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展紅旗·人淒厲 (2)
王步凡苦笑一下,覺得教育局長這個人可真精明,明明縣城的教師人滿為患,現在卻又說缺乏師資。王步凡想,自己現在確實需要教育局辦點事,也考慮不了那麽多,就叫住步平說:“這是我的三妹王步平,孔廟鎮的鎮長張沉是她愛人,他們想把家安在縣裏。另外我不在孔廟了,愛人舒爽仍在孔廟,我們兩地分居不方便,就把她們兩個調過來吧。思蜀,你愛人的事說好沒有?”
樂思蜀不想湊這個熱鬧,就說:“她還歇著呢,隨後再說吧。”
教育局長說:“進局裏得安縣長批準,難度相對大一些,不行就讓她們進教研室或生產公司吧,到那裏可以不教課。”
王步凡說:“步平可以進教研室,她工作挺認真的,也有水平。我愛人舒爽的水平不行,就讓她到縣直小學去教書吧!”
教育局長點了點頭:“那就按王書記的指示辦。”
老白急忙插話說:“正好縣直中學還有空閑的三室一廳房子,幹脆把舒老師安排到縣直中學吧?房子也是大事。”
“那也行。舒爽的工作和房子就拜托白老師多費心了,回頭我讓步平把錢送過去。”
“這是應該的嘛,王書記是我的老上級。”老白很會說話。
教育局長和老白要離開了。王步凡說:“張沉和步平送送他們,給他們每人拿兩瓶酒兩條煙,我這兒放這麽多哪用得完?”
教育局長和老白說啥也不要,王步凡執意要給,教育局長和老白隻好接住了。
知秋把時運成、舒袖、張沉和步平安排在一樓住,自己住在三樓西頭。夏淑柏、陳孚說回孔廟有事與王步凡辭別,王步凡給夏淑柏他們每人兩瓶好酒兩條好煙,二人推辭不過隻好收下笑著走了。時運成、張沉、樂思蜀知道王步凡今晚心情不好,都來陪他解悶。葉知秋本想過來的,她怕含愈有什麽想法,就躲起來了。王步凡心裏悶得慌,特想喝酒,就讓樂思蜀把酒打開喝點。樂思蜀要去弄幾個菜,王步凡擺擺手止住了。就這樣每人一瓶五糧液,各喝各的,別人隻喝到半瓶,王步凡把一瓶酒全喝完了。
含愈平時就有點兒怕王步凡,怯生生地說:“爸,別喝那麽多酒。”兒子的一句話觸動了王步凡的感情,婚姻的危機和跑官的恥辱使他百感交集,借著酒勁兒竟放聲大哭起來。含愈也撲在王步凡的懷中哭開了。
王步凡和含愈這麽一哭,驚動了其他人,他們都來勸王步凡。王步凡反而惱火了:“我還沒有死呢,用不著你們送喪,別來煩我!”
時運成、張沉和樂思蜀沒了飲興都起身告辭,時運成和舒袖走在最後,運成拍拍含愈的頭說:“好好陪著你爸爸,照顧好他,有事叫你姨媽或者我。”
舒袖說:“含愈,都怪你媽不好,惹你爸生氣了,要多理解爸爸。”含愈眼裏噙著淚點了點頭。
別人都走了,屋裏隻剩下王步凡和兒子,含愈扶著爸爸讓他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邊上發呆。王步凡想到舒爽,想到自己不幸的婚姻就流著淚說:“兒子,我和你媽真的過不下去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感情可言了。她簡直不懂一點兒人情世故,今天讓爸爸跟著她丟人啊!”
含愈十五歲了,已經懂事,沉默了很久才擦著淚說:“爸,真不行就分開過吧,我不忍心讓你們分開,也不忍心看著你們一見麵就吵架。我真怕你們哪一個氣壞了身體。你算算你一年能回家幾天,這不跟離了婚差不多嗎?媽媽怎麽一見你就那樣,我都有些想不通。”
王步凡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種話,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27
第二天一大早田方帶著兩個人來敲王步凡的門,王步凡起床開門,田方進來了,指著戴眼鏡的年輕人說:“這是小曹,縣委辦公室的,是秘書科配給你的秘書。這位是司機小馬,車開得不錯,你的專車司機。”田方介紹完,小曹和小馬都上前和王步凡握了手。
小馬說:“王書記,我們在樓下等您。”說罷見王步凡點了頭,就和小曹下樓去,小曹還特意回頭對王步凡報以微笑。
田方對王步凡說:“壽仙,你現在可成新聞人物了,周邊各縣的人在議論你,天南的幹部群眾在議論你。你突然升任天南縣委副書記,好像在天南丟了一顆重型炸彈,驚天動地啊!有的說你給市委書記李直送了五十萬,給市長邊關送了三十萬,給組織部長雷佑胤送了二十萬,總共是一百萬。他媽的,這年頭謠言真多,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王步凡有點兒氣憤:“我連邊關和雷佑胤的家都不知道住在哪裏,送個大,啊?他們也不想想,我王步凡從哪裏弄一百萬去送禮?”他說這話時一陣心虛,畢竟自己給李直是送了禮的,於佑任的一幅書法到底值多少錢,他也不知道。
這時樂思蜀來了,王步凡交代說:“思蜀,這幾天就讓含愈住在我這裏,快去天野上學了,生活上你照顧照顧。如果照顧不過來就讓葉知秋照顧吧,她在孔廟的行李搬過來沒有?”
