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枝俏·春來報 (2)

王步凡哪裏受得了這個冤枉氣,“我說徐來同誌,是你曲解了改革開放吧!改革開放就是讓你一個鄉黨委書記去泡妓女?改革開放就是讓你把妓女招到辦公室來鬼混?安定團結就是把鄉裏邊的車讓妓女隨便坐?你憑什麽說我對縣委有意見?有什麽證據說我煽動城關鎮的老百姓去天野鬧事?我一個石雲鄉的副鄉長能夠指揮動城關鎮的老百姓?我長期沒有升上去是我自己沒有本事不會巴結人,你徐來是怎麽上去的自己不清楚?你憑什麽給我扣一個對組織上不滿、對武書記有意見的大帽子?我看你才是破壞安定團結的罪魁禍首……”

“王步凡,你在和誰說話呢?我是一把手,你知道嗎?小心我撤了你的職!”

“徐來,我王步凡不是在和一把手說話,而是在和一個嫖娼犯說話,在和一個不稱職不合格的黨員幹部說話,小心我到上邊去告你!你有權撤我的職嗎?你撤啊,笑話!誰給你那樣大的權力?”王步凡說罷憤怒地離開了徐來的辦公室……

鄉幹部們隻知道下午王步凡和徐來吵過架,但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吵架。而徐來盡管下午才和王步凡吵了架,但與“一枝花”晚上的約會是不會忘記的。徐來欲火攻心地等到晚上十點鍾,“一枝花”坐著吉普車來到鄉政府大院裏,見徐來的辦公室裏亮著燈,就徑直走去……她沒有敲門,輕輕推門而入,見徐來一個人在,“一枝花”反手鎖了門,迫不及待地撲上去用雙手勾住徐來的脖子嗲嗲地說:“徐哥,想死我了,謝謝你的吉普車。”順勢親了徐來一口。

女人的嬌態,早已撩撥起男人的,徐來如狼似虎地撲在“一枝花”的身上……“一枝花”不愧是一位久經歡場的高手,用特別的聲音不停地叫喊著,把男人抱得很緊很緊,致使兩個人的呼吸都有些困難,甚至彼此都有些心慌氣短……

徐來玩過的女人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然而每逢與“一枝花”時都能使他找到與上一次不同的感覺,這個女人的技巧太棒了,她每一次都會變換花樣,到來時低低的狂叫聲一次與一次不一樣……幾番上下翻滾,身體肥胖的徐來已經有些體力不支,可是床上的女人仍然在一個勁兒地乞求他繼續,最後女人居然翻身跨在他的身上瘋狂地起伏起來……

徐來驚歎道:“天哪,你這個妹妹太厲害了,連我這種人都能被你折騰得招架不住,你……你想搞死我呀?”

“大哥,你一次就給了我五千元,我總得對得起大哥吧,總得讓大哥盡興吧。”女人說罷喘著粗氣又瘋狂起來……一陣一陣的衝擊之後,女人突然停止了衝擊,癱軟地從徐來身上滑落下來。當徐來叫她時卻沒有應聲,徐來看她一眼,竟然發現“一枝花”口裏吐著白沫,已經斷氣了。徐來突然受到驚嚇,胸口像壓了一塊比天還大的石頭,腦袋“嗡”的一聲,兩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徐來和“一枝花”雙雙死在辦公室裏是第二天被通訊員發現的。一時間消息不脛而走,在天南縣掀起軒然大波……

徐來是縣委書記武崴的什麽遠房表弟,石雲鄉接二連三出醜聞,再加上城關鎮的老百姓到天野去鬧事,武崴被市委書記李直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可最倒黴的竟然是王步凡。有人甚至懷疑是王步凡謀害了徐來和那個妓女,鄉長說接到上級指示,讓王步凡停職接受審查,公安局還把他傳喚走了……

然而奇怪的是有人傳喚王步凡,可是到公安局之後又沒有人理睬他,一個副局長和他整整下了一夜象棋,第二天又說沒有他什麽事了,讓他回鄉裏去。回到鄉裏王步凡才聽別人說徐來和妓女的死因最終是被法醫解剖屍體之後才弄清楚的,“一枝花”因為興奮過度突發心肌梗死死亡,徐來因為驚恐過度引發腦溢血死亡。

讓王步凡最不可理解的是組織部通知他停職接受審查,可是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過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檢查什麽。歇了半月仍然沒有人宣布讓他上班,更沒有人說他是冤枉的,因此他一直在鄉裏賦閑待命。

