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起慢慢變老

某個周末，去好友玉子的新窩參觀，兩個女人倒在她家沙發上，不能免俗地，談起愛情和男人。

我和玉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的女人，卻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她叛逆，顛覆，一年四季都穿著低腰褲，從衣櫃裏拎出一條露著背、腰間係著大蝴蝶結的黑色小晚裝，說是自己“腦子壞掉”的時候買的，讓我“快拿走”，她是“一輩子不會穿蝴蝶結的”。很多年前我們認識的時候，因為彼此發現都還在看《當代》、《十月》、《收獲》、《小說選刊》這些純文學刊物而開始惺惺相惜。我做電影的時候，玉子是CCTV《東方時空》出色的紀錄片女導演；我改行做了時裝雜誌，玉子卻轉行做了電影，並且很快在國際電影節上捧回各種大獎小獎，是受人矚目的新一代年輕女導演。

我們兩個對愛情的觀點不太一致，喜歡男人的類型也很不一樣。我們的話題就討論到：一對相愛男女在一起，最美好的感覺是什麽？

想到了很多畫麵：

初相識，惦記他又沒牽到他的手的時候，心裏的那種揪心，是美好的，有了他，有了盼頭。

第一次拉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是美好的。那幾秒鍾，心跳會加快，快到你不能呼吸的地步，天旋地轉，世界不存在，你眼裏心裏，隻有一個他。

床上的纏綿，是美好的。兩個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不能再分出彼此，你是他的，他是你的，身心都交織在一起。

愛情有了結晶，一個小東西在你們的懷抱中，是美好的。你簡直就不能相信，你們真的就可以造出這麽可愛的小人兒！

……

還有很多，但是什麽是“最”美好的感覺？——女人之間的默契永遠都不可思議，玉子忽然說：

“你記得嗎？有一首特俗的歌？”

我緊接著可以大致哼唱出來：

“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老得哪也去不了，我還依然是你手心裏的寶……”

我們幾乎不約而同地說，兩個人在一起最美好的感覺，是“一起慢慢變老”。60歲、70歲、80歲，那個時候，我們不再美麗，房子、車子、華美的衣裳，所有的榮耀，都成了真正的身外之物。

可是，我還是可以，天天看著你。看著你漸漸花白的頭發，漸漸佝僂的身體，你起了斑點和皺褶的肌膚；而你呢，要看著我不再苗條的身材，不再白皙無瑕的皮膚，不再輕盈的體態和明亮的眼睛……

我們有了充足的時間，去看日出的輝煌和日落的淒美；我們可以一遍一遍地翻著相冊，回憶某一年某一刻的甜蜜溫存或者爭執吵鬧；我們蹣跚著，卻依然關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新的變化，看著年輕人，可以心滿意足地說：我們老了，世界是你們的……

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可是，你是我的。

想到此，長噓，竟然有一點盼望，早一點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