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潮
半個月後。
大興鄉政府那幢老式房子的二樓樓梯口左邊第一間辦公室裏。
黃林端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老板椅上，悠閑的看著關於上級部門派遣的新任村支部書記的名單。
一個熟悉的名字湧入了他的視線裏。
“李家康？”，黃林不由得想起了半個月前在龍陽村裏看見的那個年輕人。
“吳一波說他跟彭一湖是師兄弟，這麽說來也算是我黃林的敵人了”，一抹陰騖之色閃現在黃林的眼睛裏。
這半個月來，彭一湖的強勢展現了出來，讓他的親姐夫田野非常被動，隱隱有些江山不穩的跡象，這樣的事情讓黃林感覺到了一種危機。
因此，打壓是必須用到的手段，要讓人知道，跟著彭一湖走的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黃林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正要通知鄉辦公室主任何之前時。
“咚咚”，辦公室的大門被敲響，何之前那肥胖的身體如同一隻敏捷的貓一般，三步就閃到了黃林的辦公桌前，額頭上的汗珠子猶如水龍頭上連續滴落的水珠子一樣，滴落到辦公桌上，擴大成為了一團水漬。
“這麽慌張，什麽事？”，黃林看著何之前那張白淨的國字臉，本想發怒，不過忍了下來，自己的心腹從來沒有這麽冒失過。
“**記，龍陽村出大事了，連市裏龍書記都知道了，今天要下來檢查工作”，何之前氣喘籲籲的說道。
“龍陽村出大事了？什麽事？”，黃林有些舒坦，這會不要打壓李家康，他自己就犯事了，至少這個責任是跑不掉了。
“龍陽村發了，現在已經全國傳遞開來，將是又一個全國知名的高溫複合溫泉度假區了，現在那些開發商就跟那偷腥的貓一樣，電話把長歸市的市委辦電話打爆了，市委龍書記聽聞以後決定今天就過來檢查工作”，何之前恭敬的遞過來一張報紙，道。
“什麽？”，這話一下讓黃林從天上掉到了地獄，一股怒火立刻竄了起來，肥胖的手用力的扯過報紙仔細的看了起來。
越看，黃林臉色越陰沉，“沒想到這小子狗屎運這麽好，居然能夠讓他發掘出龍陽村的潛在價值，這要是讓他把龍陽村發展起來了，將會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得把他壓下去”
“之前，龍書記什麽時候到？”，黃林盡量壓住自己的怒火，道。
“現在才準備出發，大概一個小時以後到”，何之前道。
“一個小時？”，黃林靠在老板椅上揉了揉太陽穴，道“趕快去把李家康叫到鄉政府來，對了，把這份報紙交給他，要他心裏有些準備，先應付過去再說”
“是”，何之前拿起報紙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半個小時以後，報紙傳到了李家康的手裏。
“趙雨彤還真不賴，真的把龍陽村給炒了起來了，尤其是巧妙的突出了自己在這次事件的主要作用”，李家康坐在家門口的石敦上，一雙眼睛望向大龍山的天空。
這份江南日報上的頭版頭條新聞上麵寫得非常的有吸引力，不但把龍陽村溫泉的價值剖析得淋漓盡致，更重要的是有一排小字，本文轉至華夏旅遊報。
一般像這樣的新聞即便能夠轉載也是有著嚴格要求的，尤其是要上頭版頭條，背後的頭頭道道多的是名堂。
這真的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女生能夠做到的嗎？抑或者是一個知名的分析專家，李家康盡管閱曆不豐富，但是也知道這個趙雨彤的身份有些不簡單了。
“聽楊誌老師說過趙家出人才，這個趙家到底是個什麽家？隻怕有這個趙家的推波助瀾在裏頭，為什麽她要這麽幫龍陽村？”
