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帆懸·戰猶酣 (5)
王步凡長歎一聲,欲言又止。
張問天幹脆替王步凡說了,他說話時似乎是對邊際說的。“老書記,我現在在天南女兒家住,步凡是我的女婿。當初米達文在時對步凡比較器重,因此安智耀總把步凡看成是米達文的人,安智耀與米達文不合,通過黨代會搞倒了米達文,自己當上了縣委書記,現在老拿步凡出氣。老書記,‘文革’過去這麽多年了,官場上怎麽還是老畫圈子呢?步凡是政協主席,現在已經工作不下去了,才主動要求到省委黨校學習的。說得好聽是去學習,說得不好聽是出去避難啊,唉……”
聽張問天這麽一說,邊際有些恍然大悟,很生氣地說:“關兒,這個……這個不是逃跑主義和躲避思想嗎?幹工作哪興這一套呢?那個安智耀看來是有些毛病的,與誰都合不來,難道都是別人的錯?你可不要老是護著他,最近我看他常來找你,可別讓他壞了你的名聲。這個叫啥嘛?啊?”
王步凡見邊際指著他說不出名字,就急忙介紹了自己的姓名。邊際又說:“這個王步凡是你張叔的女婿,就是你的弟弟,你要關心他愛護他,當自家人看待。這也不是徇私情,我們人也是要講情義的嘛!工作幹得好好的硬逼著人家去避難,這怎麽行?很不像話嘛!黨內怎麽允許搞拉幫結派排斥異己這一套?你要好好批評批評那個小安。我聽天南的一個老朋友說小安有些霸道,還說他有點兒貪,天南人說有米無飯,有安難安。這不是說米達文在那裏時人們貧窮,安智耀當政不安定嘛!人民群眾的呼聲我們不能不重視啊,很可能那個小安真有經濟問題和作風問題呢,可別讓他影響了你的前程。”
邊關急忙向父親解釋道:“爸,我和安智耀隻是工作上的接觸,平時覺得他人挺能幹,我可沒有收過他一分錢的禮,這你是知道的。他每次來都是拿點兒土特產或抱個西瓜,我還以為他很廉潔呢,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又對王步凡說:“步凡,你與安智耀吵架的事我也聽說了,我原來準備讓王宜帆到你們天南去當常務副縣長,不行先不讓他下去,把你調到縣政府那邊任個正處級常務副縣長也行吧?不行還讓你兼政協主席,秦時月相對來說要好相處一些,其他地方目前還沒有合適的位置。按道理你也該提拔縣長了,目前沒有位置,你認為呢?”
王步凡想了想說:“邊市長,我還是先去學習吧,等學習結束時再說,有時避避矛盾對上對下都不一定是壞事,您說呢?”
“那也行,政治風雲瞬息萬變,學習時間是一年吧?一年以後情況也許會有很大的變化,到時候再說吧。”
這時張問天對著邊際說:“我這女婿的書法是很不錯的,他給你和邊市長每人創作了一幅字,希望您給他指正指正。”
邊際急忙擺擺手說:“老張,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知道我是工農幹部出身,文墨不深,指正可談不上,欣賞一下倒是可以的。”
張問天看時機成熟,就走過去把字展開,邊際看著字不停地說好。邊關似乎不怎麽懂書法,隻站在邊上看並不說什麽。邊際看了一會兒就吟了起來:
憂民不計身貴賤,
報國常因膽氣高。
詩文吟到激越處,
夜半挑燈讀離騷。
邊際吟罷看了落款說:“步凡心中有難平之事啊,不然不會贈我老頭子這樣的詩。不過這幅行草書法很好,不管是運筆還是章法都能顯示出大書法家的功力,很有大氣,說明步凡是很有才華的。我看他豪氣英骨的,這樣的人是不會久居人下的,更可不能被埋沒了。關兒,你要替他撐腰,替他說話,好好保護他才是。”
邊關在父親麵前總是那麽謹慎:“那是,那是,爸爸放心吧,我會把步凡當成親弟弟看待的。”
王步凡又打開給邊關寫的字,“公生明,廉生威”六個狂草大字潑墨酣暢,氣勢奪人,龍飛鳳舞,躍然紙上。王步凡解釋說:“邊市長,這樣的內容本不應該出自一個下級之手,但我知道邊市長清廉,就算我對您的恭維吧!”
