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大唐煌煌盛世,玄宗開明前半生,晚年情勢急轉而下,親小人遠賢臣,楊國忠李林甫當道,潘鎮坐大,國家危機重……

“嘟嘟嘟。”

最小化在線閱讀網站,纖纖蔥指按下免提,午後般慢條斯理的聲音自檀口中逸出:“您好,恒迅集團。”

“連翹,幫我帶份午飯回來。”

“好的。”聲音加進些許不自然的活力:“安總還有其它吩咐嗎?”

“沒有了,謝謝。”

“不客氣。”待對方結束通話後關掉免提,連翹低頭看看腕表,距午休還有段時間,打開網站繼續欣賞剛看個開頭的小說。

旁邊工位的燕潔輕嘖一聲:“阿連~~可以啊!人家吃什麽都不用問。”

連翹對同事過於暖昧的語氣習慣性地不做任何辯解,隻把臉側過來,眼角又上翹了半度,斜刺裏飛揚給她一道不安份的眼風。

“打住!”燕潔不屑地伸出手掌豎在眼前:“我正氣凜然,妖氣不侵。”

連翹嘻笑:“那你擋什麽擋啊?”

另一位前台小莫也加入規勸行列:“您快甭跟我們這兒浪費了,免得過會兒還得充電。”

燕潔連稱是極:“要電力十足地進去送外賣。”

連翹捂著胸口:“卿們放心,電源在這兒。搏動不息,放電不止。”

恒迅集團的大理石LOGO牆前麵,三個女孩子笑得各安心思,直到又一串鈴聲的響起。小莫抬手壓低那二人的笑聲,接起電話半秒鍾又恢複了調笑的表情:“3線。牙刷。”

連翹在胃裏呻吟,接電話——未等出聲已被搶白:

“莫莫好討厭,怎麽可以給人家亂起外號。”粗嘎的男性嗓音被刻意夾細,讓人有多少汗毛都一根不剩地豎起來。

連翹請求:“您請吃了藥再與正常人通話,牙先生。”

被喚做牙刷的男人開心地嘲笑:“一群普通話三級丁等的還做前台呢。我在樓下了,出來涮火鍋吧。”

連翹持著電話刁難地撇嘴:“又是這個,真沒誠意。”

再說火鍋不方便帶外賣的。

寫字樓對麵的商場裏,頂層雲集了中外佳肴的大小食肆,四顧之後,牙刷仍沒解開緊鎖的眉頭,感到不夠誠意。最怕聽的就是人家說他沒誠意,這是態度問題。牙刷畢生向往做一個態度端正的人,他問連翹:“我什麽叫有誠意?你要是說吃人肉才叫有誠意,我立馬把自個兒片了。”不停頓地一口氣說完,自己先笑了:“聽著還是涮火鍋。”

連翹扭頭看他一眼:“我覺得像是全聚德的……”

牙刷聽出話外音,扯扯她那頭大卷發:“我認為把我片下來賣很!不!劃!算!”咬著牙溫柔地詢問:“你說是不是呀狐狸?”

連翹心虛地抽回自己頭發,指尖繞著發尾打量他的姿色,沒敢說他片不片都賣不上價這種話。一陣鈴瓏叮當聲入耳,打斷她的腹誹。

身邊的店子是家雲南菜館,迎賓員身上的服裝有著斑斕的色彩和繡紋,配飾誇張而華麗,暗紅色珊瑚珠串,繁瑣的貝類耳飾,銀製掛墜和鏈子重重疊疊綴滿全身,舉手抬足皆作響。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停下來吧……

“看什麽?”牙刷搭住她肩膀:“要吃就進去。都看呆了你。”

恍如在夢魘中被驚醒,連翹驟然回神,將將辯出身處何地,已被強行帶入,渾身沒半點力度地抗議:“這兒太吵了牙刷……”

他更正自己的名字:“楊霜!”

