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那南被打的那天,他很想告訴那母自己可以靠寫文掙錢,但是他忍住了,任由棍棒打到自己身上。一旦說了自己有稿費的事,那麽以後的錢絕對不會落到自己的口袋裏。那母隻會拿著他的錢到麻將館裏搓上幾天。

吳老師還是在幫著他瞞著這件事。她是比較少知道那南情況的人之一,而且她也支持他寫作。可是,她不知道那南在寫長篇小說。在吳老師的觀念裏,那南的本職是學生,是學生的話就應該把學習放在第一位。寫寫短篇還可以,寫長篇就是費時費力,耽誤學習。

不同於別的家庭暴力,小孩子身上帶著明顯的傷痕,那南身上隻有腿、手臂的傷痕較多。這是那母總結出來的打人經驗。打腿、手受到的傷害不會太大,但是會很痛,容易讓孩子長教訓。如果一不小心打到了背胸腦袋,要是傷到了內髒或腦袋,花錢的還是自己,況且那南身上帶著病根。打人時留下的傷口還不能太過暴露,讓外麵的人看到了又要說自己的不是,閑言閑語的讓自己心裏頭也不爽。

她的經驗讓那南非常恐懼,被打的時候真的很痛,但是又很慶幸,自己的傷會好得很快。他曾經向人哭訴過,回來之後那母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他是小白眼狼,說:“你痛?那你知道我把你生出來的時候有多痛嗎?啊?我養你這麽大容易嗎?啊?你這個畜生,你居然對外人說你親媽的不是!”

然後,她會拿出一個筆記本,把上麵那南從小到大所花費的每一筆錢念給他聽。那上麵的賬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南聽過很多次。那母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僅靠暴力不能管住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所以她要充分運用自帶的條件。所以,那南向外麵的人告狀的時候,她知道了這個消息氣得想打死他,可是她還是采取了親情攻勢。她哭得稀裏嘩啦,說那南小時候有多折騰人,那父又是怎樣的混賬,自己在那樣的情況下又是怎麽怎麽熬過來的。她把賬目算得很清楚,每念完一次,她都會說:“這些錢先欠著,你以後慢慢還。”

每當她拿出那個賬本的時候,那南都會垂下頭,心中湧起想哭的衝動,可是這又是沒辦法的。她說的是對的,事實上他就是她生的,也是她養的,她對他就是有生養之恩!那些錢也確實是他用的!借錢還債,天經地義!

那南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調整自己的心態,適應這裏的一切。然後拚命長大,然後掙錢離開這個家獨立。

被打的那天,那南第一次沒有低頭認錯。

他是決定了的,他就是要寫文掙錢。這是他這一世的目標。

他現在的銀行賬戶上已經有一萬塊,況且他已經到了高中。再過兩年,他就可以遠走高飛!

被打的第二天,他心情特別壞,不想回家,可是天黑了,又不得不回家。一個人在屋子裏坐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想改變這個境況!

他想要獨立,他想要從此不再受氣!

他能做的就是寫文掙錢。

電腦的WORD開著,企鵝也開著。今天的劇情是很美好的一段,王平到賭場得到了五百萬,還有美女投懷送抱,王平心情很不錯。可是那南一邊寫一邊在哭。

他不想寫,今天心情很差。

可是他必須保持日更,這是一個大神必備的素質。就算他心情很壞,他也必須讓文章充滿了喜悅。

企鵝忽然發來一條信息,那南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麽。

焰:今天好像很晚?

那南抹抹淚,麵無表情地把企鵝關了。他不想說話,更不想小心翼翼地和人說話。

趙誠焰的心情也不好。今天王琛找了他去酒店,他們都叫了小姐,自己也順勢點了一個。可是一般情況下他都不會碰那個小姐。

今天談了一些正事之後,王琛就開玩笑,“趙哥,我說你,好像從來沒帶女人回去過夜吧?”

趙誠焰很想說他不想碰這些紅燈區的女人,他覺得很髒。可是他的風度又不允許他說出這樣的話,隻是微笑著說:“有女朋友了……”

“別開玩笑了!”王琛擺擺手,滿口酒氣,“聽說那個魏姍姍又給你分手了是吧?”

趙誠焰頓了頓,點點頭。

王琛推開身邊的女人,一屁股坐到他身邊,把腦袋湊過來問到:“喂趙哥,你是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啊?”