邊關接住這幅字笑著說:“步凡來自基層,也可以把它看成是基層幹部群眾對我和市政府的殷切期望。這不叫恭維,應該叫期望。我收下,讓它起到警鍾長鳴的作用,與同誌們共勉。謝謝你啊步凡。”
“我的書法還很稚嫩,讓您見笑了。”
“不,天南可是藏龍臥虎之地啊,沒想到你王步凡幹工作有一套,書法也這麽高超絕倫。以我看你的書法比天野那些大家寫得都好。”邊關頓了頓又說:“步凡,你放心,是你把天南的煙草和蔬菜大棚帶動起來的,你的工作能力和突出貢獻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市委才打破常規給你提了副書記,後來又讓你兼了政協主席。你放心,組織上是絕不會虧待有政績的幹部的,人間自有正氣在,不是某一個人想怎麽著就怎麽著的。你在孔廟給老百姓辦了不少實事,你是黨培養的好幹部啊!我心中是有數的。”說罷邊關還很友好地拍了拍王步凡的肩膀。
王步凡正在揣摩邊關的那番話,邊際開腔了:“關兒,步凡要去省委黨校學習,我看你有必要采取一些保護措施,不然他走後會很被動的。這一點是有過先例的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
邊關沒有說話,對著父親點了點頭。
張問天看時候不早了就說:“老書記,當年我在最困難的時候,你工資不高還給了我五百塊錢,讓我終生難忘啊。”張問天想起當年的事動了感情,淚就出來了。
邊際急忙說:“老張,別這樣嘛,杯水車薪,不值一提,你的救命之恩豈是金錢可以報答的?別提那些傷心事了。關兒,你去把我保存的老人參取兩棵,把茅台酒取兩瓶,讓你張叔帶上。”邊關很尊敬他的父親,跑著去取東西。東西取出來後,張問天推辭不要,邊際就有些生氣:“老張,難道你把老哥哥當外人了?你放心,我給你的東西可是幹淨的,是我那些老朋友老同事送給我的,不是索賄受賄的。”張問天無奈隻好收下。
張問天和王步凡帶著邊際贈送的禮品離開時,邊際沒有起座,很愧疚很無奈地拍拍腿,揮揮手,用手勢和動作表示自己不能親自相送了。張問天點頭不已,表示理解,並且說了讓老朋友多多保重身體之類的話。
邊關一直送到門外,對王步凡非常友好,對張問天也非常恭敬,問了張問天的身體狀況,還問了王步凡去省委黨校學習的具體時間。臨分手邊關有意無意地問:“你們那裏有幾個被免職的鄉鎮黨委書記到底怎麽樣啊?現在經常來市裏告安智耀的狀,我想過問一下這個事情。”
王步凡說:“這幾個人過去的工作都還可以,因為過去是米達文線上的人,安智耀一直把他們視為異己分子,抓住他們用公款吃了一頓飯的事情不放,還撤了他們的職,這個事情我個人認為安智耀做得有些過分,畢竟隻是吃一頓飯的問題,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邊關點了點頭:“我們提倡廉潔自律,絕不是要作政治秀,也不是要整人。我接待過天南那幾個告狀的,也了解了他們過去在工作崗位上的情況,還是不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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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四五天,天南的大街小巷傳遍了關於王步凡書法的事情。有人說王步凡的字掛在了市長的辦公室裏,看來王步凡跟市長的關係非同一般。有人說是市長邊關親自來找王步凡讓他寫的,每個字還留下了三千塊錢,六個字就是一萬八千塊錢,說得有鼻子有眼睛。安智耀當然也聽說了,他不肯相信。最近幾天他沒有去邊關那裏,沒有證實這件事,他覺得這是別有用心的人在製造政治謊言。甚至以為是王步凡在耍小聰明,好讓人們知道市長是他王步凡的保護傘。安智耀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無道理,他與邊關很熟悉,他知道原來邊關和王步凡沒有什麽私人關係,隻是到孔廟下鄉時才認識王步凡,不可能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鐵哥兒們。
