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4章
“打她!”
“野孩子!”
“打死她!野孩子!”
“你騙人,我有娘!七寶不是野孩子!”
“你沒爹,沒爹就是野孩子,噢噢!沒爹的野孩子!”
她不是!她有娘!乳娘就是她娘!他們胡說!七寶明明不是野孩子!嗚嗚,可是七寶的爹娘到哪裏去了!
為什麽不來找她呢?不要她了嗎?
七寶猛地一驚,夢中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一切仿佛都發生在昨天,她本是雙手支額坐在床邊,這下子差點摔下來,好在一雙手及時扶住了她:“做噩夢了?”
賀蘭雪臉色有些蒼白,可是人早已清醒過來,隻是不敢驚動她,便幫她蓋了衣裳,坐在床頭靜靜看著她的睡容。
好在他動作不慢,否則七寶非得一頭栽下來不可!
“哥哥,你醒了?”七寶驚喜萬分,雖然杜良雨看過後說沒大礙,死不了,但是死不了也很嚴重,七寶是不相信這個半吊子大夫的,總覺得他說話沒正經,醫術也不靠譜!
“我好了很多,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賀蘭雪摸摸七寶的頭,唇畔露出溫柔的笑容。不小心牽動傷口,輕咳一聲,嚇得七寶手忙腳亂跳起來要去叫杜良雨,賀蘭雪一把拉住她:“不用,我真的好多了。”
雖然他是故意擺下陣來,可是傷口是一點不假的,正中胸口,沒有月餘的休息,根本無法緩過氣來。
“哥哥為什麽要跟那個人打,那人到底是誰?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七寶紅著眼眶,碎碎念個不停。
似是抱怨,更多的是心疼。
“別擔心,我真的沒事。”賀蘭雪臉色蒼白,握緊她的手,安慰著她。
“哥哥你醒了就好了,我現在就去跟那人說清楚,讓他以後別再來我們家了!”七寶抹抹快要流下來的眼淚,飛快地站起來。
“不要去!別走,我想你陪在我身邊。”賀蘭雪輕聲地請求,眼角竟然也微微泛紅。
那個藍衣公子現在還一個人站在庭院裏,七寶知道,他在等她,想要跟她說話,可是剛才賀蘭雪未醒,她根本沒有心情去管那個人,她也想知道,那個自稱海藍的男子,跟她,是什麽樣的關係,為什麽聽到她不認識他,竟然會那樣激動,甚至於出口傷人。
口出惡言,七寶雖然會被刺傷,但是她隱約覺得,那個人不是壞人,他也許真的認識她,不,他肯定認識她,否則為什麽要這樣生氣,潛意識裏,七寶覺得,他們或許真的曾經很要好!
她突然,對自己的過去,有了好奇心。
七寶聽話地重新坐回床邊,握住賀蘭雪的手,低頭想了又想,才抬起頭來看著他,“哥哥,那個人,是認識我的,我過去,真的跟他……”
賀蘭雪臉色一下子變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七寶,仿佛要從她臉上找出蛛絲馬跡,他的手一下子變得冰涼,時間像是瞬間終止,他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幾乎要跳出喉嚨來。
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了什麽是不是?她在懷疑,她懷疑他欺騙她,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要付諸東流了,隻因為她跟海藍見了一麵,隻見了一麵,她竟然突然問起過去,這一年多以來,他小心翼翼地回避著的過去,竟然這樣輕易被她提了出來,他會同意他們見麵,未必沒有存心試探的意思,可是這樣一試,這種結果,他……
“你是不是在耍我?你早就已經想起來了是不是?你等著看我的笑話?你要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你口口聲聲說最喜歡我,難道都是假話!”賀蘭雪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他摔開她的手,一下子狠狠扼住她的肩膀,七寶驚惶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過問了一句,他怎麽會這麽驚訝,這麽激動!“我——”七寶想要說話,可是觸及到他黑不見底的眼睛,立刻啞然,像是被莫名的力量奪取了聲音!
賀蘭雪的眼神不知不覺中帶了一種冷酷的審視,他跟自己說,隻要她否認,隻要她仍然認為他是最重要的,最喜歡的,他什麽都不計較,對於以前,他都不放在心上。可是看到七寶吞吞吐吐,他並不覺得那是驚慌失措,他以為這是一種默認,一種不能明說的情感,或許,在她心裏,一直有海藍的存在,她根本就沒有半點忘情於他,現在他回來了,她就迫不及待想要飛去他的懷抱,她把他賀蘭雪當成什麽呢?救命的浮木?隻要脫離了淹死的危機,立刻就可以一腳踹開,可以隨隨便便當作垃圾一樣扔掉的男人?