“你開什麽玩笑?”趙誠焰眉毛挑得老高。

“我是聽說了的!”王琛一臉賤笑,搖著手指說到,“你根本就對你的女人不上心,所以這麽好的條件才會一再地被甩。”

“喝酒。”趙誠焰隻是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他知道王琛喜歡滿嘴跑火車,可是這家夥的眼光毒辣是出了名的。有時候聽聽這混蛋的意見還是有點好處。

“趙哥,我覺得你可以試一下男人。”王琛給他碰了一下杯說到。趙誠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喝掉酒。這家夥自己玩男人之後,總是見麵就向人推薦男人好。

“我說的是真的,如果你不喜歡男人,任他們怎麽挑逗都不會有反應,正好可以測試一下你的性向嘛。”王琛兩眼發光。趙誠焰算是明白了,這家夥就是在找個由頭捉弄自己。於是一挑眉,說:“好啊。”

反正都是玩兒,就陪這群太子黨玩兒吧。

“阿奇過去測試測試!”王琛連忙拉了拉坐在一邊很清秀的男孩子。

“別!”趙誠焰阻止,“要測試也不是在這種地方,我們去隔壁。”

說著,在王琛和一幹正興奮看戲的太子黨失望的噓聲中摟過阿奇出了門,可他根本就沒去隔壁,一出門,他就直接推開阿奇走人了。

一路上他的臉色陰沉。

回到家以後,心裏特別煩躁。這次連王琛也說這樣的話,這讓他心裏不太舒服。事實上,他是有考慮過這方麵的事。可是對著男人和女人,他一樣提不起興趣。

這種事不好拿出去說,他心裏又很迷惑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

好吧,每個人都有尷尬的時候,這種糗事又不好拿出來說。一般人會怎麽辦呢?跑去網上樹洞或者提問。總會有各種知心姐姐或者知心哥哥來解答。

趙誠焰還是有點矜持的,他想和別人談一下這個問題,但是這個人又不能是認識的人。想來想去,就想到了那南。

他很矜持地開口:今天好像很晚?

然後對方半天都沒回他。

他不死心,又矜持地打了一行字:很忙嗎?

對方同樣不理他。

挑挑眉,平時自己點他,這人總是很快就回答,難不成不在線上?於是又打了兩個字:不在?

過了半天,那邊終於發來一條信息:不要和我說話!

這口氣怎麽說呢?有點像撒嬌的埋怨。好像女人說“不要不要”其實很想要一樣。

趙誠焰覺得這人別扭得可愛。他打到: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也沒看你更新。

過了一會兒,那邊說:在碼字,還要過一會兒。

趙誠焰想,看來是因為剛剛在碼字所以沒回自己的話吧?然而口氣這麽衝真是少有,他以為對方是老好人,永遠不會生氣的。

焰:如果心裏有事,說出來會舒服一些。我不認識你,我們不會見麵,你給我說也沒關係。

其實這話是趙誠焰拿來說服自己的,現在正好,對方有苦水要倒,待會兒自己也可以倒苦水了。

那邊沉默了很久,打出一行字:不知道該怎麽說。

焰:慢慢說。

重來一次:我被打了。

趙誠焰微微一怔,打到:為什麽?

重來一次:被我媽。她看到我在寫文。

趙誠焰一愣,這個話……怎麽不太像成年人?但是他還是打到:她反對你?

重來一次:嗯。

焰:你是怎麽想的?要放棄嗎?

重來一次:當然不是!我是一定要立誌成神的!我要寫文掙錢買房買車養老婆!

趙誠焰笑了,這人的理想……好吧,他不應該發笑。

焰:寫文能掙錢嗎?

對方用四個感歎號告訴他:能!!!!

焰:如果簽了出版社,還是挺好的。

重來一次:謝謝。不過我是想走兩條線,一條是實體,另一條是網文。

焰:網文?

趙誠焰微微一怔,他第一次聽說寫網文也能掙錢的。

重來一次:對!未來幾年,電子文學會很盛行。

那南看對方輕視網文,立即不高興了,於是開始巴拉巴拉地講訴網文的賺錢方法,諸如VIP製度,和出版社聯係實體出版等等。

趙誠焰的腦袋開始飛轉,這個“重來一次”的話讓他有些震驚,這個製度確實是可行的。忽然又想起章辰那天說要在網絡裏賺一票,立即想到這一層上。這是實體和電子的結合,幾頭賺。可是,做書比起現在的產業來說,賺的畢竟是小錢。到底賺大頭的在哪裏?

