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扇子很華麗,扇骨是用上好的象牙片打磨而成,鏤空雕刻出美人圖。

賀蘭茗話剛說完,一看清來人的臉,他頓時臉色煞白,眼前言笑晏晏的華衣男子,正是勃日暮。賀蘭茗再大膽,侮辱皇族的罪名,卻還是擔不起。

隻是美人麵前,他又不想露出怯意。這裏進退維穀,不知道如何是好。

勃日暮輕輕一笑,“茗少怎麽還在這兒,你兄長到處找你,可別誤了正事。”

他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七寶,仿佛在說,礙事的人就是她一般。哼,七寶不願意與這個人多說話,轉身便走。她一走,賀蘭茗就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告退,生怕勃日暮反悔,將侮辱皇族的罪名扣在他腦袋上。

勃日暮的扇子自在地搖了搖,向七寶離開的方向而去。

七寶腳下越走越快,可是勃日暮的腳程豈是一個小姑娘可以抵得上。很快他就擋在了她身前。在她眼中,勃日暮是比賀蘭茗更討人厭的家夥,簡直可以說的上是麵目可憎。

七寶剛才幾乎用了最快的速度避開他,可是他卻沒費半點功夫便趕在了她前頭,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七寶的後背出了一點汗,暖風吹來,反而添了幾分涼意,那衣衫貼在後背上十分不舒服。七寶也不言不語,想從他身邊避開,誰知道被他一把抱在懷裏。

“你做什麽!”七寶驚惶,這裏十分僻靜,這人到底要幹什麽,她心裏半點也摸不清。

“嘖嘖,海藍能親得,怎麽我就親不得?”勃日暮嘴角掛著笑意,語調卻微含譏諷。

問題是,他怎麽會知道她跟海藍哥哥的關係?七寶怒地用手抵在他胸口:“你這人到底要怎樣?我根本不認識你!”

不說還好,這話一說,勃日暮臉上雖然還是笑意盈然,眼中卻一片陰沉之色,“不認得?”

七寶當然沒有認出他就是當日小巷子裏被人打得麵目不清的少年,可是勃日暮卻十分氣惱,尤其當他聽海藍親口說跟賀蘭雪的妹妹要好的時候,他猜準了海藍口中的女孩就是七寶,也是他所謂的賤民。七寶被賀蘭雪帶回京都兩年時間,貴族中議論紛紛,不知道七寶到底是什麽來曆,賀蘭雪對外的說法是世交的女兒,可是賀蘭家哪位世交是在麗水的,又為什麽直到這小姑娘十二歲了才找到帶回來。勃日暮跟其他人並不相同,他要查當年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方便,況且七寶的相貌越發與宮中的海太後相似起來,生得就是個無雙的美人,又能瞞得了這些人精似的貴族子弟多久,心照不宣罷了。但是大部分人,誰也沒有想要得罪賀蘭家和海家的意思,即便七寶真是孔家的遺孤,孔家也早就倒了,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勃日暮卻不像一般人那麽想,他對賀蘭雪的為人行事作風十分了解,當然不會以為他無緣無故帶回一個小姑娘來是發了慈悲心腸,賀蘭家的人要是有慈悲心,當初怎麽會毫不留情地踩踏孔家,使得本來不過是流放之罪,最後變成滅門之禍,他們也不過是為了奪得孔家手上的勢力而已。

這個七寶,隻不過是個道具,雖然勃日暮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道具生得十分惹人喜歡。

“讓開!”七寶想要重重踩他一腳。誰知道勃日暮身形閃動極快,不但沒有踩到他,自己反而差點跌倒,被他摟得更緊。

“調戲一個賤民,世子真是有閑心啊。”七寶翹起嘴角,笑得十分甜蜜。

勃日暮麵容微微一變,湊近她道:“七寶,你真喜歡海藍嗎?”

七寶沒有想到他突然問這麽個問題,冷冷道:“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勃日暮眼神閃動,聞到七寶身上好聞的味道,他都有些把持不住,突然歎息道:“我是覺得你可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單單隻瞞著你一個人。”

七寶眼波轉來轉去,突然笑起來:“上當受騙的反正是我,跟你有什麽關係。”

兩人姿勢十分親密,說的話卻半點親近的味道都沒有,十分詭異。

勃日暮不怒不惱:“你不想知道別人為什麽對你這麽好?”

七寶看了他一眼,麵上竟然還是一副天真的表情,“知道不知道,也不用你操心。”

勃日暮突然冷笑,截口道:“自然是不用我掛心,但是被人利用,心裏隻怕不好過吧。”

七寶奇道:“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心裏不好過,沒準我樂在其中呢?”

她臉上微微有些紅色,看起來仿佛是有些羞怯,看得勃日暮眼睛一眨不眨,心跳如雷,也不想再耽誤時間跟她繼續打啞謎,“七寶,我不跟你繞圈子,你從千金小姐變成賤民身份,難道半點怨恨沒有?賀蘭雪他們不過是在利用你,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孔鬱之是天下第一大聰明人,海明月巾幗不讓須眉,你是他們的女兒,難道生就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傻瓜?還是你不願意相信現實,不敢承認一直對你好的哥哥是別有所圖。”

他字字句句像利劍一樣穿透七寶的心,讓她心裏像是破了個大洞一般,疼得差點蹲下身子來捂住胸口,可是她動也不動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勃日暮,“他們是別有所圖,難道你就是真心的好人?”