“你一直在等他嗎,現在他回來了,你是不是終於可以脫離我了,感到興奮,開心?那你滾,立刻滾,他就在外麵,跟他一起走,我不要再見到你!”
長期壓抑的恐慌與不安在這一刻爆發,七寶從未見過這樣失去控製的賀蘭雪,她記憶中的哥哥是絕沒有這麽冷酷的時候,也從不對她大聲說話,他的眼神,永遠是寵溺的,溫柔的,她說什麽,做什麽,他都喜悅地看著,她做錯了事,他也沒有這麽嚴厲地對她吼過,可是,她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還沒有做?這到底是怎麽了?她不過是想要問一句過去,難道她想要知道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也不行嗎?她又沒說要離開,她隻是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隻是想要跟站在外麵那個人說清楚而已,這也錯了嗎?
七寶同樣被慣壞了,寵壞了,她體會不到賀蘭雪此刻的心情,她隻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想也沒想地推開賀蘭雪,就要衝出去。
賀蘭雪猛然驚醒,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從後麵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七寶,“是哥哥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胡言亂語,我是瘋了才會說這樣的話!對不起七寶,別走!”
話出口的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因為他讓情感控製了他的理智,讓妒忌和驚慌燒昏了他的頭腦,七寶是這樣的擔心他的傷勢,他卻懷疑她,擔心她不夠真心,還要這麽傷她的心,他怎麽能像海藍那樣愚蠢,他差點犯了最愚蠢的男人才會犯的錯!
差點親手將心愛的人推開!推入別人的懷抱!
七寶很生氣,被賀蘭雪抱住之後還是覺得很委屈,她不想要在這個時候鬧脾氣的,可是她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或者說,她有記憶的部分,一直是幸福而快樂的,簡單地活在賀蘭雪的愛中,沒有想到過,這樣強烈的愛背後,也隱藏著深深的不安,來自於賀蘭雪的不安,如今他也讓她陷入了這種漩渦!
但是不管她怎麽生氣,怎麽用力推他,賀蘭雪都死死抱住她沒有鬆手,生怕他一鬆手,七寶就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了!他緊緊地抱著她,親吻她不斷落下的淚水,一疊聲地向她道歉,以至於到了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這場莫名其妙的爭吵來自於何處,他怎麽能因為一句都沒有說完的話就這樣生氣,不,也許是他壓抑了太久的恐慌,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突然一下子爆發出來,不但嚇壞了七寶,也嚇壞了他自己!
“對不起,都是哥哥的錯!”
“七寶,不要哭了!”
“哥哥以後再也不會對你這麽凶!”
七寶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掙脫他,賀蘭雪剛想要拉住她,卻發現她不是往門外跑,而是蹲了下去,抱住她的膝蓋,把頭埋起來,拚命地哭!賀蘭雪胸口的傷處有些隱隱作痛,他分不清是來自於傷口還是心髒,也許根本靠得太近,以至於他無法分清,他也順勢蹲下身子抱住七寶,“對不起,哥哥惹七寶哭了,七寶,把頭抬起來好不好?”
七寶並不理睬他,隻是把頭埋起來,很認真,很認真地哭著。
知道有人疼愛她,知道他會心疼她,七寶的淚水卻反常地掉的更凶!像是故意要哭給賀蘭雪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奇怪的心思,到底是怎麽了,像是他惹得她生氣,惹得她傷心,她便也要他也著急,要他也後悔,要他也痛苦!
明明,明明在他道歉的一刹那,她就已經不那麽生氣了,就已經不想哭鬧的!因為她不再是個孩子,而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她在別人麵前,從來都是喜笑顏開的,隻有賀蘭雪,她還是想要任性,想要他寶貝她!也許就是怪他,平時為什麽要對她這樣好,將她徹底慣壞了,半點委屈都不能受,任何來自於他的嚴厲和冷漠,她都不想要承受,更何況他這麽凶地吼她!還要她滾!她能滾到哪裏去?離開賀蘭家嗎,不,她絕不走,絕不!
賀蘭雪低聲地咳嗽,可還是不間斷地對她說話,哄著她,向她道歉,但不論他說什麽,做什麽,怎麽安慰她,七寶還是一聲不吭,哭泣越來越小聲,漸漸變成輕微的啜泣,可是卻半點沒有抬起頭來看著他的意思,還是死死埋著頭!
