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4)

順便說一下，這裏所謂的大型組織，有兩重含義：一層是從組織人數上絕對的大小；另外一層意思是相對意義上，就是從其擴展的願望來看的。曹操和漢武帝都是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典範，他們的組織夠大，但他們麵臨著戰爭和擴張的壓力，霍去病被破格提拔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能。一旦局勢穩定下來，雖然不敢說曹操就會變成劉邦，但漢武帝可能會成為朱元璋，博弈的法則總是顯示出這種趨勢來，否則他的權力就會麵臨挑戰。

一些管理文章總是在設想一種理想的模型，詬病那種事無巨細的強權領導人，殊不知強權和仔細是共生關係，事無巨細才是實現強權的必要手段。雍正皇帝如果不去盡量多的審批奏折，他就要遭遇官僚體製的強大抵抗，從而無法實現強權。

也因為這種內在的邏輯關係，強權的獅王在選拔接班人時總是遇到困境。這個道理就像皇帝想拋開政治和層級的拘束，和大臣下一盤真刀真槍的棋一樣困難。博弈的對手必須揣測對方的意圖，需要在風險和收益之間考量。沒有誰會冒險在關公麵前耍大刀就是這個道理。

假定“資曆”從統計概率上，是一個貶義詞，隻是因為統治階層的私心才讓資曆在組織中得以生存。大公司和缺乏競爭的組織之所以都選擇了這樣一種圈子模式，還有一個因素，即我們必須承認，作為“資曆”對立麵的“能力”在這種組織中的效用也在下降。亂世出英雄的生物學理由是：假如不是亂世，英雄的邊際效用就降低了，而邊際危險則提升了。博弈總是讓人們做出相對聰明的妥協，所有高枕無憂的組織中任人唯親或者任人唯資曆有其合乎邏輯的一麵。

人類社會的選擇情況與此完全相同，乾隆皇帝喜歡寫詩作賦，他的身邊就會有一個紀曉嵐。紀曉嵐的生存策略就是要顯示其文采，但是要比皇帝差一點。唐玄宗李隆基學識淵博，勤於政事，勵精圖治。他知人善任，積極納諫。李白才華橫溢，誌氣宏放，在仕途上卻非常不順利。這並非因為李隆基心胸狹窄，容不下李白，而是李白違反了比皇上稍差一點的生存法則。隻要一個圈子裏麵的頭兒非常在意某項“功夫”，他的周圍一定充滿了也有這種“功夫”的人，但是所有的人都要比他稍差一些。皇帝要是和手下下棋，通常他總會勝率較高，但不會全勝，因為皇帝也不是笨蛋，他也會知道別人可能會故意讓著他，大臣為了不讓皇帝掃興，有時候也要真刀真槍地殺上一盤。

在一個組織中，任何成員幾乎都在算計自己的生存之道，進攻和防守總是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不適合總被更適合的取代。位於狼群中第二位的狼，之所以沒有挑戰狼王的地位，是因為它認為機會還不夠成熟，一旦挑戰首席雄性的行動不成功，不是保留現在的位置，也不是降低為第三位，而是被逐出狼群。一群動物的首領通常會保持幾年的光景，挑戰者總是在等待頭領漸漸老去的那一天，在位者也要整天防範那些有野心的家夥。動物中，越是表現出嚴密等級觀念的群體，越是具有穩定性，它們的個體之間一旦發生戰鬥，越傾向於表現出破釜沉舟的勇氣。

這就像賭博一樣，賭注越大，輸贏也越大，賭博的參與者就越加謹慎。記得多年以前《讀者》雜誌上有一篇描寫一群野牛爭奪首領而進行鬥爭的文章，老的野牛首領身材高大威武，在這群野牛的曆史上是最偉大的首領。多年以來，它都在防範潛在的挑戰者。等到它漸漸老去之後，一個體形中等，但非常強壯、頭腦靈活的小野牛在它媽媽的保護下，成長起來。終於有一天，到了決鬥的時刻，老野牛在決鬥中壯烈地死去，場麵令人感動。讓人惋惜的是為什麽新的首領一定要置老野牛於死地呢？進化的學說讓我們知道了其中必然的邏輯，越是穩定的群體，其爭鬥方式越是激烈，換句話說，正是大家預見到了鬥爭結果的殘酷性，才不會隨便的搏鬥，以隱忍換取和平。