趙誠焰的腦子好是出了名的,他立即開始擴展。畢竟電子與實體出版隻是一條產業鏈,如果再擴大到影視、遊戲、周邊,那一定是可觀的。他的腦中立即想到自己旗下那個半死不活的遊戲公司。他想,如果自己開一家寫文網站,把最火的網文簽下來做成遊戲,那不就掙錢了嗎?網文本身已經聚集了一批人氣,會更容易招攬玩家。當然,拍成電視劇也很好。

做成這一切之後,他還可以做周邊。

他微微一笑,靠到椅子上。

焰:你說得很好。你一定會成功的!

那南正巴拉巴拉地打著字,對方忽然跳出來這句話,他呆了一下,把一大段提醒對方不要輕視網文的話都刪掉,打了一個字:啊?

趙誠焰似乎能想象對方驚愕的臉。

一直困擾他的難題忽然解決了,他一直想進攻遊戲界,那裏麵的油水讓人眼紅啊,可是做出來的遊戲砸了很多錢,但收獲卻勉強糊口而已,現在看來得采用多方政策,在各個方麵進行宣傳。

對方能給自己出點子掙錢,趙誠焰立即大方起來,一連串鼓勵的話嘩啦啦地打過去。

那南看到對方的話,心裏忽然忍不住傾述的欲望,他一股腦地把母親的事說了,並說了自己的困惑。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喜歡有人能給他出主意。

趙誠焰聽了,無語了一陣,自己一直以為對方是個成年人,現在才發現,對方隻是一個高中生……

焰:不要難過,不要管別人的想法,如果你真的選了這條路,那就一直走下去。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就是貴在堅持。

那南猶豫了片刻打到:親人不支持我,文章沒人看,我覺得很累。

焰:記住。你媽是把你生了下來,這是上帝賦予一個母親該盡的職責,你是該感恩,但是不應該被要挾。你生下來就是獨立的,別人不能決定你的生活。從法律上說,你是未成年人,父母花錢養你是應該的也是職責,她記賬的行為是不正確的。其次,她給予你家庭暴力在法律上也是不正確的,如果她很過分,你甚至可以去法院告她。最後,你尊重她和你忍受她的暴力是兩回事。

那南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有些怔忪,然而又像是破開了他的迷惑。他連忙說:GO ON。

趙誠焰對著那兩個單詞無語了一陣,繼續打到:她那麽對你,你覺得委屈痛苦嗎?

重來一次:嗯。

焰:正常的家庭,父母對待孩子應該是愛護的,孩子感受到的應該是溫暖和被愛護。你感受不到溫暖,還說她經常通宵麻將,這說明她做得不對。你尊重她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不能犧牲自己。

重來一次:啊?

趙誠焰微笑,打出一行字:要想別人尊重你,首先你得自己尊重自己。你就把自己當成你的一個普通朋友,你會尊重你朋友嗎?

重來一次:會。

焰:如果你的朋友被人欺負,你會幫助他嗎?

那南毫不猶豫地打到:會!

焰:你該怎麽做呢?

那南有些猶豫地打到:我會安慰他,然後找到欺負他的人讓他向我朋友道歉。

焰:這就對了。

那南嚇了一跳:那是我媽!我怎麽能讓她給我道歉?

焰:你覺得大人就算做錯了事也可以不道歉嗎?

那南毫不猶豫地打到:當然不可能!

趙誠焰笑了,打到:對與錯不能因為年齡大小和親疏關係而有改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所以這個世界才會有正義。

那南看到那句話整個人都傻了。

這麽偉大的句子砸下來,好像不和老媽講理就是不講正義一樣。

焰:怎麽?在猶豫?

那南嚇一跳,這家夥有讀心術?

焰:你是正義的,為什麽要畏懼?對自己有點自信,你要尊重自己,尊重自己的權益。如果你朋友是正義的又不能出頭,你會為他出頭嗎?

等了很久。那邊打到:會!

趙誠焰笑了,打到:那麽就為自己出頭吧,不要再讓“自己”這個朋友受委屈了。

那南心中頓時豁然開朗,他一連串地打了N個謝謝,然後就說有事下線了。

趙誠焰還沒發出“等等”兩個字,對方就已經下線。

……你倒完苦水,我還有話沒說呢……

不過算了,剛剛得到的新點子也不錯。

趙誠焰心情也超級好起來。

而在遙遠的另一個城市,那南臉上也綻開笑容。對啊!自己為什麽要怕?如果一再縱容,母親就會變本加厲。自己不是說重來一次要堅強嗎?一味逃避沒有辦法,那麽就勇敢地麵對吧!

那南握拳,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