後來從縣城傳來消息,武崴要調到天野去,安智耀一天到晚到市裏活動著要當縣委書記,王步凡被停職的事情現在根本就沒有人管,也沒有人通知他上班。鄉長也跑著要當黨委書記,有幾個副書記和副鄉長跑著要當鄉長,天南縣亂了,石雲鄉也亂了。

武崴是正常調走的,天南人愛造謠,有人說他是因嫖娼被捉住了,沒臉在天南工作才調走的,有人說武崴是因為有嚴重的經濟問題已經被抓起來了,不過他走的時候城關鎮的老百姓確實放了一陣子鞭炮,王步凡看到了。那天武崴去葡萄酒廠和那裏的幹部告別,又被酒廠的職工圍住了,說是他坑害了酒廠職工,搞垮了企業,放鞭炮惡心他。

王步凡看見別人走馬燈似的去跑官,石雲鄉的鄉長升了書記,一個說話滿口錯別字的副鄉長當了鄉長,他心裏煩得直惡心,幹脆回到孔廟鎮初中他老婆舒爽那裏去安心休息,眼不見,心不亂。

一個人無緣無故讓他休息,可能比讓他幹著繁忙的工作更加苦惱。幾個月時間被百無聊賴地打發掉了,王步凡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沒有朋友來聊天,沒有組織上的任何消息,一天到晚麵對的都是老婆不高興的臉色,聽到的都是囉囉唆唆的聲音,他在苦悶之中對參加工作十幾年來的一切事情進行了認真的反思。

王步凡在上大學的時候就是個文學青年,不但成績好,而且書法好,文章好。他的書法曾獲得河東省的大學生書法大獎賽一等獎,文章也有幾篇發表在《天野日報》上,其中還有一篇上了《河東日報》。一九八二年大學畢業前夕,由於學習成績優秀,王步凡頗受學校領導的關愛,他入了黨。當時他很自信很狂傲地對同學時運成和孔隙明說自己是天野大學那屆學生中的人傑,將來肯定會被分配到宣傳部門去做個宣傳幹事,要不了幾年自己就會當某一個縣的宣傳部長。他既漠視同桌時運成的平和與中庸,也蔑視孔隙明的不學無術和投機鑽營。

然而畢業分配時的結局讓王步凡大跌眼鏡。孔隙明的父親是個高中校長,托了人,送了禮,就直接把孔隙明分配到天南縣人民政府辦公室當了秘書。時運成是天西縣人,和當時的天南縣委書記是老鄉,還沾點兒親戚,稍一走動就被分配到天南縣委組織部了。隻有王步凡是到文教局報到。時運成一臉惋惜,孔隙明春風得意,王步凡沮喪無比……

王步凡覺得自己一時間比兩個同學矮了半截……在文教局的門前他徘徊良久,淚水差點兒流下來。這時候他心裏才明白,沒有任何關係,沒有錢送禮,隻好去當教書匠,當初認為自己會被分配到宣傳部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才華和書法顯得那麽蒼白無力。他知道分配這一關對人的一生是非常重要的,也許幾年後時運成和孔隙明都是委局領導了,他最多是個校長。

幾天後王步凡被分配到天南縣興隆鎮高中教書,盡管社會現實令王步凡大失所望,既然做了太陽底下最光榮的人,他仍然很嚴肅地對待教學工作。他有才氣,課教得好,學生們很敬佩他。本來倒也平靜,但誰知,卻又演繹出一段沒有結果的風流韻事……

王步凡參加工作的第一年,班裏有個叫伊揚眉的女學生,高高的個頭,秀發披肩,很有氣質,特別是那雙丹鳳眼特別迷人。王步凡沒有想到自己的學生中間還有如此俏麗的人,對她頗有好感。揚眉的父親是天西縣人,在興隆高中教書,入贅在當地做了上門女婿。揚眉的學習成績隻屬於中遊,上課時不怎麽專心學習,眼睛老是盯著王步凡的臉發呆。王步凡不想批評她,總以眼神和微笑來提醒她專心聽課。誰曾想王步凡的眼神和微笑竟然給他帶來了麻煩,揚眉悄悄地愛上了王步凡。

伊揚眉陷入愛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她主動給王步凡寫求愛信,一封、兩封、三封,寫完之後悄悄塞進王步凡的辦公室裏。王步凡麵對突如其來的求愛信顯得很冷靜,他並不是不愛揚眉,也沒有嫌棄她沒有工作,隻是覺得不該搞什麽師生戀,因此遲遲沒有作出應有的回應。揚眉如癡如瘋地堅持著寫信,天天寫,有時一天能寫兩封,甚至發出最後通牒:非你不嫁。王步凡被揚眉的癡情所打動,他終於給她回複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兩個人很快墜入愛河。興隆鎮的小河邊、大路旁都留下了他們相依相伴的身影,不過幽會從來都是在月光裏或星光下,就像兩個地下工作者在悄悄接頭,生怕被“反動派”發現……

