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撂挑子之舉
第二天，工會的大喇叭突然間變成啞炮了。當人們坐在車間準備開始政治學習的時刻，大喇叭會播送一段雄壯的音樂，然而就是表揚好人好事。聽聽廠裏今天該表揚誰了？這已經成了工人和車間主任們的習慣，就連高副書記這個廠領導也養成了這個習慣。每當他聽到大喇叭裏響起表揚鉚焊一車間事跡的稿子，就有一種痛快淋漓、心花怒放的感覺。軍武，你這個楞頭青可真夠衝的，一個輿論宣傳，將那個老方弄得暗然失色，人們甚至都忘記了老方的存在，忘記了金工車間的存在。
對於她來說，每天早晨那十分鍾的廣播，已經成了一道不可或缺的精神大餐，每到這個時刻，她就會豎起耳朵，仔細的收聽。一直到廣播員小許那悅耳的聲音宣布：“今天的節目廣播完了”，才懶懶的去沏茶讀報。
可是，今天，不不知道怎麽了，等待了半天，那大喇叭裏一點兒聲響也沒有。
“小許，今天怎麽了？為什麽沒廣播稿件？”高副書記來到工會，連忙詢問原因。
“線路壞了。”工會主蒿立刻告訴她原因。
“線路壞了，為什麽不修理？”高副書記不高興了。
“我們通知了電工班。可是，電工班長正在金工車間搶修機床電路呢！”
“搶修什麽機床電路？讓他回來，馬上搶修廣播。”高副書記立刻下達了命令。電工班長就是她的丈夫老王。自己期盼的廣播出了毛病不抓緊來修理，卻去老方那兒搶修什麽機床電路，簡直是個糊塗蟲！
電工班長就帶了幾個娘子軍徒弟來到工會，三下五除二就把線路修理好了。
“小許，開始播音吧！”高副書記見線路好了，就著急地催促道。
“可是，我手裏，沒稿子啊！”小許伸出空空和雙手說道。
“政工科沒送稿子來嗎？”高副書記瞪起了眼睛。
“沒有。”小許搖搖頭。
高副書記就來到政工科，一進門就問英娣：“廣播室的稿子怎麽斷了檔了？”
英娣一看高副書記親自來催促稿件，立刻問軍武：“科長，我給你的稿子審完了麽？”
“沒有。”軍武冷冷地說了一句，接著又看看高副書記，說道：“就算是我審查了，也不能播出了。”
“為什麽？”高副書記不滿地問道。
“因為，時間過了。”軍武揚起手看看腕子上的表，“我告訴工會了，每天早晨隻播出十分鍾，不能侵占政治學習時間。”
“特殊時期，可以適當延長些時間。”高副書記堅持要播。
“不行！”軍武就板起了一張臉，“每天早晨半小時的政治學習，是上級規定的時間，雷打不動。”
“好吧！那就雷打不動。”高副書記有點兒不高興了，“不過，明天早晨的稿子，你得提前給工會送過去。不能影響他們播音。”
高副書記氣咻咻地走開了，軍武望著她的身影，露出不屑一顧的樣子，“哼！誰都到這兒來發號施令……”
“科長，你這麽做可不太好哇！”英娣立刻為他擔心了。
“有啥不太好的？”軍武不服氣。
“高副書記可是齊書記的助手，她查去齊書記那兒告你的狀，你這工作，不是白幹了嗎？”
“隨她去！”軍武呸了一口，“我就是要讓齊書記知道……”
“科長，你這是為什麽呀？你要來個180度大轉彎兒嗎？黨代會的氣氛，剛剛營造出來，效果下好著呢！”
“英娣姐，有件事兒你們可能不知道……”小朱看到英娣疑惑的樣子，就將昨天晚上看到的事兒說了出來。
“我覺得，軍武科長應該展露一下自己的鋒芒。”接著，小朱說出了近似沈英的觀點。
“不行！”英娣聽到小朱的說法，連連搖頭了，“軍武科長，你不能這樣做。”
“為什麽？”軍武不知道英娣為什麽反對自己的做法。
“軍武科長，我不反對你適當表露一下個性。如果確實是把你當了馬前卒、犧牲品，任何人都會這麽做。可是，這種事兒別人做合情合理。你要做，就是愚蠢透頂了。”
“為什麽？”軍武衝英娣瞪大了眼睛。
“因為，你現在不具備獨立打鬥的資格。”
“資格？”
“對。軍武科長，你現在，住著辦公室的房子，擔任著政工科長職務。這一切，都是齊書記給你的。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如果你與齊書記鬧翻，人家撤銷你的科長職務，將你趕出辦公室。你有什麽辦法？如果你想與他鬥，必須等到有了自己房子，有了自己的能力才行。現在，你這個樣子，隻能當他的附庸。我這話你可能不愛聽。可是，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這回事兒？”