乾隆皇帝在登基的第一個年頭就驚訝地發現，糧食生產和國糧儲備之“第一緊要大事”全麵失控。危難之際，刑部侍郎劉統勳扶棺履任，統領全國查案賑災之職。仕途通達的倉場侍郎米汝成在婢女柳含月的輔佐下，在與倉場總督苗宗舒的爭鬥中艱難勝出，然而讓人驚歎的是，這位“清廉之臣”竟是老謀深算的巨貪。這是電視劇《天下糧倉》表現的故事情形。

曆史上最大的“奸臣”總是在最順從的人中選舉出來，例如和紳是最具有組織紀律性的，對皇帝也是最忠誠的，但是，他付出代價的收益是獲得更多的金錢。作為博弈的另一方，皇帝希望大臣像劉羅鍋一樣的清廉，像和紳一樣的順從，如果這樣的人不可得，他也必須做出權衡取舍。在生物世界裏，沒有哪個個體具有絕對的優勢而不受約束。當然，並非所有的順從都是假象，對靈長類的觀察表明，位次較低的猩猩有的是心悅誠服地甘居其下，有的則是在等待時機，攀上高位。

如何獲得維持組織的能量

在現實中，我們往往誇大了一些事情的實質性意義，同時忽略一些事情的象征性意義。一個人窮盡一生的奮鬥，都可以理解成為各種“圈地運動”。

“圈地運動”成功者的一個典型的共同特征是都具有很好的位置感。在組織中，我相信沒有什麽比位置感更重要的名詞了。對上級阿諛奉承，對下級頤指氣使。兩副麵孔盡管被人們所唾棄，卻符合組織進化規律的需要。雖然在表現形式上，有的比較粗俗，有的裝扮得更容易被人接受，但就其實質效用來看，這是任何組織不可抗拒的邏輯規律。

假如不具備“兩麵派”的天賦，就不太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組織型人，我們稱之為非組織型人。曆史上像李白、蘇軾乃至孔孟就屬於非組織型人才，雖然他們有懸壺濟世的品質和贏得人們尊敬的才華，卻沒有“兩麵派”的天賦。他們沒有辦法通過勢能差別和位置感確立自己在組織中的位置。

進化無關乎好壞，草原上一隻剛剛出生的藏羚羊就成了大灰狼的腹中餐，雖是殘忍的，但它一定有進化上積極的意義。饑餓和死亡、殘酷的生存競爭，都是為了生存和繁衍。

建立圈子和領地，在群居動物中的位次和級差一定有著生存上的積極意義，那就是這種方式更利於它們的生存。一群狼通過位次保持組織紀律性，使作戰更有效，那麽缺乏組織紀律性的基因就被淘汰了。首席雄性的繁殖權力則意味著物種競爭力的優化程序。

位次和級差與人類組織的積極意義也在於此，隻有這樣才有利於保持相對統一的意誌，形成合力，取得競爭成效。從動物身上繼承的本性和方法自始至終都在起作用。但是，由於記因的參與，我們便不能宿命地認為，“為了”取得成效，唯有效仿動物。事實上，人類組織也在不斷地進化，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達到目的。比如，現在任何企業都通過劃分職能部門和分工來有效地組織生產運作，而不是完全憑借權杖，這就是一種進化的證據。

我們初步發現，越是目的單一、目標簡單的組織，嚴格的層級製度和家長製就越有效。例如，全球的軍隊都采用嚴格的等級製度和紀律來形成有效的組織。越是目標複雜，就越需要複雜的機製維持效率。喊領導萬歲也許沒有什麽對錯之分，隻是要想通過這種簡單的層級製度完成複雜的經濟任務，就會很吃力。回到一兩百年前的農業社會，喊萬歲就是一種較好的社會組織策略。生產關係要適應生產力發展的道理從生物進化上來說，也是其適應性邏輯的必然結果。

民主與曆來是一個政治話題，在企業裏，沒有人關心你是民主的還是的，但總體來說，二者都是通過自然選擇機製在某種平衡狀態下達成的妥協。的組織方式顯然具有執行方麵的優勢，民主的公司則更容易創新。