“搬過來了,這點兒小事還用你操心?你放心好了。”
王步凡見含愈還沒有醒,就給樂思蜀使了個眼色,隨田方下樓,坐上車向縣委去。
王步凡的辦公室在縣委辦公樓二樓,與組織部相挨。窗外是兩棵白楊和兩棵雪鬆,很多鳥兒在樹上啾啾地叫著,讓王步凡的心情格外舒暢。
上午快下班的時候,新聞中心主任趙穩芝拿了一篇稿子來找王步凡,小聲說:“是關於當年孔隙明貪汙受賄死於自殺的反思,要上《河東內參》,是米書記授意的,米書記說你是內行要你把把關。”趙穩芝說話的樣子有些鬼鬼祟祟。
“怎麽現在又把這個事情拉出來了?”王步凡一聽就覺得舊事重提肯定是有新意的。縣委書記和縣長暗中較勁,他不該摻和進去,曆來搞窩裏鬥都不會有好結果。可是現在米達文硬要把他拉上,這樣一來他就與安智耀站在對立麵了,看來想腳踩兩隻船是不可能的,但他仍不想參與其中。況且孔隙明的事情過去這麽長時間了,再翻出來抖落也沒有什麽意思,純粹是借題發揮。於是他很冷漠地說:“你趙穩芝是天南第一筆,你寫的文章還用我把關?我看算了,你就按米書記的意思辦吧,我就不再看了。”
趙穩芝有些進退兩難,最終還是拿著稿子離開了。王步凡送趙穩芝走出辦公室時,正好碰上安智耀去組織部。安智耀就用怪異的目光看了王步凡和趙穩芝一眼,沒有說話走了。王步凡想和安智耀說話看他已經扭過去臉了,就沒有說話,心想壞了,趙穩芝的文章如果在內參上一發表,安智耀肯定會以為是他王步凡授意的,但事到如今他又不能做任何解釋,也不能阻止趙穩芝違背米達文的意圖。隻好橫下一條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下午剛上班,米達文的秘書小吳來叫王步凡:“王書記,米書記讓您過去開個會。”王步凡點點頭,沒有立即動身,他現在也學著要擺點官架子了。等小吳出去後,他故意遲了一會兒才來到米達文的辦公室裏。米達文見王步凡進來,仍隻點了點頭,示意讓王步凡坐。王步凡坐下後,米達文又不說話了,仍是先梳頭發,接著是左手的手指在老板椅的扶手上一動一動的。他不說話,王步凡也不說話,隻管在那裏抽煙。王步凡接連抽了兩支煙,米達文才開腔:“步凡,這樣的結局還可以吧?官場如戰場,攻守進退之勢瞬息萬變,變數很大,高深莫測啊!”
王步凡知道米達文指的是他副縣長落選又升任副書記的事。米達文舊事重提,無非是要他記住如果沒有他米達文就沒有王步凡的今天,要他永遠不要忘恩。王步凡覺得自己升任這個縣委副書記也並不光彩,總高興不起來,但是仍要裝出很感激的樣子:“是啊,沒有米書記,便沒有我王步凡的一切,以後我會在米書記的指導下努力幹好本職工作,為縣委爭光的。”其實他現在不光瞧不起米達文,連李直也瞧不起,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其實都是些跳梁小醜,都是些貪官汙吏。
米達文笑了笑沒有說話,又梳了一會兒頭說:“唉,現在的官場真是微妙啊,萬勵耘和傅正奇經過審查沒有問題放回來了,李書記還讓給他們兩個安排到下邊去當鄉鎮黨委書記呢,原來不是說當鄉長嘛,現在又讓安排成黨委書記,唉,這個事情你是知道的。啊,步凡,有兩個事情我出麵說著不太合適,你得替我出麵說一說。一個是招待所的南瑰妍不想在那裏幹了,她托人跟我說過幾次了,你看跟哪個局的局長關係好,就給她弄個局長助理當當。另一個是最近要調整個別局委的領導班子,你剛上任,對天南幹部的情況還不太熟悉,這次你不要提什麽要求,隻把馬風的事情提出來議議。馬風是受了委屈的,好心辦了錯事,現在提前放出來了,組織上總得給他碗飯吃。”
王步凡一邊點著頭,一邊在想,南瑰妍哪會托人跟米達文說,隻怕枕頭邊上早把話說盡了,萬勵耘和傅正奇的事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李直絕對不會不關照他們。倒是馬風的事情比較棘手,米達文給他出了一道難題。但他與馬風的個人感情還是不錯的,這個事情他還真得說說,一是為了友情,他們畢竟同事一場;二是馬風確實有點兒倒黴,住了兩年監獄,現在窮得很,還真讓他有點兒同情;三是當初就有人說他王步凡耍滑頭,孔廟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他竟然一點兒責任也沒有,還升了官,甚至有謠言傳說是他搞陰謀詭計把馬風整進去的。因此馬風的事情如果能得到妥善解決,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解脫,謠言也會不攻自破。