“現在除了知道她的學妹身份外，其他身份是什麽都不知道，至少這一次，龍陽村欠了她一個情，將來找機會還吧”，李家康拋開了這些念頭，起身去鄉政府。
市委書記要來視察工作，那麽是要去迎接以及匯報工作的。
等李家康到了鄉政府的門口時，門內已經打掃得幹幹淨淨，一條橫幅扯在漆綠色的門楹上方，兩站滿了人，唯獨那在土坪裏**出一角的石頭，光亮得想要與烈日爭輝。
李家康的出現，讓大家的眼睛齊刷刷的盯了過來，隨即又轉移。
一個普通年輕人而已，穿的是真維斯的黑色T恤，雜牌子的一條西褲，曬得黝黑的皮膚，一雙滿是皺褶的布鞋，根本就是地裏跑的泥腿子，不是今天的主角。
不過還是有兩個人跑了出來，一個是吳一波，一個是賀蘭。
非常有意思的是，吳一波那肥胖的上半身跑動的時候帶來的跳躍和賀蘭有得一拚。
“學弟”
“李支書”
兩人跑到近頭喊了起來。
“哎呀，學弟，李支書，這次你可得救救我這哥哥，幫我美言幾句啊”，吳一波諂笑著直接拉住李家康的手不斷搖晃，道“現在，龍陽村火了，鄉衛生所準備派駐一隻醫療隊伍常駐龍陽村，以此來應對各種突**況，各種費用全包”
“哦？”，李家康有些意外，沒有想到吳一波居然會來這一招，要是龍陽村沒有被炒起來的話，隻怕他也不會這麽熱心吧，他這麽做的動機無非是都想著來撈些好處和成績，以及拉近關係，這樣的舉動讓李家康慢慢的開始領叫到了什麽叫做勢利。
“吳所長，這是好事，龍陽村現在沒有錢，如果產生了費用，那麽先記著，到時候一起結算”，李家康可不想這樣的事情被人留下垢病，賒帳是沒有問題的，隻要不是賴帳。
“啊”，吳一波的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但是還是應了下來，做總比不做好，關係不是一天兩天好起來的。
“李主任，上次招待所招待不周，還請見諒”，賀蘭擠開吳一波，伸出小手握住了李家康的手，一根大拇指不斷的在李家康的手心撓動。
看著眼前的這個相貌不錯，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賀蘭，尤其是那雙杏花眼裏的狐媚之色以及手裏的動作，李家康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厭惡。
“如果我是沒有被炒起來的龍陽村的村支書，隻怕他們也不會這樣的來巴結討好我了吧”，李家康非常清醒的認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樣子還是需要做的。
“上次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現在我得先去**記那裏匯報工作，那麽就先告辭了啊”，李家康掙脫了賀蘭的手，禮貌性的一笑，穿過人堆，朝黃林的辦公室裏走去。
隻留下兩人站在烈日地下若有所思。
“咚咚”，李家康敲響了黃林的辦公室的門。
“進來”，裏麵傳來了黃林略顯渾厚的聲音。
“**記”，李家康進去以後，不吭不卑的喊了一聲。
坐在老板椅上的黃林瞥了一眼李家康，也沒有應答，隻是拿起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看了起來，如果李家康能夠看見的話，會發現這份文件根本就是拿倒了。
黃林打算晾一晾李家康，要讓他知道在這大興鄉的土地上，他黃林才是真正的第一人，即便龍陽村成為了一塊香餑餑。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李家康這麽一直站在辦公桌前，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這半個月來，李家康做了許多事情，同樣也靜下心來仔細的琢磨了楊誌當初傳授給他的官場經驗。
一般，初次和上級領導正式談話，上級領導把你晾到一邊的話，要麽是考驗你，要麽就是準備邊緣化的前照。