近代公司組織的進化是一次次的產生和消滅官僚機製的過程，每一次循環都帶來生產力的上升。因為官僚體製對於具有固定任務的行業具有更高的效率，而創新型公司則需要大量的變異，扁平型的組織更適合產生變異，創造新的機會。真正的創新也像股市中的隨機漫步理論一樣，是不可求的，盡管人們在到處尋找殺手型業務、革命性產品。這就像股票市場中不可能有一種精確的價值發現理論一樣，一旦發現了這個價值，就會立即提升到當前。扁平型的組織利於變異，於是就增加了被選擇的機會。

最典型的事例是20世紀初，福特公司利用流水線和中央集權的管理方式提高了汽車生產的效率。後來經濟的發展促成了多樣化汽車的需求，於是官僚型組織不再適合這種新形勢的需要，通用汽車的分權結構就脫穎而出。

級差即便真的符合組織需要，個體也不會為組織的需要主動犧牲自己的利益，能否建立級差取決於相當多的條件及其成熟到什麽程度。構成級差的雙方之間必須有某種籌碼，不管是實質性的還是象征性的。總之，一方的“綜合實力”被對方認可，平衡狀態才能確立。在這些諸多的力量中，信息是非常非常值得一提的重要力量。在從到民主的演化過程中，除了生產力和競爭壓力選擇之外，信息的力量不可忽視。比如為何猴王吃了玉米後其他猴子才敢吃，因為猴王的信息更具有權威性，群猴在此之前，並不知道玉米好吃這個信息。人類不會跟著老板吃新的東西，因為已經掌握了這個信息，但是，未知的事情也在增加。我們發現下級隻要對上級所從事的事情和判斷缺乏相應的信息，就會對上級具有更多的崇拜感。仆人眼裏沒有偉人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相信領地和圈子的規則必將得到進化，總體上看，進化的方向是更有利於生產力的提升和更合理的分配所得。我們也預測，在級差中象征性的差別應該越來越小，組織將發展新的約束機製協調眾人，而不是非常依賴權力的影響力。這並非良好的願望，而是進化的規律。但是，對於進化問題，永遠不要太樂觀，取得進步是雙方的，下級在進化，上級也在進化。所符合進化規律者永遠是被選擇的對象，而挑戰進化規則者則是曆史前進的動力。

隨著現代社會進化速度的加快，一個公司的發展過程中，一個人一生的職業生涯中，通常都要經曆若幹次變遷。如小公司發展成為大公司，從大公司跳槽出來創辦一家小公司，或者一家製造公司想轉變成創新型公司，組織方式也必須做出相應的改變，這是沒有人懷疑的。

然而，幾乎所有人都把組織當成了條條框框的教條。小公司追求“正規化”，向大公司學習，中國企業要麽搞“中國式管理”，要麽追求全盤西化。殊不知，所有的組織條文都是不足道的，真正主宰組織適應性的規律是進化。假定我們掌握了組織進化的內涵，設計或者選擇組織規則就變得輕而易舉，否則就成了刻舟求劍的楚人。“舟已行矣，而劍不行。求劍若此，不亦惑乎！”

實用主義建議

1.任何一行的知識都是很簡單的，人們不給你機會的原因是你缺少一個證書，這是進化的原理，所以你最好還是去拿一個證書。

2.假如你是懷才不遇的下屬，不要抱怨上司瞎了眼，缺乏位置感才可能是真正的原因。這幾乎與你上司的品格關係不大，位置感也許讓你不爽，但是，迄今為止複雜的或者是先進的人類組織和狼群在這一點是沒有區別的。

3.假如你是公司的領導，需要攻城拔寨的將士，識人當然是最重要的。在這一點上需要戰勝兩個被基因統治的人性：第一，要努力發現他人的優點，尤其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的優點，這是很困難的；第二，盡量摒棄一切圈子觀念，不論文憑，不講專業，忘記等級，無視門第。

4.不同時期的組織，就表現形式而言，總是存在巨大的差別，不管處於哪個層次上，要緊的是一定要有屬於你的“生態位”（ecologicalnic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