這時副書記兼組織部長雷佑謙進來了,見王步凡也在,就遲疑著沒有開口說話,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米達文先開口說:“步凡,關於局委班子調整的事情,那天我和雷書記商議後擬了個名單,準備提交常委會上研究。你抓組織管幹部,先看一下吧,然後咱們再交換意見。”
雷佑謙猶猶豫豫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王步凡。王步凡本不想看這東西,按照官場上的遊戲規則,曆來調整班子都是縣委書記說了算,在下邊已經把戲編好了,常委會上常委們隻是兌上兩隻耳朵聽聽。出於禮貌他還是接住了名單,他感覺到雷佑謙好像還有話要對米達文說,就起身告辭。
回到辦公室裏,他拿出那個名單看,先找他熟悉的人,其中有四個是他高中複習時的同學,這次一個任文化局局長,一個任城建局局長,一個任農牧局局長,樂思蜀兼縣委辦公室副主任。有一個是王步凡的學生,原來在縣委辦公室任副主任,下鄉當了三年鄉黨委書記,現在調到交通局當局長。縣委辦公室提拔了一個副主任,縣政府辦公室的兩個副主任下鄉當鄉長,政府辦又提了兩個副主任。組織部有兩個人下鄉當了副書記,紀檢委有兩個人下鄉當了紀委書記,人大和政協都有人下去當副書記和副鄉長,宣傳部有兩個人提了副科級宣傳員,萬勵耘和傅正奇都擬任下邊的鄉鎮黨委書記……可謂照顧到了方方麵麵的關係。其他局委的領導沒有大的變動,隻有個別調整。孔廟的班子已經調整過了,名單上不牽涉孔廟的其他幹部。名單上也沒有馬風的名字,讓他不知道怎樣安排馬風為好。米達文也沒有向他交底,自己心裏就更沒有底了。他覺得自己這個管幹部的副書記就像個木偶,別人讓抬手他就抬手,別人讓踢腳他就踢腳,完全是個擺設。尤其是雷佑謙是副書記兼組織部長,組織工作讓王步凡簡直沒法插手。
剛剛看完提拔幹部名單,夏瘦梅打來電話,以一個社會活動家的口吻說:“王大俠,我們的同學都在等著你請客,你這個吝嗇鬼就是一毛不拔。我實在耐不住了,就和我們那個賈盛蛋商量了一下,以政協的名義把咱們的同學都招來了,不知你賞臉不賞臉。”
王步凡對夏瘦梅的話有些反感,又不好表示反對,沉默了一陣子才說:“那好吧,下班後看情況再說吧。你老姐的話就是聖旨,我敢抗旨嗎?”
“哈哈,那麽抬舉你老姐?說好了啊,不見不散!”說完話夏瘦梅壓了電話。
王步凡其實不想去和同學們聚會,人情他算是看透了。當初他在困難的時候,誰也看不起他,連借錢都沒人敢借給他。現在他當了副書記,好像一下子同學關係就親密了,這些人也有點兒太勢利了。
下班後王步凡和小曹走到辦公室樓下正準備上車回招待所,發現高中同學夏侯知從一輛皇冠車中鑽出來,很熱情地讓王步凡坐他的車,王步凡隻好讓小曹和小馬自由活動。他坐了夏侯知的車來到海鮮城,到這裏一看高中的同學們都已經到了。大家都站起來歡迎王步凡,王步凡一一和他們握手,大家讓王步凡坐上席,王步凡說同學聚會不是開常委會,建議按年齡坐,推夏瘦梅坐上座。夏瘦梅也不推辭,毫不客氣地坐下了。
王步凡坐下後問夏瘦梅:“俺那盛蛋姐夫咋沒來?又把他甩了?”
“同學聚會讓他來幹啥?一臉皺紋像核桃皮似的影響市容。”
“用詞不當啊,應該說像人的蛋皮,核桃是植物,人是動物,並非同類項。”在學校時樂思蜀就愛與夏瘦梅開玩笑,現在又來了。
“樂大頭,你都快當縣委辦公室副主任了,還那麽沒正經?可別不搞文明專建妓院啊,對吧大頭?”夏瘦梅一直把樂思蜀叫樂大頭。令王步凡吃驚的是他也是下午才知道樂思蜀要當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夏瘦梅竟比他知道的還早。看來現在的常委會和幹部任用已經沒有秘密可言,有些沒有研究人們就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