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景好·看今朝 (7)

時運成看舒袖和南瑰妍都是非常俊秀的女子,又是同學王步凡介紹來的,就開玩笑說:“步凡介紹的人一定是上檔次上水平的,麵試已經過關,你們明天就可以來上班。舒袖當大堂副理,月薪二百元,瑰妍負客房部二樓總責,月薪也是二百元。其他服務員月薪都隻有一百五十元,這也叫看人下菜,以後如果幹得好,還可以再發點兒獎金,隻要你們忠心為帝國賣力氣,鈔票大大的有。”時運成的話把大家逗樂了,當然最高興的還是舒袖。

舒袖開玩笑說:“時所長的話怎麽聽著一股子日本鬼子的腔調,我和瑰妍可不當女漢奸。”大家又是一陣樂。

葉知秋一副淑女形象:“我和瑰妍明天要回家取些衣服和日用品,後天上班吧?望大所長恩準。”時運成點了點頭,算是批準了。

王步凡又指著樂思蜀開玩笑:“運成,樂思蜀是我高中複習時的同學,人很講義氣,絕對是個鐵杆漢奸,也很會玩事,啥時候需要豬頭小隊長,他可是一流的走狗。”

“你別說,我這裏還真少個副所長,白部長讓我自己物色人。我知道你王步凡獨具慧眼,在大學時就善於觀察人,經你看過去的人不會錯。咱們班分到天南的就咱三個同學,在學校時你就說咱們兩個絕非池中之物,後來一到天南你又說天南的春天將是咱們的,可惜啊,咱們的春天來得太遲了。”他們誰也不提已經自殺了的孔隙明。

“遲什麽?劉邦四十八歲才開始打天下,五十七歲當皇帝,與劉邦相比,我們還有十年時間呢,我就不信我們得不了天南這個彈丸之地。”王步凡不知不覺又開始狂傲了。

時運成點了點頭說:“話是這麽說,我可是沒有信心了,現在像咱們這種人,隻怕學不來劉邦的厚黑本領……”他覺得與王步凡說這些話別人沒興趣聽,就改變話題望著舒袖說:“大妹子的長相俊俏,聲音甜美,我要是廣電局的局長,非讓你去當播音員不可。現在那個播音員羅寒冰論長相論口才都是處理品,不上檔次。”

舒袖被時運成說得臉上泛著紅暈,不停地用眼睛偷看時運成。她的丈夫全然不管這些,隻管有滋有味地吃,始終不說一句話。

離席的時候,南瑰妍說她和葉知秋回孔廟去,明天一塊兒回去取些東西。

教育組和計生辦已經對換了辦公場所,鎮裏準備解決教師的工資問題。通知是九點鍾召開教職工大會,結果十點了人還沒有到齊。烈日當頭,空氣沉悶,到會的教師們都坐在房簷下和樹陰裏避太陽。王步凡環視一下,並沒有發現張揚聲和陳孚,隻見舒爽和李曲坐在一起,臉上的表情像才去吊過喪似的難看。他心中就有些別扭。馬風見教師們稀稀拉拉,組織紀律性這樣差,就叫嚷著讓教師們到會場中間去。他嚷了半天,累得滿頭大汗,教師們仍然一動也不動,誰也不願到太陽底下曬。

馬風更火了,有點兒失態地拍著桌子大聲在吼。教師們仍然不動。工資不發,教師們正憋著一肚子氣,馬風再發火他們也不在乎。

王步凡左右環顧,這時見陳孚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馬風跟前大聲報告,說學校裏出事了,電線打昏了兩個學生,正在鎮衛生院裏搶救。陳孚說話時的聲音很大,唯恐所有的人聽不見。

出了人命大事,馬風沒好氣地宣布今天的會不開了。然後急忙叫了王步凡和萬勵耘坐車到衛生院去。教師們則像解放了似的一哄而散,嘻嘻哈哈地離開鎮政府大院。

馬風他們到了衛生院的急診室裏,見那兩個學生仍然昏迷著,麵部像黃紙一樣沒有一點兒血色。家長們在哭泣,醫生正在做人工呼吸。

張揚聲哭喪著臉坐在一邊,一句話也不說,一口接一口地歎氣,每歎一口氣上嘴唇就往上邊翻一下,讓人看到一次他那滿嘴的黑牙。

過了一會兒,教育局的人也來了,馬風看急診室裏地方小,怕影響醫護人員搶救病人,就招呼大家站到院裏去說話。

張揚聲也跟到院子裏小心翼翼地介紹著情況,“學校的低壓線路早該更換了,因為沒錢一直拖著沒換……”張揚聲說著話一臉哭相嘴唇向上一翻一翻,讓人看著心裏一陣陣的不舒服。

馬風一聽更火,“我上任的第一天就給你們學校批了兩千塊錢,不是讓你們更換電線的嗎?錢弄到哪裏去了,啊?”

