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邱俊輝堅信自己的分析不會錯,鞠蘭瓊和裘伊鳳在公安局已惡人先告狀,說自己負罪潛逃。今天,那四個年輕司機和車上的這個司機被牽連了,警察很有可能會找他們秋後算帳。

“邱縣長,車到這裏停,再不能往前駛了”

班車嘎然停下,邱俊輝的身子往前傾倒,差點碰到前麵坐位的靠背上。他透過車窗玻璃,對車外瞟了一眼,雲中鄉的地形他很熟悉,這裏距雲中鄉的集鎮,還有幾華裏的路程。

“邱縣長,我們知道您是一位好縣長,鞠蘭瓊倚仗剛當市人大主任的哥哥,對您進行人身侮辱,我們敢怒不敢言。我們猜想您要到市法院投案去,所以就采取行動幫您。”

邱俊輝點點頭道:“我別無選擇。感謝你們幫助。”

“邱縣長,人總有為難的時候,不要說感謝的話。我擔心班車直開市裏去,您在路途中就會被警察抓住,所以我才往陰門山旅遊區駛來。我在路途中不敢載人,擔心延誤時間,被警車追上來。您到市裏去,翻過這座陰門山就是。我猜想羊腸小道,警察不可能設卡守著,誰願吃那個苦頭。”

邱俊輝麵對敦厚的年輕司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幾個年輕的司機考慮得這麽周到,為送他到市裏投案去,為避免再遭他人的暗算,駕駛空無一人的班車奔馳著。

“邱縣長,您把我的墨鏡戴上,還有我的破帽子。您這樣一路走著,就沒有人認出來。我把班車停這裏,是對麵那條羊腸小道直通大山深處。就是警察追來,您進山後滿山跑,樹木枝繁葉茂,警察就沒法找到。您下車後,我再駛雲中鄉去。”

“感謝!今天連累你們哥們了。”

“我們哥們不怕追究,邱縣長不必擔心。要是警察追來問我,就說您轉車到市裏去了。我們考慮您路上渴,給您買了二瓶礦泉水和兩包餅幹,還有幾包香煙,以表達我們愛戴您之情。”

“今天你們的幫助,我會永遠記在心裏。今生今世隻怕無法報答你們的恩情,我隻有說聲,感謝你們!”

77、陰門山作證

邱俊輝握著年輕司機的手,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淚水終淌落下來,滴到他和年輕司機緊握著的兩隻手的側背上,將肌膚浸濕一片。四目相對,情真意切。

“邱縣長,後會有期,保重!”

“你們的恩情,我邱俊輝永世不會忘記……”

邱俊輝哽咽難言,戴上墨鏡和帽子後,提著二瓶礦泉水和兩包餅幹,以及香煙與火機下車了,向對麵的小道上疾步而去。

司機發動引擎,向雲中鄉繼續馳去。

邱俊輝走到半山腰中,覺得體力不支,便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小憩。剛坐下,聽到撕心裂肺的警笛聲,響徹天空。於是,忙找一個製高點觀望,雲中鄉集鎮的景況,盡收眼底。

遠遠望去,兩輛警車電擎般地駛來。在雲中鄉的車站前停下,幾個警察匆匆忙忙地往各輛班車上奔去。少許又下來了。十幾分鍾後,警車往市裏的方向飛馳而去。

邱俊輝在心裏說,果然如此,警察終於追上來了。今天,那幾個年輕司機,好心好意地送自己到市裏投案去,以免再遭暗算,卻引火燒身。他們隻怕難逃其究,誰能證明他們的清白?

他不敢往下想了,扭轉身向山上繼續走去。司機給他買的香煙早在抽,一支連一支地吸,已經抽掉一包多。礦泉水也喝掉了一瓶,因走路出麻麻汗,身體裏需要補充水分。

他來到一個製高點,舉目看去,陰門山的景況全在他的視野之裏。他想起來雲霧縣不久,與慕友滏初到雲中鄉的那天,聽那些村民在叫“石噴水柱兒了”,當時鄉長帶他們看了這裏的風景後,當即就觸發了邱俊輝開發旅遊區的構想。

不久,外商就來這裏投資開發旅遊區了。當初,外商為題寫“陰門山”和“石”這幾個字,曾找過省城有名的書法家,省城的書法家便把他推薦出來;說邱俊輝的書法精妙,渴驥怒猊,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說雲霧縣的旅遊區是邱俊輝開發的,讓他題字才具有深遠的意義。

後來,省城的書法家來看過他的題字,說那拔地而起的岩石上的“石”幾個草體字,剛勁有力,如錐畫沙。那兩山突出來的白色岩壁上,分別寫著“陰門山”的草體字,鸞飄鳳泊,與石的題字是家雞野雉,仿佛不是出於一人之手。

他望著自己書法的風景名,心裏不是個滋味兒。這時候,他為這些自然風景而擔心,他被判刑後,他題寫的這些風景名是否被更換,盡管字體已鑿進岩石裏去了,可命令一下如山崩!