揚眉的父親對揚眉是寄予厚望的,一心想讓她考上大學有個好的前程,後來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女兒竟敢背著他與王步凡談起戀愛來,他說什麽也不答應。幾經解勸,見揚眉不能回心轉意,鐵了心要愛王步凡,父親一怒之下就打了揚眉。揚眉二十年來從來沒有被父母彈過一指頭,現在挨了打,一時想不開竟然投井自殺。幸虧井水淺沒有傷著筋骨,鄰居們把她從井下救了上來……

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鬧得太大,師生戀也被世俗所不容。揚眉的父親一狠心把她送回天西縣老家交給她的姑母管教。揚眉因為走得匆忙,臨別也沒能見上王步凡一麵,從此沒了音信。王步凡不知道揚眉的任何情況,也不知道她的地址,連封信也沒法寫,隻能失魂落魄地苦苦地等著揚眉的來信。那段日子他像一個神魂顛倒的病人,上課總是說錯話,念錯課文,學生們便說他得了失戀綜合征,有些早熟的學生反而說如果得不到愛情雨露的及時滋潤,隻怕老師要發展成為精神病患者。

王步凡與伊揚眉的師生戀在興隆鎮鬧得沸沸揚揚,讓王步凡這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很沒麵子。他終日一副情緒低落愁腸百轉的樣子,紅光閃爍的麵頰漸漸褪去了光澤,瀟灑的身材看上去也有些猥瑣。校長本來就一直對王步凡的清高孤傲耿耿於懷,很想找茬征服這個自命清高的狂人。現在機會來了,校長專程跑到縣文教局跟局長嘀咕了一陣子,以王步凡道德敗壞,有失師表為由,一紙調令把王步凡貶到孔廟鎮初中。

又是一次沉痛的教訓。再加上揚眉一去杳無音訊,王步凡徹底灰心了。後來從興隆高中傳來消息,說揚眉已經在天西縣老家嫁人了。王步凡萬念俱灰,和著淚水,他把所有的信件全部燒掉,想把揚眉的音容笑貌從自己的記憶中徹底驅逐出去。然而信雖然燒了,人卻總也忘不掉,一天到晚揚眉的身影老在他的腦海中縈繞,讓他倍覺困惑和思念。

為了擺脫婚姻對感情的困擾和折磨,王步凡決定盡快找個女人結婚,結束單身生活。後來經人介紹,王步凡與孔廟初中的女教師舒爽談上了,他不喜歡舒爽,隻是為了結婚,而舒爽卻非常喜歡他。舒爽是接她父親的班當上教師的,她又黑又瘦,個頭又矮,嘴大,牙長,眼小,根本配不上瀟瀟灑灑的王步凡。結婚沒有幾天王步凡就後悔了,他覺得舒爽不光樣子醜,思想境界也低,兩個人根本沒有共同語言,更談不上感情和愛情。當初急於結婚,顯然是太草率了。一九八三年和一九八四年的暑假,孔廟初中的領導們連續兩次拿了學校的錢到省內的風景區去旅遊,因為王步凡不在學校領導班子之列,隻好靠邊站。為此他一氣之下提筆寫了一篇《學生年年有輟學校長依然去旅遊》的文章寄給《天野日報》,沒想到這篇文章還登出來了。

文章一見報,如同美國在日本的廣島投了原子彈,震得孔廟上下恐慌不安,餘波還震驚了天南教育局的頭頭腦腦們。教師們很誇張地說王步凡抨擊醜惡,無愧英雄之舉。但校長氣急敗壞地罵王步凡是條瘋狗,逢誰咬誰,教育局長說王步凡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事後王步凡才知道,兩次旅遊,縣教育局訾局長的夫人都去了,難怪訾局長會為此暴跳如雷。甚至放出話說王步凡是孔廟教育的不安定因素,揚言要把他調到天南縣最貧困的山區去教書,免得他再惹是生非。

現實又給王步凡上了一課:決定他命運的是官員,而不是群眾,他對群眾的作用開始懷疑了,群眾可以說你好,但是他們決定不了你的命運。教育局長這一下可把舒爽嚇壞了,她本來就性格怪說話刁,為此連續五天沒有搭理王步凡。王步凡處在內外交困的境地,對一切都失去了信心和希望,甚至做好了到山區教書的思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