如果他願意,喚他皇上連翹都沒意見,隻是這家餐廳她實在反感,落坐之前一直試圖阻止這個會錯意的男人。然而到底還是被按下坐好,連翹不去注意服務員身上刺眼的金屬,把視線鎖在菜單的圖片上:“我說牙刷,雲南菜很清淡的。”

楊霜很高興她留意到自己喜歡重口味的食物,便也不吝於表白:“隻要你喜歡,我就是陪你吃火星菜都行。不過你得給我改改口。”

牙刷是個名詞,不應該是名字。奈何“楊霜”二字,兒化了念起來,任誰聽都是“牙刷兒”。為此楊霜頗懊惱自家老爺子,名字起得一點水平都沒有,連帶地害得外號也平淡無奇,牙刷一聽就是諧音,沒點技術含量。人家狐狸也是外號,起碼是個象形的取法。

狐狸姓連名翹,但貌合其號,眼頭尖細,邊角飛挑,媚如狐妖。

年前那冬天,馬路邊上一眼看到她,零下十八度,楊霜感覺自己和周遭遇的雪一起化了,丟下剛從商場出來尚未上車的女伴,踩下油門跟上了她搭乘的公交車。一路過了八達嶺高速,又闖了兩個紅燈,終於看到這隻狐狸下車。他車子都沒停穩就追出去搭話,小區門口的保安正大光明地向他投來戒備的目光。

她對他幾十公裏跟蹤過來的行為沒有太大驚訝,搓著手念了自己的手機號,還盯著他保存號碼的屏幕糾正:“不是狐狸是連翹。”路燈下麵有雪花橫飛,背著光的連翹,眼睛依稀是兩道彎彎的昏暗的下弦月,有小片雪沫落在了睫毛上,被嗬融成水珠,折出一星妖邪的光芒。楊霜喉節做了一個往返跑,低聲問:“到時候我約你,有空的話會出來吧?”連翹笑道:“要不然給你號碼幹什麽呢?但是別指望跟我發生不正當關係。”

楊霜心說這女人真不純潔,而純潔的他,卻被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刺激得,幾乎立刻就有了生理反應。差點失手掀掉她那頂兔毛帽子,看是不是有一對毛茸茸的耳朵長在頭頂。

段瓷對此感到懷疑:“按人品推論,你應該是想掀掉這女人的衣服才對……”

楊霜極力想向好友形容連翹的模樣,怎麽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很意識流地說:“長得就跟古代人似的。”段瓷不理解這個年代要追溯到多古,洪荒嗎?楊霜也知道他不會有好話,自己解釋道:“就是有很多狐狸精的那個朝代。”

楊霜終日廝混脂粉堆,擅長用數據來介紹女人身材,往往很精確,描述起容貌來卻是匪夷所思地笨拙。但這不足以說明此人不善言辭,隻是術有專攻罷了。何況男人對老婆以外的女人總是有很多話要說的。所以連翹對楊霜的印象也一直就是除了聒噪無二選,幸好他的話題通常很下飯。偏這頓午餐用得實在不舒服。

本身連翹也對雲南菜沒太大好感,佐以往來服務員身上金屬飾品的碰撞聲,才真正讓人胃口倒盡。心下不情願在這兒坐著,一把小匙在碗中舀起又放下,似乎湯碗裏不是鮮香味濃的牛尾樹花湯,而是楊霜吐出來的苦水。

楊霜足有一周沒找過她,想是楊老爺子此番來北京查賬又給他造成了不小的人身傷害,不讓他說夠他肯定會跟去公司,這人最不懂得胡來二字什麽含義。

據說楊家打民國時起就在香港經營珠寶生意,到楊霜的父親楊文啟這代已經是第四代,打破了富不過三的神話。楊文啟在二十多年前就把生意擴展到內地,買賣一帆風順,最大的風險當屬楊霜。楊霜母親去世早,留他這根獨苗存活於父親生意與生活的空隙裏。在北京長大的楊霜,不但不具備發展中國家公民的姿態,反倒以發達國家物質水平嚴格要求自己,除了一身紈袴子弟的缺點什麽也沒養成,隻差燒錢看紙灰玩了。楊老爺子想管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無奈之下采取經濟製約,結果楊霜一手緊了就去店裏要首飾,專挑最粗的金鏈子拿出來拆現錢。老爺子隔一段時間會從香港回來點貨,每每對不上賬肯定有他的簽字。於是,三十出頭的大男人還屢遭親爹拳腳侍候。