“嗚嗚”的警笛聲傳來,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憑高遠眺,剛駛去的警車又殺回馬槍了。不但如此,而市裏和雲霧縣的方向又各駛來幾輛警車。刺耳的警笛聲,驚動了陰門山棲息的鳥兒,一隻隻的鳥兒驚猿脫兔,頓展翅高飛,向遙遠的方向遁去。

剛開始,他沒有料到事情會這麽嚴重。而今看來,這是一起故意暗算,不讓他邁進市法院門檻的半步,好從重判刑。那幾個年輕司機盡管想得周到,走羊腸小道,可為時已晚,既然是有意暗算,那羊腸小道想必早就設卡了。今天,無路可走!

他主動投案自首去,是因為他有理由申辯,姬淑媛與他發生那事兒後,把材料全部打印完了才回家去。如果他強奸了她,她就沒法再繼續打印材料。無論誰都想象得出來,當時她的情緒會是個什麽樣子。盡管這個理由不能當作證據,但可供法官參考,在量刑的時候,或多或少會有些考慮,對他就會減輕處罰。

陡地,警察手中烏黑鋥亮的槍,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來的光柱,刺入了他的眼中。見戴著大蓋帽的警察已向陰門山裏走來,便知事態已經惡化,他完全成了一名逃犯!

他堅信幕後策劃者就是鞠蘭瓊的哥哥,因為他得罪過。他記得鞠蘭瓊的丈夫被“雙規”後,鞠蘭瓊的哥哥打過多次電話,言下之意,對鞠蘭瓊的丈夫要網開一麵。而他卻要反貪局介入此案,使矛盾加深。因此,鞠蘭瓊的哥哥就耿耿於懷。

他沒有辦法到市法院投案去了。如果猜得不錯的話,羊腸小道的出口,警察早就設卡守著了。警察在陰門山裏搜捕,虛張聲勢,是逼自己向市裏走去,進入包圍圈,將自己生擒活捉。

警察平常辦案沒有這麽雷厲風行。也許自己的案子重大,上級領導再三督促,公安局的領導迫於壓力才聞風而動。要說自己手無寸鐵,又不是罪惡累累、惡貫滿盈的罪犯,警察卻如臨大敵,荷槍實彈,大有不把自己擊斃,不罷休的勢頭。

今天,要是自己撞上素質低的警察,必死無疑!警察追捕在逃的犯罪嫌疑人的時候,開槍擊斃嫌疑人的情況很常見。到時說我邱俊輝拒捕,開槍警告而被誤殺,責任就推得一幹二淨。

如此分析,警察也是有備而來。誰能說準這些手持槍支的警察當中,就沒有鞠蘭瓊的親戚和朋友。我即使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不能死後還背上個“拒捕”的罵名,成為槍下的冤死鬼,給兒子種下一輩子的陰影,永遠也抬不起頭來。

邱俊輝想著這些事情,幾包香煙快抽完了。地上到處丟的是煙屁股,仿佛天空中的星星,棋布星羅。

他平常的煙癮很小,從沒一支接著一支地抽過。人們常說在痛苦的時候抽煙,就可消散心裏的憂愁和煩惱。可他的憂愁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愈積愈重,早已超負他的承載能力了。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陰門山就是他最後的歸宿!無論是自己了斷,還是被警察擊斃,今天就是他在人世間的末日!

“叭”的一聲槍響,不知是警察手中的槍支走火,還是故意鳴槍示警。槍聲震感天空,響徹山穀,在陰門山裏回蕩。立馬,那些被槍聲驚嚇的鳥兒,便展翅飛翔,落荒而逃。

警察沿著陰門山的小溪流,往山裏頭步步進逼。邱俊輝坐在半山腰中,看個一清二楚。他知道警察到陰門山的溶洞後,沒有發現他,就會向兩邊的山上搜捕而來。警察剛開始搜捕,他以為隻是虛張聲勢,而今卻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勢頭。

這時候,邱俊輝著急起來。他想自己了斷,怎麽了斷?這個地方又沒有懸崖可跳。即使有些草木可毒死人,可自己又不認識它們。時間耽誤久了,被鞠蘭瓊的親戚,或朋友的警察發現,假裝先鳴一槍示警,然後對準自己隻怕就是一槍了。