張揚聲哭喪著臉說:“我並不知道兩千塊錢的事,鎮裏給錢了?我不知道啊!我接任校長後學校裏一分錢也沒有,所以線路一直沒能更換。今天早上刮大風把電線刮斷了,沒有人發現……上午一個同學踩住了電線,慘叫一聲就倒下了,另一個同學去拉他,也觸電了,兩個同學都倒在電線上當場昏死過去……同學們趕緊去叫老師……老師們趕來後用木棍把電線挑開,又把兩個學生送到衛生院來搶救……這個事情我有責任,我請求組織上處分。”說罷像被審訊的犯人一樣低著頭不再說話,還偷偷抹了把眼淚,似乎有十萬分的委屈。

馬風更加惱火了:“更換線路的錢是我親手交給萬勵耘的,老萬,那兩千塊錢到底弄到哪裏了?啊?這事現在就要查個水落石出,嚴肅處理。”

萬勵耘說:“我把錢給張校長了,張校長你忘了吧?”

張揚聲瞪著眼睛很吃驚地問:“萬鎮長,你什麽時候給我錢了?”

“就那一天,在飯店裏,對,就是在飯店裏。”

“哎呀,你什麽時候給過我錢,你怎麽能胡說八道啊?”

“哎,哎,你怎麽說話啊?怎麽說我胡說八道啊!”

馬風這時候簡直快要跳起來了:“他媽的,沒有人承認是吧?那就讓紀委來查處好了。”

萬勵耘和張揚聲都不說話了,張揚聲一臉委屈,萬勵耘一臉惶恐。

醫生垂著頭從急診室裏出來了,學生家長從急診室裏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用說那兩個同學已經不行了。

馬風見人已經死了,就向張揚聲吼道:“你這個混蛋校長是怎麽當的,不稱職就他媽的早滾蛋,別他媽的盡給老子添亂。萬勵耘你是怎麽抓工作的?你到底稱職不稱職?”又對王步凡說:“王鎮長,你在這裏處理一下後事,我們和教育局的同誌回鎮裏研究一下處理意見,這個事情一定要嚴肅處理。”說罷招呼教育局的人一塊兒坐車到鎮政府去。

王步凡把張揚聲叫到一邊問他:“老張,馬書記明明說撥了整改線路的專項資金,是不是你把錢花了?致使線路遲遲沒有整改,現在電死人了,我看你姓張的是難辭其咎啊。”

張揚聲像蒙受了不白之冤,很氣憤地說:“王鎮長,萬勵耘根本就沒有把錢給我,他說他賭博把錢輸了,隨後再給我,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給我,我剛才不敢直說。”

“老張,可人家萬勵耘一口咬定把錢給你了啊!”

“給他媽的球,我拍著胸口對天發誓,老萬啥錢也敢花,狗嘴裏還能掏出包子來,收到條呢?我收了錢會沒有任何手續?”

王步凡這時覺得張揚聲可能是受了委屈的,罪魁禍首應該是萬勵耘。可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萬勵耘不可能承認,一承認可能就是大罪。

學生家長剛才聽了馬風的話,認為是萬勵耘和張揚聲兩個人幹了見不得人的事,憤怒至極,非要抬著學生的屍體去鎮裏討個公道。

王步凡看著兩個學生的屍體,流著眼淚說:“大家冷靜點兒,我知道他們都是好學生,將來肯定很有出息,可偏偏出了這種事,我的心都碎了。現在人已經死了,鎮裏和教育局一定會給你們討回公道的,就不要再折騰孩子們了。他們死得很慘,咱們做長輩的怎麽忍心再把他們的屍體抬回來抬回去讓他們不安生呢?你們就聽我一句話吧,我王步凡以我的人格擔保,一定會給大家討回一個公道,黨紀國法也絕不會放過貪汙的混蛋,你們最好先把孩子們的屍體抬回去,讓他們回家安靜安靜吧。”王步凡說罷也確實傷了心,哭得泣不成聲……

學生家長見王步凡已經哭成這個樣子,誰也不忍心再提去鎮政府示威的事了,隻是撫屍痛哭……

王步凡調到孔廟後連續發生惡件,自歎仕途不順,更擔心上邊會追究他的領導責任。他向馬風建議這件事情一定要妥善處理,不然孔廟上上下下誰也不得安寧。馬風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更不想在上任不久就出大亂子,就給計生辦主任打了個電話,讓他先送一萬塊錢過來。等計生辦主任拿來錢,馬風交代王步凡代表黨委政府給死亡學生家裏分別送去五千塊錢,先讓他們安葬死者,其他的事情將來按照有關規定一並解決。

之後,教育局就孔廟初中電擊學生事件向天南縣紀委作了匯報,天南縣紀委和教育局組成聯合調查組進駐孔廟鎮,要徹底追查電擊學生事件的責任人。在縣紀委的督促下,孔廟鎮妥善地安置了死亡學生的有關賠償事宜。張揚聲的校長被撤職,萬勵耘因涉嫌經濟犯罪被停職。可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萬勵耘和張揚聲串了供,硬說錢讓孔隙明給花了,孔隙明已經死亡多天了,死無對證,錢究竟是誰花的就成為糊塗賬了,隻是撤了張揚聲的職務,萬勵耘逃過了一劫,但是職務是沒有了……