這種事楊霜拉不下麵子在別的女朋友麵前說,隻好對知情一二的連翹傾訴,指著額角那團淤青,心情特委屈,可對自己做的那些混帳事根本一點慚愧的意思都沒有。連翹又氣又心疼:“缺你吃缺你穿了?就不能少拿點兒。”

他脫口就說:“憑啥少拿啊?怎麽都是挨揍……狐狸,你說我怎麽才一個月沒到就弄出去三十多萬?”

連翹歎服:“你這個月又追了什麽樣的女人?”

楊霜思索著搖搖頭:“我懷疑有人盜我簽名!反正那些賬單我也沒看。”

他問得認真,連翹直想抽他:“誰還有你那麽大膽子!你使錢沒數,現在民生品都漲價,金價見風就攀也不稀奇。”

楊霜聽不太懂,傻乎乎問:“是吧?琳娜還給我瞞了兩筆,真多餘,讓文爺查出來打得更歡實!”

“有錢趕緊補上,別把琳娜也拖下水。”楊霜的事,連翹多少也聽過一些,“畢竟領薪水做事的人,真糊塗了賬她不好向你父親交待的。”

楊霜氣說她才不用交待:“她就是真偷店裏東西,我爸也得算我頭上。”

連翹嗔笑:“什麽話不好說。”

楊霜挑著米線呆了一下,笑起來:“哈哈,不是指琳娜什麽,我說我自己。像十一說的,有一天我們家店讓人搶了,文爺都得以為是我雇人幹的。”

他們那圈人向來說話沒禁忌,段瓷更是出了名的地獄嘴,連翹親眼見他兩句話把楊霜辛苦半月追到的女朋友說得當場走人。楊霜倒也惱了沒一會子功夫,又顛顛兒地湊過去喝酒瞎鬧,自詡男人雅量,不為女人跟兄弟翻臉,背地裏說段十一,除了那個幼兒園小阿姨許欣萌,沒有女人受得了他。

話趕到這兒楊霜又說:“你也受得了他。不過他跟你說話比較客氣。”言罷感覺哪裏不對頭,怪異地咦了一聲。

連翹狐眼彎彎:“我又沒招他,幹嘛對我不客氣。”推開早已涼掉的湯碗,招來服務員點菜打包送外賣,順便催那混世魔王:“你快吃。我得早點回去,安總等我給他帶午飯。”

楊霜聞言幹脆停下不吃了:“誰?哦——安迅。”惱火地挑高一眉:“幹嘛支使你幹這活兒?”

服務員寫菜單,腕上也是脆響聲聲,連翹忍無可忍,白著一張臉匆匆挑了兩個炒菜打發走人,這才回視楊霜的捉奸相。“他不常來公司,沒有專門文秘,難道讓總助去買飯?”

楊霜無話可話,斂了眉毛嘟囔:“有時候真覺得你們倆不簡單。”

連翹隻在鼻腔裏哼哼發笑:“說實話吧,但凡跟我說過五句話以上的男人,你都覺得我們關係不簡單。”

楊霜順勢點頭:“你正眼瞧過的男人都值得推敲。”忽地眯起眼,神秘兮兮一副詐供的臉嘴說道:“我有一次看過你下班坐安迅的車。”

連翹怪笑一聲,也不惱他,卻問:“那沒過去捉現型嗎?”

楊霜被問得底氣不足,因為當時自己身邊是剛打到手的大學生妹妹,自然沒功夫上前搗亂別人。抬頭看連翹笑得促狹,想必她也料到,揮揮手告饒:“得,誰也甭擠兌誰。不過你畢竟是女的,安迅又是你老板,有些話好說不好聽哦別怪哥們兒沒警告你。”

手指把玩鬢角薄碎的棕色發絲,連翹眼波橫流:“誰跟你是哥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