王步凡到省委黨校報到這天上午,邊關和王宜帆來到天南,他們來得很晚,已經十一點多了,上午並沒有說有什麽事情。中午安智耀盛情招待邊關和王宜帆,其他常委作陪。邊關環顧四周不見王步凡,就有些不高興地問安智耀:“老安,為什麽不見王步凡同誌?把他也請來嘛。”口氣還有些生硬,說罷不再看安智耀的臉。
安智耀表情很不自然,有些失態。從邊關的話裏他感覺出邊關和王步凡的關係確實非同一般,急忙解釋說:“他去省委黨校學習,說是今天要報到,恐怕已經走了,所以就沒有通知他。”其他常委也麵麵相覷,誰也不說話。
“一個副書記兼政協主席去學習你們也不送送?太不像話了吧?田方,你打個電話問問王步凡同誌現在在哪裏?”邊關沉著臉說。
田方急忙打通了電話,問王步凡在哪裏。王步凡告訴田方說他正在家裏吃飯,下午要去省城。邊關伸手要了田方的電話說:“步凡同誌嗎?我是邊關,你現在立即到招待所來,咱們一塊兒吃個飯,飯後我找你還有事情要談。”說罷把電話遞給田方。田方急忙出去迎接王步凡。
安智耀這時臉色十分難看,其他常委都偷偷地看著安智耀和邊關。邊關這時說話了:“老安,我想勸你一句,辦任何事情都要留點兒餘地,班子團結,才能振興經濟,搞窩裏鬥,拉幫結派很不好。米達文的缺點是太柔,你的缺點則是太剛,太柔工作可能推不開,鋒芒太露就容易激化矛盾。你知道嗎?那個趙穩芝犯了什麽大罪你把他抓起來了,還有個姓左的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他去《法製報》報社告狀了,記者已經與市信訪辦聯係過,最近就要來天南采訪調查。我看你還是趕緊把人放了吧,現在的記者可得罪不起。老安呀,當官要首先學會做人,不會做人怎麽當官呢?你作為一個縣的縣委書記,沒有容人之量怎麽行啊?那幾個用公款吃了一頓飯的書記鄉長還夠不上撤職處分吧?我的意見是警告一下就行了,工作還是要給予安排的,也不要降他們的職,沒有那個必要吧?不能老抓住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不放,鬧得政局不能穩定,這樣對你不好,該工作還是要讓人家工作的,要以教育為主,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借故整人啊。”
“那是,那是,請邊市長放心,我會努力做到的。”安智耀此時已經有點兒無地自容了,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掉。
田方這時陪著王步凡進來了,常委們都站起來歡迎他。因為邊關的原因,常委們也弄不清楚邊關和王步凡到底是什麽關係,現在早已不在乎安智耀的存在和態度,麵對王步凡,似乎一下子由嚴冬轉化為春天。安智耀也急忙站起來和王步凡握手,好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親熱得讓王步凡有點兒莫名其妙。王步凡還特意走過去和小劉、王宜帆握了手。別人見王步凡連邊關的秘書、司機都這麽熟悉,就更覺得王步凡與邊關的關係非同一般,看來關於書法的故事隻怕是真的。
邊關又說話了:“今天我一是來天南辦公事,二是來為王步凡到省委黨校學習餞行。公事下午開會時再說。我們人也是講感情的,步凡同誌在孔廟的政績具有繼往開來的作用,因此我說他是你們天南的功臣啊。”聽邊關這麽一說,大家都用驚奇的目光看著王步凡,最吃驚的是焦佩。似乎頃刻之間,形勢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巨變,中心一下子由安智耀那裏轉向了王步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