王步凡正在辦公室裏看報紙,陳孚來了。他是見張揚聲出了事,想讓王步凡幫忙疏通一下接任校長的。對陳孚的要求王步凡未置可否,他勸陳孚去跟馬風也說說,陳孚麵有難色,嘟囔著說:“我和他不熟悉啊。”陳孚見王步凡仍然不肯明確表態,就用那雙老鼠眼望著他的臉說:“王鎮長,今天我給你買了個彩電,你那個電視太破了,讓人看著都覺得寒酸。”

王步凡用怪異的目光望著陳孚,本想數落他一頓,也不想收陳孚的東西,他認為陳孚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不想在他手中留下任何把柄。但他又覺得現在官場險惡,不能隨便得罪人。因此就不想駁了陳孚的麵子。於是很無奈地說:“既然買了就算了,就當我借你的錢,隨後我還你。”陳孚咧著大嘴巴很難看地笑了笑,本來眼睛就小,笑的時候幾乎看不見眼睛了。陳孚沒有再說什麽,起身就告辭,走的時候側著身子,小心翼翼的樣子活像個大清國的奴才。

王步凡回到家舒爽已經睡下。他看見屋裏放了個大彩電,還以為是陳孚送的,卻故作不知地叫醒舒爽:“爽美人,這彩電是從哪裏弄的?”

舒爽像說夢話似的:“張揚聲送的。”

王步凡一聽立即火了:“你馬上起來把它退掉,這種禮能收嗎?你真是個豬腦子!學校裏出了死人的大事,盡管張揚聲沒有貪汙公款,但是人命關天啊,誰還能再重用他?你成心讓我也去坐牢是不是?舒大小姐啊!你真是一個十足的混蛋,讓我失望透了。”

舒爽見王步凡發這麽大的火,也怕了,趕緊穿了衣服搬上電視去退給張揚聲。臨出門怒視著王步凡說:“別人誰不收禮?就你是清官?你以為我跟著你不失望?過的這是啥日子?”

舒爽走後,王步凡感歎想當個清官看來是很難的,物欲不僅要誘惑官員本人,而且還時時在誘惑著官員的家人,一不留神就會有人利用這種物欲感達到自己的目的。

第二天早上,舒爽和王步凡剛起床,鎮上賣電視的人就站在門口傻乎乎地問是不是王鎮長的家。王步凡說是。那人就指了指拉著的那台王牌彩電,說是給王鎮長送的。王步凡先是一愣,立即就明白了,說:“就放在屋裏吧。”送電視的人把電視機放在屋裏後,幫著調試了一下,然後給了發票就走了。王步凡把發票遞給舒爽,舒爽一臉的狐疑。王步凡說:“是我買的。”

舒爽問:“你哪裏來的錢?”

“這你就別問了,你隻管看就是。”王步凡並不多解釋。舒爽也沒有再多問,很興奮地轉著身子端詳那台大彩電,眼睛裏似乎射出了五彩繽紛的光……

今天小李去修車,沒有來接王步凡,他往鎮政府走著,覺得臉上有些發燒,這是他第一次受賄。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能開了這個頭,不能讓老百姓罵他是個贓官,於是就恨起陳孚來。心想陳孚這小子腦袋真尖,一見張揚聲的校長被撤職了,就迫不及待地上躥下跳,看來世上的官迷還真不少,大小是個官兒,都會有人爭著幹,有時候還要爭得死去活來。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張揚聲為什麽要送禮……

王步凡剛到辦公室,樂思蜀開著車來找他,見麵後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地說兩個孩子在縣裏上學,他又經常出車不在家,妻子在孔廟小學教書離市裏又遠,想讓王步凡跟教育組長說說,讓妻子請個長假休息一兩年,照顧一下孩子們。王步凡知道教育組長老白依仗組織部部長白無塵平時牛氣得很,不一定會買他的賬。但樂思蜀的事是要辦的,王步凡說:“那就去試試吧,看看今天你樂大頭的運氣如何?”然後坐車去教育組。

樂思蜀也跟王步凡開玩笑:“王八出馬,一個頂仨,肯定會成功。”

“那可不一定,你知道教育組長的來曆不知道?”

“不就一個教育組長嗎,他能有什麽來曆?”

“這個你就淺薄了吧,他是白無塵的哥哥呢!”

樂思蜀伸了一下舌頭說:“來頭那麽大?”

“你想呢,這一段時間因電擊學生事件,教育組長的心裏一天到晚也像吃蠅子一樣難受,他唯恐受到牽連被免職。這個時候他可能會好說話一些,如果是平時他不一定買我的賬。”

“沒有想到孔廟這個彈丸之地還有這樣的人物,他怎麽會沒有提拔?沒有到縣城去?”

“可能是因為年齡大了吧,再說白無塵不是剛剛到咱們天南嘛。”

樂思蜀聽王步凡這麽一說,問道:“不行就算了。”

“不去試一試怎麽知道行不行?”王步凡說罷起身準備去教育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