並也擺出那麽一副傷感的樣子。
“沒關係，我相信人可以有來世，傳說過了陰間的奈何橋，有一座望鄉台，在望鄉台的旁邊就有一塊三生石，上麵寫著人的前世、今生和來世我的父母感情非常好，我相信他們會在那裏再次緣定三生”
“說得好！”董昊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感歎道：“可惜這裏隻有茶水，否則我可要和你喝上一杯了！”
梁皓的這番話說的很精彩，梁皓父母的故事很感人，陳芷菁是這樣認為的。同時陳芷菁還認為，梁皓今天吃錯藥了。
梁皓大大咧咧的告訴董昊：“如果董先生肯賞光，我會請您喝酒的！”
因為這個話題很沉重，所以董昊把話題繞回到了剛才：“對了，你說陰間的那塊三生石，和杭州的那塊有沒有什麽聯係呢？”
“不知道！”梁皓聳聳肩膀，回答道：“沒人知道，因為沒人去過陰間，凡是去的都沒有回來！”
董昊出聲的笑了起來：“梁先生你很幽默啊！”
屋子裏麵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唯一的一點聲響是董昊的助手擺弄茶具發出的，幾個人各自想著心事。與此同時，茶樓裏麵又響起了歌聲，是《夢江南》作者的另外一首作品。
無奈的聽著這首歌，陳芷菁那布滿陰霾的心頭，突然之間劃過了一道閃電：“我怎麽一開始沒有想到梁皓啊梁皓，你真夠高明，我錯把你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