“嗯……”軍武仔細捉摸著英娣的話，覺得還真有道理。另外，還有一層意思，英娣沒好意思點出來，他軍武是個“大集體”職工，這種身份就像他過去的農村戶口，限製了他從部隊進入城市的道路一樣。現在，他這個“大集體”身份隻能在輕工機械廠這樣的企業裏生存。別的地方即使有人看中他的才華，他也是動彈不得。就像朱科長，雖然齊書記撤銷了他的科長職務，可是他毫無辦法。但是，如果劉師傅遇到這種不公正的待遇，自己就可以憑著大學畢業生、全民所有製職工的身份，遠走高飛了。
“看來，我這一輩子，隻能在這兒苟延殘喘了！”軍武悲切地歎息了一聲。
“也不盡然。”英娣勸慰起他來，“你這麽年輕，這麽聰明，將來出人頭地的機會多著呢！隻是，現在你有這個進階的機會，千萬要抓住。”
“依你這麽說，科長就隻能忍氣吞聲了？”小朱聽了英娣的話，心裏有些不舒服。
“小朱兒，我這是為科長的未來著想……”英娣就講起了自己的道理，“我覺得，這次黨代會，是科長展現自己才華的大好機會。也許，這個機會抓住了，科長就會邁上一個新的台階了。所以，我覺得，科長應該穩重。即使他麵臨了老方使壞的危險，也不一定通過與齊書記作對的辦法解決。科長，這件事兒，我覺得你可以去局組織部討辦法呀！”
“嗯！”軍武立刻就點起頭來，昨天晚上，沈英也提出讓他去找局組織部。如果自己的工作能夠得到局組織部的支持，心裏不就更有底氣了。即使是某些事兒上得罪了齊書記，有局組織部為自己撐腰，齊書記也不至於整治自己。另外，自己能不能進入總支領導班子，最後是由局組織部決定的。放著這個現成的大樹不靠，卻去走什麽歪門邪道，那豈不是自取滅亡嗎？
“英娣，小朱，謝謝你們這麽為著想。我不會讓你們為我擔心的。我也不會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好，我現在就去局組織部。如果齊書記找我，就說局組織部找我開會了。如果是別人問，就說我出去了……”
看到軍武恢複了胸有成竹的樣子，兩個女部下放心的點了點頭。
局組織部趙部長見軍武來匯報工作，親自出麵與他談了起來。軍武匯報了前一段工作情況，接著又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局領導對輕工機械廠的總支班子成員到底是怎麽考慮的？如果自己因為宣傳袁大頭而遭受了老方的報複，甚至於出現了丟選票、造成自己落選怎麽辦？聽到軍武的擔憂，趙部長哈哈大笑起來。
趙部長表示，讓袁大頭進入新總支班子，這是堅定不移的。軍武可以大膽地開展工作。不要有什麽顧慮。至於老方搞些小動作，那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局組織部會全力以赴保證軍武當選，萬一出現什麽意外的事，局組織部還可以把軍武調到局組織部來，組織部現在正缺筆杆子呢！
軍武聽到這兒，心裏一下子落了底。可是，自己是個大集體職工，按規定不能調入局機關來呀？前些日子局宣傳部多次想調自己到宣傳部工作，就是因為身份問題才沒調成。聽了軍武的疑問，趙部長又是哈哈大笑了一陣，說：“宣傳部是宣傳部，組織部是組織部。宣傳部辦不到的事兒，咱們組織部說不定就能辦到呢！要不，咱們豈不是白白執掌人事大權了！”
軍武聽了趙部長的話，覺得很神秘，但是也很開心。看來，組織部與宣傳部相比，更有實際權力。譬如，自己進總支班子的事兒，組織部長就敢大包大攬。若是宣傳部長遇到這事兒，就不是這麽說了。嗬嗬，謝謝你沈英，謝謝你英娣，為我出了這麽個好主意。今日，自己有了組織部做靠山，還怕什麽老方之流？
軍武從局組織部回來，突然間感到自己的腰板直了，精神頭兒足了。先前的那些煩惱，也是一掃而光。但是，他覺得自己既然射出了第一箭，就沒法收回了，於是，第二天早晨，盡管廣播喇叭排除了故障，軍武依然讓它啞巴著。
第三天，英娣接到的稿子堆了十幾份，軍武依然不簽字。廣播裏也就沒有了迎接黨代會的新聞，隻是播送了幾首歌曲了事。
“科長，你要等待什麽呀？”英娣不解地問。
“等齊書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