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當夜入夢,迷迷糊糊夢到我同秦延之求親,他埋著頭不應,再求,他依舊不應,我一著急便去扯他的衣袖,於是他終於抬了頭,衝我瀲灩一笑:“你這隻不男不女的妖孽,我做何要娶你?!”卻不是任墨予是哪位。
我一驚醒了過來,抬眼一瞧已近正午時分,這個白日夢做得委實嚇人,起身去倒茶水,方才發現外麵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現下正值春季,京城又是幹燥之地,如此經雨水一衝刷,整個塵世都仿佛透亮起來,我遂將方才的噩夢拋諸腦後,安心趴在窗台上看雨。
大約呆了一盞茶的功夫,南葉捧著一套衣服送了過來,說是她們家二公子的舊衣,讓我暫且將就著穿幾日。我的衣服昨夜被花之丫頭穿走了,這會兒也隻能如此將就了。
然而,任墨予著實是比我大了幾號,他的衣服我穿起了也確實又肥又大,南葉幫我整理齊整後便要走,我攔下她問道:“可否讓我到院中走走?想出去透透氣。”
以往我特別喜歡下雨天同楊離去後山玩耍,倚在大樹下聽雨打樹葉之聲,楊離年紀雖小,可善於吹塤,每每下雨,他總要吹一曲,我坐在樹下聽那悠揚婉轉的樂曲,如白雲輕飄,心裏自然而然就踏實下來。
南葉輕咬下唇,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轉身出門同看守的家丁低語幾句,那幫家丁竟諂媚的笑著點頭應了,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在後院閑逛幾步,那幫家丁跟的緊,我也便失了興致,正思忖著如何弄些吃食,卻冷不防聽到一聲淺淺的吟唱,清悅如風:“煙雨話江南,風月繞指纏,千碧凝秀色,笑語戲嫣然。”
呃,這是誰啊,如此有雅興。
我忍不住循聲望去,但見月傾顏正斜倚在荷塘的亭中賞景,手裏勾著一壺酒,一襲紅衣依舊鬆鬆微敞,青絲飄散,瞳眸朦朧。
我駐足看了一會兒,秀色可餐說的大概就是此時的月小哥吧,他安靜起來的樣子的確惹人歡喜,隻不過眉角眼梢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妖豔,不似正常男子該有。
我還在欣賞美景美色,身後忽有一人鄙夷的嗤笑一句:“落到如此地步,還當自己是當年的大才子呢……”
我驚愕轉頭,那幫家丁卻又都噤聲,隻不過望向月傾顏的眼神依稀充滿嘲弄。
“雲公子,過來陪在下喝一杯如何?”月傾顏出聲召喚我,眉眼笑的彎如新月,潤澤的唇瓣在酒水的映襯下竟然豔若紅霞。
如此美人,居然偏偏喜歡上昭文世子,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我彈了彈被雨微微打濕的衣襟,施施然進了亭子,那幫家丁倒也識趣的沒有跟進來,隻是……為何那月傾顏又攀上了我的身子……
我抖了抖,覺得自己方才定是被豬油蒙了眼,怎會覺得他是個驚采絕豔的人物。
月小哥柔軟的攀著我的肩,笑著問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呃……昨晚出了點意外。”我撓頭又抖了抖,企圖把他從我身上抖下去,卻沒想他狗皮膏藥一般粘的緊,聽完我的話眼神中竟多了一絲惆悵。
我遂憶起家丁們曾討論他為了昭文世子拈酸吃醋的事情,當下便明白過來,我沒走,感情他又吃醋了。
“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爭搶那人的。”我拍拍他的肩頭,好言安撫。
“誰?”他蹙了眉頭。
“野……世子爺。”我急忙刹住口,換了個敬稱。
月傾顏看了看我,眼角的滴淚痣輕顫,竟是又笑起來:“昨晚你沒走成,真可惜。”語畢他舉起酒壺,猛的灌了幾口。
那是相當可惜啊!我沉痛撫額。卻沒成想他忽而將妖嬈的下巴抵在我的肩頭,吐氣道:“昨晚的刺客是不是秦延之?”
“怎麽可能!?”我噌得站起身子,瞪大眼睛瞅著他,先不說秦延之不通曉武功,即便會些功夫他會以身犯險嗎?況且月傾顏又如何知曉此事?
“你別怕。”他起身握住我的肩頭,俯身在我耳邊低聲說道:“其實……”
然而,話還未說完,平地猛炸一道驚雷,昭文世子暴喝道:“你們在做什麽?”
