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君子好逑(下)

第二日,班氏一早就便約了班兮在她房裏刺繡,她一直暗暗打量班兮,見她並沒有什麽異樣,便走到她身旁笑道:“讓嬸嬸看看你在繡什麽?”班兮粉臉微紅,將手上的繡托遞上。

隻見一方白娟上,一輪暈黃的園月正自幾尾青竹和一叢芭蕉葉上透出半邊臉兒,如今隻有天空中的幾片薄雲尚在繡織之中,整個繡品色澤淡雅,栩栩如生。班氏笑讚道:“別的女孩兒繡的不過是些花兒鳥兒,偏偏你繡的這般不同。”細細看了一會,又道:“嘖嘖嘖,這手藝,倒像娘胎裏帶來的,與你這般大的女孩兒,可沒法跟你相比。”

班兮含笑接回繡托,班氏又道:“好兮兒,你這帕子,嬸嬸很是喜歡,不如送了給我吧!”班兮聞言一怔,卻沒有說話,班氏看了她的神情,心裏一動,笑道:“瞧你這孩子,竟似有什麽心事一般。”

說罷她坐到班兮身旁,輕輕撫摸她的手道:“你的幾個堂姐自小便沒離開過我身邊,娘幾個在家的時候,她們有什麽話也都會告訴我。如今她們雖都嫁了,可好在嬸嬸又有你在身旁陪伴,因而你對嬸嬸來說與她們沒什麽分別。何況你這樣的沉穩嫻靜,嬸嬸真是更加喜歡。兮兒,嬸嬸知道你是孤單的,也不同於一般的女孩兒,雖然對你疼愛著,這些年,咱們娘倆說的話卻也實在不多,你心裏怪嬸嬸吧?”

班兮連忙搖頭,班氏又道:“那麽,若是你有什麽心事,也可以和嬸嬸說,女孩兒大了,總會有些心裏話,”她看看班兮的臉色,笑道:“你一直在深宅裏,這些年統共也沒見過幾個外人,嬸嬸知道女孩兒家便是真有什麽也不便說出口來,嬸嬸就問你一句,這眼下,可有什麽能讓你記掛的人麽?”

她看自己這話問出,隻見班兮的小臉兒刹那間紅潮翻騰,不由得心下竅喜,笑道:“嬸嬸明白啦!”說罷輕拍她的肩膀,笑了起來。

班氏這日便將日間與班兮的談話告訴了班言,班言沉吟道:“你又沒問出是誰,可別弄巧成拙,”班氏笑道:“你真是糊塗了,想想咱們兮兒這些年可見過什麽陌生男子了麽?便是年節時家裏來了客人,她也都極少出來見麵。再說三年了,她都沒再應過靈性救什麽人,可偏偏咱們一出府,她就救了。這可不是有緣麽?”

班言不由得點了點頭,想到侄女終身有依,對方又是如此人品地位,對兄長又可以有個交待,不覺撫須微笑。班氏也滿心歡喜,笑道:“她繡了一方帕子,怕是要送給王大人的,你快想個法子,讓他們見個麵,這事興許就這樣定下了。”

午後,下了一場雨,院裏的樹葉被風吹落,鋪了一地。班兮在窗旁靜坐,看著大雨過後清朗的天空上,幾縷薄雲輕輕浮動。

她將手中的帕子展開,鋪在窗台上,以手支額,看著帕子出了會神,臉兒又微微發紅,一絲淺笑浮上唇際。盼兒走過來笑道:“小姐今日特別高興呢,有什麽歡喜的事嗎?”班兮看她一眼,笑道:“我便是笑上一笑,你這丫頭就這麽多話,去拿我的琴來吧。”

盼兒答應了,將琴抱到她麵前,班兮擺好琴,看著那帕子,輕輕彈奏起來,她的目光溫柔地注視著眼前的方帕,始終含著一臉笑意,眉目之間,難掩絕代風華,卻教不遠處屋簷下的一個青衫男子看的癡了。

班言自一旁走來,輕輕喚了聲盼兒,二人悄無聲息地走出院子去了。

起始變黃的梧桐葉,在微風吹拂之下,揚揚撒撒地飄落在院內的草地上,空氣中似乎流淌著一股溫婉之意,使得琴音繚繞下的庭院更增了幾份如詩如畫的意境。

一曲方罷,班兮還在沉靜之中,卻聽得有人輕輕擊掌,朗朗笑道:“如此景致再加上這般的佳音相配,真是再好也沒有了,”班兮一驚,聽得這聲音正是王莽,抬頭便見不遠處的長廊之上,他正緩步而來。

班兮連忙站起相迎,眼望四周沒看見到盼兒,心裏立時覺出一絲不安來。卻見王莽已經走到近前,道:“王某正在書舍等待與令叔對弈,忽然聽到琴音,便身不由已隨它而來,沒想到誤入了小娘子的閨樓,真是多有得罪了。”

班兮斂禮不語,王莽低頭間已看到那方帕子,細看了一眼,卻伸手去撫摸琴身道:“這是古琴麽?”班兮這才點頭,答道:“這是家母在世時,家父幾經周折才為她尋到的古琴,家母辭世之後,便留給了我。”想到母親,不由得輕輕歎息,眼圈兒都有些紅了。

王莽歎道:“令堂知道小娘子與此琴日夜相陪,必然十分欣慰,唉,想不到這樣又說起小娘子的傷心事來。王莽也是出入過朝堂的人,沒想到在小娘子麵前卻總感手足無措,說什麽話也覺不妥當,真是慚愧之至。”

看班兮低頭不語,他又道:“近日選美之事已然臨近尾聲,其它各郡縣的待選也都選的差不多了,看來王莽起程之日已經近在眼前。”他輕輕歎息,看了眼班兮,道:“若不是那日得蒙小娘子相救,王某……真是不知要如何回報才好。”

班兮道:“大人已經幫了舍妹,班家上下都承大人的恩情,小女子一點巧遇,大人就別再放在心上了,小女子實在是愧不敢當。”王莽道:“施恩不記懷,受恩不敢忘,小娘子是個有情意有膽識的好姑娘,王某又怎能做忘恩負義的小人呢。不論怎樣,王莽此生終是欠了小娘子一片恩情,無論何時何地,隻要小娘子有任何差遣,王莽必然全力以赴,絕不食言。”

班兮聽他說的如此認真誠懇,不免心中感動,便微微一笑,王莽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道:“王莽……自幼喪父,長兄也是早早離世,家裏隻有家母與長嫂在堂,深知一切都依仗我這個男兒,因而從小用功苦讀,凡事克已忍讓.後來得到了族叔的信任提拔,這才有了今日這官職,雖然隻是一戶不起眼的小官,可是王某已甚感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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