果如邱俊輝所料,警察走到溶洞,四處搜捕後,便聚在一塊兒指手畫腳。然後分頭向兩邊的山上搜捕去了。警察過小溪流的時候,抓著什麽藤子,像蕩千秋那樣蕩過去了。

邱俊輝見到警察的那個動作後,思索了很久,終想起當初與慕友滏和鄉長在這裏滿山跑時,鄉長曾說過那種藤子叫作葛藤,滿山坡都長著,當地老百姓提煉的粉絲,很好吃。

邱俊輝終於想出辦法,懸吊自盡。他想給省委的米副書記寫封信,和給雲霧縣的老百姓,以及妻子各寫封信,說明自己的情況,和今天被逼向絕境的遭遇,可身上又沒有紙和筆。

他想咬破手指頭,用血在煙盒上簡單寫幾句話,卻又擔心時間被耽誤,警察會從天而降。他想人死如燈滅,身後之事,人們說好說歹,反正自己也聽不到了。既然今天是有意暗算自己,寫下的東西也不見會轉交給米副書記,何必多此一舉!

他沒有再想其他的事情,時間不等人,要趕緊尋找葛藤。

突然,石縫中生長著一株不知多少年的歪脖子鬆樹,躍入他的眼簾。這株鬆樹上纏繞著葛藤,並且有大指頭粗,長得很壯實。

他快步走到鬆樹下,雙手抓住葛藤,將身子懸吊,以試負載的情況。葛藤很結實,將他整個身子吊起,安然無事。他試過以後,便搬來許多青石岩做墊礅,然後將葛藤打了個大套結。

他做完這些,又走到岩石的邊緣,對山下望著,見警察已經爬上來,相距也就一華裏路的樣子。他知道今天自己不會被警察抓住抑或擊斃,因為人窒息死亡,不足一分鍾的時間。

他在人生最後的時刻,思念的是兒子,因為他當初就是兒子這個年齡,父親離開了人世。他的父親是那時候飯吃不飽,患上水腫病而死。他來雲霧縣後常往鄉下跑,和老百姓促膝相談,了解農村的生活情況,就是希望老百姓不重蹈他父親的覆轍!

“嘭嘭”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邱俊輝的思路。

邱俊輝低頭看去,是一個警察不小心踩到鬆著的岩石,石頭滾下山去發出的碰撞聲。陡峭的山坡上,警察吃力地爬行著;有時候抓著樹枝,藉著樹枝的牽引力,向上爬行幾步。

突然,一個警察向上張望,與向下看去的邱俊輝的目光相遇,由於相距很遠,雙方都沒有看清對方的麵孔。可是邱俊輝覺得對方已經看清自己,為抓住自己正加緊往上爬呢。

“轟隆”的聲音傳來,把邱俊輝嚇了一跳。他探頭看去,又是警察踩到鬆著的石頭,滾下山去發出的聲響。不過這次踩著的是很大的石頭,往山下滾時,石頭與石頭相碰,砸鬆的石頭就跟著往下滾,在山穀中回響,十分刺耳,震耳欲聾。

剛才踩到鬆著的石頭的警察,就是向上張望看到邱俊輝的那個警察。他對山上的人也許產生了懷疑,急著想弄清山上人的身份,往山上爬就加快了速度,匆忙中踩到了鬆著的石頭。

往山下滾的石頭差點砸到下麵的警察,要不是下麵的警察閃躲得快,早沒命了。往上爬的那個警察再不敢加快速度了。

邱俊輝看到警察距自己站的位置愈來愈近,已經聽得清警察的說話聲了。他果然沒有估計錯,從警察的對話中口得知,要是拒捕,就開槍擊斃。既然如此,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日。

“兒子,爸讓你失去父愛,爸對不起你,原諒爸吧!”

邱俊輝站在石礅上,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自語。他想用心靈感應,讓兒子知道父親現在的絕境。兒子呀,父親不是不心痛兒子,不是狠心要讓兒子沒有父親,卻是因說不清而道明的誣陷才走上不歸路啊!兒子呀,你長大後,一定要理解父親啊!

“轟隆”的聲音又傳上來了。不知哪個警察不小心,又踩到了鬆著的石頭。與此同時,“叭”的一聲響,震撼天空。

突然,“嘩啦”一聲,邱俊輝腳下的石礅四散開去,順著山坡的慣力往山下滾,石頭與岩石時不時碰撞,發出清脆的嘭嘭聲,震撼山穀,在陰門山的旮旯裏回蕩,不絕如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