我扭頭,任家二位公子正立於亭子不遠處,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對比鮮明,果然紅花還得綠葉襯啊,這麽一看,任墨予其實還是蠻中看,當然,如果他麵上不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我會覺得更俊美一些。
任景垣肥嫩的麵龐漲的通紅,雙眼噴火的盯著我,又是一聲怒喝:“雲子寧!你鬆開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大概那晚被我蹂躪的傷勢已經恢複。
我無奈攤手,瞧瞧,又來了個吃醋的,可是本人實在什麽都沒做,雙手攀在我肩頭不撒手的可是他家寶貝小月子,與我何幹。
為何受傷的總是我……
亭子外的一大幫家丁也是眼睛閃亮,饒有興趣的盯著我們,讓我產生一種被捉奸在床的感覺。
好半天,月傾顏竟是抱著我不鬆手,嘴角一勾笑容璀璨。
“你們……”昭文世子渾身顫抖,嫩肉橫飛,隱隱有些氣結。
任墨予抱肩立在一側,似笑非笑的盯著我,眼神閃亮滿是玩味。
“我們……”我覺得這之間的關係著實是有些亂套,待我想好好解釋一番,月傾顏卻順嘴接過話便道:“我們正在討論昨晚的刺客。”他依舊是笑著的,仿佛剛才的神神秘秘隻是我的幻覺。
“大哥也是來找你詢問昨晚的刺客之事,卻沒成想撞到這種事情。”任墨予挑眉添了一句,絕對的火上澆油。
我咬牙,此時此刻,我深刻發覺,自從遇到任墨予起,我的日子就沒有通順過,受傷因為他,來侯府因為他,被擄劫也是他哥幹的好事,而今……他居然還落井下石!
早晨的夢境果然是噩夢中的噩夢啊,就算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都死絕了,我也絕對不會嫁給這樣的男人。
“昨晚的刺客是誰?!!!”昭文世子怒吼,仿佛要發泄滿腔的怒氣。
“那人到底是誰,你應該是曉得的吧。”任墨予依舊盯著我,目光灼灼,透過他的眼神,我依稀讀懂,這之間定是存在很大的利害關係,月傾顏猜測是秦延之本人,我以為是秦延之買通的刺客,任墨予心中定也是有一番計較,隻不知這位看似駑鈍的昭文世子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感覺到小月子握住我肩頭的手微微用力,仿佛因為緊張而顫抖了一下。
我深深吸了口氣,抬頭,滿臉嚴肅說道:“是的,我看清楚那人是誰,並且我還曉得其中所有的來龍去脈。”
我頓住,大喘氣,我急死你們!!!
果然,月傾顏益發緊張,手指用力捏的我肩頭生疼,沒想到這小子還蠻有力氣。
任景垣瞪大眼睛盯著我,我的回答似乎出乎他的意料。
任墨予最是淡然,他鎮定自若的望向我,嘴角微微掛起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我甩了甩又肥又大的衣袖,負手而立,眼神惆悵的望著雨後翠綠的樹葉,悠悠歎道:“這件事情真是說來話長啊,那是一個頗為久遠的,感人肺腑的,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我再度沉痛撫額,“真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長太息以掩涕兮,哀人生之多艱……”
月傾顏大才子終於撐不住放開了我,顯示是被我亂用的華麗成語給窘到了。
昭文世子麵上的肥肉開始哆嗦,我想他大概正在開始後悔怎麽擄劫回一個如此不靠譜的人。
任墨予笑容依舊,隻是那咬緊牙關的笑容委實有些另類,看的我心情一片大好。
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我估摸著昭文世子的怒氣馬上要衝冠之時,深吸一口氣,語速飛快道:“那名刺客原是花之丫頭青梅竹馬的情郎,倆人郎情妾意你儂我儂,奈何任家二公子他蠻橫不講理,硬生生拆散了人家小情人,於是那名刺客兄奮發習武,最終學成神功,入府將自己心愛的女子連夜擄劫走,此時怕是已經遠走高飛浪跡天涯了。世子爺您如果要追究責任,此事也不能完全都怪二公子,他隻是稍微有點霸道,有點蠻橫,有點陰險,有點管教無方,有點……”
我這話還未說完,任墨予的臉色又一次漲紅,再度被我成功激怒。
其實,為秦延之開脫是目的,拉他下水實屬偶然。
昭文世子的下巴“咣當”掉到地上。
月傾顏則由緊張轉為憋笑,最終當真“噗嗤”一聲笑起來,他將手裏的酒壺隨手扔進荷塘,一斂衣襟步入雨中,大紅的衣袍輕擺,走到任景垣身側輕聲安撫道:“世子爺您就別生氣了,為了一個下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不若奴家陪你在雨中走走,散散心,如何?”他的聲音滑膩,跟微微比起來不逞多讓。
我聽著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方才他吟詩時可不是這個味道呢。
這個世界上屢試不爽的果然是美人計,昭文世子的麵色霎時陽光普照,陰雨轉晴,隻是轉頭對自家弟弟皺眉道了一句:“墨予,不是我說你,你房裏的丫頭確實多了點,亂了點,抽空清理清理,省的不是尋死覓活就是招惹刺客,不安全。”
“大哥教訓的是。”任家二公子垂首聽訓,虛心悔過。
我第一次看到任墨予如此吃癟,原來他怕他大哥。
眼見任景垣和月傾顏倆人聯袂而去,任家二公子麵無表情的踱進亭子。
我恐懼,後退,結巴道:“你要做什麽?”
任墨予繼續麵無表情,從牙縫中冷冷逼出幾個字:“我要閹了你!”
“啊!?”我再退,忽然腳下一空,“啊……”脫口而出一聲呼嘯,在下悲哀的落水了。
為何受傷的總是我……
我是山賊不是海盜啊,我不會鳧水啊……
暈厥過去的瞬間,我感覺自己被攬入一個堅實的懷抱,溫暖的,熱氣騰騰的。
從小到大,第一次,我有了被人保護的感覺,我蜷了蜷身子,從頭到腳都意識到,我是一個女人,被男人保護的感覺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