“到底是哪一種呢？”，李家康仔細的觀察著黃林的臉部表情。
黃林的兩隻眼睛盡管在注視著手裏的文件，可是卻根本沒有任何掃動過的跡象，隻有一些陰騖之色，尤其是臉部時不時輕微的抽搐，跟電影裏的那些奸臣準備陰人的時候的表情非常相似。
“你想邊緣化我？”，李家康確定了黃林的心思。
隻是李家康百思不得其解，這個黃林在大興鄉的口碑並不好，但是自己好像跟黃林並沒有什麽矛盾，更沒有利益衝突，按道理來說，鄉裏的一把手不至於第一次正式見麵就跟一個村支部書記過不去，到底是什麽原因？
李家康暫時還不清楚。
半個小時以後。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何之前站在門口說道“**記，剛才縣委辦公室主任夏劍打電話過來，龍書記在彭縣長的陪同下來視察工作了，二十分鍾後到”
“知道了，出去吧”，黃林悶哼了一聲，後背微微往老板椅上靠了靠，似笑非笑的盯著李家康說道“李主任，龍陽村的村官，表現不錯，我得考慮考慮是不是把你的組織關係從省委組織部要到咱大興鄉來了，大興鄉需要你這樣的大學生來紮根”
“**記，我堅決服從組織安排”，李家康道。
李家康算是明白了黃林的意思，看似褒揚的一句話裏麵包含的意思太豐富了。
當初省委組織部裏明確了一條，如果適應需要，可以直接把組織關係調配到相應的地點，以便更好的適應工作的開展。
黃林這麽說，無非是想更好的邊緣化李家康而已，因為閑著的部門實在是太多了。
“好，小夥子不錯，這年頭難得看見這麽穩重的年輕人”，黃林道“走吧，去迎接領導去吧，把龍陽村的情況好好反應反應，爭取多要些政策”
“明白”，李家康應道，跟著黃林走了出去。
鄉政府的大門處此刻已經堆滿了人，看見黃林從樓梯間走下來時，全都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個個精神抖擻的喊道“**記”
黃林非常滿意這樣的場麵，徑直走到了門口等候了起來，而李家康則被目光所包圍。
大家都非常奇怪，這個剛才以為是泥腿子的年輕人怎麽就能夠和**記一同走了下來。
這幫子混跡在鄉政府裏的人全都猜測起李家康的身份起來，也有大膽的直接湊上前去問道“小兄弟，你哪個部門的？”
“龍陽村的”，李家康如實說道。
“龍陽村的？那你們村的李家康村支書來了嗎？聽說是位高大威猛型的中年漢子？”
“放屁，李家康根本就是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一位眼睛上浮腫著兩隻黑眼圈的少婦潑辣的罵道。
“童曉燕，你是昨天晚上打麻將打懵了吧，李家康哪怕是個醜八怪，你這騷蹄子也沒有希望了”，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個子痞裏痞氣的說道。
“呸，就你候富貴這副慫樣，當年追老娘的時候隻差沒給老娘洗內褲了，你能和現在的李家康比嗎？人家可是未來的富豪村主任”，這個叫做童曉燕的少婦用手托了托微微鼓脹的胸部，頂起的花忖衫裏透露出來的一抹雪白，惹來了一圈男人探索的眼神。
“瞧你們那沒出息的樣，活該做一輩子小科員”，童曉燕笑罵道，緊接著拉著李家康說道“小夥子，要是你們村支書來了，就告訴他鄉政府財政科的童曉燕慕名已久，懇請李支書來交流工作”
“好的，一定轉告”，李家康點頭，趕緊溜了出去。
“這三人成虎的寓言真不是吹的，再呆下去，隻怕會把自己妖魔化去”
“倒是這個童曉燕有些意思，居然想要交流工作，隻怕是在床上交流吧”，李家康搖頭苦笑，趕緊拋開了這些念頭。
五分鍾後，辦公樓大門外的土坪裏開進來一輛車牌號為江KA6002的破舊桑塔納兩千，還有一輛車牌為江K00001的新款豐田霸道越野車，嶄齊的並排停在鄉政府的土坪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