直到賀蘭雪歎息著坐在她身邊,輕輕伸出手臂將她抱在懷裏。
“最討厭哥哥!”七寶一抽一抽,還是輕聲抱怨著。
賀蘭雪拍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他自己卻猛烈的一陣咳嗽,七寶心裏一顫,想要抬起頭來看他,卻生生忍住。
“你還要趕我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隻是……”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厭倦我了,煩我了,想要把我推給別人,還說是我想走!都是你不好!”
七寶眼淚汪汪地抬起頭,臉上哭得像個小花貓一般,賀蘭雪苦笑,輕輕抹掉她臉上的淚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以後哥哥再也不會這樣!”
哼!七寶氣呼呼地把眼淚都擦在賀蘭雪的袖子上。
“你保證,以後再也不趕我走了!”七寶直視賀蘭雪的眼睛,認真地尋求他的保證。
賀蘭雪鄭重地點頭,“我保證!”
“需不需要發誓?”
“哼,男人發誓要是有用的話,母豬都會上樹!”七寶脫口而出。
結果連她自己都愣住了,這句話,好象是有誰告訴她的,到底是誰說的?誰曾經告訴她這樣的一句話?
一個女人的身影瞬間在她腦海裏閃過,這是她印象最深的記憶,藏在大腦的最深處!
賀蘭雪見她神情迷茫,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想得微微出神,明明剛才還生氣,現在卻是一副可愛的模樣,手指不由得纏緊了她的發絲,銜住她的嘴唇,仔細地品嚐著,她的唇角還有淚水苦澀的味道,他將她的淚水全部卷入自己的口中,像是要記住這種味道,從此以後,不再讓她傷心落淚,不再對她生氣,不再失控地對她發怒!
七寶小小聲地喘息著,淚蒙蒙的眼睛氤氳上一層霧氣。
嘴唇一被放開,她就抓住賀蘭雪的袖子,攥得死緊,“我以後可能會很任性,很壞,哥哥也不會嫌棄我,不會趕我走嗎?”看到賀蘭雪點頭,她才高興起來。
“七寶,我們馬上就成婚好不好?不要管什麽閨試,我們早點成婚!”
“才不要!閨試有什麽難的,人家能通過,七寶也能通過!”七寶驕傲地揚起嘴角。
賀蘭雪歎了口氣,不知道為她高興好,還是為自己悲哀好。
這個晚上,七寶如童年一般躲在賀蘭雪懷裏入睡,渾然忘記自己想要問的,那些關於自己的過去;也不再想到,還有一個人,一直在等著她,想要聽她的解釋,卻怎樣都等不到,隻能傷心地離開。
賀蘭雪的手臂都已經酸麻,但是他隻要略略一動,就會驚擾到睡得眉眼皺成一團的七寶,沒有辦法,隻能繼續將自己的手臂借給她做枕頭,比起以往他所認識的那個乖巧到讓人心疼的七寶,賀蘭雪覺得這樣一個會生氣,會發怒,會耍小脾氣的七寶,才更真實,與他更貼近,那麽乖巧,那麽聽話,也許是因為她一直害怕被人丟棄,也許是因為童年不幸的際遇,使得她對人生充滿了不信任和不安全感,即便他努力營造出溫馨安逸的環境,可是在她內心深處,還是很難接受。但是失憶以後的七寶,變得比以前更開朗,更活潑,更堅強,可是在某些方麵,也顯得更像真人,高興起來像是一團火,生氣起來像是一陣風,對賀蘭雪來說,這正是他所缺少的,個性中本該存有的強烈的愛恨,他全部都給了她。與其說是他找到了七寶,不如說是,他找到了自己,失去的自己。就如同他所說,不管是怎樣的七寶,他都喜歡,他都如此鍾愛。
睡夢中的七寶輕聲地嘀咕了一句,賀蘭雪沒有聽清,他隻是將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無可奈何地躺在一邊。
話說回來,他好像才是受重傷的病人……
大曆十七年,楚柯擊敗他的兄弟們,登上兀術大可汗位,他派來使者,再一次向大曆提出和親的請求,這一次,兀術使者帶來了一個玉鐲,向大曆的皇帝,求娶這個玉鐲的主人,一位他一見鍾情的美貌少女。這件稀奇的事情,再一次在大曆國都,掀起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