勃日暮大笑:“我雖然也不是好人,但是對你來說,我是大有幫助的良人。”

七寶低下頭,似是琢磨了一下,“你想要什麽?”

“孔家掌管天下最賺錢的生意近百年,光是這座天涯明月就消耗有半個國庫的金銀,可是在孔家也不過九牛一毛。”勃日暮慢慢道,顯然已經胸有成足。

七寶歎道:“是啊,孔家當年的確是家資億萬,富甲天下。”言談間似有悲戚之色,再不複剛才天真模樣。

勃日暮呆望著她,麵上微笑也漸漸消失,突然輕喚道:“七寶,你還好嗎?”

七寶笑:“我很好,我好的不能再好了,你繼續說吧。”

她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別的少女尚在父母兄長的手掌心裏捧著,她卻要麵對一群別有居心的豺狼虎豹,縱然是勃日暮,也多少有些替她惋惜。尤其這些人,還一個個都披著漂亮的皮囊,裝著十足的關心,對她嗬護備至,體貼有加。換作任何人,都不能接受,可是她麵色沉靜,似乎早已對這一切洞悉,卻還是隱忍不發,倒是讓勃日暮原本對她的輕視有些愧然。

他想了想,反而問她:“你們孔家的生意,你知道都是些什麽嗎?”

“孔家當年是前朝的頂梁柱,百年來出了六位皇後,前朝有大半的皇子都是孔家的女子所生,而孔家雖然是清貴世家,掌文不掌武,卻操持著國家經濟的命脈。大凡國家一切用度,西南的琥珀、寶石和象牙,南方的香石,東邊的金玉珠貝,還有西北方的銀礦,凡是這些珍奇玩物,想要進宮,先要由專人驗收入庫,而這個職位,百年來從未由孔家以外的人接手。”勃日暮頓了頓,看了眼七寶平靜的神色,才繼續往下說,“最關鍵的,還不是這些,孔家百年來都掌控著一項賺錢的交易。”

“私鹽。”七寶笑得慘然,勃日暮心裏也不禁有些不忍。他還從來沒有在七寶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仿佛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突然卸了力氣。

狠狠心,勃日暮咬牙道:“是,私鹽。”

“可是當年抄家之後,先帝根本沒有搜出多少東西。”

七寶看著勃日暮:“沒有嗎?明親王世子真是健忘,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她的眼睛落在旁邊的牆角,那裏一個石桌,四隻石凳,一條長長的竹管從牆外接進園內,每當竹筒承重,自動下垂,就有晶瑩剔透的水珠滾落下來,全部滴入一隻潔白的銀盆內。勃日暮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也不由得覺得自己稍有失言,“是,除了你孔家的數所宅院,本宅的一些珠寶古董,以及從你家人身上搜出來的一千畝地契。可是除了這些之外——”

七寶突然大笑,與平日神情極為不同,“你還少說了一樣吧,這所天涯明月,現在不就在你皇族手中嗎,當年你勃家也不過是一介武將出身,得了天下抄了孔家還覺得不夠,是不是覺得少了。我人就在這裏,如果你還嫌少,幹脆把我殺了,拖到市集去,說不定還有人能當豬肉買回家。”

勃日暮被她說的啞口無言,看著她半響,竟然一時間把早就盤算許久的話給忘了。七寶冷眼瞧著他很久,終於低聲道:“雖然我說你們貪心,但是好歹你比他們強些,想要的東西明刀明槍來搶就是了,你說的不錯,孔家的確沒有把家底露出來,那又如何,你們找得到嗎?是不是以為隻要有我在你們手裏,父親一定會來找我?打的真是好算盤——”

勃日暮原本沒有想到七寶其實早就已經洞悉他們的意圖,這時候真的有些沒把握,仿佛一幫男人設了個極其卑劣而且下等的圈套去圍捕一隻獵物,他們以為她是乖巧的小白兔,誰知道卻是隻精明的小狐狸。這計策當然很淺,他們也一直以為對付一個天真的小姑娘,這點心思就夠了,扣下她作為孔家的人質,那孔鬱之隻要還活著,總有一天會來找她,隻要孔鬱之沒死,他孔家的財產總有一天會落入他們手裏。

富可敵國的財富,的確是讓人心動。

但是勃日暮突然覺得,也許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小姑娘,才是孔家的另外一筆最大的財富。

“他們除了想要那筆錢,還想要我父親的命,當年所有人都一度以為我父親死了,可是時過境遷,大家又都一致認為他沒有死,還躲在暗處圖謀著什麽時候能夠東山再起。就沒有想過,也許我父親早就死了,那你們不是白費功夫?”

勃日暮突然鬆開了手,上下端詳著七寶,仿佛要重新認識她。

七寶後退一步,警惕道:“你別這麽看著我,我心裏可害怕。”

勃日暮一笑,終於有些輕鬆模樣,“就算得不到那筆寶藏,得到你,也是美事一樁。”

呸,色狼,想的倒美!

七寶翻了個白眼。

她突然向他淺笑,輕輕勾勾手指,“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猜到我哥哥別有目的的?”

勃日暮突然沉下臉:“你怎麽還叫他哥哥,莫非你還真喜歡他?”這話就有點酸了,可是他還是想要知道為什麽,便上前靠近她。

誰知道突然被七寶猛地踩了一腳:“我偏不告訴你!”

勃日暮伸手去抓她袖子,突然什麽也沒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